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嘴上对南华倾毫无敬意,但行动上却提了酒壶,帮他斟满了杯盏:“我知道你的顾忌,你不愿意再和任何女子有牵连。但莫瑾言的路,不是她自己选的,而是你们南家强加到她身上的。她的命运,同样也因为你而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何其无辜!其实,我倒觉得你应该向你这个小媳妇儿好好学学。”

“学什么?学脸皮厚?学胆子大?”

说着,南华倾想起了新婚那一夜,莫瑾言一身嫁衣,鲜红地那样明媚,可脸上却不施粉黛,干净地不像话,看起来虽然奇怪,却是极美的。

“她不是普通的女子,她身上的特质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得出来,看得明白。”沈画见南华倾满眼的嘲讽,知道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和正视事实罢了,也懒得多费口舌去说莫瑾言的好。

“若是之前,我可能会慢慢去接受这一段既成事实的姻缘,可现在…”

南华倾收起戏谑的表情,缓缓地摇了摇头,口气竟带着几分认真:“南家已经被人盯上,这背后,不是沈家就是东方家,但无论是哪家,南家的处境都十分艰难。现在我借由陪莫瑾言回娘家奔丧,向世人宣告了景宁候南华倾又回来了,更是向那幕后主使之人‘宣战’,你说,这样的情况,我若是对她好,岂不是害了她么?”

沈画却反驳道:“人各有命,她的命运已经和你,和南家完全牵连在了一起,你以为,你这样是为了她好么?”

“将她疏离,总比让她被人当做把柄来制衡我,要好太多了。”南华倾十分坚持,因为沈画并不知道“五年之约”这件事,更不知道莫瑾言早已表明她有去意,自己也没有必要说的太清楚。

瞧着南华倾似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对于莫瑾言他也不可能最终接受,沈画想起那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总觉得可惜:“若是你真这样想,不如放了她吧。”

眉头微微皱起,南华倾总觉得沈画对莫瑾言的关心有些超出了常理,抿抿唇:“难道你想让她成为后门弃妇?她才多少岁?十三还是十四?这么小的年纪,她又不可能回娘家,莫非真的出家当尼姑去?”

“现在她还小,将来呢?而且,她现在和弃妇有什么区别呢?”

沈画却不依不饶:“你是南家唯一的嫡系,早晚要为南家延续香火。她年纪虽小,但过几年你身子好了,她也就大了,到时候,你好好考虑该怎么办吧。”

说完,沈画自顾将一口闷酒饮入腹中,却没想喝的急了,这清冽的竹叶青竟也火辣辣地呛喉咙。

干咳几声,只觉得自己费力不讨好,何必插手南华倾的家务事,沈画没再多说一句,提了酒壶又是一满杯,仰头,杯子又见了底。

说了这么多围绕莫瑾言的话,南华倾也心头郁郁地,极不畅快,看到沈画的牛饮,也不客气,夺过酒壶在手,也是一个满杯,然后举起来一口就饮了个一滴不剩,有种借酒消愁的意味。

别说南华倾身体刚刚痊愈,五年不曾饮酒,根本不胜酒力,喝了这几杯竹叶青,眼看就要醉过去了。

沈画同样如此,三五杯酒下肚,也红了一张关公脸,看到南华倾眼神已经有些游离,干脆丢了杯盏,将酒壶提到嘴边,就这壶嘴儿直接灌了一大口。

就这样,饭菜还没上,一坛子竹叶青就已经去了一大半。

等厨房好不容易送了热乎乎的饭菜过来,竹心带着几个下人一推门,满屋的酒气清甜入鼻不说,再一看,南华倾和沈画竟双双扑倒在矮几上,竟都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第七十三章 别有用心

初一人拜神,初二人拜人,初三穷鬼日,初四人乞米,初五初六正是年。

今天是正月初六,还在年节其间,但独辟一处的后山清一斋中,却不见半点年节的气氛。

从初三接到莫致远死讯后,原本挂在院门口和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就已经取下了,贴在窗户上的剪花也没了,甚至连小厨房里的灶也是凉凉的,没个热络的感觉。

将苏绣锦袍束之高阁,瑾言一大早起来就换上了布衣素服,外罩一件青绿底儿绣淡黄落英的坎肩,配上一条月白的素色襦裙,头上用沉香木的簪子绾了发,只在侧鬓别了一朵指甲盖儿大小的白色绒花,周身上下看起来干干净净,轻轻柔弱,也一眼能看出她在戴孝。

许婆子是懂事儿的,知道出嫁的女子在夫家戴孝有违礼制,可南家毕竟已经没了老的,只剩当朝皇后一个嫡姐,算不得长辈,所以她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问莫瑾言的打扮。

用过早饭,瑾言就去了清一斋后面一间偏房,这里被辟出来做了小佛堂,供奉着一尊白玉水月观音,香案、木鱼、佛珠、蒲垫,一应俱全。

净手后,先为已逝的父亲上了一炷香,然后瑾言翻开《金刚经》,一边瞧着木鱼,一边手捏佛珠,诵念了一段经文。

前一世,十多年来的日子莫瑾言都是这样渡过的,所以做起来驾轻就熟。

虽然前世里自己是被迫清修,但每每诵念起经文,都令得莫瑾言心绪平缓,心神安宁。转生而来,这是她第一次重拾佛珠诵经,倒是有种淡淡的怀念,启唇间,经文流淌,逐渐闭眼,情绪也归于了恬然地空灵状态。

守在佛堂外的许婆子瞧着莫瑾言这样熟练。觉得有些蹊跷,看向绿萝,小声地问:“你家主子,以前曾修过佛么?”

“奴婢也不知道。”

绿萝哪儿晓得这里头的门道,只摇了摇头:“奴婢跟在主子身边,算算也就几个月,之前的事儿婆婆您问我也没用。”

按下心头的疑惑,许婆子没再多说什么,只觉得跪在佛堂里头的莫瑾言有些不简单,十来岁的年纪。对礼佛的规矩一样不差。念起经来更是流畅而虔诚。一点儿没有年轻姑娘的轻浮感。

念诵了七遍经文之后,莫瑾言就收了佛珠,放下木鱼,从蒲垫上起来。

又对着上首的白玉水月观音拜了拜。瑾言这才转身走出了佛堂。许婆子和绿萝立刻迎了上来,一个为她系上披风,一个塞了手炉到她怀里,伺候地十分妥帖。

算起来,自己搬入清一斋,这还是第一次来到佛堂礼佛,瑾言出来之后并未立刻回到前院正房,只环顾四周,见院墙外松竹葱翠。角落处有一个小小的柴门落了栓,突然记起沈画之前所言学园都市的画师。

按沈画说的,这清一斋后院下去,有一片地,土质肥沃。适合种植草药花卉,让她脚伤好了可以去看看,若能种些带香的花草,以后便可以自己制作香料,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反正无事,瑾言没有犹豫,直接往后院的那扇柴门而去。

“夫人,您要去哪里?”

许婆子见方向不对,赶紧跟上:“这后院出去便是山地,虽然也属于侯府的产业,却是荒废的,除了松竹林子便没有其他景致。”

“我不是要看什么景致。”

瑾言来到了门边,指了指门闩:“绿萝,把门打开。”

绿萝有些疑惑,看了看许婆子,歪着头道:“主子您要出去么?”

“打开门,我看看后院是什么样子。”

耐着性子随口解释了,瑾言伸手催促了绿萝一下。

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绿萝虽然觉得按照许婆子所说这门后应该没什么好看的,可还是硬着头皮把满是灰尘的门闩给挑开了。

许是多年不曾开过这扇柴门,随着绿萝一推,“吱嘎”直响,涩耳之极。

门一开,绿萝就先行探头出去瞧了瞧,然后回头道:“主子,门后有条碎石小路,不过已经被杂草所覆盖,走不得了。”

“让我看看。”

示意绿萝侧身让行,莫瑾言走到了门边,不顾门上的灰积了厚厚的一层,伸手推开了些,然后一望。

果然,在密密匝匝的松竹林中间,以门边为起点,有一条被杂草所覆盖的小路,蜿蜒而去,不知重点在哪处。只不过杂草已经有了半人高,就这样是没法走人的。

“夫人若是想出去看看,奴婢让几个粗使婆子来除了草再说吧。”

杂草胡乱的生长着,有些已经枯死,偶尔一两声鸦鸣回荡于松林之间,许婆子怕莫瑾言就这样贸然地闯出去,遂上前阻拦。

“劳烦许婆婆叫人来清理一下吧。”

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瑾言退后半步,看向许婆子:“另外,也请一并让粗使的婆子留一些小锄头,小铁锹在清一斋。”

“夫人莫非…想要开荒?”

许婆子年岁大,见识也丰富,一听莫瑾言的要求,就立刻猜到了她要干什么:“您可是千金之躯,怎能做哪些粗活儿?”

“开荒倒不至于。”瑾言却平和无扰地笑了笑:“我曾听闻侯府后山有一块地,土质肥沃,所以才想去看看。若是真的合适,就像闲暇时种些花草,既可怡情,又可打发闲暇的时间,岂不挺好?”

“这样,那奴婢立刻去办。也不用明日了,让她们手脚麻利些,下午的时候就能把路清理出来。”

有了莫瑾言的解释,许婆子才放心了些。早些年她也知道,京中闺秀们盛行养花,而且非珍贵的品种不养。这清一斋曾经的主人也喜欢侍弄花草。而眼前这个主子来自于皇商之家,也是娇养深闺的大小姐一个,她要养养花,陶冶陶冶性情,总归也是件不错的事儿。

.※※※

用过午饭,瑾言午睡了小半个时辰,然后起来亲手烹了一壶茶。手里拢着一个放了香片的熏炉,独自坐到凉亭上少年财王。

不多时,许婆子就过来禀告,说后院那条小径已经清理出来了。

有些兴奋,瑾言站起身来,将熏炉放置在凉亭的木桌上,径直就往后院而去,许婆子亦唤了绿萝一起驱步跟上。

绿萝很高兴,小姑娘对新鲜的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一路小跑在前头。两个丫髻上的流苏随风飘起。看得步行在后面瑾言心情也轻松了几分。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

但许婆子跟在后面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老脸上挂着一丝犹豫,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快步向前而去。

因为是抓紧时间清理出来的,后院柴门外的只中间一条单人可行的小径,两边还剩了许多杂草,不过不影响通行罢了。

绿萝抢先跑了出去,像个小兔子似得,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提了裙角,瑾言跨步出了柴门,呼吸着铺面而来的泥土气息,抬眼。又有淡淡的光线从松竹间隙投射而下,照在脸上,倒让人感觉出了几许春日的意味。

小径蜿蜒,曲折,绵长。走了约莫一盏茶,瑾言才远远看见一片缓坡,心想,沈画所指的地方一定就是此处了,遂又加快了脚步而去。

“啊——沈…沈太医!”

还未走进,瑾言老远就听见绿萝一惊一乍的喊声,却没想这后山偏僻之处也会遇上沈画。

三步并两步,匆匆而去,瑾言果然见得一抹青袍身影,正挽着衣袖从一片药田里探出头来,岂不正是沈画!

“夫人,粗使婆子清理出来道路才发现这条小径连接了沈太医的药田,您看…”许婆子喘着粗气跟上来,赶紧在莫瑾言耳边解释:“虽然沈太医是客,但毕竟此处的药田他已经打理了好几年,总不能直接赶了人家离开。夫人若是想要种植花草,不如和沈太医商量商量?”

许婆子并不知道是沈画主动告诉的莫瑾言,这后山有处土地可以栽种花草,所以才有此一说。

但莫瑾言心里是清楚的,却不曾想沈画会在这里早有一片药田。

听见绿萝的惊叫声,沈画抬手抹了抹额上的细汗,抬眼,也瞧见了从密林深处渡步而出的莫瑾言。

一身清素的裙衫,显出莫瑾言轻灵若玉的气质,鬓旁一朵细白的绒花,更衬得她一双明眸晶莹如水。当她从山间密林中缓缓而来,看在沈画的眼里,仿佛林中的仙子,透着一股纤尘不染的空寂感觉。

淡淡地笑着,沈画提着手里的小锄,迎面向莫瑾言走了过去,先是恭敬地埋头行了礼,才开口道:“看来,夫人的心已经静下来了。”

沈画这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许婆子和绿萝听不懂,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瑾言却一下子反应过来,扬起眉梢,想起之前她曾对沈画感叹过,若自己静下心来就重拾爱好,亲自种植一些香草花料。

只是莫瑾言没想到,沈画对于自己所言的一字一句都还记得,心下莫名有些感动,莲步轻移上前行了礼,才柔声道:“植物亦有灵,若是心不静,哪里能够种好花草呢。”

两人一问一答,虽然有些莫名,却暗含了几分禅意,惹得沈画和莫瑾言相视一笑,都感到了来自于对方的默契,却不曾注意到后方的许婆子略垂着头,老脸上掠过一抹忐忑。

第七十四章 药田易主

过了正月,北方的天气也时而有晴,不再是日日寒雪飘絮的景象。

特别是后山因为种植了松林,绿树成萌,也要比外面温暖几分,所以沈画所开辟出来的药田中,好些已经在抽芽,一派生机盎然。

看到了沈画手提小锄,瑾言只道他肯定是在亲手伺弄药田,走上前去,低首看向了他脚下一片绒绒苗叶,觉得很是眼熟:“咦,这是…”

沈画见莫瑾言感兴趣,便指着周围十丈见方的土地道:“这一小块,是在下才开垦出来的,种植了忍冬。”

“果然是金银花。”

听得“忍冬”二字,瑾言知道自己猜对了,忍不住眉眼皆笑:“金银花被誉为解毒之良药,它性甘寒气芳香,甘寒清热而不伤胃,芳香透达又可祛邪…”

说到这儿,瑾言住了口,才反应过来,这金银花田,沈画应该是为南华倾专门种植的,顿时神色黯然了不少。

沈画看到莫瑾言刚才还笑眯眯的,说完金银花的药用价值就渐渐僵住了,知道她定然想明白了这块药田的作用,遂转开了话题:“夫人,您连忍冬的药学名都知道,也对金银花的功效十分熟悉,看来,这药田要易主了。”

“易主?”

把脑子里南华倾的影子给抹去,瑾言深吸了口气,嗅到阵阵清冽甘香,听得沈画这样说,有些不明白:“难道沈太医要将这一大块药田都送给我不成?”

沈画语气有些唏嘘:“只是物归原主罢了,您是景宁侯夫人,这后山的地界亦是景宁侯府的产业,在下鸠占鹊巢了这些年,即将离开,唯一舍不得的,也就是这块药田了。”

“沈太医要离开侯府?”

得到了这个消息,瑾言有些不知茫然,但转念一想。沈画乃是太医院的御医,留在侯府是为了给南华倾治病。如今南华倾病好了,沈画要么回到太医院,要么请辞离开,却也不会无名无分的继续呆在侯府。

“并不急于一时,但早作安排却也是必要的。”

看到瑾言从意外到想通不过短短片刻,沈画点点头,又指了指不远处长势极好的几块药田:“在下这五年来种植了半夏、黄芩、龙胆和甘草,不过是一些常用的药材,都极易存活。适合山地坡土的土质以及北方寒冷的天气。所以夫人以后接手了也不必要担心。只隔三差五来看看。浇浇水,除除草便可。”

沈画说的轻松容易,瑾言却知道他是想找事儿给自己做,只笑笑。没有接话。顺着看过去,见他身后有个小小的提篮,里面像是新鲜挖出来的什么菜根,便指了指:“沈太医藏了什么好东西么?”

“哦,这是一些野生的葛花和白茅根。”沈画随口答了。

瑾言对植物大多都十分熟悉,特别是草药也有些涉猎,一听,不解道:“这两样东西,不是解酒的么?”

“昨日侯爷在清岚斋饮了酒。宿醉不醒,在下想采一些为他熬制解酒汤。”再次提到南华倾,沈画看得出来莫瑾言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顿了顿,才继续道:“侯爷酒量不好。昨日却醉了,说起来,连在下也醉倒了,大白天的,真是有些可笑。”

瑾言想起昨天中午南华倾去找沈画,两人一起用的午饭,又有一坛子从竹林中挖出来的竹叶青,却没想他们两个都喝醉了,抿抿唇,有些不明所以。

莫瑾言虽然对南华倾的了解不深,却也能感觉出他是一个克制力极强的人,而且那人冷傲之极,似乎从不会对任何事情上心。

俗话说酒能消愁,也只有心中有愁的人才会醉倒,这一次,他不但主动找酒喝,还饮至烂醉,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儿吧?

南家即将遭遇什么,瑾言也能猜到几分,南华倾身上的负担有多重,她更能体会。

南华倾虽然身份特殊,身为景宁候,又是南家暗卫之主,年纪却不大,也就二十岁。虽然有一个姐姐乃是皇后之尊,但说实话,瑾言看得出,他身边除了拂云浣古似乎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算起来,唯有和沈画走得近些,似乎不仅仅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而是有些知己深交的感觉。

想着,莫瑾言便脱口道:“沈太医还是劝着些侯爷吧,他的身子才渐好,如此饮酒,怕是不太妥当。”

说到此,瑾言又想到了什么,看向沈画:“若是宿醉不醒,这都午后了,只吃点儿解酒汤怕是不抵事吧,侯爷可用过早膳或者午膳么?”

看到莫瑾言流露出对南华倾的关心,反而对于自己也醉酒一事好不伤心,沈画倒也坦然,只细说道:“他喝了五年的药,已经不想再喝了,闻到药味儿就捂鼻子。所以只这葛花和白茅根可不行,回头,我会让竹心多加些桑果进去熬制,起了锅,再用偏甜的蜂蜜糕让侯爷就着一起食用,夫人就放心吧。”

“蜂蜜亦是解酒良药,还是沈太医想的周到。”

瑾言颔首,却又想到了另一层,忍不住问了出来:“您这样细致,把侯爷的身子料理地如此认真,而且是可同饮共醉的交情了,他…会愿意放您离开么?”

“在下还要继续为侯爷调理身体,半年之内不会离开,这段时间,也足够侯爷去想通了八卦幻天。”

言下之意,沈画是肯定要离开的,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我可不管,这药田没有您说的,只轻轻松松就可以照料好这些药材。等您离开,我干脆都拔了,只种我喜欢的香花料草,反正沈太医也不会知道!”说着,瑾言还炸了眨眼,似乎有意气沈画似的。

看在沈画眼里,瑾言这一番话却是有些俏皮,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天真,他不但不介意,反而想了想,有些认真地点头:“这样也好,若是药田的出产于夫人无用,那也没有意义。不如让夫人种一些您自己喜欢的,才会用心照顾。有时候,过于执著以往,不如拔除地干干净净,不然连累将来的日子,踌躇不前,还有什么意思可言呢?”

“沈太医不但大方,更是豁达,瑾言受教了。”莫瑾言听得出沈画有意在劝慰自己,也正了正色,向着沈画行了一礼,态度十分端正谦卑。

后面的许婆子和绿萝见自家主子以侯府夫人之尊,竟向着一个客居的五品御医如此恭敬,都有些不解。

许婆子心里有事儿,脸色更是变幻了好几下,最终才忍住了,没有提醒催促莫瑾言离开。

一时间,莫瑾言又问了一些沈画关于此处土质如何,适合种植那些香草花料的事儿,沈画也认真答了,并答应为她从外面买一些种苗回来。

想着沈画还要去给南华倾解酒,自己也已经耽误了他不少的时间,瑾言收起兴致,这才与其道别,让许婆子和绿萝一起往回走去。

.※※※

这几日,南华倾那边也没有闲着,拂云不时地回到西苑,把阿怒那边得到的消息传递过来。但不知为何,京城里这几日风声有些紧,暗卫出动,总能遇上官府巡查,所以事情进展的十分缓慢,令得阿怒天天亲自东奔西跑,却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另外,已经离开了足足五天的浣古也回来了,亦带回一个有些惊人的消息。

“这上面写的,是真的?”

南华倾手中捏这一张用朱砂提写的书信,脸色很不好,似乎这薄薄的信纸和鲜红的字迹有些刺眼,他只看了一眼,就直接单手揉碎了,往书案上一扔。

浣古脸色更差,五日的奔波,几乎没怎么合眼,而且他在蜀中打听到的消息,也让人根本无法安心:“属下也没想到,长江以南的暗卫组织竟松动到了如此地步,这封元统领的书信所写的三十个暗卫消失逃离,属下觉得,还是避重就轻了的。”

“整肃各地的暗卫组织,这件事慌不得,得筹谋好一个时机,杀一儆百,收拢人心。”南华倾咬了咬牙,却是将南家的暗卫一事暂放在另一边,转而问道:“那几个闹事的矿工,你可查到什么底细,和什么人有牵连?”

说起此事,浣古面露难色,摇摇头:“属下只查到这几个矿工乃是三个月前才到莫家的丹砂矿干活的,并非世代为莫家出力的矿家。而且他们都是孤身前来,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老家在何处,家里有什么人就更打听不到了的。属下还挨家都去搜查了一遍,什么蛛丝马迹也没留下,干干净净的。”

“没有消息,就已经是消息了。”

冷冷地开口,南华倾指尖扣了扣书案的桌面,发出“咄咄”的声响来:“三个月前,皇后选了莫瑾言为本候的续弦妻子,那些闹事矿工突然出现的时间上,到正吻合了南家和莫家联姻。看来,这幕后主使之人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啊,就是不知,这最后被吊起来的鱼,到底是本候,还是他自己呢?”

说着,南华倾眼中冷意骤增,倒是有些期待早些和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好好过一招。

第七十五章 有心之人

初十的时候,竹心一大早就上门来,给清一斋送来了好几包种子。

绿萝接了,奉到莫瑾言的面前,是个樟木的一尺小匣子,打开看,里面一叠黄纸包好的小封,上面写了不同种子的名字,瑾言认得沈画开方的字迹,知道这是他亲笔所写。

瑾言将黄纸包一一取出来看,既有花香浓郁的梅花、桂花、瑞香、茉莉、素馨、佛桑、含笑以及白兰花种子,也有用气味芳香的药材类,比如白芷、零陵香、杜蘅、迷迭香、茱萸、泽兰、茅香等等,林林总总竟二三十样!

不过短短三日的时间,沈画就替自己收集了这么多的香花料草的种子,有些还是南方才有的品种,想到这里头的不易,瑾言心下暖意涌起,表情也多了几分柔软,不觉微微展开了笑意。

正好这时候许婆子端了碗厨房送来的冰糖银耳盅,一进屋就看到莫瑾言在翻看什么东西,竹心也还没走,和绿萝在门口,带着她蹲在地上拿了个木枝玩蚂蚁。

“绿萝,玩儿什么呢?”

许婆子皱了皱眉,轻声喝斥着,吓得绿萝立刻起身,乖乖地接过了托盘。

“竹心,这是来做什么呢?”转而又问了竹心,许婆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见他笑眯眯的指了指屋子里头,便探头去看。

屋里,瑾言端坐在当中的圆桌边,正一一查看匣子里的种子,神情中偶尔流露出笑意或者惊喜,像是收了什么宝贝,一脸爱惜之色。

“是什么东西,夫人看得那么高兴。”许婆子看不明白,回头问竹心。

“是各种香花料草的种子。这大冬天里的,又是过年,好些铺子没开门呢。沈太医花了挺大的劲儿才收集到的。”竹心乖乖地回了许婆子的话,又冲绿萝笑笑,这才转身离开。回了清岚斋。

“沈太医送的…”许婆子皱皱眉,看着莫瑾言又一一将那些纸封收回了樟木箱子,脸上表情有些犹豫。

但衡量半天,许婆子还是甩甩头,示意绿萝送银耳盅进去伺候莫瑾言,自己则转身退下了。

.※※※

有了种子,上午为亡父诵经之后,下午的时间闲来无事,瑾言便让绿萝陪着一起去了药田。

药田里青葱依旧,生机盎然。只是这次莫瑾言没有看到沈画前来。

让绿萝帮忙一起把药田一角没有种植药草的地翻了翻土。瑾言随手丢了几样种子进去。想着开没开春,现在天还冷着,怕是种子难以抽芽,所以留了大部分的种子。然后在药田停留了一小会儿就回去了。

从初十到十四,一连五天,莫瑾言每到下午的时候,都回去药田走一圈,看着忍冬还在抽芽,也顺带给自己刚播撒的花种浇点儿水,期待着可以有绿意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