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琴按照说明书在厕所鼓捣,伊丽在厕所门口等着,没过几分钟人就出来了,手上拿着那根棒子。

“怎么样?”她连忙问道。

陆先琴神色有些复杂:“这怎么处理啊......”

“什么怎么处理?你到底怀没怀啊?”

拿着验孕棒的已婚妇女重重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现在异国他乡的,这怀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啊。”

伊丽听懂了:“真有了啊?”

陆先琴沉重的点了点头。

“哇,你老公真厉害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伊丽也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陆先琴满脸通红,拿着验孕棒茫然道:“现在怎么办?回国吗?”

伊丽也没遇上这种情况,一时半会手足无措的:“你先打个电话给你老公告诉他这个消息,至于回国的事,我先帮你问问学校,我记得是半年就能拿到出国证明的,提前回国不碍事,你生完孩子以后再来也不迟。”

陆先琴也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想要赶紧打个电话给徐坤廷。

原本以为孩子的到来还很久远,却没想到会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按着手机的手指都在颤抖,陆先琴又是高兴又是忧愁的拨通了徐坤廷的电话。

很长的等待接听的提示音,然后电话被自动挂断,接着是人工提醒她留言。

陆先琴猜到可能是那边信号不好,他接不到,就干脆用微信给他打了通电话过去。

三十秒后,还是没有人接听。

早前就和他说过,要随时看她的消息的。

陆先琴抿唇,或许他在那边真的很忙吧。

伊丽有些担忧的问道:“没接吗?”

“或许忙吧,他那边现在也应该很晚了,等明天我在打给电话给他吧。”陆先琴放下手机,随后又笑了笑,“对不起啊,明明说来玩的,结果发生这种意外。”

“这是好事啊!怎么能说是意外呢,明天庆典你就在旅馆好好休息,我陪你。”

陆先琴更是愧疚:“这怎么行,你明天不用管我,好好玩,我让我弟弟陪你一起。”

“可是......”

“你要不去的话我肯定良心不安的。”

伊丽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在旅馆好好休息。”

陆先琴笑着答应了她,并且嘱咐她如果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就赶紧回来。

“嗯,那我现在去告诉你弟弟这个好消息。”

待伊丽出门后,陆先琴握着手机发呆,不死心的又拨通了徐坤廷的电话。

孩子这件事,她希望徐坤廷是第一个人知道的人。

电话依旧没有人接通。

陆先琴只好放弃,给陈院长打了电话,那边的语气倒颇为的爽快,让她赶紧把手续办好回国养胎。

“院长,对不起,难得您这次特地带我过来......”

“出国交流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多着呢。咱们师生两个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出国学习,这次游学原本也只是带着你出来长长见识,还有,你的论文德里克教授已经看过了,他很满意,你直博的机会很大。”

陆先琴难掩心中的狂喜:“谢谢院长!”

陈院长呵呵笑道:“当初果然没看错你啊,先琴,你可得答应我,生了孩子以后不能给徐老师当家庭主妇,要和我一起继续搞学术。”

“嗯!绝对不当家庭主妇!”

压根没有想过,事情会这么顺利。

那些她以为会遇到的困难,其实早就迎刃而解了。

徐先生告诉她,只要她肯努力,那么路总会越来越平坦,现在她迈过了那一道荆棘,接下来的,全都是平坦宽阔的大路。

这是陆先琴来到德国的三个月里,睡得最香的一天。

第二天清早,她被生物钟叫醒,旁边的那张床已经没有人了,床上放着一张纸条。

伊丽应该早就起来去参加庆典了。

陆先琴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下意识的看手机,却发现她昨天发给徐先生的微信还没有得到回应。

还是想等他回了消息,自己亲口告诉他,怀孕的好消息。

清晨的露珠湿哒哒的挂在阳台上的绿色植株上,看起来昨晚似乎下过下雨。

旅馆外,是一片宁静安和。

她取下耳塞,哈欠连天的走向洗漱间。

“砰砰砰————!!!”

忽然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彻底惊醒了她,那敲门声丝毫没有规律,暴躁又急促,似乎暗示着门外的那个人,压根没有耐心等她回应。

陆先琴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接着她听见了门外的那个人浑厚的喊声,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

敲门声变成了锤门的声音,似乎是用脚代替了手。

与房间内连呼吸声都听得见的寂静相比,门外的噪声使她心里极为不安。

她双脚发软,不知道外面究竟是谁在敲门。

“Open !!!”

夹杂着浓重阿拉伯口音的英文响起,陆先琴尽可能的找寻着这间屋子里能够拿来防身的东西,最后终于找到了阳台处摆放着的衣架杆。

陆先琴猜到外头的人,应该是一间一间的在搜房客,如果可以报警,那么一定有人已经报警了。

她根本不知道向谁求救。

手指颤抖着,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拨下虚拟键盘,只能按着“1”键,拨向了大洋彼岸的徐坤廷。

依旧是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外面的人似乎彻底失了耐心,开始撬锁,连带着房间里的锁扣也急促的上下颤动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的心几乎和那锁扣跳的一样快。

阳台外有警车鸣笛的声音,外头嘈杂的,不止是敲门声和怒吼声,还有尖叫声和推搡声。

忽然,撬锁的动作停下,她顿时瘫坐在地上。

接着,是那无比熟悉的声音:

“姐姐,是我。”

她的泪水忽然涌了出来,刹那间心中的恐惧尽数消散。

是先桦的声音。

他没走。

83、尘埃落定 ...

陆先琴缓缓地挪到门边, 试探着问出了口:“先桦, 是你吗?”

“是我,开门吧,他们把旅馆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楼了。”陆先桦细心安抚道,“你别怕, 有我在。”

陆先琴打开了门,门外的一片狼藉景象几乎叫她晕过去。

不同于昨日的干净整洁,到处都是砸碎的玻璃和木屑, 撕碎的布料, 还有拖行的血迹,似乎都在告诉她,这里发生过什么。

旅馆的隔音效果极好,她戴着耳塞睡了一个好觉,浑然不觉外面的状况。

陆先桦的左眼已经肿了起来, 唇边还挂着血迹, 她几乎是一下子就哭出了声,那个拿着枪的大胡子男人一把将她从房间里拽了出来。

“Go down!”男人用枪指着楼梯。

她捂着泛青的左臂,陆先桦将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按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有我。”

直到他脱下了外套,里面只有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 陆先琴才看到他胳膊上可怖的伤痕。

“这是......”

陆先桦不在意的笑了笑:“进来的时候费了点劲才让他们相信。”

她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你折回来了?”

“要不怎么说一母同胞呢,起先我还不信第六感这东西。”陆先桦咧开嘴笑了,“还好临时忘拿东西折回来拿了,不然你就变成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了。”

陆先琴被枪口抵住下了楼, 看见大厅里,都是和她一样的普通游客,这其中有不少亚洲面孔。

但他们和那些白人无异,面对武器,毫无缚鸡之力。

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蹲在地上。

十几个难民,绑架了这间旅馆里的所有客人。

他们身形高大,眼神阴骘,几个人拿着枪对着客人们,另几个人则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陆先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事情,她一直以为,这种事只出现在新闻里,离她十分遥远。

“你们...你们也是中国人吗?”

蹲在他们附近的一个亚洲面孔低身问道。

陆先琴看向那个女孩子,点了点头。

“你们也是来参加庆典的吧?”那女孩语气颤抖,眼底里满是恐惧。

“你也是吗?”

女孩点点头:“我和我同学都是中国人,来这里参加庆典的,本来以为难民不会猖狂到这个地步,没想到...今早上去庆典的几个勉强躲过这一劫了,就我和另几个睡懒觉的倒了大霉。”

“那另外几个人呢?”

女孩指了指不远处蹲着的三个人:“在那里,不过,我还有朋友一直在房间没下来。”

陆先琴抿唇,不愿意继续想象。

“只希望她还活着.....”

话未落音,楼上就传来了一阵枪响,没有消音的枪声像是打在了自己身上,陆先琴捂着快要失控的心脏,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在拿我们和政府谈判,那个人是他们的老大。”女孩指着那群人中间的一个男人,他正拿着电话吼着。

几年前德国因为“欢迎难民入境”六个字,曾熬过一段人心惶惶的日子,这个治安在整个欧洲国家中位于前列的国家,因为难民的到来,偷盗,抢劫,强/奸,暴力等事件层出不穷,之后政府严格限制难民入境数量,德国才恢复了往日的和平。

“Don\'t talk!”似乎是发现了有人正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个难民用枪指着客人们威胁道。

女孩霎时缄口。

同时,其他窃窃私语的人们也闭上了嘴。

几个男人在这些客人中巡视着,陆先琴蹲在地上不敢动弹,其中一个呼吸粗重的男人在经过她身边时,忽然蹲下了身子。

她不敢出声,只能用力将头埋在膝盖里。

男人忽然狰狞的笑了笑。

一只手环上了她的肩膀,陆先桦用那蹩脚的英文警告着男人:“Don\'t touch。”

“Couple?”

是刚刚那个用枪指着命令他们下楼的男人。

男人一把扯住陆先琴的头发,逼得她抬起头来,陆先琴疼得皱眉,一只手死死抓着陆先桦的手,不允许他冲动。

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那男人一手捏着陆先琴的下巴,她的头像玩具一样被男人左右摆动着,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控制内心的惊惧,只能死死闭着眼睛阻止眼泪流出来。

此时她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突然响了起来。

男人的眼神愈发阴沉,他将陆先琴用力推到在地,手机从口袋里滑落出来,陆先琴勉力睁开眼想要护住手机,亮着的屏幕下一秒钟就被踩碎,铃声消失,紧接着,她的手也被狠狠地踩住。

硬糙的鞋底在她的手背上不停摩擦着,陆先琴疼的几乎要昏过去,耳边充斥着他人害怕的呼吸声和男人狰狞邪睨的笑声。

男人将脚挪开,抬起来往陆先琴的肚子上踢去。

一个身影牢牢将她护在身下。

陆先桦疼的闷哼了一声。

陆先琴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哭了出来,那些所谓的尊严都变成了此刻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欲望,她苦苦哀求着:“Please!I\'m pregnant!Please stop!”

男人似乎听不懂英文,继续脚上的动作。

陆先桦一手护住陆先琴的头,一手护住她的肚子,挡住了男人所有的攻击。

终于有人忍不住用阿拉伯语说了句什么。

男人的停止了动作,朝地上猝了一口。

那个为首的男人说了句什么,接着陆先琴就被架着离开了大厅,丢进了一楼摆放卫生用具的小房间。

和她一起的还有陆先桦。

头目指了指小房间角落里的水龙头,随后房间门被啪的一声关上。

陆先琴擦了擦眼泪,勉强爬了起来,颤着手指抚上了陆先桦的背。

“先桦,先桦,你有没有事?”

一身痛呼响起:“别碰......”

陆先琴缩回了手,在空中悬着,狭窄的房间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为她受伤的弟弟,让她被巨大的绝望笼罩着,以至于连哭都没了力气。

陆先桦叹了口气:“哭个屁啊,我又没死。”

“我叫你不要来的!”

面对陆先琴的指责,陆先桦非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她顶嘴,反而低声笑了出来:“我就是来做英雄的啊,没想到还真做成了。”

陆先琴用力咬着唇,哽着声音说道:“你要残废了,我养你一辈子。”

“别,那姐夫会杀了我的。”他撑着手臂坐了起来,额间因为疼痛冒出一层汗来,陆先琴连忙找了点软东西给他垫在背后。

陆先桦抚着胸口问她:“我外甥没事吧?”

陆先琴摸着肚子:“没有,反倒是他救了我们。”

“行啊,我这小外甥,以后有大出息。”

陆先琴骂他:“你还有力气开玩笑!”

他嘴角的笑意忽然消失,自嘲的说道:“我还有力气开玩笑,却没力气在那些人面前保护你。”

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力气已经足够大,在面对突发危险时,可以让她毫发无损。

现在看来,他不过是井底之蛙。

在真正的危险面前,他根本无法像电影里英勇的主角一样,大杀四方勇往无前。

在冷血武器前,血肉之躯根本就是一道不经打的肉墙罢了。

“姐,我发现我根本没办法保护你。”他终于忍不住了,低着头啜泣出声。

“我以为,我不念书,你就能去念书;我以为,成为那些混混的老大,他们就不敢对你吹口哨;我以为我不听话,爸妈就会对你好一点。我发现我太蠢了,根本就是在自以为是。”他忍着疼用力抬起胳膊,勉强用手遮住了自己的泪眼,继续低声说着,“如果换做是姐夫,他一定有办法保护你和孩子,可是我做不到。”

这是陆先桦第一次以弟弟的名义,在她面前哭。

那时,他替她挡了爸爸的一巴掌,她以为那是他第一次保护她。

殊不知,他的保护,早已深入无数个年年岁岁,刻入骨髓。

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弟,这一点,原来他们都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