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脑子也越来越乱,早知道一夜偷欢之后会面临这么多的麻烦,这么多的问题,瑾言终于有些后悔了,一咬牙,暗暗怪自己定力不够,竟被那生的一脸邪魅模样的南华倾给引诱了!

不过…即便身体的酸痛还抑制不住地令自己浑身无力,但莫瑾言不得不承认,自己两世为人,生活是那样的平静而寡淡,可能二十年多年累积所有的动情时刻加在一起,也不如与南华倾的春宵一刻。

“哎——”尽量将南华倾那张祸水似得容颜从脑子里给屏蔽掉,瑾言眉头一皱,一声轻叹溢出了唇边。

若是这春宵一夜早三年,甚至早两年发生,或许她什么都不会想,就此死心塌地得跟着南华倾,扮演好景宁候夫人的角色,尽自己妻子的责任罢了。

然后再隔上一两年,她知道,她一定会爱上南华倾,把他当成自己的天,景仰他,信任他,等两人有了孩子,自己梦想的一个圆满家庭也就此形成。

此生,她莫瑾言便在无所求了,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与夫君白头偕老,这也是她转生再世最开始想要追求的幸福。

但偏偏,两人的肌肤之亲,是发生在昨夜南华倾纳妾进门的时候,更是自己早已灰心,下定决心要离开他,离开侯府之后…

莫瑾言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再改变心意的。但昨夜毕竟发生了,这就意味着,到底,自己该不该因为这件事而改变主意!

可莫瑾言现在却不得不担心,若是自己意留在侯府,但南华倾身边却不止自己这个妻子了,还有个美貌如花,如狼似虎的妾…

单单是想到二女共侍一夫的画面,瑾言都有种几欲作呕的感觉。

咬咬牙,若是如此,她倒宁愿放弃,乐得清静无扰,哪怕一辈子不会再遇上南华倾那样能让自己心动的人,也罢了。

可是放弃也不是那样容易。

昨夜之前,她需要放弃的,不过是景宁候夫人的这个身份而已。

但和南华倾有了一夜欢愉之后,她要放弃的,还有自己的心吧?

对于自己,莫瑾言是在了解不过了,即便她还没有到爱上南华倾的地步,但若非因为对他有着足够的喜欢,自己是绝不会让他靠近的,更别提那样羞人的交欢!

只不过,身体虽然接纳了南华倾,但自己的心却还在犹豫和徘徊之间,荡来荡去并未尘埃落定,若是及时止收住对他所有的感觉呢?应该还不算太晚吧…

想到此,莫瑾言有些退却了,一咬牙,张口轻声唤道:“玉簪,你进来一下。”

整理了床榻的凌乱之后,玉簪正好替莫瑾言取了沐浴后要更换的衣裳,听见主子召唤,赶紧从屋里的屏风绕到隔间,以为莫瑾言要起了,忙道:“主子,您泡久一些再起来吧,这白檀对您身子好!”

“我这会儿不起来就是了。只是我需要你去准备一些换洗的衣裳,至少够用十天半个月的。等下我起来了,用过早饭,咱们去水月庵暂住几日。”

瑾言说着,从水里扬了扬手,示意玉簪放下干净衣裳后就可以出去了,却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现在还在,府里的下人们都没起床,你悄悄去安排车马,到时候咱们尽量避开众人的耳目出去,只需要知会一下许婆婆和绿萝即可。”

“主子,您这样逃避可不是办法呀!”

玉簪有些急了,明明这个时候最关键,莫瑾言甚至可以趁此机会,直接坐实了景宁候夫人的位置,并且给那个新进门儿的小妾一记重击。

可玉簪听她的安排,似乎要“拔腿开溜”,这怎能不让自己又急又气呢!

瑾言知道玉簪憋着一肚子的话还没能问出来,此时自己的要求似乎也有点儿奇怪,便摆手示意她先别着急,然后柔声解释道:“我不是要逃避,而是留在侯府,一来得面对尉迟如歌,那个女人性子泼辣,实在麻烦。二来,经过昨夜之后,我也好,侯爷也好,恐怕都得好好想想,理理思路。给我们两人一些时间,也可以冷静下来,再作打算。”

“这是您的想法!但您想过没有,要是您这时候离开了,府里也没人知道您和侯爷圆房的事儿。万一侯爷到时候翻脸不承认呢?您不是吃了大亏么!更别提还有个刚进门的妾在一旁虎视眈眈呢!”

玉簪实在不明白莫瑾言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都和南华倾同房了,还要拒绝和他见面,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绪不宁

玉簪顶着双目下的两团青黑,像是老了好几岁,一宿没睡守在院子里,脸色也憔悴而泛白,看的莫瑾言心中不忍。

知道玉簪是心疼自己,瑾言也放缓了语气,试图把自己的想法清晰地传达给她,让她能够理解,于是柔声道:“玉簪,他若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翻脸不承认,我便也当做昨夜的事情没发生过就是了。”

“主子!”玉簪上前一步,急的跺了跺脚:“您若是打定主意要和侯爷和离,也就罢了,您昨夜大可拒绝他啊。可您不但没有拒绝,还和侯爷圆了房,难道您和侯爷不是应该冰释前嫌,做一对正儿八经的夫妻吗?”

瑾言听得玉簪如此说,脸上浮起一抹苦涩来:“女人,虽然贞洁很重要,但却不是一件可以用生命和自由为代价去维护的东西。到时候,该怎么就怎么吧,我绝不会去求他,更不会委屈自己就那样留在侯府.”

瑾言说着,虽然话里含了几分意气,但语音却是平和而冷静的,想了想,又看向玉簪,目色沉着地道:“玉簪,其实你说的话,有一点是我没想到的。去水月庵暂住,借此离开侯府的机会,我也能试探一下,到底侯爷的心里,我有多重的分量,又到底,值不值他珍惜!”

“主子…您…”

玉簪还想劝,可看着莫瑾言一副主意已定的样子,知道多说亦是无意,更清楚自己这个主子年纪虽小。却固执己见的很,强压了心头的万般话语,只得闭上了嘴,点点头。福了一礼,这便出了隔间。

回头,玉簪望了望这四折的绣镜花水月纹样的水红缎子屏风,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莫瑾言的思想了。

自己这个小主子,不过才十六岁,所思所想。竟比三四十岁的女子还要千帆过尽,平淡悠远,真不知道,她是天生早慧,还是压抑太深,失去了她花样年纪本该拥有的天真烂漫和自由恣意。

罢了,让她离开一会儿也好,等去了水月庵,玉簪想自己再寻机会劝劝吧。

.※※※

看到玉簪默默退了出去,瑾言又把身子沉入了浴桶之中。只露出脖颈在外。

好在这白檀树心熬制的沐浴汤水极有效,差不多泡了有一刻钟,身上的疲乏也几乎消解的差不多了,瑾言动动手脚,原本酸软无力的感觉也没了,这才自顾从浴桶中起了身。

自己吩咐了玉簪收拾行李。还安排了她去门房那边准备马车等事宜,瑾言没有叫她进来伺候,更不能惊动还在后院偏房熟睡的许婆子和绿萝,只小心站直身子,伸手取了宽大的布巾裹在身上,将沐浴的白檀水擦干,然后才抖开了玉簪为自己准备的干净衣裙,穿上后,便回到了房中。

一边绕过屏风从隔间出来,一边拿了一块干布绞着湿发。瑾言走到梳妆台前端坐,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素颜娇容,粉颊微红,薄唇微丰,隐约从领口露出的玉颈上。竟有散落的点点的红色印记,犹如雪中红梅,悄然往衣衫所掩的胸口之下一路绽放着…

这,难道是南华倾给自己留下的?

对,昨夜他屡屡向自己索吻,力道虽然不重,却也不轻,甚至辗转吮吸着自己的耳垂,脖颈,还有心口…

一想到这是自己和南华一夜交欢后,他在自己肌肤上留下的印记,瑾言脸红地犹如熟透的蜜桃,水眸间也映出娇艳的神采来,从不甚清晰的菱花镜中氤氲着,更显姿态旖旎。

玉牙紧咬着唇瓣,张口深呼吸了几下,瑾言回头看,还好玉簪这会儿已经去了门房那儿,不在屋里,所以没人瞧见自己的异样。

起身来,瑾言赶紧走到桌边,取了一杯昨夜的冷茶,斟满了一杯直接灌入了腹中,这才觉得身体没那么火烫了。

“唔——”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昨夜之事的影响啊,瑾言微微蹙眉,抬眼眼看了看窗外。

薄日出云,已经是卯时中刻了,瑾言知道许婆子和绿萝很快就会起床,略想了想,便主动走到窗边,将半掩了一整夜的窗隙,又重新合上了,免得她们到前院洒扫的时候起疑。

只是关上窗户之后,瑾言不觉自嘲地甩头笑了笑,感觉像是自己偷偷摸摸夜会了情郎,生怕被人瞧去说闲话,坏了自己闺名似得。

可昨夜与自己同榻而眠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夫君啊!

想到这儿,笑意凝结在脸上,瑾言突然觉得,若是从现在开始,自己就已经这样累了,那将来若是真正地和南华倾在一起,成了一对实打实的夫妻后,岂不是会更加如履薄冰么?

心头像是被什么给“哽”住了,瑾言突然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脸色渐渐从先前的娇羞绯红褪变成为白皙微凉,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仿佛站在了一团迷雾之中,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可以分明地看清楚自己即将要前进的方向了。

.※※※

按照惯例,每天早上的辰时,厨房都会准备好的两份早饭,一份是西苑侯爷的,一份是清一斋夫人的。

一般来说,往清一斋送饭的都是粗使婆子,或者是舒眉,因为她可以顺带去看望一下莫瑾言,给她请安。

而西苑那边,则从来都是拂云或者浣古来取,因为西苑是侯府中的禁地,所有下人都不得靠近。

今儿个一早,提了清一斋那份早饭,前往送饭的,却不是什么粗使婆子,也不是舒眉,而是厨房的管事嬷嬷。

王嬷嬷约莫五十来岁,和其他在厨房做事儿的下人都一样,身材微丰,圆润富态。只不过她浑身上下没有灶前婆子的那种油腻感,而是拾掇的干干净净,整个人精神奕奕,再配上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显得很是和善讨喜。

手里提了食盒,王嬷嬷一路从后山小径而来,待到了清一斋的院门口,不觉有些微喘,等气息平稳了些,她才伸出白胖的右手,敲了三下院门。

.※※※

卯时末刻,许婆子和绿萝就起了。

按照习惯,两人穿戴梳洗整齐之后,便会来到前院。

伺候夫人起床的活计都是玉簪亲自来的,许婆子便负责前院的洒扫,将夜风吹落的残叶都清理干净。

而绿萝则帮忙打打杂,比如去小厨房里烧水备茶等等。

许婆子正埋怨初夏夜里的风太大,满院子的落叶扫了一堆,像小山似得,却听见门响,知道这时候该是厨房送饭的时间了,便提了笤帚上前去开门。

“咦,王嬷嬷?”许婆子自然是认识王嬷嬷的,对方虽然比自己年轻,却执掌侯府的厨房,乃是以为管事嬷嬷,所以许婆子主动福了一礼,然后侧身让开,请了她进来。

暗暗好奇怎么会是王嬷嬷亲自来送早饭,许婆子顺而开口询问起来,语气也带着恭敬和讨好:“王嬷嬷,您可是大忙人啊,怎么亲自走一趟呢?可是厨房里缺人手么?要不以后老婆子我早起一点儿去厨房取?或者,让绿萝跑一趟也行,免得您受累走这一遭啊。”

“哪里哪里,我本该早些来给夫人请安的,正好趁着今儿一早侯爷的吩咐,这才巴巴地过来了呢!”

王嬷嬷摆摆手,示意许婆子不用客气,也低头回了礼。

而且她一边说话,还一边挤了挤本来就被肥肉堆得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眼睛,咧嘴一笑,低声又小心地凑到了许婆子的耳边:“这红糖荷包蛋最是补气,别看食材普通,却得让鸡蛋沸水如锅,然后赶紧压火,再用大勺轻成形的荷包蛋呢,免得粘连在了锅底。另外还得加一些酒糟,最后才放入红糖。”

说着,有些炫耀地昂了昂头,王嬷嬷又接着道:“红糖得熬的恰到好处,荷包蛋也得是刚刚熟的溏心,这样吃下去才既爽口又最补身子呢。你说,厨房其他的粗使婆子们哪里做得来这样的精细活儿,所以我便亲自掌勺,然后送来给夫人享用,顺带,也从夫人那儿讨个好印象呢!”

“红糖…荷包蛋…”

许婆子早年还是嫁过人的,只因为相公早年病死,膝下也没有儿女,这才一直住在侯府里养老。

所以当王嬷嬷神情暧昧地说出刚才那番话时,许婆子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红糖荷包蛋,乃是新嫁娘和夫君圆房之后,第二天早上要吃的一样饮食,既是习俗,也是对破了身子的新娘极有好处的一位食补汤水。

虽然许婆子根本就不知道侯爷是什么时候和夫人圆房的,但她却很肯定,王嬷嬷绝非无的放矢之人。

反而,以自己对这个厨房管事嬷嬷的了解,许婆子知道王嬷嬷十分精明,自打夫人嫁入景宁侯府以来,又在这后山清一斋避世修行,她王嬷嬷可从未亲自送过吃食。

而这一次,她却巴巴地来了,所谓无事献殷勤,很明显,王嬷嬷所暗示的夫人已经和侯爷圆房一事,肯定板上钉钉是真的,绝不会是杜撰。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人尽皆知

突然间,许婆子有些激动起来。

自己伺候莫瑾言的时间不算长,仅有三年罢了,但却是看着她从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女,所以难免会带着一丝属于长辈看晚辈的关怀。

在许婆子眼里,长大后的莫瑾言,模样好看,性子温和,虽然有些时候不太遵循俗礼,但还是个贤良和顺的好姑娘。可就是这样一个好姑娘,却白白地被埋没在了这清一斋之中,院墙一围,天地一方,虽然后山还有一块药田可让她打发时间,但毕竟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也就这么几年,如此给废掉了,许婆子一直觉得忿忿不平,也替这个妇人觉得委屈。

却没想,如今侯爷竟与莫瑾言圆房了,莫不是苦尽甘来,又是什么呢?

一旁的王嬷嬷看到许婆子不说话,脸色变幻也没个定准儿,便以为她是不想自己去巴结夫人。

心里虽有些膈应,但王嬷嬷表面却还是堆笑着,靠拢了许婆子,小声道:“许婆婆您能不能帮忙去敲个门呢?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想一大早来打扰夫人,更不是非要从夫人那儿讨红包,而是这红糖荷包蛋的吃法,若是不注意,溏心四溢,就坏了整盅汤呢,所以得先给夫人说一说,让她吃得舒服。”

“没事儿,只是夫人还没起呢,您先稍等,我这就去叫醒她。”

许婆子勉强笑了笑,压着心里的万般滋味和千般想法,没敢让王嬷嬷看出来自己什么都不知情。

转身许婆子先去了小厨房无限。让绿萝给王嬷嬷倒杯水,顺带也知会了她一声这事儿,看到绿萝愕然夸张的表情,许婆子让她别露馅儿。然后这才犹豫着,来到了莫瑾言的寝屋门口。

“笃——笃——笃——”

许婆子敲得十分谨慎,也很轻微,却没听到屋里有动静,只小声道:“夫人,厨房送早饭来了。您可起了吗?”

问着,许婆子又四下望了望,却发现没看到玉簪的人影。

暗想这事儿不知道玉簪是否知情,许婆子听见院门口有响动,下意识地回头一瞧,却正好看到玉簪从外面回来了清一斋。

素来稳重的玉簪,却步子匆匆,神色有些急,看到王嬷嬷一脸堆笑地起身对着自己打招呼,她愣了愣。也会以微笑点了点头,然后赶紧走到莫瑾言的寝屋门前:“许婆婆,您请让,我这就进去伺候夫人起身更衣。”

许婆子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玉簪已经直接推开屋门钻了进去,然后屋门一闭。只得抿了抿唇,转身走到王嬷嬷身边:“请稍等一下,玉簪姑娘是夫人的贴身丫鬟,有她进去,夫人很快就能接见您的。”

“我算什么呀,一个厨房的下人罢了,怎么值得夫人接见呢。”

王嬷嬷惶恐地摇摇头,看着紧闭的屋门,于是小声凑到许婆子耳边:“我老实告诉你,今儿个这一早的两个红糖荷包蛋。本来是为清蔓斋那一位准备的。您想啊,清蔓斋可是咱们侯府里头最宽大最华丽的院子了,侯爷将新人安排在哪儿,咱们都以为…”

说着,王嬷嬷一阵窃笑。脸上的肥肉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才又继续牙尖道:“却没想,侯爷他压根就没去清蔓斋。今儿一早,天还没亮,咱们厨房里才刚刚开始烧水备食,那位拂云大哥就来了,脸还红红的。我一打听,才知道侯爷一夜都宿在夫人的清一斋呢。”

“那个妾呢,你们在前院,离得清蔓斋进,可有什么动静?”许婆子虽然没见过尉迟如歌,却听绿萝提及过,晓得那个是贵妾,也曾替莫瑾言担心来着,所以顺口就打听了起来。

这厨房乃是八卦消息的集中地,哪儿都有眼线,所以王嬷嬷兴致极高,张口就道:“那个小妾也是不消停的,昨儿个夜里,在西苑没等到侯爷回来,她又去正房走了一圈,实在没看到侯爷的影子,这才灰溜溜地回了清蔓斋,却坚持不睡,非要等到侯爷来,弄得向姑姑也被折腾了一夜。我听说,她身边的四个丫鬟和两个婆子也一夜都跟着没敢睡,四处打听侯爷的踪影呢。却没想,侯爷竟挑了这一天,终于和夫人圆房了,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好笑,真真是蠢极了!”

许婆子陪着僵笑了两下,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昨夜侯爷曾来过,因为她实在一点儿动静也没听到。

.※※※

而此刻,进到了寝屋的玉簪,神色焦急地立刻走到莫瑾言的身边,低声道:“夫人,府里都传遍了,说昨夜侯爷终于和您圆房了!您看这…”

莫瑾言正端坐在书案前,手里捧了一本古方香料集在翻看,听得玉簪这样一说,立刻起了身,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了到屋里头些的地方,脸色有些泛青:“怎么回事儿?你慢慢说!”

于是玉簪就把自己出去备车,却一路被遇到的下人们都主动开口道贺,后来正好碰上舒眉从厨房送吃食去门房那儿,一问,才知道是天刚亮,拂云就去了厨房,召集了王嬷嬷和两个厨子三个厨娘,告诉他们,要为清一斋准备益气补血的吃食。还嘱咐,侯爷西苑那边,也要多备上一份早饭,因为侯爷昨夜宿在了清一斋,身体疲乏,要好生补补。

“这个南华倾,我明明让他不要惊动府里的下人,他却…”越听越气,瑾言咬牙切齿的样子,真恨不得直接冲到西苑去找南华倾问个明白。

玉簪见莫瑾言脸色又急又气,又红又白,知道她是在怨侯爷不守约定,只得小声地劝了起来:“主子,那厨房的王嬷嬷可是个大嘴巴子,您可不能表现出半点异样。她如今在院子里候着呢,不如先唤了她进来伺候早饭,咱后再从长计议吧。”

莫瑾言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府里现在以为侯爷和自己终于圆房,虽然各存了不同的心思,但下人们肯定大多都是高兴的。若是这个时候自己显出几分情绪的不稳来,被那王嬷嬷瞧去了,定然会因为这其中有蹊跷,传出去,对南华倾和对自己都十分不利。

想到此,于是点点头,瑾言缓步走到了圆桌边端坐,玉簪则会意,忙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寝屋的门,对着王嬷嬷招招手:“王嬷嬷请进来吧,夫人更衣梳洗完毕了。”

听见夫人召唤,王嬷嬷脸上促狭的笑意一收,唤作了恭敬谦卑的表情,还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这便挎着食盒,打起精神进了屋里。

小心翼翼地埋着头,王嬷嬷在玉簪的带领下,来到了莫瑾言的跟前,双膝跪地,先是行了一个大礼:“奴婢王芳,给夫人请安了,恭喜夫人和侯爷,愿夫人和侯爷圆圆满满,早生贵子!”

耐着性子接受了王嬷嬷道喜,莫瑾言淡淡地喊了声“起”。

王嬷嬷才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了圆桌上,然后又开始解释这红糖荷包蛋怎么个益补法,又该怎么吃才能吸了荷包蛋里头的溏心而不把汤给弄浑了之类的。

玉簪看得出莫瑾言不喜欢这王嬷嬷啰嗦,忙取了个红封塞到她手里:“多谢嬷嬷费心了,这个是夫人赏您的,另外…”说着,玉簪又取了四五个小一些的红封:“这些是夫人赏厨房各位的,她们都幸苦了。还请您带去夫人的心意才是!”

“夫人真是客气,奴婢就厚脸皮地收下了!”王嬷嬷咧嘴一笑,便将一叠红封纳入了袖兜,也正好往莫瑾言的方向瞧去。

不看还不知道,这一看,王嬷嬷几乎要呆住了。

上次见莫瑾言,王嬷嬷记得很清楚,还是三年多前,夫人嫁入侯府没多久,有一次凑热闹,跟了向姑姑一起去正房。

那时候,她就有印象,这位年纪小小的夫人容貌清丽,性子更是温和平静,更别提她的一把好嗓子,总归,虽然莫瑾言才十三岁,王嬷嬷就已经可以肯定,这位夫人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儿!

却没想到,三年多过去了,莫瑾言也长大了,十六岁的年纪,也的确嫩的能掐出水来,可王嬷嬷瞧着,这夫人却温婉娴静,眼神平和,语气淡逸,浑身上下丝毫没有属于少女的一派天真,更没有刚和夫君圆房的新娘子那种娇羞和不安。

但王嬷嬷也无法忽略,这莫瑾言长大了,容貌倒是千里挑一的好看,配自家侯爷,也绝对是足够了的!

看到王嬷嬷还呆着不走,甚至放肆地打量起了自家主子,玉簪笑笑:“王嬷嬷,厨房里忙,咱们这儿也不耽误您的时间了,等夫人用完早饭,我们自会把食盒碗筷给您送回去的,您不用紧盯着呢!”

脸一红,王嬷嬷以为玉簪误会了自己,赶紧赔笑道:“哪里哪里,稍等厨房会有小丫头来这儿收,哪敢劳烦姑娘亲自跑一趟呢。奴婢这就退下了,请夫人慢用。”

“王嬷嬷辛苦,请慢走。”瑾言也抬眼笑了笑,目送她出去,然后示意玉簪将屋门给关上,顺带也隔断了院子里许婆子和绿萝两双万分好奇的目光。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

讲究的粉彩薄胎细瓷宽口碗里盛的一对荷包蛋,半透明的嫩白之下是隐约透出的金黄,煞是好看,再配上汤色如血的红糖底儿,莫瑾言饶是没什么胃口,但因为昨夜的消耗,身体亦感觉到了饥饿,捧着汤碗,倒是三五口就吃了大半。

看到莫瑾言没吃完就推了碗到桌前,玉簪忙上去,劝道:“主子,您多吃一些吧,这红糖荷包蛋,听那王嬷嬷说,最是补身子。据奴婢所知,好多刚刚生产的女人也要吃一大碗呢,立刻就有劲儿了!”

“心里梗着,再好的东西也吃不下去。”瑾言觉得身上有些发热,准备起来,却一动就扯的身上四处酸痛,眉头一沉:“车马安排好了吗,咱们出发吧。”

“主子,您昨夜受累了,又没怎么休息,奴婢看您走路都艰难,不如…”玉簪赶紧上前扶了莫瑾言,没忍住,又想劝她:“而且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了,就证明侯爷有心要把事情挑明,难道您还想去水月庵静一静么?”

“正因为他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把这事儿给挑明了,我才要离开侯府!”

瑾言强忍住腰肢的酸意,反手扶着玉簪,抬眼看向她:“而且,我越发有些猜不透了,到底,他为什么昨夜要来清一斋!玉簪,你想想,昨夜是什么日子…是他纳了尉迟将军的女儿为妾的大喜之日。但他却不宠幸尉迟家的小姐,反而与我这个妻子圆了房。走的时候,我明明要求他别让府里的人知道。可他转过身一离开后山就故意让拂云去厨房,明显是有意散步消息。到了现在,府里的下人已经都起了,很快消息就会传到清蔓斋。难道那尉迟如歌会就此善罢甘休吗?”

玉簪没太明白,以为是莫瑾言不想面对尉迟如歌,皱皱眉:“奴婢倒觉得,侯爷这是在给您长脸呢!而且。主子您也不用怕那个妾啊。”

“不是我怕她,而是,我觉得侯爷似乎在利用我,给尉迟家难看!”

莫瑾言知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摆摆手,拉了拉玉簪:“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在路上我再仔细说给你听。”

玉簪见莫瑾言有些急了,似乎从未如此沉不住气过。心下也不由得慌了起来。赶紧拿好之前收拾的两个包袱。扶着莫瑾言就出了屋子。

.※※※

于此同时,清蔓斋。

昨夜是自己大喜的好日子,但却跪了大半夜也没等到南华倾回来。尉迟如歌几乎一夜未眠,两个黑黑的眼圈印在满月似的脸上。原本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此刻一下就显出了几分老态来。

“主子…您…要不要去给夫人敬茶请安呢?”

尉迟如歌的贴身丫鬟名唤栀儿,也是跟着尉迟如歌忐忑了一夜没休息,不过她年纪小些,并没有眼下发青,只是略显疲惫而已。

她一直忍着没开口,可看着外头天色已经麻麻亮了,自家主子却还端坐在床沿上,那水红绣鸳鸯交颈纹样的喜被整整齐齐,纹丝不乱,栀儿觉得自己再不开口,怕是尉迟如歌还得做下去,而且天越是亮起来之后,主子的精神就愈发显得恍惚。

“去!怎么不去!”

终于恢复了些许的人色,尉迟如歌从床沿上缓缓起身来,娇俏的凤目中流露出一抹愠色:“给我选一身最精神、最气派的衣裙,我要好好打扮一番,然后再去向莫瑾言敬茶。只有第二天一早敬了茶,我才算是礼成了的妾,不然,没名没分,这算什么!”

“可是,侯爷昨晚并未临幸主子您,万一夫人她知道呢?那该怎么办呢?”

栀儿不傻,即便她胆儿有些小,却是个心细的,忍不住劝道:“不如,主子您拖到今夜,先和侯爷圆了房,在正大光明地去给夫人敬茶吧。”

尉迟如歌稍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摇摇头:“那个侯爷的小厮,叫浣古的,不是说侯爷可能有要紧的事儿出府去处理公务了吗?莫瑾言住在后山的半山腰,避世清修,她哪儿知道这些。只要昨夜不是她和侯爷在一起,那我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给她敬茶请安呢。早早成了礼,我这心里才踏实,这一趟,一定要去!”

“可咱们也没有喜帕可以交给夫人呀。”栀儿还是有些怯懦,她知道自家主子素来胆大,可瞒骗夫人的事儿,似乎有些太过了。

“夫人虽然是侯爷的正妻,但却并非南家的长辈,我凭什么呈交喜帕给她?”尉迟如歌梳着,指了指衣橱的方向,示意栀儿赶紧去给自己挑衣裳,而她自己则走到了书窗台前,取了胭脂匣子出来。

对镜,看着自己一夜未睡,脸色发青,起色更是犹如怨妇,尉迟如歌打开装有粟米粉的瓷盒,有些发狠地涂了厚厚一层在脸上,将眼底的乌青给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又取了一枚手指长的叶心黛,细细为自己描了横烟柳眉,最后,还在泛白的两颊上晕了两团绯色的胭脂红晕,使得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娇羞,少了一些憔悴,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换上一件浅粉底儿染了菱花纹样的细绸裙衫,又别了一套粉珊瑚制成的梅花型钗环,双手还带了一对缠丝鎏金镯,尉迟如歌这样一打扮,虽然不能像新嫁娘那般穿红,却同样喜气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