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许婆子这时候回来了,和她一并出现在清一斋的,还有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笑容的南怀谷。

只是一老一少似乎一边走一边在争执什么,声音也大,直接传进了屋子里头。

“嫂嫂气血不足,怎能只吃这些!”

“南小爷,今天是赤狗日,家家户户入了夜都不得开火,奴婢弄得这碗白粥和米糕还是悄悄用备给侯爷的开水温过一下的。”

“不冷不热的,吃下去岂不要闹肚子!还有,若是不能生火,怎么煎药?”

“奴婢也没办法啊,只有等到明天一早再给夫人煎药。”

“什么破习俗,小爷我偏不信!”

随着南怀谷的话音一落,一盏灯烛被点燃,然后房门一开,照亮了原本幽暗的室内。

手执烛台的南怀谷眉目依旧清秀俊美,一身窄袖圆领的湛蓝色长袍显得人很是精神,他一进屋,就对着莫瑾言咧嘴一笑,露出白玉般的牙齿,笑容明媚而温暖,一如他手中所执的红烛:“嫂嫂,你该不会也是个墨守成规的人吧。”

看到他,瑾言仿佛不再觉得冷了,柔声道:“也罢,你既然已经点灯,那我们若还死守着习俗也是无意的。只是赤狗若是来了这里,你可得拿了打狗棒替我们挡着。”

听见莫瑾言打趣儿似得回话,南怀谷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奴婢见过南小爷。”

绿萝瞥见南怀谷,眼睛里放出一抹别样的光彩来,见他大胆无畏的样子,心里是又害怕,又佩服,先是怯生生地在一旁行礼,然后乖巧地把屋里所有的灯烛都点燃,再生了火盆,这才主动退出来屋子,过去小厨房帮着许婆子张罗莫瑾言的晚膳。

看着南怀谷自顾搬了一个海棠木的墩子坐到床边,瑾言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走近了,看清楚,南怀谷才发现莫瑾言竟虚弱苍白到如此地步,一身素白的袄子,乌压压的头发随意绾在脑后,连一根簪子也没有别,只用这梳篦固定,本来就娇小的脸庞看起来更为清瘦了。

咬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担忧,南怀谷展眉,朗声道,“师父今夜有些事情,不能亲自过来为嫂嫂复诊把脉,所以让我替他过来看看您,顺便让下人别在乎习俗,把药给您煎上,说是您气血太虚,不能拖。”

“多谢沈太医惦记。”瑾言点点头,心下微暖。

“嫂嫂不感激怀古亲自来陪您么?”

南怀谷有些撒娇的语气,从他那样一张星眸生辉的脸上张口说出来,却毫无违和感,更是把屋里的气氛搅得轻松了许多。

第六十五章 不速之客

与莫瑾言同岁的南怀谷虽然身量高挑许多,但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笑起来甚至还有一丝孩子气,让人觉得亲切而温暖。

从南怀谷进入房间来,他只字不提自己父亲过世一事,但莫瑾言知道,他定然是专程过来看望自己的,还十分努力地想要逗得自己放松心情。

这份体贴竟然来自于一个和她相处不久,更不算亲厚的人,着实不易。

眼底的苦涩渐渐褪去,瑾言有些几分感激地望向南怀谷,语气真诚而温和:“怀古,多谢你了。”

张口,想要劝些什么,但南怀谷看着莫瑾言,总觉得她什么也不需要,不需要自己的劝慰,也不需要更多的“节哀顺变”等空话,在她柔弱地过分的外表下,一颗心却足够的坚强,坚强到可以战胜一些苦难。

但再独立,再坚强,她却始终是一个女子,南怀谷想,他只要可以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不感到孤单就好了,其他的,等以后再说吧。

不一会儿,许婆子跟着就热了饭菜,和绿萝一起端到屋里。

瑾言知道南怀谷肯定也没有用饭,就让许婆子匀了一份给他,南怀谷却拒绝了,让莫瑾言多吃点儿,他自己则亲自去小厨房守着煎药,说是沈画有令,这第一副药的火候得拿捏好,不然效果就差了。

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亲自执扇看火,瑾言想想,也只有沈画这样不在乎世俗眼光的人才会做得出来吧。

目送南怀谷出了屋子,瑾言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用过热热的晚饭,隔了半个时辰,又喝了南怀谷守着煎好的药,身上不再觉得冷,反而发了一层细汗,浑身都暖暖的。舒服且安逸。

谢过南怀谷,让他带话也多谢沈画,待送了客,莫瑾言便梳洗熄灯休息了。

不知道是沈画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有南怀谷的造访让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这一夜,莫瑾言竟睡得十分踏实。

.※※※

相反,南华倾却几乎一夜未眠。

以他素来一意孤行的性子,更不会把年节规矩放在心上,灯烛照样点燃。炭盆照样生火。一切和平常的夜晚没有区别。

若是有人可以从高空往下俯瞰。就会发现,偌大的景宁侯府,仅有两个地方发出光亮,一个是后山的清岚斋。一个是西苑的书房,隔着墨色浓郁的朝露湖,交相辉映,成为了夜色中仅有的一点明媚,也成就了湖面粼粼泛起的波光。

整夜不曾合眼,直到清晨一缕曙光破晓而出,伴随一声从空中发出的凄厉啸叫,矗立在湖边的南华倾才抬眼望向空中。

看着黑鹰盘旋而下,直落在头顶前方的位置。南华倾走了上去,伸手取下了鹰爪上的信。

黑鹰又是一声清啸发出,双翅一振便犹如离弦的弓箭,射入空中,很快成为了黑点消失在天际。

将卷成团的信纸展开。南华倾看着上面的黑纸白字,眉头一沉,转身直接踏上了朝露湖的木栈,看样子,竟是要往后山而去。

.※※※

天刚麻麻亮,莫瑾言就醒了。

身体的好转,让她的心情也少了些抑郁,张口唤了绿萝过来,示意她为自己梳洗。

“主子,今儿个您看着要精神不少呢。”绿萝今天没有再穿绿衣,而是一件灰蓝色的夹袄,腰间系了一条麻布,也算是为莫致远“戴孝”了。

瑾言看着她如此乖巧懂事,点点头:“今日是初四,室内掸尘,屋外扫地,还要把脏的或者旧的东西‘扔穷’。我觉得,不但要把脏旧的东西扔了,还得把烦恼也一并切掉,这才叫真正的‘扔穷’呢。”

绿萝半懵懂半明了,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在思考:“主子的话说的好深奥呢,但听起来却很有道理呢。”

“夫人说的话,哪能没道理呢。”

许婆子也进了屋,手里端着盆冒热气的水,指挥着绿萝拿了干净的巾布和梳洗的其他用具到床边,然后两人一起伺候了莫瑾言梳妆。

因为要为莫致远服丧,瑾言同样是一身素白的袄子,除了裙角绿丝线绣的蝶戏水仙花样,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丁点儿的颜色,头上绾发的,也只是一支沉香木的水仙花簪子。

看着莫瑾言虽然清瘦,却精神尚好,许婆子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踏实了许多:“夫人,老奴让厨房加了些羊奶在粳米粥里一起熬,另外还有沈太医给的几样食补药材,红枣,当归,黄芪,枸杞子,稍后就会送来。还有,您的药也上炉子熬起了,等您用完早膳等等就可以喝药。”

“许婆婆您费心了。”

瑾言见许婆子心细,觉得自己留了她在清一斋是个很好的决定。至少在生活上,有个年老的照顾,比起玉簪和绿萝要周到许多。

“夫人您休息会儿,老奴去看看药炉的火候,按照南小爷的吩咐,可不能马虎。”许婆子一身青灰的粗布棉袄,腰际也和绿萝一样系了素麻带子,向莫瑾言福了福礼,这便退下了。

不一会儿,厨房送饭的下人就来了,竟是舒眉。

舒眉穿着府里下人的常服,是靛蓝的夹袄棉袍,侧鬓配着一朵淡蓝的绒花,整个人没有一丁点儿厨房婆子的油腻,反而清爽娟秀,透出一抹难得的丽质。

一见到莫瑾言,舒眉就跪下了:“奴婢今儿个才得知夫人娘家的事儿,奴婢在府里做事儿,不敢戴孝,只能借由送饭的机会过来给夫人请个安。夫人您身子弱,想吃什么都告诉奴婢,奴婢一定帮您办到。”

“舒眉,你有心了。”

瑾言却神色平稳,只点点头,手扬了扬示意她起来说话:“我要为父亲守孝,又在清修之中,吃食上,忌荤腥,尽量清淡才好,所以你不用特意帮我准备什么好的。”

“那奴婢尽量给夫人挑新鲜的,爽口的吃食,另外,糕点也多变一些花样,让夫人吃得舒心些,也是好的。”舒眉有些倔强,见莫瑾言不领情,却坚持要为她在一日三餐上下功夫。

看得出舒眉并非是拍马邀功,加上自己已经不再主理府中事务,她有这份心,也算是人情,瑾言并不想受这份情,奈何对方执意,若是自己再拒绝,恐怕伤了舒眉的心,瑾言只好答应:“你我主仆一场,虽然时日短,却难得你有这份忠心,辛苦了。”

“奴婢不辛苦,夫人,您才是真正的苦…”舒眉说着,眼看就要落泪的样子,惹得一旁许婆子直皱眉。

许婆子上前拉了拉舒眉,小声道:“好了,舒眉姑娘,夫人身子还没全好,需要静养,餐盘等会儿我会让绿萝给你带回厨房,这会儿你便退下吧,夫人要用饭了。”

舒眉有些不舍,可看到莫瑾言没有阻止许婆子“赶”自己,知道两人间的主仆情分还是太浅了一些,也没有多做停留,埋头屈身行礼之后,才退了出去。

.※※※

“啊,你是…侯…侯爷…”

谁知舒眉刚刚走出屋子,还没来得及迈出清一斋的院门,就看到一抹高瘦的身影从虚掩的门外一闪而入。

舒眉十一岁入府,在府中做了四年的下人,却从未见过正主景宁侯。

但眼前这个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俊美的容貌,冷傲的气质,通身上下更是有着难言的威仪,更能不经通传便直接“闯入”夫人清修的院子,还有他腰佩上一块温润的“南”字镂空雕玉牌…饶是舒眉反应再慢,她也立刻明白了过来,赶忙双膝跪地,埋头就高声请安道:“奴婢给侯爷请安!”

南华倾步子极快,直接略过舒眉,半分也没有停一下,径直就往莫瑾言所居的寝屋而去。

还在院子里地伏跪着的舒眉,因为过于紧张,明明知道南华倾已经离开了,却浑身无力,还在瑟瑟发抖,一时半会儿不敢起来。

她哪里曾想到,入府四年多了都不曾见过一次景宁侯本人,却在这后山的清一斋见着了!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着,舒眉的脑子里也掠过了刚才南华倾惊鸿一瞥的模样,如此的俊美,还有让人仰视的高贵气度,顿时双颊烧红,一颗少女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下人们总喜欢悄悄议论,说五年前,景宁侯是全京城公认的第一美男子,但凡待嫁女子,从豪门贵族到小家小户,无一不存着成为景宁侯夫人的妄想。直到侯爷请了沈家小姐的牌位进祖祠,然后称病不出,这才断了众多闺中少女的妄想。

这样貌若仙姿的男子,还那样的情深款款,舒眉想得浑身一颤,就想要再看一眼侯爷,把他的样子记在心中也好。

可刚一回头,舒眉就愣住了。

正欲推门而入的南华倾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转身走到了抬眼呆呆望着自己的小婢面前,目光中除了冷到极致的冰凉,再无其他:“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舒眉…”

有些结巴地回答着南华倾,舒眉原本羞红的脸色渐渐被一抹惧意所取代,因为南华倾的眼神实在太冷了,冷得叫人一眼望去就会从心底里打冷颤似得。

第六十六章 人心不古

本没有在乎眼前这个小婢,但南华倾还没有准备让府里的人都知道他病已经痊愈,只得停留下来,吩咐道:“本候从不曾出现过,你也没有看到过本候,听见了吗?”

舒眉像个石雕似得,在南华倾冷漠的眼神和冰冷的语气下,只得眨眨眼,连点头答应都忘记了。

“还不走!”

南华倾见舒眉实在呆笨,说完这句话便没有理她,转身一推,没有敲门,更没有开口询问,就直接渡步进入了莫瑾言的寝屋。

.※※※

许婆子和绿萝正在给莫瑾言布菜,当然,舒眉在外面那么大声的请安,她们也都听到了响动。

但莫瑾言却仅仅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埋头继续喝粥吃菜,还空出一只手捏了个点心,慢慢就着粳米粥细咽。

主子没喊停,许婆子和绿萝只得继续伺候莫瑾言用饭,待“夺门而入”的南华倾进来,两人都有几分忌惮,一齐埋头福礼:“见过侯爷。”

南华倾见莫瑾言不疾不徐地吃着糕点,竟没有主动起身相迎,心里有些不悦。但瞧着她一张素净的小脸,身上也是素服清袍,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瘦瘦的,一张脸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身上有伤不说,加上乍闻噩耗,心里的伤痛更是不少…想到此,南华倾便自行恕了莫瑾言的不敬之罪,只踏步往屋中而去。

“侯爷来得真早,可用过早饭了么?”

莫瑾言知道他今日回来告诉自己到底谁是莫家的内贼,却没想他天刚亮就出现了,放下粥碗,这才抬眼看向了南华倾。

似乎没过几日,这南华倾就已经和常人一般无二了,一身绣着如意云纹的黛绿色锦袍将他衬得十分精神,虽有些清瘦,但更显得俊逸脱俗,整个人的气质也与凡夫俗子毫不沾边。像是个从仙卷中走出来的天神。

南家的人,都生的十分美貌,这点莫瑾言早就从同样俊美的南怀谷和年届三十岁,却风韵娇媚的南婉容这两人身上有所体会。

却没想,慢慢恢复如常,不再是一副病态的南华倾,容貌竟会耀眼至此,几乎让人无法逼视。

略带慵懒却冷冽的眸子,薄薄抿起微微上翘嘴唇,还有一头黑亮如缎的长发。只要不显露本性的冰冷无情。恐怕任何女子见了他。都难免会脸红心跳吧。

但莫瑾言却不是普通的女子,面对南华倾过分张扬的容貌,她却能感受到他内心随时散发的冷漠和孤傲,所以她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又继续道:“侯爷若是还没用早饭,这还有些米粥和糕点,您不嫌弃的话,将就裹腹吧。”

南华倾挑了挑眉,看到莫瑾言竟没有着急问自己“答案”,只邀请他同坐用饭,心里有些好奇,干脆直接走过去,一把坐在了她的对面:“也好。本候也有些饿了。”

许婆子和绿萝心里头都在打鼓,手免不了有些抖,只按耐住不安,战战兢兢地给南华倾添粥布菜。

南华倾却一抬手:“不用了,你们下去吧。本候不喜欢旁人伺候。”

两人却愣住,悄然看向了莫瑾言,待身为主子的莫瑾言点了头,许婆子才带着绿萝赶紧退下了。

“看来,你倒是驭下有方。”

南华倾看了看莫瑾言,见她一张小脸素颜如玉,虽不施粉黛,却白皙润泽,微垂目,看似乖巧,却透着一股子冷静。

想起她嫁入景宁侯府的时间虽然极短,但上至陈柏和向姑姑,下至眼前的婆子和小婢,似乎都对她极为认同,就连拂云和浣古有时候都没办法,只得妥协,南华倾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且,很少有女子在自己面前能如此冷静,端然,甚至是…漠视…

意识到了莫瑾言给自己的感觉很不舒服,南华倾将碗盏一推,“哐啷”一声响。

瑾言抬起头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目露疑惑:“可是饭菜不合侯爷的口味?”

“本候没什么胃口,还是先说正事吧。”

南华倾随性惯了,身边的人也都能看他的脸色反应,偏偏这莫瑾言却犹如一团棉絮,让自己一腔愠怒找不到地方发泄,只得一拂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她,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更畅快些:“今天一早,暗卫那边就送信过来了。”

仰头看着南华倾,瑾言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是谁…”

“你自己看吧。”

将取自鹰爪上的信纸往莫瑾言面前一丢,南华倾却没有主动告诉她,只等她自己查阅。

将小小地卷成一团的信纸展开,莫瑾言的指尖略微有些颤抖,但当她看清楚了两个写在纸条上的字之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似乎不信,似乎又觉得应该是这样,紧接着,便是一阵愤怒涌上了上来。

“怎么会是她,连姨娘是我母亲的陪嫁丫头,跟了母亲十多年,为人低调,甚至在她生了庶子之后,都…”

瑾言心头的愤怒让她有些乱了房产呢,喃喃自语地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然后才明白了:“德言,她是为了德言…”

“你们家的事儿,本候并不全然了解,但这纸上的‘姨娘’二字却能透露许多信息霸叱天穹。”南华倾知道她所说的“德言”是谁,冷冷一笑:“令尊一死,除了你这个已经出嫁的嫡女,就只有庶子莫得言才能继承家财,所以这个连姨娘,才会铤而走险,牺牲父亲,来成全儿子。”

“可是——”

不愿意相信连姨娘那张无欲去求的脸皮之下,竟然隐藏这如此狠辣的心思,瑾言却发现,南华倾说的很对,其实答案再简单不过了,因为连姨娘有充分的理由来勾结外人陷害自己的父亲。

可是陷害了父亲之后呢?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顾不得右脚火辣辣的疼痛,莫瑾言有些惊恐地看向南华倾:“不对,害死了我父亲,连姨娘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因为她生的儿子是记在我母亲名下的,就算德言继承家业,她也只是个妾,是个下人奴婢,永远不可能得到实际的好处。所以她不会停手!母亲,母亲有危险!”

“你反应这么快,看来,本候没有看错你。”

相比莫瑾言的坐立不安,南华倾则十分冷静:“你嫁入南家也有一个月了吧,是时候,该本候去拜见一下岳母了。”

“拜见…岳母…”

瑾言有些意外,但只要南华倾一句话,母亲的安危却是能有保障的,毕竟这是京城,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蜀中,所以她语气有些急切:“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父亲已死,连姨娘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我娘,一定要快!”

“明天你父亲的尸首就该运抵京城了,你准备一下,明日,本候陪你回莫府奔丧。”

说完这句,南华倾又看了莫瑾言一眼,看到了她眼底的焦急,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以本候的身份,出行需要周密的安排,不是大摇大摆走出去那么简单的。你放心吧,暗卫既然已经查到了连姨娘的头上,她就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动手。你母亲的安全,本候绝对能保证。”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南华倾还慎重地点了点头,因为上一次,他也曾承诺帮莫瑾言救父,却以失败告终。虽然莫致远的死不是他直接造成的,却也令他心头埋下了对莫瑾言的一丝愧疚。但这一次,他绝不会再食言,所以想让莫瑾言可以相信他。

可是心情犹在煎熬和担忧之中的莫瑾言根本没有领会到南华倾的言下之意,眉头微蹙地望着自己的交握的粉拳,脑子里还在想着连姨娘是内贼的事实。

无意多做停留,瞥了一眼心神不定的莫瑾言,南华倾皱了皱眉,便没再说什么,准备直接离开。

见南华倾已经转身,瑾言手中捏着信纸,望向了他的背影,咬咬牙,张口道:“多谢侯爷!”

停下脚步,南华倾侧了侧脸,初升的日光从门缝洒入室内,却无法让有他在的地方变得温暖,反而令得他透出一抹孤冷的气氛:“别谢本候,本候不是为了你,而是要借由前往莫家奔丧,告诉幕后主使,南家接招了。更要借此昭告天下,景宁侯卧病五年,已经痊愈。自此,南家又将回到了大邑的巅峰位置。如此,而已!”

瑾言却无视南华倾的冷漠,声音颤抖地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莫家能守住,只要母亲能够平安,那就行了。”

皱眉,扭头面向前方一个跨步,南华倾没有再回应莫瑾言,直接出了屋子。

敞开的屋门灌入一阵冷风,而独留在房间的莫瑾言,只觉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似得,有些虚脱地坐回了椅子上,再看满桌的精致饭食,仿佛是一堆石头,没有了任何胃口。

第六十七章 别有用意

当天下午些的时候,向姑姑奉南华倾之命来了清一斋。

手里捧着一件紫绡绣白羽纹样的锦服和一条素雪绢裙,向姑姑身后还有两个绣房来的婆子,一个负责为莫瑾言量尺寸,一个负责动手把锦服的改到完全合莫瑾言的身。

同时,借这个机会,向姑姑还带来了紫菀和锦葵。

虽然分开的日子仅有三四天,但绿萝见了紫菀和锦葵,几乎尖叫了起来,三个小姑娘拥抱在一起,虽不敢大声喧闹,却又是笑又是泪的,惹得许婆子提拎了她们出去,免得打扰了莫瑾言。

知道绿萝和紫菀还有锦葵感情深厚,犹如姐妹,瑾言没有阻拦,只吩咐许婆子帮她们到小厨房热一些糕点甜食,再备好一壶花茶,又搬了两个炭盆过去,让她们可以自在舒服地说话叙旧。

“夫人请节哀。”

向姑姑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脑上梳了个一丝不苟的圆髻,许是因为年节,除了银簪,又别了两朵水红色的绒花,看起来要精神许多,也显得更年轻了。

撇过一眼向姑姑手里捧的华服,瑾言知道这是南华倾在为明日莫府一行做准备,即便心里有几分不愿意,她还是配合了向姑姑,点点头:“劳烦姑姑跑一趟。”

“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夫人这样客气,奴婢是要折寿的。”

向姑姑说着,招呼两个绣房的婆子上前来:“你们伺候夫人先把外衣卸下来,再量了尺寸,改大小。”

因为脚伤,瑾言不太方便站立,但许婆子和绿萝都不在,想了想,只道:“前两日上山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虽没什么大碍。却不太方便。向姑姑您扶着我一下吧。”

向姑姑不疑,只关心道:“夫人可需要奴婢为您请个大夫来瞧?”

“没关系,沈太医住得近,绿萝帮我跑了两趟,他已经开了活血的内服方子和外涂的药膏,过几日就该全好了。”朝向姑姑笑笑,瑾言轻描淡写地就略过去了,转而道:“只是站久了会不舒服,还请两位快些。”

“是!”

两个婆子赶紧应答,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侯爷肯亲自陪夫人回娘家奔丧。奴婢看在眼里。却是替夫人高兴的。”

向姑姑见从头到尾莫瑾言都保持着平淡的表情。连看也不看侯爷吩咐自己拿过来的这一套苏绣锦裙,只得主动劝她:“夫人守得云开见月明,虽然娘家有丧,但说句不合时宜的话。还请夫人把心思多放些在侯爷的身上。就像您刚刚嫁入景宁侯府的那一夜,知道什么事才是要紧的。侯爷陪您回莫府,夫人要好生抓住这一个机会,最好是能够先为南家延嗣,这才不会被耽误了终生啊。”

“向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