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起桌子上的马克杯朝玻璃窗砸去。玻璃立刻零零落落地碎了一地,马克杯在外面的台阶上蹦了一下后,也四分五裂地躺在了原地。

我对着这一地的玻璃渣,说道:“对不起。”

旁边的柜员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有人甚至提议报警。

我恶狠狠地看向秦绍:“你看见了吗?我说了对不起了,你说它们怎么不主动乖乖集合,各自归位,然后欢快地跟我说没关系啊?秦绍,你的对不起,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想让我感激涕零叩谢隆恩,谢谢你宽宏大量,居然还煞有其事地放下架势跟我这等贫民说对不起是吗?我不稀罕。你抱着你的对不起活着吧,我受不起。”

秦绍呆呆地看着我,眼里有同情无助和怜爱。我受不了这种眼神,尤其是这种眼神来自他。他让我无法辨别,这厮到底是真的人格分裂了还是一直拿这个当幌子来欺负我。

可我却在这样的注视下,感情充沛得像是要去参加全国的演讲比赛。我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玻璃,往左手腕上一滑,鲜红的血液立刻喷薄而出,一滴滴地落在白色的地砖上。我疯狂地伸出左手看他:“秦绍,你是不是等我这么做很久了?你那天把我关进狼窝里,我没有表现得寝食难安,你是不是很难受啊?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死都不怕。以前我跟你求过死,你别以为现在温啸天回来了,你又能利用他来让我做什么事,我告诉你没门儿。”

秦绍已经按住我的手拼命地往外走。他看着我满是血污的手,面色煞白,想来也是害怕闹出人命来了。

我站在原地,执意地看他:“你舍不得我死吧?你怎么允许轻易让我死?你问我凭什么让你答应我的条件,这就是我的答案。”

秦绍忽然脸上一僵,大力打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头昏眼花:“你疯了吗?你为了温啸天,要跟我玩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吧?”

我被他这么一打,反而心平气和了。我说道:“不只是温啸天,还有郑言琦,还有我12月份3万块工资。”

我没有听到秦绍的回答。他按住我的伤口,把我打横抱起来,血又慢慢地滴到了他穿的高级白衬衫上,一滴滴晕开,像老家春天漫山遍野开放的杜鹃花。

他没有拿座位上的皮衣,就匆匆往外走。后面的柜员追过来,他也不理,只管大步地往前。柜员跑过来,指着身后的玻璃窗,大概是想说赔偿的事情。秦绍边走边说:“外套里有钱包,也有我的名片。你们自己先解决吧,我之后再让人联系你们。”

秦绍把我抱进副驾驶座位,一声不吭地开动宾利车,它今天担负了疾速警车的使命,在车来车往的闹市里冲过了无数个红绿灯。风驰电掣之余,他时不时地看我的手,我翘起嘴巴看他。

我确定了一件事。秦绍怕我死。猎物提前死了,游戏就过早结束了。很好,这说明我本身很有利用价值的,这是我接下去斗争的基础。

我靠在真皮座椅上,看身边的车飞速地倒退:“你开慢点吧。我这一刀划得浅,要是你肯花重金,也许连疤都留不住。”

秦绍本来已经气得不想和我说话了,在大转弯之后又大声吼道:“你给我闭嘴,你是外科医生吗?随便往身上划,还能给自己看伤?”

我微微笑道:“秦绍,你不是说我是坏姑娘吗?七年前,我家破产、啸天消失、我妈自杀进医院,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就这么一刀一刀往身上划,有的浅,有的深,身上其实有疤,你一直没发现吧?”

我举起右手给他看:“你看,褐色那条短疤,就是我不小心划深了。我有经验,知道轻重,也就划到了静脉,不碍事的。你别开得太快。要是没赶上救我的手,到时我们俩再遇上车祸同归于尽了,我倒是没什么意见的,就看你舍不舍得自己的命了。”

秦绍突然急刹车,我差点一头撞到玻璃上。他转过身来,掳起我右手袖子,看见手臂内侧的疤痕,抓着我胳膊的手都在发抖。

秦绍说:“你果然是个疯子,比我还像疯子。”

我说:“我那时太孤苦无依了,只想找点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要忘记这条疤了,现在我看着它,才让我知道,原来我有多痛恨把我大好青春毁了的那个人啊。如果不是那个人毁了我家,我所有的悲苦生活都不会开始。秦绍,如果你是我,你会放过那个人吗?你会不会恨不得把他剁碎了熬成汤喝进嘴里?”

秦绍已经又发动车,不顾我说话了。

第十一章 斗争·闹(1)

没有感情不怨命突然之间很喜欢你恨我我从未爱到要生生死死那麽多结束感情最悲壮结果原来似以掌心扑火

——古巨基《重复犯错》

秦绍大概找了A市最好的医生。手术进行得慢而仔细,没有伤到神经和腱,只会留一道缝合疤。因为我下手轻,只用了六针,三厘米长,不显眼。

秦绍没有换衣服,一直等到我从手术室里出来,他还是穿着那件单薄的衬衫,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支烟。看见我被推出来后,立刻把手中的烟掐灭了,一路跟着推车到了高级病房。

我被他小心地从推车抱上床后,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我旁边。吊瓶里的药水无声无息地一滴滴进入我的血管,我对着药水发呆。

百无聊赖。

秦绍问我:“饿吗?”

我摇摇头,说:“中午吃了两碗牛肉面。”

秦绍说:“下午这一刀,能消化一大碗吧?”

我说:“你懂个屁。你知道有技术含量的割腕怎么割吗?第一,要有锋利的道具;第二,洗个热水澡喝点小酒,加速血液循环;第三,割完后要放在温水里,不然血液凝固会堵住伤口,不过要是割断动脉了,第三点可以不用考虑。像我这样的深度,只割断了静脉,血流200cc到300cc就会自然停止。动脉比静脉要深六七毫米,得狠命地割才行,不过很容易伤到神经,割到神经就会很痛。你知道动脉静脉分别在哪里吗?我给你看……”

我刚想指示位置,秦绍就打断了我:“你学医学的?你这博士是专门研究自杀攻略的?你以为清楚这个了,政府能给你颁奖吗?还是你那么真心求死?”

我冷笑:“没文化了吧?割腕死亡率只有5%,是求死的最无效招数。我跟你说个笑话,日商岩井的某个常务自杀,割腕又抹脖子,用锥子扎胸,都不致命,没死成,痛苦了一个多钟头,中途还去了趟洗手间,因为休克会引发失禁,哥们可能半路醒过来不太好意思,就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最后使劲爬到窗台上,从七楼跳了下去才死成。你看,看书看得多就是有好处,要是求死,绝不会闹出这么多笑话的。”

秦绍的眼神像是小刀飞过来,说:“你诚心说这些给我听吧?”

我哈哈地笑:“秦绍,你别说,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后吧,我真是变态了不少。我以前看这些的时候,特学术特没想法,但现在说这些,我都有点莫名的激动。回头你要是把小A小B送给我,也许我也能把他们驯得跟吉娃娃似的呢。”

“小A小B?”

“哦,就那两匹狼。仔细看,长得还挺好看的。”

秦绍又沉默了。

我快要睡着时,听秦绍缓缓地说:“不要随便求死。为了爱你的人,不要拿生命作赌注。”

我睁开眼睛看他,他用从未有过的深沉眼神看着我。病房里似是空气抽离,心如止水冻成冰。

他说:“我妹妹也是自杀身亡的。死的人一了百了,徒留活的人煎熬。所以,活下去吧,哪怕只是尽孝。”

我无法和他的眼神对视,只好别扭地转向别处:“这回你不威胁我了?你不是擅长做这个的吗?”

他问:“你想我威胁你吗?”

我想秦绍看着我,肯定想到了他自杀遂了愿的妹妹,继而把当初无能为力的遗憾心情转嫁到了我身上。在医院的这几天,秦绍竟好脾气地这高级病房里住了下来。

我刚做过温啸天的陪床,知道做陪床辛苦得很。以为他就是来体验一把,感受一下,弥补遗憾的心情就会回去,没想到他住得很是安稳。

大多数时候,我们俩也不说话。他在桌边用笔记本处理一些公事,打几个电话。我则偷偷留心他笔记本的开机密码。但距离得远,也只知道是八个数字组合,19开头,很有可能是个生日。

有时候管家过来,看见我手上的纱布,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微微地和我欠欠身,说句:“卢小姐,保重身体。”就拿着秦绍的换洗衣服走了。

而我毕竟大小也算是自杀,不能通知艾静过来陪我聊天,所以日子过得极其阴郁,尤其是和秦绍单独相处,时间便像是老黄面馆里的面粉团,一次次地被拉长、拉长,直至变成毛细,无法再拉。

看着他,我连翻书、看电视都没了兴趣。尽管他给我买了个新款的笔记本,我却连天涯都懒得打开了。

我到最后实在无法忍受,就搓着脚指头问他:“喂,你差不多就行了。天天在医院里蹲着不嫌累啊?我看着你太扎眼了。”

秦绍也不理我,自顾自地办事。

我过得不顺,怎么能让我仇人过顺了?让他不爽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查到电子账户里已经多了三万块钱,作为有钱一族,我立刻从京东上够了一套低价的音箱和无线麦克风。

京东效率就是高啊,当天就送到。我一手受伤,另一手又挂着点滴,不能干重活,就指挥送货那哥们帮我都设置好了,连接好电脑后,试了试声音效果。嗯,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声音,可真够噪的。

秦绍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着一种莫名的无知感。我对他这样的反应特别满意,眨着眼对他说:“亲爱的,过会儿我给你个惊喜。你要hold住哦~~”

然后我打开笔记本里新下载的卡拉OK软件,对着屏幕开始大声唱。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

秦绍的脸抽了抽,像是吃到了蟑螂,踩到了狗屎,身上长了虱子。

我唱得就更欢了。“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

我唱得荡气回肠,心里却在掐秒表,看秦绍能撑多久。

撑不住的是医院的护士。两个小护士惊恐地进来,看到我手舞足蹈的沉迷样子吓了一跳。

我对着麦克风豪气地说:“护士姐姐,你们来得刚好。我这手吧,挂着吊瓶,拿着麦克风有点疼。你看你们这里有没有麦克风支架啊?就是舞台上,明星边弹吉他边唱歌用的那种?”

护士扑闪着大眼睛摇头,又看了眼旁边的秦绍。

我执着地说:“移动的吊瓶支架也行。就是有些高,不太好固定。你们最好帮我找找,这东西不好买。”

其中一个护士已经放弃和我沟通了,转过身,为难地和秦绍说:“秦先生,我们这里是医院。卢小姐这样会打扰到其他病友的休息。”

我理直气壮地对着麦克风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他的情妇。秦绍的情妇。你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秦绍又转头来看我。

我就斜着眼看他,继续拿麦克风唱歌:“我叫小霸王,撞死人我不用慌。这是为什么呢?天塌下来有人扛。我爸叫李刚,大名鼎鼎的李刚。李是李世民的李呀,刚是金刚的刚。我爸叫李刚,撞死人我不用慌。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爸是局长。”

我热情地唱完,看秦绍还想不想做这个冤大头李刚。我的心里像是面对一大礼炮,引线已燃尽,就等着绽放一支支胜利的礼花。烟花会照亮我苦逼的黄脸,驱散我心里的那口恶气,赶走在黑暗中冒着绿光的恶灵。

我就这样满怀激情地看向了衣冠楚楚的秦绍。

他抬了抬眼角,对护士说道:“你跟隔壁的住户说一声,让他们体谅一下。我立刻让人来换隔音玻璃。要是可以的话,你看能不能协调,我想包下整层的病床。”

我心里的那座大礼炮就像被浇上了冰窖的寒水,刺啦一声,冒着缕缕白烟。

“不用了,我忽然不想唱了。床位还是留给病人吧,现在看病难床位紧。”我干干地说道。

护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秦绍,小心地出去了。

我又躺回到了床上。

秦绍什么意见也不发表,继续回桌上工作去了。可我抓心挠肝地难受,就像PK赛里,主持人高高举起秦绍的手,宣布秦绍胜利,舞台聚光灯都打在他一人身上,而我像是个受人嘲笑的蹩脚小丑。秦绍现在表现得更甚,他连嘲笑都吝啬给我。

35第十一章 斗争·闹(2)

我对着秦绍的背影想,我究竟怎么样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又能让他感觉不爽呢?在拿到他电脑里的东西之前,我和仇人在一个屋檐下,不做点破坏性的动作,实在是太对不起我A大的文凭了。

纵然我读书二十多载,在这样高科技高难度的大命题下,我也只好求助万能的网络。网上提供的答案也是差强人意。什么无理取闹啊、矫情做作啊、斤斤计较啊、旧事重提啊,诸如此类,都有很难的操作性。这些对付普通男人行,秦绍这样的人渣,这级别的火力完全不够。

于是我绞尽脑汁,终于心生一计。我打开笔记本,在各个gay吧、一夜情网站里留了秦绍的手机号码。为了提高可行性,我还特意给秦绍加了段内容描述:爱赚钱,爱花钱,爱五万一件的BOSS衫。爱菊花,爱黄瓜,更爱三人或群趴。我不是gay,也不是双性恋,我只代表我自己。我和你一样,我是只禽兽。

刚发完帖子,秦绍的手机就乌拉乌拉响起。我听着这声音清脆悦耳,让人飘飘欲仙。

秦绍说了句“打错了。”就挂了电话。

刚挂完,手机又响起来。我看他皱着眉头听对方讲完,觉得还是基情无限好啊。

随着手机一次次不停地响起,秦绍的脸越来越绿,我胃口大好,特地按了铃叫了加餐。

秦绍转过身看我时,像是要把我吃了。他大概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样的骚扰和污蔑,头上似乎能冒出青烟出来。我仿佛看见彩带飞舞,红旗飘飘,香槟酒正汩汩地冒着气泡。

我甚至还用秦绍的照片做头像,和网友积极互动,以淘宝金冠卖家的繁忙程度,一一应对各种闪烁的对话框。

网友们话题很开放,有些专业词语我还得靠百度百科才能勉强看懂。我大开眼界,感叹世界多元化之余,还对秦绍这张脸在同性恋圈子仍能如此受欢迎表示了强烈的嫉妒和不满。

秦绍终于大踏步地走过来,问我:“好玩吗?”

我忙着单手打字,连头都懒得抬:“可不好玩嘛。”

秦绍又说:“你这么辛苦,我手机设置屏蔽陌生人来电就解决了。你还觉得好玩吗?”

我说:“所有对你生活造成困扰增添麻烦的事情,我都觉得好玩。”

秦绍一把盖上我的笔记本,脸上乌云密布。

他甩得很用力,屏幕狠狠地打在我双手上。我感到手生疼。左手内侧几乎像是被钉在了键盘上,包扎的纱布慢慢变红,右手的输液管被屏幕挤压得偏了位置,可药水还在往肌肉里灌,手上立刻鼓起一个硕大的包。

我把双手继续隐藏在屏幕后,狠狠地看他。手里传来的痛觉快要让我窒息,可我还是忍痛看他。

我要看到他的挫败感才行。我想知道他的脸上出现挫败感,是什么样子。而且我要原封不动地刻进大脑里,时时拿出来作为我活下去的动力。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鞭锏锤抓,都要朝向自己,磨砺自己,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把这些武器一一再砸回到仇人身上去。

秦绍说:“你就那么喜欢看我不好过?”

我龇着牙说:“哈,你说错了。我对你的感情特复杂、特关爱、特体贴。比方说,你要去坐飞机,我就得搬个马扎坐电视机前面,听国内新闻还得每隔五分钟刷微博,看有没有天灾人祸事故报道什么的。”

秦绍瞪着我,连嘴都有些哆嗦。

这么僵持着的时候,护士端着餐盘进来了。

秦绍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护士感到气氛不对劲,低着头把移动的餐桌推过来,放在床附近后,正准备走,忽然“啊”了一声。

她一把把笔记本屏幕打开,然后按下了急救铃。

左手的白纱布已经染成了红帕,右手已经肿成了山丘。

我还是没有机会看到秦绍的挫败表情,就痛得快要昏厥过去。

医生护士一串串地进来又出去。我连睫毛都沾着汗水,看谁都是像在水帘里看人,不真切得很。秦绍像个二愣子一样,直挺挺地站在一堆矮矮胖胖的穿白衣老头中央,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有个戴眼镜的医生说:“伤口裂开了,拆了重新缝吧。怎么忍得住的?都说手连心啊,小姑娘。”

我想我不过是把心磨得跟花岗岩一样而已,痛虽痛,却喊不出声罢了。

左手拆线、再缝针。右手也暂时废了,吊瓶只能挂胳膊上。我现在跟武侠片里经脉全断的废人一样,连拿遥控器换个台都换不了。

我想,报复秦绍的战役果然是艰难的,代价果然是惨重的,结局果然是悲催的,所以我看向秦绍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末世里的死士味道。

再次从手术室出来后,秦绍坐在床边,食指有节奏地敲在床沿上,发出嗒嗒的金属声。

我吼了一声:“别敲了行不行?催命符啊!”

秦绍问我:“两只手都废了,踏实了吧?再折腾啊,再折腾就该轮到腿了。我看这样也挺好的。索性你这辈子就在床上躺着吧。”

我撅着嘴说:“这辈子哪够啊?你得给我定个水晶棺材,下辈子下下辈子,让你子孙都来瞻仰瞻仰。棺材边上立个碑,碑上的墓志铭写:三十美好年华,终不敌恶魔压榨。”

秦绍说:“我看最应该废了的是你的嘴。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聒噪啊?”

我鼻子一哼气:“我以前也没觉得啊。我不是说了吗?你是那种不停把我的潜力挖掘出来的贵人。我初中说话都有点结巴,高中时连在全班面前朗读课文都不敢,大学里在KTV都不敢捏麦克风。我打小就有点表达障碍症,我以为啸天把我这毛病给治好了。但现在一看,根治这毛病的怎么着也应该算你啊。我看见你了,把我二十多年的知识库全都调用了。说话拦都拦不住,有句成语叫什么来着?罄竹难书是吧,就是那感觉。”

秦绍说:“那你之前那四个月怎么忍得住的啊?不是演得跟忍气吞声的小奴婢似的吗?”

“那不是潜力还没开发吗?再说了,你以前也不是装得跟机器人似的,一张嘴都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吗?现在我看你说话也一大段一大段的。咱这是互相开发口才了。回头秦绍,我们俩人整个相声团,把郭德纲和于谦都能灭了。呦,那还不行,你前后鼻音还间歇性地不分,要是在台上,把金子念成了精子,可怎么办啊?”

秦绍立刻说:“谁说我前后鼻音不分了?”

我说:“那你给我念个‘心心相印’试试?”

秦绍依言念了一次。

我说:“星星相映,是吧?我看也挺好的。星星啊月亮啊,本来就是相互辉映的。你就这么无知地活下去吧,反正也没人敢说你说错了。唉,没想到你这么活过了三十七年,奇葩啊奇葩。没事儿秦绍,难得糊涂嘛。谁没个缺点残缺不是?24个韵母里只有9个是前后鼻音的,还没到一半呢,虽然比nl不分、翘舌不分的覆盖面广了点吧,也没什么的,是吧。你就当山寨乡土特色的港台腔了,我们台湾同胞就爱说小盆友看着蜜蜂温温温温地飞来飞去啊,特动听特悦耳,让人瞬间□。”

秦绍瘪着不说话了。他想反驳,可能顾及到说了之后立刻被我找前后鼻音的问题,又不敢开口。他这吃瘪的表情我就暂时把它理解为挫败感了。

真是梦里寻它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我双手不能捂嘴偷着乐,索性躺在床上哈哈地笑起来,笑得那叫荡气回肠鬼见愁。

我一下子觉得世界都是粉红的,空气都是负离子的,电视里演的乡土剧演员都是帅得惨绝人寰的。我就怀抱着对生活的感恩,渐渐进入了梦乡。

半睡半醒间,我听到有个人正咬文嚼字地念着“心心相印” “心心相印” “心心相印”,我美美地笑了一下,转了个身继续会周公去了。

第二天我一睁眼,眼屎还没擦干净,秦绍就对着我的脸说道:“心心相印”。

标准的普通话。我不得不佩服男人的自尊心,精英的意志力。人家nl不分的人都要经过好几年的有意培养,秦绍一夜之间就攻克了他三十多年的毛病,真不是个普通人。

我说:“星星相映才是对的。你说错了。”

他狐疑地看着我。

我真挚地看着他。他又开始动摇了。

其实秦绍前后鼻音不分的毛病本来不是很显,只有in,ing两个音有时候会有一点点混淆,不仔细听或者不长时间和他相处,绝对发现不了这问题。但被我这么一夸张,秦绍对自己的认知崩裂,我乐此不疲地挑战他:“生身亲母亲,谨请您就寝,请您心宁静,身心很要紧,新星伴明月,银光澄清清。尽是清静镜,警铃不要惊。”

秦绍愤怒地听完说完这段绕口令,扔给我不屈的眼神。

我手受伤,不能鼓掌,对此,我非常遗憾。

36第十一章 斗争·闹(2)

可是风水轮流转,很快就转到了我头上。

我双手都伤着了,首先面临的是尿急上厕所的生理问题。我要是个大型交通事故的受害者,插根尿管也就算了,现在我除了双手,其它都健全得很。我能自由进入厕所,就是扒拉不下我的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