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锦欢打理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人群已经散开了,她走到阳台想要清静一下,一路听到的都是时璟言的消息。

真是很奇怪,他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时璟言的腿。

也许是自身光芒太过耀眼,所以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缺陷吧?

其实所谓的阳台只是连接花园的一条通道,但因为是石子路,女士从这里经过时高跟鞋的鞋跟经常会陷进石子的缝隙里面,所以这里极少会有人来。

至少,辰星每次在这里举办宴会,锦欢都会躲到这里,几乎没有碰到过什么人。撩开厚重的窗帘,外面漆黑一片,锦欢首先看到的是两点猩红的火光。前方拥抱着的两个人见到锦欢脸色大变,迅速分开。

光线由明转暗,锦欢眯了会儿眼睛才勉强适应黑暗,她看清那两人其中一个是卢颖儿,另外那个男人是辰星的新人,不过她也认识,陆翌晨。

陆翌晨应该是觉得尴尬,立刻低着头从锦欢的身边走过回到会场。

卢颖儿等陆翌晨离开了才回过神来,嗫嚅地叫了一声:“锦欢姐。”

说起来,锦欢和卢颖儿几乎是一前一后进的公司,只是锦欢如今已经是辰星最大牌的女艺人,而卢颖儿还在二三线女星间徘徊。

“锦欢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锦欢淡淡嗯了一声,视线随后落在卢颖儿的手上,“还有烟吗?”

卢颖儿刚抬起脚,听到锦欢的声音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赶紧从昂贵的香奈儿手包里拿出一盒香烟和打火机交到锦欢手上。

“谢谢。”锦欢抽出一支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别跟沐非说。”

卢颖儿明白锦欢的意思,沐非反对锦欢抽烟的事在公司里也不是什么新闻,又恭敬万分地向锦欢点点头,迅速离开。

抽完一支,很快又点燃第二支。只是这一次没有刚刚抽得那么急,极其缓慢地吸一口,然后又以相同的速度吐出。白色的烟雾在黑暗中明灭闪动,有时候锦欢觉得自己爱上香烟并不是因为对尼古丁上瘾,而是喜欢欣赏烟雾在空中浮动和湮灭的画面。

记得第一次抽烟还是因为好奇,她看时璟言经常会叼着香烟,姿态充满美感,于无声无息中透露着十足的诱惑。她小时候在电视上也会看到老上海的交际花用兰花指夹着香烟的镜头,就觉得很羡慕,直到后来看到时璟言抽烟,那些镜头统统变成了小儿科。

可能是急于长大成为和他一样成熟的人,所以也想尝试。第一口就让她吃尽了苦头,那么难受的味道怎么有人会喜欢?可是现在,她却爱上了,并且再也丢弃不掉。

每次见她抽烟,沐非都会摆臭脸。其实她没有去吸毒已经很克制了,娱乐圈是瞬息万变的地方,明星表面上看起来光鲜,其实在这个行业里,演员才是食物链的底层,为了缓解这种压力,很多人都采用了不同方法来解压。后来她也明白了时璟言当初为什么嗜烟如命,一如她现在这样,不过是给自己找个支撑罢了。

身后一阵脚步由远及近,步伐没有规律,然后她听到了窗帘被撩动的声音,但还是没有动。不管是谁,看到她在这里,是不会打扰她的。

但身后的人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锦欢觉得疑惑,可还没转过身,指尖的香烟就被人抽走。

如今在辰星,就连沐非都不敢对她这样,锦欢有些生气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

也许是察觉到她奇怪的眼神,时璟言自己也愣了愣。他抿着唇,下巴现出刚毅的线条。不过很快还是若无其事地将香烟碾灭,随手顺着阳台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然后,沉默地转身。

眼看他要离开,锦欢心里猛地一紧,再也顾不上什么姿态礼仪,从身后一把抱住他。她感觉到他的身体陡然间变得僵硬,却没有推开她,她的心脏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他一定感觉到了她如雷击般狂乱的心跳。

面对他时她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不用脑子。上次冲动地跑去他家门口堵他,可真能和他说上话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当时她就应该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死活也不松手。然后再慢慢把心情说给他听,不管他想不想听。可她却只是傻气巴拉,光秃秃地说一个对不起。

人家说爱情会拉低人的智商,果然是真的。

时间似乎停在这一刻,她全身都在颤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终于活了过来,“这四年你过得好不好?一定很不好吧?那天见过陆哥之后,我会做噩梦,每天都会梦见你了无生气地躺在医院病床上,孤孤单单,只有你自己。四年前和你说的那句话你应该还记得,如果说我想收回它,会不会已经迟了?”

他的身体火热,是她熟悉的温度。只是他身上的味道有些陌生,像是晨光洒落在布料上清清爽爽的味道,反而是她身上如今带着浓烈的烟草味。

“知道吗?有些人,跟你完全不相像,我却总能从他们的身上找到你的影子。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会让我难受。后来我才明白,他们都不是你,我只是在找借口回忆你,我只是借着那种痛苦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思念你时的感觉。沐非怕我难过,她说要将悲愤化作动力,努力在娱乐圈闯出名堂,到时候不怕没有人喜欢我。可是我想告诉她,他们都不是你。不是你,千千万万的人,都是过客。”

她说了许多,毫无重点,只是想把这些年的想法一股脑地倒给他。而他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这让锦欢有些丧气。

她深呼吸,语气明显软了许多,“我不否认当初和你在一起有江茹锦的原因。那时候我只想着要成名,否则我真的找不到能支撑自己生活下去的理由。我可以从江茹锦手中抢走你,可是绝对不能喜欢你。所以当我察觉到自己对你动了感情,我就慌了。我怎么可以喜欢自己……母亲的男人?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听我说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我有那么肮脏的想法。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你推开。”

然而,那也成了这一辈子她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我讨厌你。”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当时她怎么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将这四个字说出口?

“对不起,时璟言,这声道歉不是因为害你出车祸,而是抱歉你的心意我一直都明白,却始终不敢承认……我也喜欢你。”

除了背台词的时候,她好像从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说完,她的脸贴在他的背后,微微喘息。

今天的月亮很圆很大,难得的大晴天。星星稀疏,仅有的几颗星像是碎钻镶嵌在画布上。会场里悠扬的钢琴曲此刻似乎飘得很远,就像是两个世界。

他的手指带着冰凉的温度,盖在她围拢在他腰间的手上,然后一根一根地掰开。

察觉到他的举动,锦欢的两只手却抱得更加紧了,但终究不敌他的力量。他没有弄痛她,只是很轻易地把彼此分开,就像是将她的身体和灵魂分割开一样。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他的薄唇在她眼前一张一合,始终是很清冷的眼神,“都是过去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我们可以做很好的工作伙伴,辰星的未来还需要叶小姐的努力。”

她呆滞地看着他,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客气,甚至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同她讲话。

他转身刚走出两步,又忽然折返回来,把她放在阳台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放进自己的口袋,“这种东西不要再抽了,影响健康,而且也不利于艺人的形象。”

锦欢还是没有反应,他似乎又要走,可脚步停了又抬起,然后又落下,如此反复了很多次,锦欢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声。他忽然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衣,胸口解开了两颗扣子,之前还扎着的领带不知被他丢到哪里。

锦欢一头雾水,脑子也不灵光,愣愣地盯着他伸过来的手,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干脆直接将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指尖碰到她肩部的肌肤时,锦欢绷直了身体,偷瞄他,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多去做一些合身的衣服,如果赞助商那里搞不定的话,公司可以出钱。”离开前,他这样说。

他说得没头没尾,锦欢还是没明白过来。直到低头望了望自己胸前,轰地一下血液上涌。

如果衣服再往下一寸,估计就真的应了沐非说的话——走光了。

沐非看到锦欢身上披着的外套愕住半晌,不过什么都没问。她应该知道这外套是谁的,毕竟方才时璟言还穿着它在舞台上走了一圈。

虽然时璟言说的话让她不好受,但比起之前她曾经对他说过的,简直不值一提。这样一想,也释怀了许多。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时都是他主动居多,所以现在他完全摆出一副陌生人脸孔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但终究会有办法的。

去年在公司年会上锦欢见到过江茹锦,她依旧风姿不减,只是给人的感觉带了些沧桑。锦欢没有同她说话,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才明白,最完美的报复,是比那人过得更好,而不是更辛苦。

如果时璟言真的和江茹锦在一起过,那应该也是过去的事。虽然不会真的不在意,但比起再次失去他,那种感觉真的不算什么。

沐非总说她就像是一只鸵鸟,只要嗅到有危险接近就会立刻将头埋进沙子里自我逃避。锦欢不否认,就像她之前被蒋薇薇污蔑,被颜若冰陷害,甚至在知道自己对时璟言的感情时,第一反应就是逃得远远的。

可是逃避的代价太重了,让她和他生生浪费了四年的时间,这一次他好不容易又回到了她的生活中,她不会允许自己再躲下去。

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如她期望的那样,但至少她努力过。

锦欢回到辰星开会,没想到时璟言也在。虽然身份已经转变,但他依然坐在曾经属于他的位置上,一只手搭在桌子上,食指轻轻叩击桌面,极有规律。

她很熟悉他这个小动作,在家看剧本或者思考问题时,他会不自觉地这样做,也许这个习惯他自己都不知道。

再看他,光影重叠,竟恍如隔世。

总监做的报告锦欢也没心思听,一双眼睛凝在时璟言身上移动不了半分。而他,始终低垂着睫毛,只是更加沉默。偶尔会跟身边的陆世钧低声交谈,由始至终没有朝锦欢这边望过来一眼。

“我不同意!”忽然,颜若冰略微尖锐的声音响起,会议室一下子静了下来。

原来,总监推了颜若冰几个广告和电影合约。

“当初签约的时候他们也没说我不行,为什么现在好端端的,推掉这么多工作?”颜若冰的视线扫了一眼时璟言所在的方向,又说:“而且,我的工作刚回到正轨,如果这个时候把电影都推了,那不是意味着我永远不能拍戏了?”颜若冰语气不佳。

总监皱眉,“你也说自己很久没有拍电影了,突然接这么多,能演得好吗?再说,公司不是给你接了一部电视剧嘛,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每个人都知道,拍电视剧的演员都盼着有一天能拍电影,而电影演员却从来不会去拍电视剧,除非不得已而为之。公司这样安排,明摆着已经把颜若冰打入冷宫。

“怎么演不好?至少,我比沈玮君更适合这个角色!如果你们是明摆着打压我,那我无话可说。”颜若冰似乎已经明白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局面,索性破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