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玮君这几年倒是了解颜若冰的性子了,翻翻白眼,也懒得和她计较。

会议室里几道视线若有似无地向大boss时璟言望过去,虽然没人敢开口,但大家也都明白颜若冰的意思。时璟言和颜若冰那段过去实在不太愉快,时璟言一上任,就推了颜若冰那么多片约,实在容易让人多想。

时璟言这才缓缓抬起头,深邃精锐的目光比身后落地窗投射进来的阳光更加摄人,微挑着漂亮的眼角,落在颜若冰脸上的眼神透着丝丝冷峻,“电影是女二号,导演也不知名,公司做过预估,就算电影拍出来票房也不会太好。而电视剧公司投了大钱,和你搭戏的都是台湾一线小生,片酬也不比电影来得少。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颜若冰没有话说了。

的确,这样比起来,拍电影肯定吃亏,更何况颜若冰本就是演电视剧出身,回归荧屏也不是什么坏事。

时璟言这一番话下来,人们又开始对颜若冰报以冷眼,刚刚他们的确都是小人之心了,公司这样安排根本没有冷藏颜若冰的意思,反而是一再给她机会。

“不过,既然你这样想……”时璟言顿了顿,不疾不徐地道:“公司从不会做勉强艺人的事,你不想拍,那就重新选角。Melody,把最近有档期并且自愿出演这部戏的女艺人尽快列个名单给世钧。”

颜若冰脸色都白了,“时先生,我……”

没等她说完,时璟言已经站起来,眼底是不容置喙的冷峻,“就这样吧,散会。”

他今天没有用拐杖,步伐十分缓慢而且优雅,其他人都坐在位置上等时璟言和总监他们先离开。临走前,锦欢看到颜若冰瘫坐在原位,像是戳破了的气球。

站在时璟言办公室外,锦欢敲了敲门。

“进来。”

锦欢推门而入,时璟言站在窗边,幽邃的目光不知透过莹亮的玻璃落在天空的哪一处,在整整一面玻璃墙的映射下,幽暗颀长的背影显得格外傲然,仿若一枝寒梅遗世独立。

“在为颜若冰刚刚的话烦恼?”

听到她的声音,时璟言的背影微僵,然后转过身来,视线也徐徐落在她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才摇头道:“并没有。”

“我还以为她刚刚公然挑战你的权威,让你很头疼。”她微笑着问,“不过,你真的没想过雪藏她吗?”

颜若冰一手设计的那件事让她和时璟言都很难堪,如果她是害时璟言出车祸的主犯,那颜若冰怎么也算得上是一个从犯。

“也许有呢,你相信吗?”时璟言忽然正经八百地反问她。

锦欢其实只是开玩笑,也算是找理由和他能多聊一会儿,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也愣了下。

片刻,他又勾起唇,轻笑着摇头,“我还不至于无聊到那种地步。二三线的普通艺人,我不会插手他们的工作。不过,我没这样做,你失望吗?”

锦欢想了下,老实回答道:“如果是以前的话,也许会吧。毕竟她让我吃了很多苦头,坏人总是要有恶报,这个世界才圆满,不是吗?但是现在,我倒觉得无所谓了。这个圈子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之分,大家都是为了一碗饭,为了生存而已。”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果然变了不少。”

“有些事会变,但有些事永远不会。”她凝视他的眼睛。

时璟言薄唇抿了抿,浅色的唇瓣蒙上了一层霜白。

过了一会儿,他转变话题,“你最近在拍张导的新戏?沐非说你一直在减肥,拍戏也不是要将身体搭进去。我会让营养师时刻注意你的健康,如果体重没有改善的话,我会亲自向张导提出解约。”

这一刻,锦欢觉得很温暖,“你还是很关心我的,是吗?”

时璟言的眼神微微一动,修长的身影逆着光,异常深邃的目光像是能蜇人一般,流转着意味不明的暗光。在他身后,窗外被微风卷起的落叶像是蝴蝶在振翅飞翔。

锦欢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她的指甲尖而长,这样狠狠地扎着手心她都不觉得疼,反倒觉得自己还活着,“为什么不问问我,这些年,我过得好不好?”

他用那双璀璨如星的深邃眼眸望着她,如果不是极力忍着,她想她会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

“你很好。我知道。”他十分肯定地说。

“不。”她摇头,眼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没有你在,我很不好。在娱乐圈出人头地真的很难,一路走来那些辛酸和痛苦压得我喘不过气。在那之前我还可以和你说,但是你离开后,我连唯一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了。”

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融化开,变得很深很浓,“我说过,不要再和我说这些。都过去了。”

“那只是对于你来说。当陆哥告诉我那一切以后,你要我怎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没办法和你一样放得下,因为感情不是说放就可以放的。”

“不是的,你可以。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你一直忘不了我只是愧疚感在作祟。你喜不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出,不要再骗我。”

为什么不相信她?锦欢哽咽,不想在他面前流泪,那会显得她脆弱,只好拼命忍着。

他微凉的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第一次看到她哭,液体像是有腐蚀的能量,蜇得他的心很疼。漆黑的眸子望着她,低哑的嗓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不要摇头,也不要告诉我你过得不好。要说你已经爱上了别人,他给了我从没有给过你的幸福,不然的话,我没有办法接受。”

她用手捂住唇,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彼此的指缝间。

“没错,我喜欢过你。不,是爱过。但那些真的都是过去的事了,四年了,当时的那种感觉再也没有了。如果我还爱着你,根本不会心平气和地和你做朋友,明白吗?”

她说不出一个字,还是摇头。

他轻声叹了口气,表现得很无奈,“那个男人很优秀,好好和他在一起。我们的开始是错误,我不会让自己错第二次。你应该值得拥有更好的,但那个人不是我。”

“为什么要这样说,你知道我明明对你……”

她的话被他打断,“对不起。”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这一声对不起像是无数把冰锥不停地戳在她心口上,千疮百孔。

他说他爱过她,他说对不起。

因为现在的他只想和她做朋友。

却在她爱上他之后。

时璟言拿起两张纸巾递给他,仍是很温和的语气,“擦一擦再出去。别让别人看到你这副模样,哭得像个小孩子。”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顶,丝滑的触感一如往昔。这几年,她将长发保养得很好。

锦欢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意擦掉脸上的眼泪,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不是说不要哭,怎么还是那么卑微地在他面前流泪了?

刚走出办公室,就在门边撞上了陆世钧。他应该听很久了吧?因为陆世钧眼底的那浅浅怜悯锦欢是不会看错的。

她咬咬唇,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那晚回到家,锦欢的手机忽然响了响,提示收到一条短信。

打开信箱的时候,锦欢见到那个号码时立刻呼吸困难。没想到这个号码时隔这么久,他还保存着。

然后,短短的一行字——对不起,错过了不能再重来。

时璟言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啪地点燃一根香烟,火星乍闪。缕缕烟雾宛若翻腾的蛟龙,笼罩住他轮廓分明的五官,缥缈的烟雾制造出完美的魅惑效果。

陆世钧进门就见到他正吞云吐雾,皱眉问:“哪儿来的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自己不知道吗?”

“就这一支,世钧。”已经许久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虽然是女士香烟,但还是有些呛人。

陆世钧看着时璟言模糊在烟雾下的脸,越发摸不透他,“她都已经主动示好了,为什么不接受她?”

时璟言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陆世钧也没出声。直到一支香烟燃到了尽头,指尖唯一的一点光亮也消失了,才传来他悠远低哑的声音,“我想给她的她都有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锦欢的戏份已经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这几天因为时璟言的事她整日恍惚出神,精神状态也很不好,可却更符合戏中的人物性格了。导演虽然见到她这样敬业很开心,但还是私下找她谈了谈,希望锦欢不要过于专注这个角色。

演一个角色投入过多感情在娱乐圈也不是新鲜事,还有演员甚至因为拍某一部片子入戏太深而患上抑郁症的也比比皆是。

锦欢明白他们的顾虑,其实她并不是太投入这个角色,而是最近发生太多事,心情不好,也就没了吃东西的欲望。一开始还算是强迫性节食,到了最后就演变成了厌食症,给她吃都吃不下了。

刚从导演那里回来,锦欢接到了冷湛的电话,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锦欢,是我。现在在哪儿?”

如今听到冷湛的声音锦欢竟然觉得有些陌生,走神了一会儿,才说:“在剧组拍戏。你呢?回国了吗?”

“回来了,刚下的飞机。你什么时候拍完,晚上一起吃饭?”

“不……”锦欢刚要拒绝,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话锋一转,“好。正好,晚上我有些事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