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类似于永别,而且我的人生即将翻到新的篇章,所以我也不像之前那么刻板,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边上。秦绍翻着一本休息室里免费提供的财经杂志,正慢慢地翻着书页。我无事可做,也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扫一眼。秦绍的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干净,尽管结婚了,手上却没有戴婚戒。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清楚地看到他右手手心里的疤痕,从手掌这头横着穿过那头,乍一看以为是一条隽长的感情线。

我想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光,就是一段相互折磨的历史,都是你扎我一刀,我扎你一刀。虽然事实上,我左手上的疤痕是我自己划的,他右手上的疤是他自己伤的。但我们都知道,这些疤痕是因为对方造成的。现在就像是一部为了虐而虐的无聊影片的试映会上,男女主角的演员早对此感到筋疲力尽,都急着看表等待剧终人散。END的文字还来得及出现在银屏上,观影的女演员就要匆匆离场了。

大概杂志写得很不精彩,秦绍很快地把杂志看完了。我看时间也快到了,想起身告别。秦绍忽然转过头来说:“等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吧。”

然后他站起来,抱着我的肩说:“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都把它忘了。”

我不知道秦绍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秦绍说的忘记过去,是指他打算放过我,不再把我当做仇人的女儿了?那重新开始又怎么开始?当一个无忧无虑的情妇,和他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地过日子?

历史,就是历史,那些都确然发生过。忘记它们需要一辈子的时间,重新开始,只能等下辈子了。

可我却忽然不忍秦绍跟我好言好语说的话。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所以我任由他抱着,靠在他的肩上,说:“好。”

我站在空旷的飞机场上,北风掠过大面积的空地,化为一个蛮横的莽夫,猖狂地肆虐着衣着单薄的我。飞机越飞越远,渐渐化为一个点,最终消失不见。

我对着飞机远去的方向,挥了挥手,说了句:“撒由那拉!”

45、第十四章 脱轨?慌(1) ...

全剧终,看见满场空座椅,灯亮起,这故事,真实又象虚幻的情景。

---五月天《时光机》

在家里休息的这几天,我每天在家里陪我爸晒太阳,偶尔在枣树下和郑言琦的大爷一块儿下盘棋。大爷也老了,以前嚼崩豆嚼得倍儿香的牙齿现在也稀稀落落地没几颗了,说话都有些漏风。可大爷精神不错,在太阳底下和我一下就下一个下午。直到太阳西沉,寒风刺骨时,大爷才依依不舍地收起棋盘来。

我多年不下棋,棋艺退步不少,每每都是以输告终,连一副和局都没赚上。晚上大爷到我家串门时,无意中说起下棋,就说我不是棋艺退步,而是心变得急躁了,耐不住性子,求胜心又太强。以前我欲念不强烈,只想着眼前的几步棋,心无旁骛,自然下得好。我夸大爷是个隐居在此的高深道士,看事情都看得这么透彻。大爷摸着白胡子笑:“很多道理啊年轻时不明白,等你老了,知道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带不走,才会放下。”

春节假过完,我拿着我爸的所有化验报告和我肾脏的化验单,去了省会里治疗肾脏最有名的专科医院里,预约换肾的手术。春节假刚过,手术室早就订满了,要安排日期得到下个月。医生告诉我,下个月有床位时再让护士给我发短信。到时我还得过去重新做一次检查。我想省会城市的医院已经人性化到这程度了,手术台预订还能短信提示,连忙在那边登记了名字和手机联系号码。再过一个月,我也差不多可以问陆轻天要手术费了,刚好时间上都吻合。

日子转眼就到了二月五号了。我没地方上网,也不知道A市那边进展得怎么样。无意中看电视换台时,看到新闻里说,绍杨集团总经理的新公司涉嫌贿赂官员被警方传唤。电视里没有出现秦绍的镜头,新闻人员非常用心地调用了秦绍以往的录像资料。秦绍大概真是不爱显山露水的人。新闻人员在不停跳跃的镜头的一角塞了一张秦绍的1寸身份证照片,也正是我在网上下载到并放到同性恋网站的那张。各方专家有模有样地聚集在一起,开始从封建王朝的贪污受贿聊起,然后大谈如何才能抵制贪污枉法之类的事情。还有一些讲论语讲诗经的红人又从人性角度开始分析,人为什么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总之寂寞平静的早春终于因为秦绍多了些热闹。

我关上电视机,陪我爹去做血透。

血透室外的家属等候区,也放着个电视机。电视里正循环播放这条轰动全国的大新闻,我想陆轻天果然够本事,能把这件事炒成这样,秦绍也没压得住。不久一个长相猥琐疑似狗仔的记者突然出现在屏幕一角,用齁了嗓子的公鸭声说道:“观众朋友,观众朋友,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绍杨集团总部大楼的正前方。我们都知道,绍杨集团的总经理秦绍因贪污受贿之事,导致绍杨集团股份大跌,那作为绍杨集团的副总经理陆轻天女士一人现在独挑大梁,力挽狂澜,宣布将全面接手原总经理的职位。鉴于两人是夫妻关系,为保证董事会的集体信任,秦绍主动提出离婚事项。根据可靠线报,此事确实由秦绍主动提出,这到底是想暗地做资产转移,还是想和妻子撇清关系,保妻子的一方太平呢?敬请收看我台的后续报道。”

然后一堆专家又出现了。这次专家竟还包括了情感类的专家,大家纷纷开始捕风捉影,有的说秦绍对陆轻天一往情深,宁一人揽责,也不想拖人下水;又有人说豪门没有感情只有利益纠葛,里面可能涉及到一些秘密约定。

天花乱坠的新闻看得我有些麻木。我不知道秦绍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从未看他对公司的事情苦恼过。我虽然和他共处了近半年的时间,但他办公时都在书房里。他展现在我面前的,大多是和工作无关的状态。我想这是一个情妇安全生存的模式,也是秦绍放心留我身边的原因。可他可能没想到我和他的妻子联合演了一出《双食记》,暗渡陈仓地把他害死了。

秦绍现在可能很后悔。他应该不难发现,是我放出的消息,可他到现在都没联系我。我猜也许是他太忙了,无暇追究责任的问题,先灭火要紧。但秦绍是那么记仇的一个人,凭我的了解,他宁可让火烧死他,他也要报仇雪恨的。

我自虐地想,秦绍要是联系我了,这事儿就算完全结束了。

新闻放到第二天,这件事情已经愈演愈烈,导师发表的论文提前发表了,配合国内媒体的宣传,钱理导师的名字也越来越响,他变成了个方舟子一样的人物。大家先从钱理教授的背景追根朔源起,说他是一位正义凛然、刚正不阿的学术家,这一次在国外媒体发表的论文里,就提及国内房地产的一些积重难返的沉疴旧病,里面提到了那个案例,虽然化名了,但明眼人一看就能联想到秦绍的房地产公司新贵。

我还是没在新闻里看见秦绍。

我这几天胃口不是很好。家里有些阴冷,也没有A市的暖气,我本就容易四肢冰凉,在家里这些天我手上和脚上都长了冻疮,手上的冻疮长得太密集,肿得像一个馒头,我都无法握紧拳头。电视机里轰炸的新闻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我觉得我明明是报仇了,看到这样的结局应该欢天喜地,可为什么心里却感觉自己是一个把别人推向深渊的刽子手。

我拿着手机翻看着通讯录上的名单,看到秦绍的名字开始发呆。

最终我也没有勇气给他打电话。我不知道电话如果打通了,我该说什么。我是问“hi,你忙爽了吗?”还是说“你怎么就这么二,引狼入室都不知道?”

我在家里冻了几天,最后我给陆轻天打了个电话。一来是要钱,二来是问问事情进展的情况。

陆轻天在电话里也是非常疲惫:“卢小姐,情况可能会有些复杂。我暂时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你给我的资料可能有问题。”

我连忙问:“资料怎么可能有问题?我是从他电脑上原封不动地拷贝下来给你的。”

“我知道,卢小姐,所以我说有可能有问题,但现在我还没有确定。你再等我几天。等事情结束了,我自然会跟你联系的。”

说着她就挂了电话。我有些不祥的预感,陆轻天看着像是要过河拆桥,可她这么一个身份的人,不会为了区区几十万块钱而跟我绕弯子,难道说那份资料真有问题?

第二天新闻又开始有了新爆点,那个长相猥琐的新闻记者哥继续用他的公鸭嗓子说:“根据最新线报,绍杨集团的副总坚持不与秦绍离婚,随后她将召开小型的新闻发布会,届时只邀请数家重点媒体参加。我电视台有幸受邀采访。敬请期待。”

然后广告就插入了。这几天因为秦绍的新闻,这家电视台的收视率破新高,广告商肯定要赚翻了。

我看着五颜六色的广告一条条地在眼前变幻,忽然觉得世事无常。整件事情也许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剧终人散了,其实故事根本才刚刚进入到□。而我早早扔了票根出了门,却不料把导演制片和男主演得罪了个光。

电视发布会终于开始。说是采访,其实就是陆轻天的个人秀。她一点都不像电话里表现的那么疲惫,整张脸都焕发着逼人的贵气。我想她也许根本不像我一样困在这个迷局里,你看她穿着一身prada,烫成大波浪卷的头发绑成了一个贵妇髻,镜头推近时,我还能看见她用了睫毛膏,刚上了鲜红的指甲油。

她坐在新闻台上,朱唇轻启:“大家好。谢谢大家关注绍杨集团。我只想说,我相信我先生的为人,他不会做对公司无益的事情,也不会做对不起社会的事情。绍杨集团是我先生一手创立的,在这些年里,他对公司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绍杨。

大家知道,我先生在壮大公司的同时,从未忘记过慈善事业,光是在他个人名下捐献出来的慈善基金就已经近五千万,因为我先生比较低调,很多捐款都是以匿名的方式进行的,以公司名义做的慈善就不用说了。我先生不可能做败坏社会风气的事情,他本人对此也是深恶痛绝。媒体报道有关我俩离婚事件,更是子虚乌有。我和我先生同舟共济七年多了,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能随便切断的。

社会上有人为了达到摧毁我公司的形象,不惜栽赃我先生,我想问问这个人居心何在?难道社会少一个热爱公益和慈善事业的商人,他就开心了吗?我们邵阳集团将保留追究此人责任的权利。而且我们将积极与美国方面沟通,今天我们已经向钱理教授发出了律师函。我们绍杨集团身正不怕影子斜,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待。”

媒体一片哗然,形势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我的后脑勺像是被人用大榔头狠狠地敲了一下,除了空白就是汩汩涌出的鲜血。我全身都冰冷,猜不出这件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我给陆轻天打电话,她电话一直关机。我不知道这些政治家说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知道事实是否这样,还是说这又是一场欺瞒大众的政治秀?

我矗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我以为是陆轻天回拨给我,立刻接起了电话,想不到电话那头却是我导师的声音。

导师说:“我收到律师函了。卢欣然,你给我的资料不是说靠谱的吗?虽然案例化名了,但真要追究起来,不一定能逃脱的。”

我嗓子干疼,突然有些想吐,我说:“老板,你容我先调查调查,你先别着急,我保证你不会出事的。”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奔向厕所,排山倒海地吐了起来。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秦绍真有通天的本事,把这件事情给压下来了?可如果真是靠压下来的,不应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还会起诉我导师呢?

我实在想不通,只好颓废地坐在马桶边上,对着墙发呆。

46、第十四章 脱轨?慌(2) ...

不管怎么样,A市肯定是要回去一趟了。我收拾了一下行李,和爸妈说了一声学校里有急事,就匆匆返回A市了。

秦绍的别墅我不敢去,现在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我只好先蜗居在学校的宿舍里。我继续大陆轻天的电话,她的电话还是持续关机。

我只好去邵阳集团的总部大楼前去堵她。我想要问个清楚,这件事情怎么最后成了我的错?明明是你指使我的,你现在推得一干二净了,是来玩我吗?你要看我这情妇不顺眼,直接买凶杀我就行,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呢?

我围了块围巾,把整张脸缩在厚围巾里,给刘志打了个电话。

刘志刚好出外勤,现在不在公司,得过两个小时才能回来。我说没关系,我等你。我只是想通过他进入邵阳集团的楼里。这里面都是需要员工卡才能进入的,可能现在是非常时期,警卫也很敬业敬岗,一直在刷卡口前巡逻。现在我化成苍蝇都飞不进去。

在等刘志的期间,我像是信访局门口的信访人员,蹲在邵阳集团的花坛里,紧紧盯着门口进出的人。下午四点,进出大门的人并不多,太阳快要落下,穿堂风吹得我哆嗦,我裹了裹围巾,对着肿成馒头的手呼着热气。

我想我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是自作孽不可活吗?可是我又没有做错,我只是把秦绍的罪证揭发出来而已。刨去那些纠葛,我还算是一个正义使者,卧底在秦绍家专门揭发他的恶行。可是貌似我又玩砸了。

我冷得快要抱成一个球时,忽然感到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我一回头,看见秦绍站在我后面。他面无表情,对我现在狼狈的样子一点也不透露他得志的心理。

我却有些怕,可事到如今,清晰这个事情全部的人就在这里,我苦苦等陆轻天,也不一定能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至少我了解这个人更多一些。与其等死,不如就此一搏。

秦绍摘下皮手套,对我说:“你有事问我对吧?我刚好也有话问你。跟我走吧。”

他也不管我同不同意,只管往前走。我心里有些恐慌,忽然发现秦绍了解我要比我了解他要来得多。他不需要我说话,就知道我会乖乖地跟他走。他对我了如指掌,而我却对他感到越来越陌生。

这一场战役,注定我是一个被动的输家。

我没想到,秦绍把我带到了别墅。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踏入这块地方,没想到没过半个月,我还是进来了。以前进来时,我还知道我的目标方向和命运,可这次,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在秦绍设置起来的透明器皿里飞来飞去,透明器皿稍微掀开,我就奋不顾身地钻出来,以为到了自由的境地,却不料飞出器皿外面还罩着一个大玻璃罩,我飞得再远,还在他的眼皮底下,他轻轻松松地捏住了我,把我的翅膀随便一揪,我就丧失了飞行能力,又被抓进了器皿里。

我被秦绍带到二楼的小客厅。半年前,我在那里,和秦绍谈成了改变我人生的一趟买卖。那一天的屈辱还历历在目,想不到时隔半年,我们又坐在这里正儿八经地谈事情。

秦绍的表情跟那天一模一样,仿佛对整个事件漠不关心地说:“你记得我跟你在机场说的话吗?”

我记得,他说我们要忘记过去,然后重新开始。

我点点头。

秦绍几乎是有些和颜悦色地说:“那你给我背一遍。”

我别过头不说话。挂钟当当当地敲了五下,又安静下来。

秦绍突然抓起旁边的杯子,砸向我。我一偏头,杯子还是砸到了我头一角,血一点点滴下来。

我忽然想起,那天,在头上的同一个地方,我也受伤了。他当时把我甩在地上,我头撞上了地砖,他还让人给我包扎了。

可今天我没有那时的好运,秦绍明显没有收手的样子。他看着我的血一滴滴往下流,他说:“你他妈给我再背一遍!”

我也不是半年前的我了,半年前我会害怕后退妥协,现在我被锻炼得足以藐视所有人,所以我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说道:“记得又怎么样?忘记你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我们两个人永远没有可能重新开始。我们都清楚得很。”

秦绍盯着我,像是在研究一种新生的生物:“我都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比你还薄情的人。你把我当做十几岁的小男生是吗?你以为我是喜欢在机场跟女人搞点风花雪月的浪漫吗?我那么认真地说这些话,你在心里却是这么想的?你想玩我,是不是还嫩了点?”

我忽然想笑,就真的这么笑起来,我笑得有些喘不过起来:“秦绍,你的意思是我玩不了你,那你干嘛认真干嘛在乎呢?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情妇罢了,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上心的?你难道觉得我是个傻子吗?对这样的事实不会产生怀疑?”

秦绍没有问我,只是瞪着眼睛看我。

我看着他,说道:“你也把我当十几岁的小女孩是吧?要是十几岁的小女孩,还以为你是爱上我了呢。可哪里有这么痛苦的爱,爱到我们两人要相互伤害都不够!秦绍,我是有脑子的,我不是个随你摆布的棋子!我会去想,为什么会偏偏选中我,为什么恨不得我去死。我家的悲剧都是由你造成的,这还不够,你还要我陪葬,用我一辈子的幸福,用我肮脏的情妇身份去给你这样的恶魔陪葬!你是我们全家的仇人,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把仇人绑在眼前,像小狗一样,高兴的时候逗逗它,对它好点,不高兴的时候,把它一脚踢开,愤怒的时候就宰了它作为你的下酒菜?!

我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恨不得将你大卸八块。你知道为了拿出你电脑里的东西费了多大劲吗?你知道我拿到之后有多兴奋吗?我想到你就要进局子里度过余生了,我都能从梦中笑出来。”

我看着挂钟玻璃面上倒影出来的我。额头上的血丝已经布满了脸的一侧,眼球突兀着,像是一个变态和疯子。没错,和秦绍在一起,我也会变成一个疯子。

秦绍突然大笑,说道:“这是陆轻天告诉你的吧。”

我狠狠地瞪着他:“你跟踪我?你早知道我会拿你电脑里的东西,对不对?”

秦绍说道:“我不跟踪你,我只跟踪陆轻天。她要动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知道她找过你,也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所以我把重要的资料都转移了,又设了个假的资料在里面。我不说话是因为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胆子干这事情。我差点相信了你。没想到,你还是跟着她做了。现在你自己收拾残局吧,你为了私人恩怨,把你的导师都得罪了。你看看,你有多么可怜!”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真恶心,你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我看见你就想吐,是真心的吐,生理上的吐。”说完我就蹲在一边吐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老是吐,可能是压力太大,又或者秦绍本身是个让人难以消化的东西,我想吐就能自然吐出来了。

秦绍看着我蹲在那里,突然说:“你看见我恶心?我真的有这么恶心?你觉得只有温啸天这样的人才是好人,看着他都下饭吧?那你去问问他,七年前,把你们家举报给税务局的人,拼命鼓动造势的人是谁?是我吗?你以为是我吗?你既然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了,那你查过吗?”

我心里有一块石头慢慢往下沉,感觉要触壁,却一直没有落到底处。我说:“你什么意思?你不要血口喷人!啸天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你不要把你的肮脏思想揣测别人。”

“揣测?一直在揣测的人是你,不是我。你难道没有去查一下温啸天的病历吗?他的病是在他去美国后三个月才发现的。那这三个月他为什么不联系你?”

“他被锁起来了,他绝食了!”我疯狂地喊。

“绝食三个月?哪个父母会看自己的子女绝食三个月?他不可能连个接触电话的机会都没有。他不联系你,是因为他知道,让你家破产的罪魁祸首是他们!他不敢联系你!他连回国了都不敢联系你!你心心所念的那个人才是你真正的仇人,你却傻傻地盼着他回来,还要为了他家的生意来靠近我。他们家的生意本来就是踩着你们公司的尸体才爬起来的。你也不去看看,温啸天他们公司是做什么生意的,电子产品!和你们家做的是同一个生意!你躲在你捏造出来的假象里,从来没去怀疑过他们家吧。”

天终于暗了下来,小客厅里没有开灯,漆黑黑的一片。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顿,我像是个得了绝症的老头,蜷缩在密闭的集装箱里,等待着被装上车,将我运往垃圾处理站,与所有腥臭的垃圾搅拌在一起,推进焚化炉里。我连尸体都是臭的,连骨灰都是臭的。

我知道秦绍不会卑鄙到来撒谎骗我,可我失去了强有力的话语,只会蹲在角落里,喊:“你撒谎,你撒谎。你这个骗子。”

秦绍一点都不怜惜我,对把我送往垃圾处理站的事情不遗余力:“你说你有脑子,你为什么不去想想,你家破产两个月前,温啸天的父亲就要忽然把他送到国外?因为那一天开始,他们家就开始动手脚了。你家本来人际关系就没处理好,树了很多敌人,只是缺一个强有力的挑事人而已。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清楚这件事情吗?因为他们家找过我,让我联手帮忙,我对你们的生意不感兴趣,对落井下石的事情更不感兴趣,所以才没有参与。你自己仔细想想,难道一点信号都没发现吗?爱得这么盲目,都恨不得还要为了他,委屈求全地来跟我谈条件?!”

我不停地摇着头,想把所有听到的事情都甩出去,可是它像是一张狗皮膏药,紧紧地跟着我。挂钟钟摆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像是雷鸣声笼罩了整个屋子,声音也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像是催命的声音,把我逼到了墙角。我头痛欲裂,抓起手边的杯子残柄砸向挂钟。挂钟玻璃落了一地,可是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我爬起来,拼命地抱住钟摆,似乎它停了下来,所有的事情就都结束了。身边的玻璃碎渣刺进了皮肤,可是我竟不感到痛,我只是傻傻地看着那些剔透的玻璃扎在我的皮肤里,美得不像话。

秦绍的脸在我眼前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他终于圆满了,终于成功地把我伤着了。他让我变成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他把我留在了他的身边,跟看闹剧一样看着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看着我为了我心中神圣的爱情而挣扎,看着我为了心中的仇恨而犯傻。我错了,我以为他是这场电影的男主演,其实他还兼任整部戏的编剧和导演。现在故事终于揭晓了谜底,女主角终于得了失心疯了。

我忽然站起来,跟疯子一样抓着秦绍的衣领,说道:“带我去见温啸天,带我去见温啸天!”

秦绍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我。

我说:“我只要再见他一面,我就死心了。我再也不恨你了。我不恨任何人了。我恨不起。你们是伟大的操盘手,我恨不起。”

秦绍说:“先检查伤口,再找他。”

我盯着他:“伤口?哪里的伤口?”我拍着胸说道:“这里吗?这里有两个大窟窿,你们两人一人给了我一枪,你要检查吗?我掏给你看。”

我开始拼命地脱衣服,手上滑过玻璃刺,我也没感觉。冻疮被划出暗红的血来,我只是觉得痛快。这些积压在身上的淤血终于被放出来了,我只觉得痛快。

秦绍突然抓着我的手,说:“好,我答应你,但见过了,就检查伤口。”

然后他把我抱进了车里。我蹲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双手抱膝,呆呆地看着远方。我想起在海边温啸天正义凛然地质问我:“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么势利?我知道你们家破产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变故,可如果你的欲望本身就不大,你为什么会扭曲成这样?”我又想起在艾静的婚礼上,温啸天惨白地我:“然然,你恨死那个让你家破产的那个人了,对不对?”

这两段话轮番轰炸着我,让我无所适从。

作者有话要说:不管它抽成什么样,我要留言。。

听说北京要下雪,变天的日子注意保暖啊亲!

47

47、第十四章 脱轨?慌(3) ...

我第一次进入温啸天的公司。公司大楼的花岗岩壁上赫然写着“温远电子有限责任公司”烫金大字。我执意不让秦绍送我进去,孤身一人,我哆哆嗦嗦地进了大楼。

大楼的保安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立刻拦住了我。我推开他,跟前台那位长着锥子下巴的女孩说道:“我找温啸天。”

女孩使了个颜色给保安,说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说:“你只要告诉他,卢欣然找他来了。”

女孩如电话留言信箱一样,毫无新意地说道:“对不起小姐,我们温总的日程都已经排满了。您要见他需要提前预约和沟通。”

我拍着桌子吼道:“你他妈让他出来!我什么时候见他需要预约了!他现在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鞋都不配!”

女孩和保安都同时吓到,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对着空旷的大厅喊:“温啸天,你他妈给我出来!你他妈给我出来!”

快要被拽出大门时,我终于看见了温啸天。他一脸着急地跑过来,对保安和前台吼道:“放开她。”

然后他抓着我的肩扫了我一眼,说:“然然,你怎么回事?是不是秦绍欺负你了?混蛋!总有一天我会搞垮他的。然然,我总有一天会让他哭着求你原谅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戴着一条纯黑的领带,即便是商务风,他也是干净简约得一如多年前的样子。

我说:“温啸天,你老实跟我说,七年前,搞垮我们家的人是不是你们?是不是?”

温啸天忽然怔住,表情像是突然被时间定格,或者是半死的活鱼塞进了冷冻箱。

我知道,在这个空旷的大厅里,有一个叫真心的水晶玻璃正在高空匀速降落,我一直以为它是钻石,坚不可摧,但是当它落入地面的刹那,真心四分五裂,只剩一片渣滓时,我才知道它远不是表象中的那么坚硬。它只是伪装得很好,但伪装得再好,它也无法更改它的成色。水晶永远是水晶,永远替代不了钻石。

我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回答我,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旁边的人群在远处围观,他们对自己的领导和一个疯女人在大堂争吵表示了高度的关注。我心里想:“你们看吧,看吧。我的人生就是这么失败,我就是造物主都嫌弃的瑕疵品。可是把我变成瑕疵品的就是我眼前的这个人。他虚伪、道貌岸然,骗了我十年的真情。现在事情败露,他无话可说了。”

温啸天拉着我的手,说:“然然,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我甩开他的手,说道:“为什么要换个地方?你嫌丢人?你还知道你有脸啊?”

温啸天突然转过身,对身后的人命令道:“你们都上楼,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下来。”

那些围观群众立刻转身上了楼。

我鼓着掌说:“温啸天,对嘛,原来这个样子才是你啊。一直在我面前柔声细语的,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处理事情起来也是雷厉风行的。来,赶紧跟我普及一下,当初把我们家踩在脚底时,你有多心狠手辣。你不是十年前就有意接近我的吧?哦,不对,是我不要脸接近你的,你只不过将计就计,是吧?你有多勉为其难啊,为了拿到我们家的情报只能忍受我的无理取闹。飞往美国的时候是不是全身毛孔都透气了?那三个月过得特滋润吧?跟高考结束后的那种虚无缥缈不真实的放松像不像?你现在回来了,又来找我,怎么?同情我啊?觉得我可怜啊?看我活得这么无知,是不是特别让你有成就感和满足感?”

温啸天的睫毛很长,他一眨一眨地看着我说:“然然,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讲。”

我笑道:“那你希望我怎么说?你不是曾经问过我,破产对我来说有这么重要吗?都让我扭曲了。我来回答你,本来我们家破产,我除了承受,什么想法都没有。我觉得我爸要是有问题,那该受的我们就受。可你知道吗?我们家是被你们这样落井下石的人生生拖垮的,生生拖断了资金链的。要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觉得我纠结在这个钱的问题上是不是显得很势力?可你知道吗?为了给我爸治病,我才会去找秦绍。我在秦绍那里,为了拿到我爸的医疗费用,忍气吞声到没法再忍的时候,我想的都是你。我甚至为了你,为了让你不重蹈我覆辙,还傻傻地把你推到你现在这个位置上,而我选择回到秦绍身边,我的交换条件就是护你周全!而你做了什么?你眼睁睁地看着我陷入这个泥潭,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你他妈就是用这种方法来爱我的!!”

温啸天拉着我的手慢慢蹲下来,他仰视着我说道:“然然,我那时并不知道我爸在做这样的事情,等我知道了的时候,你们家已经成这样了。我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你让我怎么开口?老天已经报应了,我得了食道癌,我以为这就是报应了,所以我该承受的我都承受了。可是我不知道,你会因为破产这件事情发生这么多变故。我不知道……”

“所以你可以瞒着我再接近我?你当初怎么跟我说你消失了七年的原因的?你打着舍不得我伤心的大招牌大幌子,用癌症这张免死金牌来博得我同情和体谅?我在海南那几天,每天活得有多纠结,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停止在那一刻?我用了那么多的心,满满地守了你十年。你给我的是什么?是砒霜啊!你把我所有的爱都毁了,你把我的青春都毁了。温啸天,以后我们两人恩断义绝、老死都不要往来。”

温啸天抓着我的手,忽然大声吼道:“我做得有这么不堪吗?我们家对不起你,我知道,可拿走我全部的心是你。我讨厌这样尔虞我诈,所以才选择远离商业。我为了你,每天在这里接触我讨厌的东西,就是为了让你离开秦绍。”

“离开秦绍?你明明知道,我回到秦绍身边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你们企业免受秦绍的挤压,你说你怀的是什么心?你是让我去找秦绍报仇,让他当个替死鬼,还是为了你所说的尔虞我诈的商业利益!”

“我没有这么想,我从一开始就让你跟我走。”

“那你从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啊!你告诉我,让我知道找错人了,秦绍不是我的仇人,你才是!”

“一回国的时候,我以为你爱上他了,或者是爱上他的钱了。我自己都很惶恐,我不知道隔了七年,如果你说感情变质了,我应该怎么办。等我们和好了,我又开不了口了,我怕告诉你,你会像现在这样。可后来你又回到他身边,不让我问原因,只让我进公司等消息。我都快疯了!然然,你回到他身边时,我有多害怕吗?你不知不觉地爱上了秦绍,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分开了七年,很多事情都变了。你让我怎么面对变了心的你?我是放你自由不要跟我这个仇人家的孩子在一起,还是毫无顾忌地把你绑在我身边?直到我那天知道你是为了报仇留在他身边。我怕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也自私地希望,也许你会因为这个爱不了他,而回到我身旁。”

“你不要把变心这样的大帽子扣到我头上。我对秦绍的恨不是你能理解的。”

“然然,你骗我说至尊宝爱的是白晶晶,可故事的结局却是至尊宝爱上了紫霞。有一句台词你应该会背得出来:‘有时候你发现你爱上一个你讨厌的人,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我冷冷地看他:“所以整件事情是因为我变心引起的,你是无辜的,对吧。好,温啸天,你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余生吧。”

我转身要走,温啸天从后面抱住我,说:“然然,我们回不去了,对不对?”

我扒开他的手,说道:“温啸天,在A大的草坪上,你跟我说,我们要把以前不开心的事情统统忘记,将来永远不分开时,我是认真的。因为那时的‘不开心’,并不包含你我们两家的恩怨,不包含你欺瞒我,不包含你复杂却不够勇敢的心。哪怕你提前半年告诉我,也许我都会选择原谅你。我想那时只要你把我爸送到最好的医院,我可能还都会感激你。可是,你错过了最后的截止日。对不起,所有的事情都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