计铭如却只是傻笑,摆摆手不说话,扶着墙挪到电梯那里,胡乱摁着键。她边摁边说:“让司机下楼等、等我。”

“你要去哪里,回家吗?”

“不是,我去找个人。”

说完电梯门开了,她踉跄着走进去,靠在内壁直叹气。

下了楼找到司机,被扶上车后她又说:“去、去霍家。”

司机是计家的老人,不免劝她:“小姐还是明天再去吧,你喝多了。”

“没事儿,让你去你就去,别那么多话。”

司机无奈只能听吩咐。车开到霍家门口的时候天还亮着,计铭如就掏手机给霍子彥打电话。她尽量平缓情绪,用略带含糊的语气问:“子彥,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公司,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清楚,我还在加班。”

其实霍子彥已经可以走了,但接了计铭如的电话后,他决定留下继续加班。

计铭如挂了电话后不由苦笑:“加班,又是加班。这都过去五年了,你搪塞我的时候就不能想个好点的理由吗?”

她抱怨了一通,又冲司机道:“去他公司。”

她今天非见到霍子彥不可。

到公司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计铭如拒绝了司机送她上楼的提议,自己扶着墙一路往上。保安见了也不拦她,只是私下里有点嘀咕。平时总端着个女神范儿的未来董事长夫人,今天怎么成这样了?

计铭如已不在乎别人看她的眼光,她只想快点见到霍子彥。电梯停下的时候她忍不住干呕两声,扶着电梯门好一阵儿都回不过神来。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她压下了那股呕吐感,来到霍子彥的办公室门,抬手重重敲在了门了。

她像是在发泄心头的怨气,力量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最后当霍子彥开门时,她一个没杀住车,竟是一巴掌直接朝对方脸上挥了过去。

霍子彥轻巧地往旁边一闪,站定了没说话。计铭如却因为惯性的关系,直接朝里面走了几步,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她想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可对方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对她仿佛视而不见。计铭如的心瞬间跌到谷底。

她站在那里,突然捂住脸,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一半是因为伤心,另一半则是哭给对方看的。女人流泪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很少有男人抵挡得住。

可偏偏霍子彥不是那种普通男人,见计铭如流泪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起初的几分钟就一直站在那儿,任她尽情地释放情绪。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后,他走到桌边抽了几张纸巾出来,递到对方面前:“擦擦吧,妆会花掉。”

向来爱美的计铭如最计较的就是自己的妆容,可今天她什么都顾不了了,只想用眼泪打劫面前的这个男人。

都说男人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只要你一掉泪,他们就会心软得一塌糊涂。计铭如以前有点高傲,心头的那点自尊总让她端着架子,轻易不肯落泪。就算偶尔温柔体贴一把,内里的高傲还是有些许无法隐藏。

可今天她豁出去了,为了这个自己从小就爱的男人,她决定卑微到骨子里。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要得到他。

可霍子彥是个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家伙,她在那儿哭得梨花带雨,换作别的男人早忍不住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偏偏他一点情绪不露,只知道拿纸巾给她。

计铭如抬起眼看了对方一眼,一把夺过纸巾一屁股坐沙发里哭出声来。

她以为霍子彥不在乎,其实对方是在乎的。因为女人哭哭啼啼的实在很心烦,尤其计铭如,明明就不擅长这种,却偏要玩柔弱,和她的气质一点儿不搭。霍子彥倒宁愿她扯起嗓子和自己大吵一架,反倒痛快些。

他甚至想问她:“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想起莫立仁说女人要哄这个事情,还是把话吞了下去。

他不会哄她,但至少也能做到不吼她。于是他又说:“你累了,我去倒杯水。”

说完他转身就走,却不料计铭如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直接从后面一把将他抱住。

“别走,子彥,求求你不要走。”

“铭如…”

“别说话,也别拒绝我,就让我这么抱着你好不好?”恋爱谈了这么多年,她竟是从未这样抱过他。

“发生了什么事?你如果不愉快,可以和我说说。”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

计铭如一噎,用更加柔和的声音道:“子彥,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什么事?”

“以后别再见那个许烟雨了。”

霍子彥的身体一僵,半天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想要对不起,我只想要你。你真的忘了我们从前的快乐时光吗?难道非要把那些都打破吗?子彥,我才是那个一直陪着你的人,你要相信我。”

“我很想相信你。可是…”霍子彥掰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淡淡道,“我做不到。”

第29章 自杀

这一句“做不到”就像是一把尖刀,深深地插在了计铭如的心头上。

难道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行?她心头涌起一阵不甘心,眼泪却流不出来。恨意充斥着她的胸腔,她狠狠咬了咬唇,几乎咬出血来。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你女朋友,而你却带着许烟雨去酒店开房。霍子彥,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和她什么也没干,那天是巧合。”

“巧合。那之前的种种也是巧合吗?子彥,你真的要放弃和我这么多年的感情,转而去喜欢一个认识才没几天的女人?”

霍子彥捏捏眉心:“虽然才见了没多久,但我总觉得和她认识了很多年。铭如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

“霍子彥!”计铭如心里一慌,提高嗓音叫了起来。这下眼泪又出来了,虽然是装的。她必须靠这种东西把自己摆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而打断对方的话头也只是为了避开那个话题。

她不知道如果霍子彥穷追猛打,自己还能不能受得住。

她一脸悲愤地望着对方,突然转身离开,像受尽委屈的女人一样,掩面而逃。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得有多慌,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不行,再也不能这么下去了,眼泪也不足以打动这个男人,她必须来点更狠的。

霍子彥也不追她,上前关上办公室的门,继续坐下加班。

那一天他忙到很晚,收拾手头东西的时候他看了下表,大概快十点的样子。他拿起手机刚准备离开,电话却响了起来。

电话是小江打来的,霍子彥倒是有些意外。结果一接起电话,听到的消息更令他意外。

小江在电话那头焦急道:“不好了霍少爷,铭如她住院了。”

“什么病?”

小江一顿,犹豫着道:“是…自杀,割腕。”

计铭如会自然有点出乎霍子彥的意料。印象中她是个爱美的女人,割腕会留下难以抹灭的疤痕,难道她就不担心?

霍子彥问清了在哪家医院,直接开车前往。去的路上小江又来了一次电话,跟他通报目前的情况。人已经救回来了,但失血过多十分虚弱,需要留院静养。

这个时间医院十分安静,霍子彥走过无人的长廊,最终停在计铭如的高级病房前。他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计父扶着哭泣的计母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安慰对方:“好了你别哭了,女儿这不是没事儿嘛。”

“要有点事还怎么得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看到了霍子彥,计母情绪激动,上前质问道:“小霍,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目前我还不清楚,我也是刚刚接到的电话。她在哪里割的腕?”

“在家里,就在自己房间。幸亏佣人听到玻璃瓶碎的声音觉得不对劲,叫了我们过去看,否则、否则真的是…”

说到这儿,计母又哭了起来。计父赶紧安慰她,一脸忧心忡忡问霍子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子彥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霍子彥想了想,点头道:“算是吧。”

意见不和争执了几句,闹到自杀未免太难看。

计母一听就想骂人,但被丈夫拉住了。霍家财大气粗,计家在霍子彥面前总有点缺乏底气。

霍子彥也不计较,冲两人一点头道:“叔叔阿姨,我先进去看看。她醒着吗?”

“嗯,醒着,就是情绪不大好。你多哄哄她,我先送你阿姨回家去。”

霍子彥目送两人离开,然后推门进去。

素色的病房里十分干净,计铭如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装睡,看上去倒有几分清纯的味道。她其实不化妆挺漂亮,偏偏喜欢往脸上堆那些东西,看着反倒不顺眼。

他走到床前,也不管对方是否睡着,自顾自开了口:“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计铭如本来装睡是想听听霍子彥的心理话,或许看到她如死人一般苍白地躺着,他会动恻隐之心,说出些肺腑之言来。可惜霍子彥依旧四平八稳,哪怕一丝的柔情也不愿意多给她。

计铭如的眼眶又有些温润。

但戏既然演了,就要继续演下去。她睁开眼睛,冲对方苦笑一下,开口的时候声音竟有些沙哑:“我没事,是他们太紧张了,是不是吵你休息了?”

“没有,我也刚忙完。”

“对不起。”

“何必对我说,你该对你父母说。轻易放弃生命,你有想过他们吗?”

“我…”计铭如有点心虚,抿抿唇道,“我只是太伤心了,一时想不开。想到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就这么突然没…”

计铭如演着演着有点入戏,话音里就真带了三分悲意。结果话还没完,一抬头看见霍子彥的表情,她又像被噎住了似的说不出来了。

这男人怎么这么难搞,她都这样了,一副半死不活躺在那里动之以情的模样,他竟是不为所动。

她想了想,终于艰难地说出了那句话:“算了,我不提这些扫兴的了。子彥我是真的爱你的,因为爱你我愿意让你幸福。如果你真的喜欢别人,你就去追吧,不用管我了。我们终究是有缘无份,是我太强求了。其实当年孩子没了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那是老天爷给我的暗示。”

这话说得有点矫情,计铭如边说边哭,透过蒙蒙的泪雾偷偷观察霍子彥的表情。可惜对方永远一张万年冰山脸,似乎连半点触动都没有。

这是计铭如的最后一招,如果还不行,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霍子彥这副德性,她简直心灰意冷。

往日的怨恨一齐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真情流露,受伤的右手握成拳,在床沿上狠狠砸了一下:“你走,你给我走,我不想再见到你。就当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霍子彥,你出去。”

这一下霍子彥倒是相当听话。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轻轻说了句“你多休息”,转身就出门去了。关门的一刹那他听到计铭如在哭泣,却还是一下带上了门。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对计铭如如此狠。说起来是曾经怀过他孩子的女人,可他却吝惜给她一点温情。真是情淡爱弛吗?

霍子彥驾车驶进茫茫夜色里,突然就很想见许烟雨。

他开车去到工作室门口,原本只是想冷静一下头脑,却意外发现工作室里还亮着灯。

抬手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这么晚她还在工作吗?

霍子彥也不下车,就这么坐在车里望着路对面的工作室大门。大概十几分钟后,工作室的灯一盏盏暗了下去,再过两三分钟,一男一女出现在了工作室门口。

女的是许烟雨,男的却很脸生。他们两人出来时有说有笑,那男的关掉最后一盏灯,然后锁上大门,随即冲许烟雨说了几句就走开了。

许烟雨也不走,就站在门口等着。虽是盛夏但夜里风还有点凉,她缩缩脖子拢了拢领子,巴掌大的脸上露出恬淡的笑容。

明明都是一样的五官,看着却是如此地不同。

过了一会儿,一辆小车开到她面前,刚才和她一起出来的男人冲她招手,许烟雨就坐了上去。霍子彥打量那车一眼,不贵,大概几万块的样子,但因为许烟雨坐在里面,这车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昂贵起来。

他自始至终没有下车,默默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最后那车在视线里完全消失,他这才启动车子,重新驶入夜色里。

他没有回家,而是开去了许烟雨的家。车子远远的停在路边的时候,他看到许烟雨正好下车,而那个男的也下了车,送她进了弄堂。

几分钟后男人返回出来,走过路灯下的时候一片灯光打在他脸上,霍子彥意外地发现这男人竟十分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许烟雨的年纪他查到了,比他小两岁,今年24岁。可她看起来却是历经沧桑的模样,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她会看上这么小的男人?

霍子彥笑自己多心,如果对方是莫立仁他或许会在意一二,这样的小男生…

他一转方向盘,不再理会这个男人。

那天晚上的事情许烟雨一无所知,还在鸡血满满地忙着服装品牌的事情。画设计、做成衣、找模特、拍照片。光这些事情就让她忙得团团转,别说还要联系购物网站开店的事情,店面设计、熟悉操作、花钱打广告,等等等等,简直让她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来用。

网站的事情顾栋比较熟,基本上全交由他来做。范萱一心画设计,许烟雨则什么都做,带着黎辰跑东跑西,租了个摄影棚找人给模特儿拍照。

那天他们正在棚里看照片效果,突然手机响了。许烟雨怕吵着人就拿到一边去听,号码是陌生的,可里面传来的声音却十分熟悉。

“烟雨是我,还记得霍阿姨吗?”

竟是霍子彥的母亲,许烟雨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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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雅言主动约许烟雨见面。

在电话里她声音一如往昔,端庄优雅亲切暖人,让人听了心头为之一动。

可许烟雨却有点犹豫,她害怕见周雅言。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周雅言也并非很想见她。可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她必须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儿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偏偏在许烟雨这个女人身上一点办法都没有。不管分开多少年,只要她稍微勾勾手指头,她的傻儿子就会上钩。

计铭如自杀的事情出乎周雅言的预料,听到这消息时她整个人愣在那里。随后打电话给了计铭如的母亲。

计母莫菁菁从年轻时就是她的闺中蜜友,两人说话向来很直接。她就在电话里不住抱怨:“我说雅言啊,你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女儿哪里不好,为了他什么事儿都做了,还要我们怎么样。老实跟你说,要不是铭如坚持,说离不开子彥,我真不会让她受这种苦。我们铭如的条件上哪儿找不到对象,非要闹到见血这种地步?”

周雅言也十分尴尬,抱歉的话说了一箩筐,挂了电话后就打给霍子彥,让他来自己办公一趟。

霍子彥却在那儿轻描淡写道:“我现在在个施工现场,晚上回去再说。”

说完竟挂了电话。

唯一的儿子连她都有点镇不住了,周雅言又气又怒。也不管手上还有多少工作要坐,直接坐车到了施工现场,往临时建成的会议室兼休息室里一坐,让人去把霍子彥找来。

到底是亲妈,霍子彥不能像对待计铭如一样不给面子。十几分钟后他带着一身细尘回来,站在母亲面前。

“妈,有事吗?”

“你说有事吗?铭如都躺在医院里了,你还有心工作?”

“我去看过她,情况不严重,今天就能出院。”

“那出院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让她静心修养。”

“还有呢?”

霍子彥眉毛一挑:“还有?您希望我找人煲锅老鸭汤给她补吗?”

这话一出,周雅言神色大变。老鸭汤在他们家是有典故的。她年轻的时候对工作很拼,简直比丈夫还要拼命。有一次丈夫病倒了,小小的霍子彥去找她,让她去看爸爸。可她当时忙得晕头转向,只能敷衍孩子道:“回头妈给爸爸煲老鸭汤,你别着急。”

于是那天霍子彥就一直拿这个许诺鼓励父亲,两父子从白天等到黑夜,既没有等来周雅言,也没有等来老鸭汤。

现在他说这个话,很明显是在讽刺对方。当妈的年轻时候连丈夫都能不管,他一个当男朋友的不管女朋友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