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莫瑾言和绿萝从药田回到院子,看到许婆子忙进忙出,准备了火烛。白纸,还有一些竹签,似乎要自己动手做什么。

“许婆婆,这些是什么东西呢?”

绿萝看着觉得好奇,急匆匆地跑过去。拿起来各种东西翻看,却看不出所以然。

瑾言提步而来,却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才点点头:“明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了吧。”

“元宵节本该点花灯的,但夫人您身上有孝,所以奴婢就想做几个孔明灯,等明晚月圆的时候,夫人可以给莫家老爷抄写几段经文放飞,也是个念想。”

许婆子语气有些嗟叹,说着,又埋头继续糊孔明灯。

“让奴婢也来帮帮忙,如何?”

说话间,一声清脆的说话在众人的背后响起,听得莫瑾言和绿萝都双双露出了惊喜之色,并齐齐往门边望去。

绿萝更是丢了手里的竹签,撒腿就冲过去,高声叫喊着:“玉簪姐姐,您可回来了!”

玉簪立在门边,一身米白色的夹棉袄子,头上也只一支玉簪花型的银簪子,脸上不施粉黛,所以脸色有些泛白。

看到绿萝冲过来,玉簪也蹲下,一把将她迎入怀中:“好个小丫头,几日不见,抱着你倒是吃重了!”

瑾言也面带笑意移步而来,看到玉簪站起身,亦伸手将她拉住:“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没有人带个信!”

“主子,夫人想着明日就是正月十五,合该一家团圆的日子,只可惜您身在侯府,不能回去吃一口团圆的元宵,所以让奴婢带了些她亲手包的元宵过来。”

说着,玉簪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却难掩其中的苦涩,然后将脚边放置的提篮拿了起来,捧到莫瑾言的面前:“这些是夫人连夜亲手和了糯米包的,有白糖馅儿、芝麻馅儿、豆沙馅儿、还有黄桂、核桃仁、枣泥填的果仁馅儿,足足六十六个。到了明儿个夜里,咱们就可以煮了吃呢!”

伸手接了,瑾言眼底也泛起了泪花,却强忍着没落泪,使劲儿点点头:“母亲那样的辛苦,咱们一定全吃了!”

“玉簪姑娘吧!”

许婆子看到三人说话,虽然没见过玉簪,却知道莫瑾言身边有个大一些贴身丫鬟,眼看着情形,就知道是她了,所以主动上前来打招呼。

“这是原本负责清一斋洒扫的许婆婆,我来了,就留下了她,玉簪你来认识一下吧。”瑾言侧过身,将提篮给了绿萝,又指了指许婆子,为玉簪介绍。

“许婆婆您好。”

玉簪乖巧地行了个礼,虽然她身份上乃是侯府的一等丫头,算起来,也就是向姑姑和陈管家比她的等级高,但看许婆子年迈,亦是长辈,所以还是执礼尊称。

“您这趟回来,就该住下了吧?”

许婆子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心里对玉簪已经有了几分喜欢:“若是住下,老婆子这就帮你收拾屋子去。”

“不用劳烦婆婆,我自己来吧。”

玉簪这样说,也就是不走了,听得绿萝一乐,莫瑾言也颔首笑了笑,上前将她挽住:“走吧,去看看你的屋子,你虽然没随我们一起搬过来,但东西都一应摆好了的,你只需要自己开箱笼就行了。”

“多谢主子。”

看着莫瑾言,玉簪觉着她比起初五那天过来奔丧时,气色要好了许多,知道她在渐渐走出丧父的阴影,反手将她扶着,主动说起了莫家的情况:“夫人那边,这几日也恢复进食了,晚上睡的时间也长一些了。另外,已故老爷的书房,夫人每天都亲自去打扫,说是这样可以有个念想,仿佛老爷还在。还有德言少爷…”

莫瑾言听玉簪提起庶弟,微微蹙了蹙眉,伸手按住了玉簪,然后回头示意许婆子和绿萝先去屋子里帮忙收拾收拾,自己要先和玉簪说说话,然后才拉了她两三步往凉亭而去。

连姨娘被带走的原委,莫瑾言曾让拂云悄悄给玉簪传了话,要她在白氏面前遮掩一下,等过一阵子,再找个理由,只说连姨娘主动出家为尼不会再回到莫家了。这样,也可避免莫家里有下人议论连姨娘的去向。

等许婆子和绿萝都离开,莫瑾言才有些担忧地问道:“德言他,没找连姨娘吧。”

玉簪点头,把声量放低了些:“夫人让德言少爷过了十五就去书院,每半个月才能休息一日回家。等去了书院,他课业紧,夫子又盯着,是不会有闲心去想连姨娘的。”

“是哪个书院?”

瑾言想起庶弟那张胖乎乎的小脸,天真一派,不过才六岁的年纪,亲生的娘亲就再也见不到了,亦觉得有些心酸。但连姨娘是不可能再“放”她出大昭庵的,所以也只能狠下心,切断他们母子俩之间的联系。

“是直隶书院。”玉簪答道。

“直隶书院?”瑾言有些意外:“直隶书院非皇亲贵戚世家大族子弟不收,在怎么,也得是朝廷命官的子嗣才行。怎么德言竟能进去读书?虽然咱们莫家世代皇商,却也不够格吧!”

玉簪朗声道:“主子您忘了,皇后在初五那天送了懿旨来,给了咱们老爷八品的追封。直隶书院对已故朝廷命官的子嗣都是破例接收的,不然,德言少爷也不可能进去读书的。”

莫瑾言缓缓点头,算起来,这件事还得感谢南华倾才对。若没有他出面求皇后下旨,自己父亲一介商贾而已,又怎么可能死后被追封为朝廷命官呢,即便是八品,这也改变了莫家的地位,也算是南家对莫家的一个补偿吧。

想到这儿,瑾言下意识地往凉亭外望去,层层叠叠的松竹林之下,朝露湖尽收眼底,湖边,一座浮岛似得西苑也清晰可见。

好几天过去了,南华倾没有传来任何关于幕后主使之人是否查到的消息,瑾言微微沉眉,总觉得似乎这几夜西苑书房的灯都没有熄灭过,可见南华倾应该是忙得彻夜未眠吧。

难道,以南家遍布大邑的暗卫组织,都没法查到那几个失踪矿工的消息么?

想到此,瑾言手不由得紧了紧,好不容易轻松了些的心情,此刻却变得沉重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突然邀约

玉簪跟着莫谨言嫁过来,也算是亲眼见证了她短短一个多月来的变化。

从前的莫瑾言,只是个不染世俗的闺阁少女,而现在的她,从衣着鲜亮到朴实无华,从珠翠满头到青丝松绾,从身份高贵可出入皇后寝殿到现在只能避世幽居,再加上莫家遭逢巨大的变故,短时间之内,她小小的单薄的肩膀上,似乎承担了太多太多的重压。

特别是自己代莫瑾言回莫家守灵,几日不见,玉簪发现她的目光更为凝炼了,也更深沉了,仿佛一汪无波的深潭,空寂而虚无,让人觉得心疼。

莫瑾言再独立,再坚强,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而已,设身处地想着,玉簪只觉得心酸不可抑制,心痛也难以抚平,真的难以想象独身在这侯门宅院里,这种夫君不理,下人不问的日子,她还要过多久…

越是细想,眼泪就越是止不住地落下来,凉风拂面,发觉自己竟然又哭了,玉簪才赶紧抬手抹了抹泪,不想因为自己的悲伤让莫瑾言也难受起来。

还好莫瑾言似乎只望着湖对岸的西苑在发呆,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玉簪深吸了口气,小声地问:“主子,您这几日,可与侯爷见过面?”

瑾言收回望向湖岸对面的眼神,看了看玉簪,见她神色略带悲戚,眼睛也是通红的,只摇摇头:“没有,没见了。”

一直惦记着莫瑾言和南华倾之间的关系,玉簪自己又好些日子不在侯府伺候,想起莫瑾言先前望着西苑的眼神有些复杂而飘远,犹豫间,却还是小声地开了口:“当初您让侯爷出手救老爷,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主子,您可埋怨侯爷吗?”

“埋怨又如何,父亲也活不过来了。而且,他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没有人能预料未来,自己不能。南华倾也不能,所以莫瑾言心里,其实对南家,对南华倾并没有太大的怨恨。

相反,莫瑾言其实最埋怨的人是自己。

当初若是抵死不答应皇后的指婚,那莫家和南家就不会有任何的干系,父亲也不会被当做试探南家的一枚弃子,无辜枉死。

“主子,那你应该没有必要守着承诺,呆在这清一斋避世清修了啊。”玉簪伸手拉了拉莫瑾言。语气透着几分焦急:“侯爷呢。他有提出让您搬回正房去么?毕竟他没有做到您的所求。应该会心有愧疚才对啊!”

“我想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好好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生活。”

比起玉簪的焦灼不安,瑾言却十分坦然,即便语气中略有迟疑。却也并不明显。

玉簪这下可呆不住了,稍微屈身,凑到莫瑾言耳边继续劝道:“主子,您嫁过来的时候,侯爷还在病中,那样忐忑的日子您都熬过来了。如今侯爷身子见好了,怎么您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呢?”

被玉簪这样反问,瑾言有些语塞。

的确,当初重生在嫁入侯府的花轿上。她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尽最大的可能,让南华倾不要死,做好一个冲喜娘子该做的,甚至主动前去要求与南华倾圆房这样羞人的事情。她也毫不在乎,脸皮厚的和城墙有一拼!

因为如果不争取,那自己转生而来,又得担着克夫的名声,然后守寡多年,孤寂而终。

但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从知道了南华倾真正的病因,到父亲因为南家而死,还有南华倾对待自己的态度…让瑾言有些动摇了,她开始觉得,前一世单纯的日子,似乎并不是艰难的。而这一世,若后半辈子自己要以景宁侯夫人的身份活下去,或许,会更加的辛苦吧。

为了救父,自己向南华倾承诺避世独居之时,也曾与他定下了五年之约。

五年后,哪怕面临自己有可能被休妻的下场,却也让莫瑾言看到一丝新生的希望。

离开侯府,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生活,何尝不是一种改变命运的方式呢?留在景宁侯府,依附于根本对自己毫不在意的南华倾,和前一世的守寡又有什么不同呢?说起来,守活寡比起丧夫之后真正的守寡,还要更凄惨些吧!

看着莫瑾言不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甚至平静地有些过分了,玉簪有种恨其不争的感觉,一跺脚:“主子您可千万别放弃,千万别想着就在这后山里头过一辈子啊!”

抬眼,莫瑾言静默无波地眼底有着一抹从容和淡然,她伸手轻轻揽住了玉簪,摇头道:“你放心,就算我和侯爷过不下去了,却也不会就此放弃,蜗居于侯府一辈子。最迟五年,我便能得到侯爷的允许出府,那时候,咱们清闲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也是一种生活么!”

玉簪愣住了,半晌才听出来莫瑾言的意思,张口道:“主子您要离开侯府?您是侯府八抬大轿迎进来的夫人啊,怎么离开呢?”

“到时候再说吧,侯爷说不定,会放了我离开呢…”

瑾言笑笑,示意玉簪不用过分纠结在这件事情上,只眨眨眼:“到时候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嫁妆一样不少,就放心吧!”

玉簪脸一红:“谁说担心嫁妆的事儿了,主子您真是的!”

“你不嫁人也可以,到时候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可别怨我。”瑾言说着,眉眼带笑,抬手捂了捂唇,才发现自己好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

.※※※

“笃笃笃”

三下敲门声过,虚掩的院门同时也被人人轻轻推开了,随即而来一声询问:“夫人,拂云求见主宰之王。”

说话间,一身灰袍的拂云像是一片落叶似得,就已经悄然出现在了清一斋的院子里。

玉簪正拉着莫瑾言,两人又是泪又是笑的,却没想到突然出现个大活人在面前,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讨厌的拂云,遂脸色一变,上前道:“你难道不知道礼数么,也不敲门!”

“姑娘和夫人在说话,在下敲了三声门也没人应,只好贸然进来了。”

拂云反瞪了玉簪一眼,然后才上前对着莫瑾言行礼:“打扰夫人清修了,还请夫人见谅。”

看到拂云前来,莫瑾言以为是南华倾那边有了消息,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忙开口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消息么?”

直起身子,拂云脸色无奈地摇摇头:“对不起,到现在,还没有关于幕后主使者的确切消息。”说着,拂云话音一转:“但是夫人放心,那几个闹事的矿工的踪迹已经有了线索,最迟三日,暗卫就能追上他们。到时候,那几个人会被绑回京城受审,莫家的银两也可以系数追回。”

听见了这个消息,莫瑾言才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父亲的血债能够讨回一半,莫家的钱财也能收回来了。

“不过,”拂云却再次开了口,对着莫瑾言恭敬地道:“在下此番前来,却不是仅仅是为了禀报这个消息,而是另有事情要对夫人转达。”

说话间,拂云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用金箔勾边的请帖,上头一对凤凰于飞的纹样,映着日光微微折射出淡淡的金晕。

拂云然后双手奉到莫瑾言的面前:“明日正月十五,宫中举行元宵夜宴,这是皇后亲笔题写的请柬,要邀请夫人同侯爷一并前往御花园参加夜宴。侯爷谴了在下过来送信,同时请夫人准备一下,明日傍晚与侯爷一同启程前往宫中赴宴。”

“拂云,你是知道的,我已经给侯爷说好了,要在这里避世清修,潜心礼佛。”瑾言说着,眉头皱了皱,看向他举起的帖子:“你拿回去吧,告诉侯爷,我就不奉陪了。”

抬起头,拂云脸色有些怪异,似乎早就料到莫瑾言会拒绝,只得继续道:“夫人,这是皇后亲笔写的请帖,在下只负责转送过来,您不得不接啊!再者,您若是不想赴宴,给在下说可没用,得侯爷答应,才能在皇后娘娘面前解释您为何不出席。”

拂云说的也没错,瑾言只道如果自己不接帖子,就等于让他回去在南华倾面前交不了差,肯定是要领罚的。

无意为难下人,瑾言给玉簪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接过请帖。

玉簪对拂云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做法有些生气,鼓了鼓腮帮子,就踏步上前,直接从拂云手里把请帖给扯了过来,然后交到了莫瑾言的手中。

瑾言打开对折的帖子,里面果然是朱笔所写的邀请,落款,亦是皇后的凤印盖在“婉容”两个娟秀的字上。

“拂云,侯爷这时候可在西苑?”

收了帖子,瑾言心平气和地开口询问了起来。

拂云摇着头:“这时候,侯爷正在安排明日入宫的事宜,夫人想见侯爷的话,得入夜了才行。”

瑾言淡淡地笑了笑:“那就劳烦你回去给侯爷通报一声,今日玉簪回来带了好些我母亲亲手包的元宵,今夜,妾身会煮好一碗,送过去给侯爷品尝,还请侯爷等着。”

被莫瑾言有些蹊跷的笑容弄得很是迷糊,听着她清灵如碎玉落银盘的声音又十分悦耳,拂云茫然的点点头,这才屈身退下了。

第七十七章 夜送元宵

一到傍晚,朝露湖上就起风了。

阵阵波光拥着一枚颜色赤红的落日,渐渐从如镜般的清晰变得模糊如同一副彩墨山水画。

居于山间,虽不觉得风大,但听得阵阵风声穿过松林,“簌簌”的声响亦十分悦耳,令得莫瑾言略微有些浮躁的心情缓释了不少。

晚膳有五碟八样,都是按她的口味准备,红绿黄黑,并一碟三样白色的糕点,点心以外,亦是皆素。

年节里,天气又冷,北方极少能吃到新鲜的蔬菜,瑾言看在眼里,也知道其中的不易,晓得厨房是费了心思的。

所以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她还是尽量地把每一碟菜都吃到了见底儿,剩不多。

再喝下一小碗米粥,看着窗外落日已被浓云所完全覆盖,远处的灯火也一盏盏点燃,莫瑾言知道是时候该动身了。

“主子,您要不要换身衣服?”

伺候着莫瑾言用饭,见她搁了筷子,玉簪忙上前,递了盏茶:“外面又吹风了,换件厚实些的衣裳吧。”

用花茶漱漱口,起身来,莫瑾言感觉出玉簪其实是想自己换身衣服再去见南华倾,低头看着自己一件素色的棉布袍子的确有些失礼,头上也只随便挽了个髻,到了傍晚,也有些松了,便点点头:“也好,就换一身吧,你再帮我梳个头。”

换上一件淡绿底儿绣竹叶纹样以银丝云纹滚边的锦袍,下身则是一件深绿的百褶幅裙,再一双荷叶田田的绣鞋,瑾言看起来果然清爽精神了许多。

玉簪有心,为莫瑾言挽了个桃心髻,别上一对碧玉雕的仙桃如意簪,更突出了她额前的美人尖,看起来娟秀婉约,柔若杨柳。

看着自己拾掇地差不多了,不过份清素。也不会让人觉得招摇,瑾言吩咐玉簪道:“你去把母亲包的元宵分十八个出来,煮成三碗,一碗给西苑送去,另一碗我顺带送到山脚的清一斋,还有一碗,让许婆婆跑一趟,送去怀古所居的清栎斋吧。”

“沈太医也要送去一碗么?”

玉簪回来之后,也从绿萝那儿打听了一下自己离开这段时间主子的情况。

莫瑾言脚受伤,是沈画照料的。后院那块药田。也是沈画所有。似乎自己回来之前。沈画还送来了不少的种子,是极有心的。

即便如此,玉簪却也不曾想到,自家主子和那位沈太医之间。关系已经熟悉到了可以夜送元宵的这种程度。

记得在莫致远死讯传来之前,自己曾陪着莫瑾言去过一趟西秦药馆,后面那个掩藏在小巷深处的青芦,还有那个自称青璃公子的人,也是沈画。

玉簪虽然相信沈画是个正人君子,但自家主子毕竟还在清修,若是走得近了,府里怕是会有闲话传出来,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莫瑾言却态度坦然。语气平和:“沈太医算是我半个师父,送一碗元宵孝敬乃是礼数,亦感谢他为我收集来这些香花草料的种子。”

看得出来自家主子没那些个心思,再一想,沈太医都二十多岁了。说起来做莫瑾言的师父倒是合适的,定然不会有其他的误会产生,玉簪也就点点头,答应了一声,便只身去了小厨房。

有许婆子和绿萝帮忙,元宵很快煮好了,分别用三个瓷盅装好后放在了手提的食盒里。

三个食盒,许婆子、绿萝、玉簪,一人捧了一个在手,随在莫瑾言的后面,四人一起下了山。

清一斋就在后山小径的起始处,顺着下来,瑾言直接就往竹林里“钻”,玉簪便赶紧跟上,许婆子在后面带着绿萝,亦步亦趋,眼神有些异样,本该就在外面候着等莫瑾言出来,她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越过了竹墙,来到清一斋的院子里。

瑾言停在门边,理了理衣裳,然后接过玉簪手里的食盒,亲自上前敲门道:“请问沈太医可在?”

“请稍等。”

屋里传来竹心的回话,下一刻,屋门打开:“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快请进,沈太医在的。”

竹心看到莫瑾言,脸上满是笑意,侧身让开了进门的位置,同时朝屋里喊了声:“沈太医,夫人来了。”

瑾言也笑了笑,提步而进,却发现屋里不仅仅有沈画,还有个身着青蓝底儿绣青松纹锦袍的少年,眉目清秀,容貌俊逸,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岂不正是南怀古么!

“怀古!”

好几日不曾见过南怀古,没想到偶然遇上,瑾言有些惊喜:“正好,我为沈太医顺道送来了元宵,本来也要送一碗去你的清栎斋,就一起了,免去多跑一趟。”

“有元宵吃?”

南怀古迎上前,看到莫瑾言走到桌边,放下食盒,却只取出来一碗:“嫂嫂,只这一碗么?”

玉簪跟在后面,看到南怀古嘟嘴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张口就道:“南小爷放心,夫人不会吝啬的。另有两碗在绿萝手里捧着呢,本想让她和许婆婆给您送过去的,奴婢这就去拿。”

“嘿嘿,玉簪姑娘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会觉得嫂嫂吝啬呢。”南怀古咧嘴一笑,对于玉簪的爽朗和玩笑丝毫不介意。

“夫人何须亲自送来,真是劳烦了。”

闻着一股甜香的味道从莫瑾言手中的瓷盅传出来,沈画也迎上前来,看着六个浑圆雪白的元宵,微微挑眉,不解道:“今日乃是正月十四,怎么夫人就煮上元宵了呢?”

身后,玉簪已经拿了绿萝手中的食盒上来,莫瑾言顺手取了瓷盅打开:“是的,本该十五才吃元宵,不过…”

瑾言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顿,才无奈地继续说着:“我怕明日没机会,所以提前送来了,聊表心意,也顺带给两位拜个大年吧。”

“为什么怕明晚没机会?”南怀古脱口而出,一想又没对:“玉簪姑娘,您怎么只拿了一碗送进来,还有一碗呢?不是嫂嫂和我们一起吃么?”

玉簪本想回答,却被莫瑾言伸手按住了。

勉强笑了笑,瑾言抿抿唇,与其有些无奈:“还有一碗,我要亲自给侯爷送去。”

“您不是在清修么?嫂嫂,为什么还要去见他!”南怀古素来不喜欢南华倾,一听,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莫非,侯爷请您明晚一起入宫赴宴?”

沈画却从莫瑾言刚才的话里猜到了几分:“所以您才提前煮了元宵,怕明晚人不在侯府吧。”

“是皇后给我下的帖子。”

瑾言没有否认,点点头:“不过我没答应去,想趁着送元宵的机会,求侯爷同意我明晚不去赴宴。”

沈画一听,皱了皱眉:“竟是皇后亲自给您下的帖子么?”

“所以我才不能直接拒绝。”瑾言面露难色。

“嫂嫂,我也收了一张请柬,不过是内务府发到直隶书院给我的。”南怀古在一旁也早就听明白了:“我其实也不愿意去,可皇后待我还不错,若是不去,未免有些失礼了。”

“怀古,你乃少年人,多参加宫里的宴会却是有好处的。”瑾言朝南怀古笑笑:“我不一样,还在清修中,身上又有孝,去了反而不合时宜。”

沈画听得理解地点点头,不过想着竟会是皇后亲自下贴,觉得有些蹊跷。

这种宫里的夜宴,一般直接会下给各府的男主人让他们携带家眷,或者像南怀古这样只身在京城的,就送往书院,从没有单独下贴给某一位内眷或者夫人的做法。

可是看着莫瑾言十分坚定地不愿去赴宴,沈画就没有多说什么,只希望南华倾等会儿不要为难她才好。

“嫂嫂您若是去了也好,我就可以和您一起过元宵节了。”南怀古和沈画不一样,想不到更深处去,想着莫瑾言也赴宴的话,那也不错,至少可以一处赏花灯,吃元宵,热热闹闹的。

瑾言没有再提此事,却想起了另一茬儿,向着南怀古询问道:“前几日,我母亲送了德言去直隶书院报到,怀古,你可见了他?”

“德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