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琴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并不想看到母子拥抱的感人画面,干脆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她被抱住了。

那拥抱并不结实,甚至有些颤抖,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是她好久都不曾感受过的。

陆妈妈的双手抖着,却丝毫没有减弱拥抱她的力道,陆先琴任由她抱着,睁着双眼,似乎不敢相信现在给她拥抱的这个女人是她妈妈。

陆妈妈哽咽着叫她的名字:“先琴啊...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她忍住鼻尖的酸楚,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妈妈放开她,伸出手触碰她的脸颊,那双手一点也不光滑,上头还有老茧,可动作却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她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蒙着一层水雾看着陆先琴,下唇不住地颤抖着,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出口,却哽在喉间,除了流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先琴咬唇,用力将眼泪憋回去,再多余的一句话也问不出口了。

眼前这个女人把她生了下来,对她不好,她曾那样恨她,甚至这辈子都不想见到她。

可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被揪着一团时,她痛入心脾,甚至无法呼吸。

那把刀子曾无数次在她的心上扎出伤口,鲜血淋漓,可现在这个为她舔舐着伤口的人,和那个用刀子扎她的人,却是同一个人。

她对眼前的女人曾抱有过幻想,期望她不要像父亲那样对她。

可这个女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叫她失望。

她撇过头,没有再看她。

陆妈妈黯然的放下了手,可嘴角依旧笑着:“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之后她退后了几步,看向陆先桦:“保护你姐姐,辛苦你了。”

陆先琴垂下眸子,却又被叶子一个大熊抱给牢牢抱住。

“你个傻X!!担心死我了!你要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她嘴上骂着陆先琴,哭的声音却比谁的都大。

陆先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求救的看着旁边站着的李书棋。

李书棋眼圈微红,用唇语对她说了两个字:“活该。”

陆先琴干脆放弃了挣扎,回抱住叶子。

原来被挂念的感觉,这样温暖。

李书棋借了辆面包车过来接他们,一行人放好行李上了车,便由他开车送所有人回家。

车上,陆先琴和陆先桦被逼着说她在国外的那些经历。

二人默契的避开了某些细节,只简单的把当时的经过说了下,一车子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叹还好他们相安无事。

“我看到新闻时,本来还松了口气,想着幸好你不是在那个市,所以肯定不是你出事。”叶子用力握住陆先琴的手,似乎还有些后怕,“后来我还是不放心,就打电话问了陈院长,结果...他说你就在那个市,我一下子就懵了,要是你真出事了,我.......我简直......”

叶子的话没有说完,李书棋替她说出了下半句:“因为院长嘱咐她不能说出去,所以她就每天在我和顾逸闻面前念叨,不是祈祷上帝保佑你,就是要去圣安寺求佛祖,小琴姐,以后你不能再这么吓我们了。”

他不像叶子那样情绪外露,可为此好几天没合眼,每晚看着月亮求她平安,直到收到她的消息后,绷着的那根弦才松了下来。

陆先琴又一次哽咽了:“谢谢你们。”

“别谢了,你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就是最好的谢礼了。”

李书棋先把叶子送回了家,接着把车子开到了陆先琴家楼下,下车帮她拿行李。

陆先桦冲他努了努嘴:“你小子,我也是伤员啊,你不帮我提?”

“你没缺胳膊少腿的,我为什么要帮你提?”李书棋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去!有事求我你就小桦哥哥叫的亲热,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我一脚踢开了是吧!”陆先桦终于炸毛。

二人又开始吵了,看来情绪都已经恢复过来了。

陆先琴看着陆妈妈背上背着的那个厚厚的包,伸出手来:“我来吧。”

包都把她背给压驼了。

“不要紧,我给你送到家里去,然后就回去了。”陆妈妈呵呵一笑,“这里头都是你喜欢吃的坛子菜,我带了好多,够你吃好几个月了。”

她抿唇,又问了一遍在机场问过的问题:“你怎么会来?”

“是先桦告诉我的,你别怪他,其实他就是跟我说了声,是我自作主张来的。”陆妈妈局促的搓着手指,掩饰着内心的紧张,“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现在看到你了,也放下心了,我马上就回去。”

陆先琴皱眉:“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陆妈妈一时间嘴角僵住了,勉强笑道:“他知道的。”

那次过年,她把话说得这么绝,陆家早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又怎么会轻易放陆妈妈过来看她?

“他怎么肯放你过来看我?”陆先琴直接问出了口。

陆妈妈勉强的笑容滞住了。

在听到陆先桦的电话后,她急急忙忙的收拾东西就要去城里等她消息,结果被丈夫恶狠狠地威胁,说要是去看那个白眼狼,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就算先琴是女儿,那也是他生下来的,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丈夫呸了一口,说亲生的也不知道孝顺老子,不要也罢。

她大声吼他,那是我辛苦生下来的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

丈夫冷笑,你身上掉下来的肉,还不如别人家的儿子对我孝顺。

她大声质问,别人的儿子是谁。

但其实心里早有答案,拿着店面盈利去养的那个寡妇的儿子,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儿子。

几十年的当牛做马,终于彻底认清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她死心了,那就离婚吧。丈夫愣了愣,竟然点头了。

行吧,离吧,反正你也生不出第二个儿子了。

临走前她去找了寡妇,美艳的寡妇挥霍着丈夫的钱,她皱着眉让她以后跟了男人就稍微节约点。

结果寡妇却嘲讽的笑了,姐,你那男人都穷成那样了,还节约个什么啊?到时候钱一花光,我自然也就跑路了,不用谢我救你脱离苦海,大家各取所需。

她却忽然想通了,当牛做马,省吃俭用,却还不如这个自私的寡妇。

这就是她嫁的男人。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出口,陆妈妈只是敷衍的解释:“你到底是他亲身女儿,他哪有那么绝情。”

走到家门口,陆妈妈将背包放下,随后跟她嘱咐了两句,就要离开。

她皱着眉,叫住了她。

陆妈妈转过身来。

“以后有空多来看看我。”或许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他,不过时间总会愈合一切伤口。

陆妈妈欣喜地点了点头。

在经历过这次劫难后,她想明白了很多。

或许人这一辈子总无法圆满,可有缺憾的才是完整的人生,她无法完全理性的判断某件事,但只凭着内心做出选择,纵使心中还有疙瘩,以后可能会后悔,至少走出这一步时,她不会遗憾。

在赶走陆先桦和李书棋后,家中终于只剩徐氏夫妇二人。

陆先琴躺在卧室的床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个家的每一处。

“先琴。”徐坤廷忽然叫她。

她睁开眼睛:“怎么了?”

“商讨一下,婴儿房该装修成什么样。”徐先生微微皱眉,“要不还是换个房子吧?万一你生的是双胞胎怎么办?”

陆先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徐先生,才三个月呢,你会不会想的太早了。”

他眨了眨眼:“是吗?”

陆先琴忍俊不禁:“徐先生,你也太可爱了吧!第一次做爸爸,很不习惯吧?”

徐先生微微红了红耳根,坐在她身边,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徐太太,你也要当妈妈了。”

爸爸妈妈,多么简单的字眼。

多么温暖的称谓。

85、结局(下) ...

两年后的六月, 毕业季。

春秋冬夏, 四季流转,清大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夏天。

校园里,毕业生们穿着各色的毕业袍在每一处角落留下青春的印记,肆意而张扬, 热烈而美好。

这是属于他们的夏天,蝉鸣为他们的毕业高歌,叶子沙沙作响, 湖面泛起金色的涟漪。

年轻人们的笑声, 滋养着开的尚好的蔷薇花。

“我说123就拍了啊,做好表情管理!”

叶子手持自拍杆,命令着其他和她一起合影的人。

“1——2——3!”

一张自拍合影新鲜出炉,叶子迫不及待的看效果,然后不满的抿起了嘴。

“顾逸闻!你是黑帮老大吗?看你这眉头皱的, 重来重来。”

李书棋崩溃的看着顾逸闻:“系草大人, 咱们都拍了十几张了,您就不能笑一个吗?”

始作俑者顾逸闻一脸你们都不懂我的表情:“我皱眉头的时候最帅啊,为什么不能皱眉头?”

叶子把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看,我们都在笑,就你一人皱着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愿意和我们拍呢,我怎么发朋友圈啊。”

顾逸闻委屈:“明明是学姐你夸我皱眉好看的。”

叶子一时噎住,李书棋冷笑一声,做了个敬而远之的动作:“二位, 你俩慢慢拍,这狗粮我不吃了,再见。”

“别走别走,不是说好要等先琴的吗?”叶子急忙拦住李书棋。

李书棋面无表情,指了指不远处可以遮阴的棚子:“我去那边等她,这儿太晒了。”

今年清大也不知道抽哪门子疯,往年毕业典礼都是在大礼堂举办的,而今年学校主张“绿色青春”主题,把毕业典礼安排在了一片大绿草坪上。

而且是本硕博的毕业典礼挤在一起举行。

上午八点钟,太阳已经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了,女生们都打着遮阳伞,一边自拍一边等毕业典礼开始。

毕业生们都穿着宽大的毕业服,有些人热的把帽子摘下来当扇子扇风。

李书棋他们的本科学士服是纯黑的,就领子那带点花纹,站在草坪半个小时,就已经热的汗流浃背。

“我也去躲一躲太阳,太晒了。”顾逸闻撩开刘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跟在李书棋后面。

叶子拿起手上的遮阳伞:“你们打我的伞啊!”

两个男生同时回过头来,异口同声:“娘炮才打遮阳伞。”

有时候直男真的在一些地方出奇的固执,叶子撑着伞掏出手机给陆先琴打了个电话,催她快点过来。

“陆先琴啊!毕业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人呢!”

那边的声音急匆匆的:“在车上,堵车了,马上就到。”

“我让你昨晚上回寝室睡,你看,后悔了吧?”叶子叹了口气,“你说就咱俩最后一天的室友了,你都要回去陪徐老师,我这闺蜜当的也太失败了。”

“我是为了照顾窈窈啊。”

叶子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准备论文那会,你照顾过窈窈吗?还不是徐老师二十四孝好奶爸帮你照顾的,你那些日子就跟我一起肝论文呢,你这借口找的也太烂了啊。”

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无辜:“那我也总要照顾一下的啊。”

“知道了,二十四孝好妈妈,请问您能快点过来吗?”

“那我没办法做主,得问路况。”

最后陆先琴还是在毕业典礼开始的前五分钟赶到了。

她气喘吁吁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叶子赶紧给她扇风:“大姐啊,你这刘海都成一块一块的了,等会你还要上台说话的啊,赶紧弄一弄。”

坐在不远处的钱伊敏递过来一个小电风扇,陆先琴冲她道了声谢,钱伊敏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用沙哑的嗓音警告她:“如果你敢给经管院丢脸,我饶不了你。”

原本经管院硕士毕业生代表定的是钱伊敏,但好巧不巧,毕业典礼前几天嗓子坏了,上台出风头的机会也只好让给了陆先琴。

陆先琴冲她眨了眨眼:“放心吧,保证不给经管院丢脸。”

钱伊敏撇撇嘴。

毕业典礼终于开始,毕业生们分别就坐,叽叽喳喳的会场安静了下来,只听见航拍机机翼转动的声音。

清大校长身穿全红色校长袍上台开场致辞。

“校长大大今天像超级玛丽。”

毕业生们安静的听了几分钟后就开始窃窃私语了,没过多久从最后排那里发出几声低呼。

“导师来了!”

“卧槽我们老李帅呆了!”

“日!我眼中只有徐老师!你们看见徐老师没有!就郭院长旁边那个!”

“卧槽,好JB帅,舍不得毕业了怎么搞?”

“能看到徐老师穿导师服,这四年书没白读。”

陆先琴被叶子攥住了袖子,她正要拿开她的手,只听见叶子颤抖着声音花痴道:“先琴你快往后看啊啊啊啊啊,你们家徐老师也太帅了吧!!!!”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

十几位导师站在最后面,团委的学生干部正带着他们入座,陆先琴在一片红中,准确找到了徐先生。

他和其他导师一样穿着红黑色的导师服,戴着学士帽站在那。

身姿挺拔,儒雅俊秀,因为烈日的洗礼,脸颊处泛着微微的红。

明明都是一样的衣服,可他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好看。

陆先琴有些看呆了。

她也是第一次看徐先生穿导师服,帅的有些过分了。

“爸爸!”突然一声清脆稚嫩的声音喊道。

今年的毕业典礼因为是在室外,所以并不限制家长参观人数,有不少家长都带着相机过来记录这重要的一刻。

但是来的基本上是长辈,晚辈就比较少了。

刚学会走路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

徐坤廷尴尬的抿了抿嘴,站他旁边的老师调侃的戳了戳他:“徐老师,你宝贝女儿叫你呢。”

他扶了扶眼镜,轻咳一声,朝家长那边走去。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被奶奶抱在怀中,小腿一蹬一蹬的,见爸爸走过来了,张开小手要爸爸的抱抱,张着嘴不停地叫着爸爸。

其他家长有些惊讶,就看见一个英俊男人朝他们这边走来,然后停在小娃娃面前,伸出了手。

“窈窈,来。”

窈窈眯眯眼笑了,开心的扑进了爸爸的怀里。

“先琴呢?我带了单反过来,待会给她拍照。”徐妈妈问道。

徐坤廷看了下人群:“应该在那边坐着。”

窈窈像是知道他们在说妈妈,一听到妈妈的名字,立马又不安分了,不停地叫妈妈。

徐坤廷无奈:“妈妈和她的同学们在一起呢。”

窈窈只是眨了眨她那一双和陆先琴极像的小鹿般的大眼睛,小手拿住了徐坤廷学位帽上的流苏,一边扯一边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