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我马上下来。”

到了楼下,许瑨哲见到她就迎了过来,开口就问:“你跟滕佐在一起多久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了?”展心霏觉得好笑,“我跟他在一起多久,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瑨哲绷着脸,眼睛直盯着她:“心霏,你说你过得幸福,难道没名没份地跟着他就叫幸福吗?”

“幸不幸福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我非得操这个心不可!”他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见她皱眉瞪着他又收敛了一些,“我们家跟滕家有些来往,滕佐这个人我也了解一点,我知道他并不是那种玩弄女人的男人,既然你们有了孩子,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结婚?你可以无所谓,难道也要让孩子跟着你受苦吗?”

她知道他误会了,可是也不打算解释,心里一片苦涩,却觉得十分可笑,“许瑨哲,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难道所有跟你有过关系的女人你都要掌控,都要干涉?还是你觉得,我没有待在原地守身如玉地等你四年,令你的自信心受挫了?”

许瑨哲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黑夜里她根本看不清他那双如这夜色般沉黯的眼睛里藏着些什么,却能清晰地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的怒气:“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没错,四年前是我辜负了你,我道歉过、忏悔过,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原谅我?现在我只不过是希望看到你生活得很好,这难道有错吗?”

“没错,我谢谢你的好心。可是许瑨哲,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操心,你又何必这样执着?”展心霏只觉得累,曾经他们感情最好的那段时间,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甚至不用交流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而现在,却俨然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知道问题不在她身上,也不在许瑨哲身上,如果说真要怪,那也只能怪时间太快,一眨眼就已经过去了四年。

四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改变的,又岂止是年龄?

“很好?”许瑨哲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语气有些讥诮,“你独自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他却没办法天天陪伴在你们身边,这样是很好?”

听他说这样的话,每一个字都令展心霏觉得好笑,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眼前这个一向聪明睿智的男人,此时此刻在她看来却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

她实在不想在跟他站在这样清冷的月色下继续谈话,想起女儿还在楼上睡觉,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放缓了语调说:“我原谅你了许瑨哲,真的,早就原谅你了。我也很感激你到现在还这么关心我,可是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不管我现在过得好不好,都是我自己选择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不必觉得愧疚,你并不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心霏,你真的甘愿过这种生活,哪怕要过上一辈子?”

“是。”

许瑨哲没再说什么,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站在原地看着她。

后来她转身上楼,回到家里透过玻璃窗看到楼下的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着,心里一恸,却到底压了下去,把窗帘拉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

那晚说清楚了以后,许瑨哲果然没有再来找过她,偶尔在公司遇上,也只是像对待任何一个许氏的员工一样,礼貌地点头微笑。

展心霏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

她依旧忙碌于工作与学习之间,硕士学位论文总算有些进展,翻阅了无数资料,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总算完成得差不多了。

星期一早上,忙了两个通宵累得精疲力尽的展心霏难得地睡过了头,急急忙忙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后,离上班时间只剩二十分钟不到。好在她运气不错,高峰期还能打到车,在八点半之前顺利赶到公司打了卡,还好没有迟到。

展心霏去七楼的餐厅买了一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回到十六楼的时候,旁边那部电梯的门也正好打开,许瑨哲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给了他一个客气的微笑:“许总早。”

“早。”许瑨哲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咖啡,“早上喝牛奶比较好,咖啡伤胃。”

“我知道了,谢谢许总关心。”

许瑨哲闻言又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味深长,却没再开口,径直往办公室走去。

他们的办公室在同一个方向,她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穿过大片格子间,拐弯的时候,她刚要踏进办公室,前面那人突然回过身来,问她:“上次听你说,你女儿三岁了?”

她一愣,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嗯,有问题吗?”

许瑨哲却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看得她心里直发毛:“没问题。”

她正纳闷这人是不是早上没睡醒大脑不灵光,又听到他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我觉得,她长得跟你不太像,也许是像爸爸?”

展心霏确定他是在成心找她麻烦,也顾不上这是在公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嘭”的一声把他甩在门外。

爱情证书(2)

周末许瑨哲回了趟父母家,老头老太太临时受邀去参加一个宴会,张嫂准备了一大桌的菜,只剩下他跟妹妹两个人吃。

他心里有事,顾不上张嫂在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他好久没回来吃过饭不记得她这个一手带大他的奶娘了云云,直奔许瑨灵的房间,急匆匆敲了敲门后推门进去,问道:“前几天要你去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没有?”

许瑨灵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压根儿就没听到敲门声,被哥哥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眼线笔一歪,差点画到眼睛里去,抬起脸来没好气地一通抱怨:“你要死了啊,不敲门走路还没声音,你看你看,都成妖怪了!”

许瑨哲看一眼她脸上那道突兀的黑线,忍着笑,赔罪道:“对不起许二小姐,不知道您这正忙着呢,实在是不好意思。”

“嘿,这道歉可真够没诚意的,干巴巴,谁要啊。”

许瑨哲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掏出钱包来抽了一张信用卡放在梳妆台上,“这总够了?”

“还是哥哥好哇!”许瑨灵心满意足地笑,抽了张湿巾擦脸,“妈对我都没你这么大方,总算不枉我放下身段去找那个该死的帮你打听消息。”

许瑨哲及时抓住了重点:“问到什么了?快说。”

“瞧你急得。”许瑨灵瞥了他一眼,“那个女人叫展心霏对吧?我昨天去了南街区的派出所,费了好大劲才问到,原来她的户口并不在那,半年前她是有去问过关于给女儿上户的事,可是因为她没有相关证明,所以没办成。”

“没有相关证明?什么意思?”

“她拿不出结婚证和女儿的出生证明,甚至连她自己的户口本都没有,你说这要人家怎么给她办?”

许瑨哲心里的纳闷又多了一分。展心霏没有跟滕佐结婚,拿不出结婚证很正常,而且他知道她自从上了大学后就没有再回过家,没有户口本也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会连女儿的出生证明都没有?滕佐没有家室,展心霏待在他身边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以他的为人,也绝对不会让她偷偷躲起来生孩子。

“她后来还有没有再去问过?女儿都三岁了,为什么还没有上户?”

“三岁?”许瑨灵疑惑地说,“她女儿不是三岁半吗?”

许瑨哲愣了愣,“你是不是记错了?她亲口说的,三岁。”

“不可能啊,派出所的人答应帮她问问情况,所以一直留着她当初带过去的资料,上面写得很清楚,她女儿叫展瞳,一月出生的,到现在刚好三岁半。”

接下来的好几天,许瑨哲都没办法专心工作,有太多疑问在他脑子里打转,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他想找展心霏问清楚,可每次见她都是神色匆匆,难得有一次在电梯里遇上,她又依然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叫他不敢开口。

而且他怕,怕跟他猜想的一样,更怕跟他猜想的不一样。

挣扎了好几天,许瑨哲再也受不了这种折磨,派了助手去彻底调查一番。他知道这种做法不够正大光明,可是他迫切想要揭开谜底,不管是否如他所想,他都非要知道不可。

周六下午,展心霏好不容易把女儿哄睡,然后开了电脑又一次检查自己的论文。

看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大作。她有些纳闷,这个时候,有谁会来?

刚一开门,见许瑨哲笔直地站在她跟前,心里不免一惊:“你怎么来了?”

“心霏。”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愧疚与心疼。

“有什么事?”

“我想跟你谈一谈。”

“谈什么?”

“让我进去再说好吗?我不认为门口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她并不想让他进门,可考虑到这样站在门口跟一个男人说话,要是被过往的邻居看到可能会招来闲言碎语,还是侧身让他进了屋。

出于礼貌,展心霏招呼许瑨哲在沙发上坐下,又进厨房给他倒了杯水。

“曈曈呢?”许瑨哲问她。

“在房里睡觉。”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

“曈曈是谁的女儿?”许瑨哲放低了声音问她,“是我的,对不对?”

展心霏吃了一惊,紧张得连心跳都仿佛停了一拍,满脑子都是想着要怎么回答他突如其来的发问,又听到他说:“心霏,如果不是我们再次遇见,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瞒着我?”

“许瑨哲,你在胡说些什么?”她总算镇定下来,“谁告诉你曈曈是你女儿?你上次不是看到了吗,她是我跟……”

“你想说,她是你跟滕佐生的女儿?”许瑨哲打断她,脸上带着讽刺的笑,“你两年前才到滕佐的公司工作,你们怎么可能有个三岁的女儿?”

“我是两年前才去他的公司,可是这能代表我两年前才认识他吗?”

“是不能。曈曈明年一月满四岁,难道你要说,我们还没分手的时候你就已经认识了滕佐,并且还跟他有了孩子?”

展心霏彻底懵了:“你……”

许瑨哲看着她渐渐苍白的脸色,有些歉疚:“对不起心霏,我找人调查过,包括你在暮云镇生下曈曈的记录也查到了。你当时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这么傻?”

埋藏了多年的真相突然被揭开,即使展心霏并非有心隐瞒,一时间也无法承受这样不亚于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阳光下的难堪。她气急了,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也顾不上会吵醒女儿,大声地朝他发泄:“许瑨哲,你找人查我?你凭什么这样做?你有尊重过我吗?你……你简直卑鄙无耻!”

许瑨哲站起来拉她的手臂,却被她愤怒地甩开,他看了一眼身后关着的房门,轻声安抚她的情绪:“你别激动,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弥补的,不管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答应。”

“弥补?”她冷哼了一声,“你要怎么弥补?你弥补得了吗?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都答应……许瑨哲,你觉得我这些年受的苦,值什么要求?”

知道真相后,许瑨哲无数次想过这些年来她可能要面对的艰难困苦,想过无数种可能,可直到此时此刻,看见她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里跳跃着的愤怒与委屈,他才领悟到,她所承受的,只怕他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心霏……”许瑨哲觉得很混乱。活到二十九岁,突然得知世界上有个自己的骨血在漂泊,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过着他所不知道的生活。这样的认知瞬间搅碎了他的冷静理智。

“你走,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展心霏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冷着脸下逐客令。

“心霏,别这样,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谈?还有什么好谈的?曈曈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跟任何人都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许瑨哲知道他已经触到了她的底线,他也不想把她惹毛,可是却不得不继续:“我知道你恨我,可曈曈是我的女儿,这是事实。难道你真的要让她一辈子没爸爸吗?”

展心霏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彻底击中了软肋。

这么久了,她一直很好地把自己伪装起来,什么困难都自己承受自己解决,却独独在这个问题上毫无办法。女儿一天天长大,加上去了幼儿园,时常会问她关于“爸爸”的问题,一次两次她可以含糊地混过去,可迟早有一天女儿会明白,她跟别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别人都有爸爸,可是她没有。

展心霏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活了二十几年,她遇到过很多别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事情,可是她都咬牙坚持过来了。她不是个喜欢流泪的人,可每每想起女儿仰着小脸问她“爸爸呢”的样子,就忍不住要窝在被子里泪流满面。

许瑨哲见她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一脸苍白地看着他,心生愧疚,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胸前,“对不起心霏,对不起……”

展心霏却觉得更加委屈,连最后一丝理智也土崩瓦解,猛地推开他,“你滚,我不想见到你,马上滚!”

许瑨哲无奈又歉疚地看着俨然已经失控的她,欲言又止。

屋里原本紧闭着的房门这时被打开,曈曈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房里走了出来,先看到了展心霏,走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妈妈。”

展心霏一直强忍着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一滴一滴滑过脸颊。曈曈见妈妈哭得伤心,不停地扯她的衣角,急急地说:“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她想起太多太多事情,蹲下来抱着女儿,哭得越来越凶,想停都停不了。

泪眼模糊中,似乎看到有个人缓缓走了过来,有力而熟悉的手臂将她跟女儿一同圈住,干净的声音盘旋在她头顶:“对不起,心霏。”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我是芒果的存稿箱。

芒果此刻正在冷得要死的教室里手忙脚乱地奋笔疾书,看文的各位亲爱们,咱来一起祝福这个可怜的姑娘考试大捷吧!笑眯眯地感谢大家O(∩_∩)O~

爱情证书(3)

展心霏隐约觉得,她平静了四年多的生活似乎渐渐开始掀起一些涟漪。

那天她在女儿面前失控地哭过一番后,尽管她没有亲口承认,可许瑨哲仗着自己是“曈曈的亲生父亲”,堂而皇之地闯进她们的生活之中。

曈曈虽然小,可是机灵得很,约莫是感觉到许瑨哲对她的关怀备至有些不同寻常,有天晚上很兴奋地问她:“妈妈,瑨哲叔叔是我爸爸吗?爸爸是什么呀?”

她无言以对,不想欺骗小孩子,但也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索性把球直接踢给罪魁祸首:“你自己问他去。”

她不知道许瑨哲是怎么跟女儿解释“爸爸是什么”这个问题的,总之这个小不点几乎是以一种快得令她咋舌的速度接受了他,很快改口不再叫他“瑨哲叔叔”,而是“爸爸”,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爸爸呢?”

进入六月,展心霏的论文答辩日期将近,她一边准备着毕业的事情一边应付繁重的工作,整个人忙得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每天都累得精疲力尽。

恰好幼儿园开始放暑假,曈曈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展心霏原本想白天把她送到毕筱婷那,晚上下班后再过去接她,可许瑨哲知道了以后说:“你忙你的,我来照顾曈曈。”

展心霏实在是不想接受他的帮助,可无奈曈曈一天一天越来越黏他,而且把女儿送到每天要顾着美容院、同样忙碌的毕筱婷那也的确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虽然毕筱婷待她比亲姐妹还要亲,但是她总觉得麻烦别人不太好,只好答应让许瑨哲照顾女儿。

展心霏不得不承认,许瑨哲的确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及时替她解决掉了很多麻烦。

她每晚回家的时候,曈曈已经洗得浑身香喷喷的,见了她就扑到她怀里,笑嘻嘻地告诉她今天爸爸又带她去了哪些地方玩;曈曈的衣柜里多了很多漂亮精致的新衣服,床头放着一个大大的熊宝宝玩偶,她每晚都要抱着睡觉,爱不释手;曈曈房里的桌上整齐地放着一摞故事书,有时候她会像模像样地翻开其中一本告诉妈妈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说得坑坑洼洼、上句不接下句,可粉嫩的小脸上全是满足与高兴。

有一晚展心霏在公司忙到十一点才回家,刚一进门就看见许瑨哲靠在沙发上睡着,怀里窝着的是女儿小小的身躯。屋里橘黄色的灯光洒在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上,竟然让她瞬间有种温暖的感动,一颗心卸下冰冷的盔甲,变得柔软起来。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走过去,手才刚刚触到曈曈,许瑨哲就醒了:“回来了?”

“嗯。”她抱起女儿往房里走,到门口时转头看他,“辛苦你了,快回家休息吧。”

许瑨哲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出了门。他从不在这里过夜,哪怕曈曈再怎么缠着他不准他走,他都会耐心地哄她睡觉,等她睡着了之后再离开。

展心霏庆幸他们之间还有一丁点仅存的默契,她没想过要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庆幸他至少还能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