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收获了这唯一的线索——钱币。

  呵,他曾经用这个钱币打开过一个神秘的盒子——这是金错刀。

  而那个神秘人是谁,他心底已有了答案。

  “他想要什么?”羲和终于从浣星身上收回了目光,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安清夜。

  和聪明人对话总是分外省心的,安清夜抿唇笑了一下:“我不会令他如愿。”

  羲和点了点头,宠溺地拥着浣星,看着小淘仔在地上耍宝。

  安清夜看着身边这两个像是从远古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狭长的双眸中浮起了歉意。

  羲和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淡淡地说:“做你想做的事吧。至于我们,如今能被唤回来,过几日寻常人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午饭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到了客栈里。

  因为各自都有过痛苦的经历,他们异常珍惜此刻的时光。

  明予像往常一样喜欢挨着弥川,浣星和小淘仔在说悄悄话。而安息国的丹若公主则是弥川见过的,最美的女人,那双眸子仿佛是熠熠发光的宝石,她额间那粒琉璃珠亦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陪在她身边的独孤谨将军英气逼人,如今没有了敌我嫌隙,两人终于能安然地坐在一起了。还有昨晚就见过的阿婵和昊仲南,以及手抚长剑、孤单一人的俱黎。

  或许是因为彼此都是“老朋友”了,昨晚的恐惧之心渐渐淡去,弥川看着他们一张张生动鲜活的脸,忽然觉得做出这一切的那个神秘人也未尝不是做了件好事。

  客栈的门被推开了,卷进一道寒风,安清夜同羲和一道进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安清夜在弥川身边坐下,扫视了一下每个人后,开口说:“诸位是被强行唤醒后,进入渼陂村的。”

  在座的人互相望了望,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独孤谨开口问道:“那么是谁将我们唤醒的,可以相告吗?”

  “请恕我直言,你们的魂魄原本散落在四处,即便洗去了怨气,也并不完整。诸位本该有各自的命运,轮回过后,缘深缘浅,重逢或别离,皆是天道自然……”安清夜顿了顿,继续说,“而像现在这样被人强行召唤进入这个空间……这是有违天道的,必有反噬的一刻。”

  弥川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地问:“反噬了会怎样?”

  “很简单,从这里消失。”安清夜尽量用了柔和的语气,但也不能掩饰这残酷的事实,“而且,与之前我帮你们散魂不同,这一次的反噬,将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入轮回,难以相聚。”

  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过去的千百年他们一直处在炼狱般地痛楚之中,也正因为如此,此刻的团聚才显得格外可贵。然而这短暂的重逢换来的却是,不入轮回,永不相见。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灰败绝望。就连小淘仔也察觉到了此刻的异样,舔了舔浣星的手心,不解地看着旧日的主人。

  “那么,究竟是谁把我们弄到了这里?”羲和靠着墙壁,轻声问,“或许他有办法,让我们回去。”

  安清夜的目光定格在某人身上:“有一个人不应该在你们之中。而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一直在擦拭长剑的俱黎停下了动作,回望了一眼安清夜,却并没有搭话。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和弥川的旧识。你们初次出现的时候,早已没有了躯体,只剩下魂魄,所以他才能召唤你们到渼陂村。此刻你们没有影子,没有了当初的法术灵力,只剩下这个被他强行凝聚成的躯壳。但是只有俱黎不一样,他是真真正正活着的人,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凝聚,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安清夜淡淡地笑了笑,盯着俱黎说,“如果你能出现,为什么转世的水神息文不在呢?因为你无法召唤他们,他们是切切实实的活着的人。”

  俱黎放下长剑,抬起目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刹那间充满了整个客厅。他靠在沙发上,一个个地望过众人,目光最后停留在安清夜身上:“他们的确都是我召唤出来的。”

  “既然你不是俱黎,那你到底是谁?”弥川豁然站起。这个人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俱黎”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不认识我了吗?我就是借你的手,从魂瓶中脱困的人啊。”

  弥川闻言后退了半步:“是你?”

  明予也随之站起来,问道:“你就是圣灯?”

  那人眉峰微微一压:“魂瓶不过是当年吾被人封印后的遗存,如今不用再提。”他径直转向安清夜,“昨晚和你说过的,我要的东西,你考虑好了吗?”

  “我说过,决不。”安清夜迎上他的视线,平静地回答。

  “那么,这些人里,你选谁先走呢?”那人抬起手指,一个个地点过去。

  “他是什么意思?”阿婵悄声问昊仲南。

  昊仲南紧紧握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些人都是你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你真的狠心就此放弃他们?”那人眯了眯眼睛,声音冰凉,“你忍心看他们遭受蚀心剜骨之痛,就此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入轮回之道吗?”

  丹若怔怔地看着那人:“我们与你有什么仇怨?”

  过去的数百年,她从不惧怕那些痛楚,只是如今……既然能和独孤谨相遇,她实在有些难以承受再次的分离。

  “渼陂村的这个结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打开。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他转向安清夜笑道,“当然,前提是他同意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安清夜闭了闭眼睛,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可惜,他不能给。

  “或许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安清夜重新睁开眼睛,苦笑道,“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不如你放我出去,凭你的能力,强夺又有何难?”

  “不,你不明白,被封印折磨了千年实在太无趣了,不好玩点怎么行?”那人嗤笑了一声,“我就是想要看着你选择。”

  弥川虽然一头雾水,但是隐约猜到了那人的想法,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龙魂玉石和摄魂戒。”

  弥川闻言一怔,不过下一秒她就抬手去摘挂在脖子上的那块小小的玉石。

  只是身前的安清夜手轻轻一挥,自己就忽然动弹不得了,只能僵直地站着,甚至脸颊上的肌肉都不能牵动,喉咙里发出可笑的呵呵声响。

  安清夜挡住了她的视线,双肩平稳,声音平淡:“我说了,不行。”

  那人轻轻拍了拍手:“好。那么,我们从第一对开始吧。”

  他信手一指,正对着丹若。

  西域公主脸上失去了颜色,唯有那粒额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她昂起头,紧紧扣住了独孤谨的手。因为个性素来刚强,所以即便是此刻,她也绝不开口恳求。

  “有趣,真有趣。”那人似乎很开心地笑着。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丹若和独孤谨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随之而来的是切肤一般的痛苦,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刀,在不紧不慢地切着自己的身体。丹若紧紧咬着唇,眷恋地看着身边的独孤谨,一言不发。

  独孤谨并不在意此刻自己身上的痛楚,他只是想紧紧抓着丹若,然而手一触到她的身体,就能听到沙沙的碎裂声。

  此时,他们的身体就像是用泥土塑成的,开始一块一块往下剥落。独孤瑾急切地转向安清夜,眼神中有着无声的恳求。

  安清夜转过身,避开独孤瑾的目光,只是背影僵直,仿佛石像。

  “阿谨,不要为我求任何人。”丹若用力抓住独孤瑾的手,轻声阻止,她转而望向王莽,淡淡地说,“我想我知道你是谁……在洛阳白马寺时,似乎见过你的画像,也曾听闻……”

  王莽倏尔脸色微变,手用力一挥,没等她说完,两人身形崩毁,化成齑粉,消失在了空气中。

  “走!”昊仲南一拉阿婵,身形如飞,往客栈外掠去。

  “呵呵,反应很快。”神秘人转向安清夜,挑着眉毛问,“你救不救?”

  安清夜面色冷酷,依旧摇头。

  初冬的阳光虽不温暖,却是透彻的,他们隔着窗,看得清清楚楚——昊仲南和阿婵手牵着手,在青石板上,以奔跑的姿态,化为了灰烬。

  弥川压抑得快要爆炸了,可她不能动,不能开口,眼泪扑簌簌地滴下来,此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神秘人将目光转向了羲和和浣星。

  羲和与浣星却镇定得多,浣星温柔地将小淘仔放在沙发上,摸了摸它的头:“要好好听主人的话,别吃太多了。”然后她的眼神柔和淡然地望向了羲和。

  羲和还是那样的从容,眼底的爱意似是更深了一层。

  而安清夜仍在袖手旁观,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浣星和羲和的身体开始呈现半透明的姿态,羲和忽然转过头对安清夜说:“人生在世,总有些该做的,该坚持的。付出的代价,就必须独自承受。”

  这句话说给安清夜,也像是在说他自己。那时的他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利用了浣星的感情,这其中的痛苦,无人能知。

  安清夜此时体悟到了羲和当时的矛盾和挣扎,仿佛为了坚定心意,他沉声而缓慢地回答:“我知道。”

  现在只剩下明予了。

  假若此刻弥川能够动弹,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摘下玉石扔在那人面前,只求他不要让明予再一次魂飞魄散。可她不能,她只能看着那人像是死神一般,用指尖指向了明予,薄薄的唇动了动:“最后一个。”

  安清夜垂着双眸,依旧回答:“不。”

  “姐姐,不要难过啦。”明予微微笑着,恋恋不舍地看着弥川,“其实能回来再见你一次……我已经很开心了。”

  话音未落,从他身后射过来的光线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慢慢地像是融化在空气中一般,他的身体如泥塑般不断脱落而下……

  眼泪已经模糊了弥川的视线,她想要去抓住他,不想他像上次一样在自己眼前消失,可是她除了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啧啧,”神秘人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是性情中人。为了一枚戒指,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