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是刚走出清蔓斋,尉迟如歌就觉得一路上遇到的下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想着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入府,又通神的气派尊贵,下人们好奇罢了,尉迟如歌也没多想,昂着头,便直往后山的清一斋而去。

栀儿倒是敏感些,一路跟着尉迟如歌,也会回头去看刚刚遇上的一些丫鬟婆子,只见她们三三两两凑到一处,对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指指点点,脸上的表情兼有嫌弃和嘲笑,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主子!”

栀儿赶紧上前叫住了尉迟如歌:“主子,这侯府的下人们似乎在议论着什么,即便是他们都知道侯爷昨晚不曾来清蔓斋与您同房,也不至于如此背后议论才是。据奴婢了解,那位夫人,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因为年纪小,侯爷身子又没恢复,所以也不曾和侯爷圆房呢。不然老爷爷不会同意您过来伺候侯爷,就是想着您能母凭子贵,生下南家的继承人,将来也就能正了身份。”

“他们在议论什么?”尉迟如歌看了看栀儿,自己这个贴身丫鬟胆小,却心细如发,这也是自己为什么要带了她一起入府的原因。

所以听了栀儿的说法,尉迟如歌便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可靠近朝露湖周围基本上都没有侯府的下人走动,只得柳眉一皱:“走,他们现在笑话我,以后一定会付出代价的!别理那些个下人了,我得先把正事儿办了。”

说着,尉迟如歌愈发昂起了头,下巴抬高,毫无身为一个小妾的谦卑,反而斗志昂扬犹如即将上战场的一位士兵。

步子扎实地踏上了后山的小径,尉迟如歌知道即将见到莫瑾言,心里却并无半分紧张,想着她那个模样和性子,最是温和好欺负,侯爷又不曾宠幸她,到时候还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越是想,步子越是轻松,尉迟如歌抬眼看了看这后山四处茂密的松竹林,倒觉得这莫瑾言会挑地方,冬暖夏凉,舒服的紧!

“嘎吱——”

眼看就要到清一斋的院门口了,尉迟如歌和栀儿都听得一声,门响,相互对望了一眼,都加快了步伐。

果然,当尉迟如歌紧赶慢赶来到清一斋的门口时,见得一抹水绿色的身影从打开的院门内渡步而出,正是莫瑾言!

和昨夜所见有些不一样,尉迟如歌不得不承认,这位南华倾的续弦夫人是极美的,一张俏脸粉粉糯糯,肌肤白皙如雪不说,还光洁如瓷,透出淡淡的绯红,却又并非是胭脂的俗气,而是从内里透出的水润好气色。

看着,尉迟如歌就有些妒忌了,挪开眼又往后一看。

莫瑾言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二十出头,倒也容貌秀丽,身段合度,正是莫瑾言的贴身丫鬟玉簪。

而玉簪的手里,还一左一右拿着两个鼓鼓的包袱,竟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尉迟如歌没有耽误,赶紧迎了上去,她可不敢放走这位侯府的正房夫人,虽然莫瑾言不曾与侯爷圆房,却是侯爷板上钉钉的妻子,身居一品侯夫人的高位,自己只有给她敬过早茶,嫁入侯府为妾的事儿才能真正算数。

“夫人,如歌来给您请安了。”

尉迟如歌十分端正地就面向莫瑾言福礼下去。

瑾言停住步子,微抿了抿唇,没想到自己还是走晚了一步,正好让这个尉迟如歌给撞见了,只得点点头:“你起来吧。”

“夫人,您可是要出远门?”尉迟如歌明知故问,眼珠子还瞅了瞅后面提着行李的玉簪。

“嗯,我想去水月庵小住几日,静静心。”莫瑾言看了看尉迟如歌,知道轻易是打发不了她的,她既然打早来了,肯定是想给自己敬茶。

第一百三十六章 妾有妾礼

纳妾纳妾,这迎新之喜虽然是男主人的事儿,但按照律例,纳入门的妾却是女主人的奴婢,日常管教,妾也都要听从女主人的吩咐。

所以说,尉迟如歌再嚣张,再自以为是,她想要留在侯府,也必须得要乖乖地先给莫瑾言敬一杯进门茶,然后第二天一早再来敬一杯请安茶,如此,才算是个被承认的侯府妾氏。

看着尉迟如歌询问自己,莫瑾言没有隐瞒的去向,直说了会去水月庵小住一段时日。

因为瑾言十分清楚,尉迟如歌既然打早就跑来了,就肯定是为了向自己敬茶,完成入府该完成要的规矩,所以瑾言觉得隐瞒也没有意义,不如向她明说。

“夫人您出去散心自是好的,但也请您先喝了如歌这杯茶,如歌才好安安心心地在侯府里头,替您照顾侯爷啊。”

尉迟如歌见莫瑾言大张旗鼓要“开溜”,更加觉她是为了躲开自己,语气便有些酸了,眼神也带着几分不悦。

果然,在家里的时候,娘就没少让父亲那三个小妾吃苦头,所以这世上哪有大房不欺负姨娘的呢?

而且尉迟如歌觉得,昨晚敬茶的时候,莫瑾言没有为难自己,故意装得大方宽厚,肯定是想要在第二天一早,直接杀个回马枪“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再说了,昨夜侯爷并未与自己同房,所以这一被请安茶,莫瑾言必须得接了,不然。她尉迟如歌成什么了?不明不白地呆在这侯府,又算是什么呢?

这厢,莫瑾言听得尉迟如歌如此一说,再看她神色中仅有防备。并无半分埋怨和生气,莫瑾言就知道,她肯定只是误会了自己要刁难她。

那反过来说,从厨房里发端的“消息”。此刻肯定还没传到这尉迟如歌的耳边吧!

也是,下人们用早饭是在辰时中刻,晚于侯爷和自己之后。

尉迟如歌进门为妾,姨娘也算是下人,所以厨房肯定还没送早饭过去,自然消息也递不过去。而且,尉迟如歌来给自己请早安茶,也不能先用了饭再姗姗来迟,那未免显得不够懂礼无限之踏破轮回。

这样一想。再加上莫瑾言心知肚明。昨夜南华倾是宿在清一斋的。根本就没有与尉迟如歌同房,所以今儿个一早这杯茶,自己根本没必要喝她的。

.※※※

定下心。莫瑾言便开了口,语气平淡中带着几分推却:“不用了。所谓的早安茶,是新人在伺候了男主子之后给女主子敬的茶,尉迟小姐既然还未与侯爷同房,这杯茶我就喝不得了。”

脸色“刷”得一变,尉迟如歌抬起头,她万万没想到莫瑾言会这样说。

于是转念一想,莫非,昨夜侯爷没来和自己同房,竟是她暗中安排的么?

不,不对!

父亲说他花了一百两银子,买通了侯府的一个管事,打听到景宁侯娶妻三年,不但不曾与妻子圆房,还与妻子分房而睡,两人犹如陌路,只因为当年娶了莫家的女儿来冲喜,对方又是个温良贤淑,虔诚向佛的,所以才一直维持着面子上的婚姻罢了。

既然如此,那莫瑾言就不可能操纵侯爷,更不可能拖住侯爷不来和自己圆房的。

而且莫瑾言明明住在这后山一隅,离得前面正院极远,足不出户,再者,自己又派了个粗使婆子一夜守在正院通往后山的走廊边上,也没见到有下人去给清一斋传话,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

看到尉迟如歌脸色变了一茬又一茬,莫瑾言不想在她身上再继续耽误时间了,便主动上前了一步:“尉迟小姐,不是我有意要刁难你,而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你若是未曾与侯爷圆房,这杯茶我也不敢喝。再者,趁着我出府这几日,你不如好好静下心来去和侯爷相处,若是得了宠幸,待我回府再喝了你的早安茶,一样也算是礼成,如何?”

尉迟如歌咬了咬牙,看着莫瑾言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她所言却是非虚。

只要莫瑾言不在府里头,那自己更能施展开手脚,凭借自己的美貌和计谋,侯爷总会与自己同房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这样一想,尉迟如歌也忍了心头一股股怨气,侧身退到一旁,让开了下山的小径,然后福了福礼,语气显得有些压抑:“那如歌便恭送夫人,愿夫人一路平安。”

莫瑾言点点头,却没有再理会她,回头示意了一下玉簪,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步子极快,熟悉地沿着小径下山而去。

另外,守在清一斋的许婆子和绿萝按照莫瑾言的吩咐,没有一起跟去水月庵。两人虽然脸色担忧,但也没阻止什么,待莫瑾言一离开,就直接当着尉迟如歌的面,将院门落了闩,丝毫不给这位所谓“贵妾”一点儿面子。

尉迟如歌倒是不屑于和许婆子这一老一小置气,只冷冷道:“今日你关了我的门,来日,必叫你求着我进来!”

“主子,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栀儿被关门声一惊,赶紧凑到了尉迟如歌的身旁,怯怯的问:“夫人如今去了那个水月庵,主子您大可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抓住机会,和侯爷单独相处…可是,您的脸色怎么不太好呢?”

“你觉得,那个莫瑾言怎么样?”

尉迟如歌有些迟疑,一边缓步往山下而去,一边看了看小心翼翼扶着自己的栀儿,缓缓道:“她跟在侯爷身边三年多,又是个冲喜娘子,容貌嘛,生得也算出挑,性子看起来也是温顺知礼的,但是为什么…她要搬到这后山里独居,像是有意与侯爷撇清关系似的呢?”

“莫不是,侯爷有什么怪癖么?”

栀儿说了便立即捂住嘴,赶紧解释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觉得,侯爷看起来有些太好相处,冷冰冰的,像是一座冰山,对人也不太和气,所以…”

尉迟如歌摆摆手,叹了口气:“你也不用解释,侯爷的确是这样的九流闲人。他虽然被誉为咱们大邑第一美男子,却也是臭脾气排行榜的第一位,不然,三年前皇后要为侯爷挑一门冲喜的亲事时,也不会有多家世家小姐纷纷定亲了,就是为了避开南家这门棘手的婚事。”

素来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栀儿也不说其他了,顺着尉迟如歌的意愿道:“但小姐却始终念着侯爷…这份心意,侯爷一定能体会到的,到时候小姐也就苦尽甘来了”

“我就不信,身为尉迟家的嫡长女,甘愿为妾嫁入南家,侯爷会视而不见!我也不是那个出生商贾的小姑娘,没那么好打发!哼!”

尉迟如歌此刻已然信心满满,丝毫气馁也不见,说话间也是斩钉截铁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将门之女的风范。

想了想,尉迟如歌又侧头嘱咐栀儿:“你让茉莉、水仙、还有玉兰都机灵点,按照咱们入府之前商量好的,该怎么分工一样别乱,务必在两天之内将侯爷什么时候回府,什么时候出府,什么时候用早中晚三顿饭,还有什么时候沐浴,什么时候午休,什么时候睡…事无巨细,只要是有关于侯爷的,都一一要打听清楚。给府里下人的好处,也不要吝啬,银裸子大方点儿,若是能递过来大消息的,直接一枚金裸子,不要给我尉迟家省钱!”

“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侯府里的下人嘴巴再严,也抵不过白花花的银子!”

栀儿点点头,想起离开尉迟家之前,尉迟夫人足足化了二百两的银锭打了上千个银裸子,有花生的,有南瓜的,有蝠兽的,还有如意的…种类繁多,用银红的缎子荷包分装好,专门给尉迟如歌准备拿来收买侯府下人,还有通消息用的。

同时,也为了在侯府下人心目中树立起一个念想,那就是,尉迟如歌若是当上了主母,侯府里头的下人们以后才能有好日子过!

只是这主仆俩前一刻还被蒙在鼓里,下一刻,待尉迟如歌到从清一斋走回清蔓斋,才知道事情远非她们想的那样简单。

.※※※

刚转过回廊,两人老远就看到茉莉站在院门边上,神色焦急地几乎要哭出来了。

茉莉和栀儿一样,也是尉迟如歌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头。

和栀儿的心思敏捷不一样,茉莉生的容貌俏丽,肌肤尤其雪白光洁,她和玉兰两个存在的价值,是为了帮尉迟如歌“争宠”的,所以心性若些,更显得呆笨。

栀儿和茉莉交好,看到她这样着急,心下顿觉不妙,于是向尉迟如歌道:“主子,奴婢先去问问茉莉是什么事儿!”

说着,栀儿就已经跑了过去,尉迟如歌则皱了皱眉,稳住了步子,但心里还是有些焦急的,不知道自己才走了一小会儿,难道院子里就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么?

而栀儿转眼已经来到了院门口,拉着茉莉一番交头接耳之后,脸色也立刻大变,回头一望,那望向尉迟如歌的眼神里,竟带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第一百三十七章 自取其辱

对于茉莉这个丫鬟,尉迟如歌还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但看到栀儿扭头望向自己的目光,明显带着一丝愕然,甚至有些可怜的意味在里面,令得她心头“咯噔”一下,突然有了预感,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才对。

步子压着,速度由慢到快,待尉迟如歌走进,只看了一眼茉莉,皱了皱眉:“怎么了?你们两个怎么都哭丧着脸,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主子…”

茉莉咬了咬牙,犹豫半晌,被栀儿在身后推了自己一下,才断断续续地道:“刚刚厨房打发了一个婆子过来送早饭,奴婢想着厨房消息最是灵通,就向她打听侯爷的早饭送往哪儿了,还给了她一个银裸子,结果…”

“结果什么?”尉迟如歌性子急,见不得茉莉说话不利索,脸色一沉:“你快说啊!”

“还是奴婢来转达吧。”

栀儿知道茉莉怕被尉迟如歌一气,怪罪她说出不好的消息,便上前来,伸手扶住了尉迟如歌,一边往清蔓斋里走,一边压低声音道:“主子,据茉莉所言,厨房那送饭的婆子透露,侯爷昨夜并未离开侯府,而是在夫人的清一斋宿了一夜。今儿个一早,侯爷还专门吩咐贴身的侍卫去吩咐厨房,要厨房的管事嬷嬷亲自熬煮了红糖荷包蛋送到后山去…”

听到这儿,尉迟如歌再也忍不住了,本来就不太精神的脸色。立刻变得青灰一片,心头一股股的怨气浮上来,胸口也止不住地起伏着,透露出了情绪上的激动来。

“主子。您可千万忍住,别气坏了身子!”

栀儿见尉迟如歌面如死灰,都吓傻了,一旁的茉莉也看得浑身直哆嗦。根本不敢靠近,只有栀儿大着胆子劝了一句。

可尉迟如歌却反手一推,直接把栀儿推到了茉莉的身上,两人险些滚做了一团。

“那厨房婆子有没有说,侯爷如今在哪儿?”

尉迟如歌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南华倾昨夜有事儿离开,不曾与自己同房也就算了,竟然跑去了后山,睡在了莫瑾言的房中!

三年多他们夫妻不曾圆房。南华倾却挑了自己大喜的这一天去和别的女人睡。这不是打尉迟家的脸吗?

“侯爷。应该是在西苑书房的…”

怯怯地答了,栀儿就看到尉迟如歌一阵风似地已经往外跑去,自己也只得提起裙角跟上。哪里还能多想,这时候到底该不该让自家主子和侯爷见面的道理呢!

.※※※

此刻。沐浴梳洗过后的南华倾已经十分困倦了,草草用过了一碗粳米粥和两个羊肉山药馅儿的包子,就准备补补觉。

休息闭眼之前,南华倾还专门打发了拂云和浣古去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打扰。

之所以这样安排,实在是南华倾已经能够预料,那尉迟如歌迟早会收到消息,以其的泼辣性子,定会来西苑找自己的麻烦。

若是平时,南华倾可以随意应付两句便罢,但昨夜实在“劳累”,现在自己除了想睡觉就是想睡觉,根本提不精神和力气在没必要的人上浪费时间。

而且一大早,他安排拂云去厨房嘱咐为莫瑾言准备益补的早饭,有意将两人圆房的消息泄露出去,此刻…莫瑾言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就是不知,她会作何反应呢?

是找上门质问自己为何不保守秘密,还是暗地窃喜她这个景宁侯夫人终于名副其实了呢?

不对,以她那个性子,什么都看得淡淡的,多半会是前者吧!

回想起昨夜自己的草率和冒失,现在静下来一想,南华倾丝毫没有半分后悔。事已至此,那个女人,该不会还想和自己“和离”了吧!

只希望莫瑾言不要太生气了,乖乖的接受既成事实的结果才对…

脑子里想得除了莫瑾言还是莫瑾言,在贵妃榻上辗转了两下,南华倾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干脆又起身来,扯过一件极薄的罩衫往身上一套,就来到了书案前,提笔,准备写画些什么,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一落笔,却是墨色勾勒出的一个美人剪影,薄肩细腰,裙衫半褪,懒懒倚在一方宽阔的床榻上,后背枕了一个靠垫,玉手轻轻打搭在翘臀之上,眼眸含水,粉唇带笑…岂不正是昨夜与自己有了肌肤之亲的莫瑾言吗!

沉下眉,发现自己竟把莫瑾言的“娇态”画在了纸上,南华倾却并未停住,而是扫了一眼放置在书案上整整三年多的“石榴子”,伸手,用劲儿一掰,取下指甲盖大小的一丁点儿在掌心,看了一眼,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捻,使其直接化作了粉末。

将朱砂粉撒在一个干净的调色碟内,再取了一管白狐毛的笔,沾了清水,将朱砂粉调匀,轻轻在碟边一刮之后,南华倾才将这一抹明艳的红点在了画上人儿的粉唇之上。

原本墨色勾勒的画卷,在被南华倾点染了红唇之后,花上的人儿仿佛活了起来,跃然于纸上,自己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源自那粉唇中溢出的娇喘声声,旖旎而暧昧,销魂而蚀骨,令人念念而铭心难忘!

.※※※

而此刻,当骄阳烈日终于高挂于空际之时,尉迟如歌也已经踏着朝露湖的木栈飞速而来。

因为走得太急,尉迟如歌被烈日当头一晒,脸上厚厚的粉妆已然花了大半,混合着汗液从额上滴落而下,看起来十分怪异和不洁。

但她此刻情绪不稳,栀儿又慢了几步还未追上,尉迟如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窘迫和狼狈,“咔咔咔”地踏步在木栈之上,眼看就要抵达西苑浮岛。

却是眼前一花,尉迟如歌正要走下木栈的尽头,竟直接被突然出现的拂云和浣古给拦住了。

“尉迟小姐,侯爷在休息,吩咐不得让任何人打扰,你还是请回吧!”

拂云皱皱眉,当即就把尉迟如歌给不咸不淡地“喝”了一句,也没有用“您”自来尊称,可见心头的厌恶。

浣古却是知道这女人的厉害,当即用着客气的言语道:“尉迟小姐,您若这样去见侯爷,恐怕也是不妥的,不如您回去梳洗一下,待侯爷休息完起了身再说,可好?”

尉迟如歌一肚子怨气被烈日晒得蒸腾而上,压都压不住,怎么可能乖乖听话就此罢休转回清蔓斋呢,她只看了说话的拂云一眼,红唇一撇:“若是侯爷不见我,我立刻就跳入这湖中,到时候,南家就等着尉迟家来给我收尸吧!”

“尉迟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浣古忙又开了口,但却劝得软绵绵的,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大可跳进去,侯爷也不会出来见你,奉劝一句,做人不要太嚣张了,不然只会是自取其辱!”

拂云自打守在清一斋整整一宿,此刻俨然已经成了莫瑾言这位正室夫人的簇拥者,更是完全将之前对莫瑾言的防备,都系数转移到了眼前的尉迟如歌身上。

浣古在一旁看着,虽然着急,怕拂云激怒了这位“大小姐”,可是听着拂云说的话却也挺解气,毕竟昨夜他可被折腾了个够呛。

以为拂云只是伺候南华倾的一个小厮,尉迟如歌被其无礼的态度一刺激,发狂似得,双手往挡住她的两人身上一推,张口就大声喊了起来:“好个景宁侯府,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刚刚我去给夫人请早安敬茶,她却直接溜去了水月庵,如今我相求见侯爷,想要一个说法,却连门边儿都沾不到,难道真要逼死我吗?我死了不要紧,南家如何面对尉迟家,侯爷你可想清楚了!”

“主子!”

栀儿这个时候也终于紧赶慢赶,喘着粗气来了,她虽然只看到了尉迟如歌的背影,但很明显,自家主子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叫嚣之声带着几分歇斯底里,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更别提,自己远远就听见尉迟如歌叫嚷着要“跳湖自尽”的言辞,更是吓得一颗心扑通直跳,就差飞身扑过去阻止了。

这厢突然被栀儿拽住手臂,正好止住了尉迟如歌往湖里跳的姿势,但却因为阻力,使得其衣袖受不住,“刺啦”一声,竟直接被撕烂开来,露出了内里粉粉的手臂。

拂云和浣古一看,立马扭头避嫌,尉迟如歌却趁此机会,推开两人就往书房的大门跑去。

手里拽着半截断掉的衣袖,栀儿急的几乎要哭出来了,哪敢让自家主子以这副样子去见侯爷呢,拔腿也跟着从拂云和浣古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空隙”间溜了过去。

只是伴随着“吱嘎”一声门响,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栀儿分明看到一抹黛绿的衣袍从书房中闪身而出,连带着,整个西苑浮岛都蔓延出了一股寒冰似的气息,令得自己身在初夏,却如坠冰窟。

第一百三十八章 癫狂不知

冷冷地看着眼前衣衫不整,妆容泪花的尉迟如歌,南华倾眼底的嫌弃和厌恶根本不需要掩饰。

对于这个女子,他并无半分怜悯之意,更无丁点儿感情。

本来以南华倾的性格,对于任何逼迫他的人或者事,都不会放在心头,更不会妥协就范。

但正好在姐姐最需要支持,南家最需要盟友的时候,尉迟家抛出了“橄榄枝”,想与南家结为姻亲,南华倾才顺水推舟,接纳了尉迟如歌这个“妾”。

不过,让尉迟如歌进门,却并不表示自己就真的要和她同榻而眠,将她当成自己的女人来看待。

所以当其以一副委屈的模样出现时,不但不曾激起南华倾丝毫的同情,甚至让他对她的不喜和抗拒,也更多了几分!

若非听见尉迟如歌提及莫瑾言“开溜”一事,南华倾根本就不会和她见面,更别提和她多费口舌了。

耐着性子,南华倾走上前两步,略沉眉,开口问道:“你再说一遍,莫瑾言去哪儿了?什么时候离开的?”

尉迟如歌是气急了,却不是失心疯,她看到南华倾终于出来见自己了,却不是因为自己以死威胁,而是他竟然不知道莫瑾言离开了侯府。

眼珠子一转,尉迟如歌仰头一笑,红唇上的胭脂竟然也粘在了皓白的玉齿上,看起来犹如口中吐血,十分诡异。

“你笑什么?”

厌弃地往后退了半步,南华倾看了一眼拂云和浣古,示意他们上前来。免得这疯狗一样的女人会“咬”到自己。

“怎么了,侯爷不是昨夜和夫人春宵一刻么?却不知道夫人一大早就匆匆去了水月庵暂住!难道不可笑?”

尉迟如歌并不知道拂云和浣古环伺在侧,笑得有些癫狂,又往前凑了一步。目色略带狰狞:“夫人刚刚才和侯爷圆房,却宁愿住尼姑庵却也不肯与您同在侯府。水月庵,水月庵,岂不正是镜花水月的意思么?看来。侯爷这一番心思彻底用在夫人身上,是彻彻底底的废了呢!”

说着,还想再和南华倾说什么,尉迟如歌却感到眼前一花,一抹黛绿的身影就直接消失了在了视线中,然后紧接着传来了南华倾已然飘远的一句话:“让她离开,不许留在西苑!”

“侯爷!”

猛地转过身,看到南华倾的身影已经去往了湖上的栈道,尉迟如歌张口一声嘶吼。神情竟是无比的凄厉。身子一斜。双目一番,就直接晕了过去。

“主子!”

栀儿吓得魂都没了,一把冲过去将尉迟如歌的头托起。却发觉掌心热热的,黏黏的。拿开一看,竟全是鲜红的血。

拂云和浣古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烂摊子又得他们来收了,而且还不能让这晕过去的尉迟如歌留在西苑。

于是拂云直接去请大夫,浣古则来到了栀儿的身边,蹲下,用着平和的声音劝道:“姑娘,在下先帮着送了你的主子回清蔓斋吧,拂云已经去请大夫了。一定不会让尉迟小姐有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