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美人榻上,南华倾疲色尽露。

突然想起,纳妾那天,也就是六月十九日晚上,自己曾画了一张丹青。

睁开眼,直起身来,南华倾走到了书案边。一眼,就看到了墨色勾勒,朱砂点唇的“美人”。

那柔若远山的眉,静若沉水的目。还有那纤细却窈窕有致的身段,更别提那似启非启的一张红唇…南华倾觉得自己虽然画得十分近似,却还不够传神似的,伸手将这张画折成了巴掌大的方块贴身收好,又提笔,清水点墨,略一闭眼,脑中出现了莫瑾言的影像,然后又开始了描画。

一张是她坐于清一斋凉亭之上托腮凝思的,一张是她在后山小药田挽袖除草的。一张,是她刚刚嫁入侯府时,身着嫁衣跪在自己面前的…

画了这三张之后,回想再不停地画下去后,南华倾却发现。自己对莫瑾言的了解,竟是那样的少,笔尖悬在纸面,竟迟迟无法再落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画什么!

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知道她爱看什么书,不知道她钟爱哪个颜色。更别提,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还有对自己到底怎么看,怎么想的…

思绪至此,南华倾丢了笔,看了一眼窗外湖对面的清一斋,松竹掩映的一方凉亭。半截院墙,眼看夕阳西下,天色已经暗下来,他竟没有耽误,直接绕过书案走出了书房。然后踏步往朝露湖上的栈道而去。

拂云浣古本来守在门口,见南华倾刚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双双一愣。

本来因为“审问”尉迟如歌,南华倾已经错过了晚膳的饭点,这时候厨房也差不多又要送来热好的饭菜了,可他却又准备离开的样子,也不告诉两人去哪儿!

无奈,拂云和浣古交换了一下脸色,只得一人留守,另一人匆匆跟了上去。

.※※※

跟上的是浣古,他看到南华倾一路施展轻功,飞快地往后山而去,不一会儿,就已经在最后一抹斜阳被黑夜吞没之前,来到了清一斋的院门口。

紧闭的院门,被一抹挣扎未褪的斜阳勾勒地有些阴冷而孤独,南华倾站在门口,竟没了任何动作,就那样站着,双目直视着一对红绸灯笼,被风一吹,晃晃悠悠,因为未曾点燃里面的蜡烛,显得暗红一片,犹如干涸的鲜血。

一旁跟来的浣古大气都不敢喘,直垂首立在南华倾身后,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月华透过松竹林的间隙洒落在了院门上,印出一片斑驳的魅影,他才忍不住开了口:“主人,您…”

“去敲门。”

南华倾也终于开了口,语气透着一股难言的疲惫和黯哑。

“夫人又不在,您还是别进去了吧。”

浣古有些心慌的感觉,毕竟,这一出宅院曾经是沈蕴玉所居之处,而沈蕴玉也就是在这里,被南华倾给取了首级。

所以当年莫瑾言主动搬入此处,南华倾震怒之下,却是死一般的沉默,而且刻意地想要磨灭对这一片后山任何记忆,这才不闻不问,与莫瑾言像陌生人一样,隔湖而居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如今莫瑾言并不在此,南华倾却独自而来,浣古不愿意这里唤起他任何痛苦的记忆,所以想要劝阻。

侧眼看了看浣古,南华倾的眼里有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看的浣古心更慌,只得妥协。

“笃笃笃。”

随着浣古上前轻声扣门,三声门响回荡在这寂静的后山中,悠悠,仿佛传了很远。

不多时,院内便传出来许婆子苍老且有些低沉的声音:“谁啊?等等啊,我这老婆子腿脚不太好…这天色怎么突然就黑了,我的行灯呢…”

说话间,门已经开了,许婆子一推,嘴还微微张着,却发现门外的幽暗中,站着两个男子。

老眼昏花的许婆子有些瞧不清楚,将手里的行灯往前一照,却赫然照出立在面前的男子竟然是南华倾,立刻呆住了,手里的行灯也颤颤巍巍,仿佛下一阵山风一来就会当即给吹灭掉。

浣古见许婆子傻愣愣的,赶紧上前,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然后接过行灯,示意她把进门的路给让开:“许婆子,先让侯爷进去吧。”

“夫人不在这里,侯爷您?”许婆子回了神,以为南华倾是来找莫瑾言的,可转念一想,不正是侯爷今儿个一早送夫人入宫吗?

“夫人不在,侯爷只想进来坐坐打发时间而已,许婆子你去备些茶点。”浣古见许婆子不识相,找个了由头将她支开。

“那还请侯爷稍等,老婆子去去就来。”

许婆子只得点点头,先退回了屋子去叫绿萝,让她在小厨房里烧水备茶,自己则还得跑一趟厨房取来些糕点。

看到许婆子念念叨叨地离开了,南华倾的眼神竟变得放松起来。

少见地没有觉得心烦,南华倾甚至想,这三年来莫瑾言独居此处,亏得有许婆子在一旁,她才不至于那么寂寞吧?

想着,南华倾提步走到了凉亭上,举目望向湖面,点点月华粼粼波光所反射,犹如另一片星空,深邃而迷蒙,竟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而从这里看向自己所居的浮岛,虽然远了些,就着淡淡的月色,却能尽收眼底,一目了然。

想起过去的三年,自己刻意忽略清一斋,忽略莫瑾言,但很显然的是,莫瑾言却能把一切关于自己的动静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看着自己的时候,会在想什么呢?

一开始会期待自己也注视着她吗?

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她会变得心灰意冷吗?

肯定会越来越厌烦这偏居一隅的清冷日子吧…不然,她也不会对自己纳妾一事毫无反应,甚至再次提出和离的请求…

很想知道这些浮现在自己心头疑问的确切答案,可人去楼空,清一斋还是清一斋,里头的那个人,莫瑾言,却已经并非近在咫尺了,而是远在皇宫内院。

叹了口,南华倾收回了落在湖对岸西苑的目光,转身看了看紧闭房门的寝屋,然后提步缓缓走下了凉亭。

立在庭院,抬眼看着挂在天际的一轮明月,南华倾模糊地记得,那一晚自己趁夜而来,似乎也是这样明亮的月华,如水般倾泻在这方小小的庭院中,照映着莫瑾言寝屋的房门。

而自己没有从正门进去,却是选择了半掩的窗户…

这一趟贸然而来,南华倾本不欲做些什么,可立在这方小院之中,双脚竟不听使唤地往寝屋的位置挪去,一点点,一步步,等自己回过神来,手已经推开了房门,任月华洒落而入,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尚未点灯的屋子。

“需要属下点燃灯烛吗?”

浣古见南华倾似乎准备进入屋子,忙上前询问。

抬手,示意浣古退下,南华倾提了衣摆,就这样踏步而去。

有月色倾照,其实不需要任何火烛,南华倾也能将屋里的情况看得分明。

一切,还是一如三天前,只是梅瓶中的插花已经有些枯萎了,桌面,在月色的辉映下似乎也起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这些年,莫瑾言就住在这个屋子里,日升月落,一天接着一天,一夜接着一夜,在这里用饭、休息、安睡、还有思考。

而就在这个屋子,在那张床榻上,自己终于和她圆了房…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何喜何好

想着,南华倾的目光已经落在黑漆的雕花拔步床的位置。

床榻之上,锦被已全换了新的,但支起来的纱帐还是一模一样,水蓝的颜色,半透明的轻薄质感,除了阻挡蚊虫,根本遮不住其内的春色遗留。

目光被夜风吹起的纱帐所纠缠,怎么也挪不开,恍然间,南华倾甚至能分明地听见耳边响起了一阵属于莫瑾言那细微而曼妙的喘息,声声入骨,*而醉人。

南华倾觉得,恐怕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这声声或愉悦或压抑的叹息声,会犹如被一柄锥子铭刻在了自己心上的一段乐曲,永远,也无法被磨灭。

收起了目光,不敢再盯着床榻再看,因为南华倾此刻脑海里,已满满皆是莫瑾言那一夜与自己*共度的旖旎光景,若再继续遐想,恐怕自己会忍不住,会想要潜入宫中去见她一面。

扭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屋角的书案上,南华倾缓缓走过去,看到整洁的桌面唯有一册古旧的书籍正翻开着,上面似乎花了些花草的图案,旁边还有蝇头小楷对每一株花草的注释。

扬起一抹笑意,南华倾知道莫瑾言对药理颇有兴趣,更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打理后山那块药田。

只是不知她这个半吊子农妇,到底学艺够不够精。

抬眼,又看了看书架后排列并不算整齐的书册,大部分是关于药理医术的,又有一小部分是各种佛经读解,还有,就是一些涉及地理山川的杂书,甚至在靠近地面的一排,明显还有几本才子佳人的小说话本。

灵机一动,南华倾上前,观察着这些书的摆放位置,还有被翻看的程度。挑了好几本应该是她喜欢的,然后动手捧在了掌中。

之前将莫瑾言送入内宫之时走的匆忙,除了让玉簪准备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头面首饰之外。其余的几乎一样没拿。

如今玉簪在莫家去了,南华倾找不到人问到底莫瑾言喜欢看哪些书,这才想着随意挑几本,想寻个机会给她送入宫里,也好让她在闲暇时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想到便做,这是南华倾的行事风格,看了一眼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提了有些发干的白毫毛笔,又取了些清水化开莲花砚台内凝固的墨。然后找到了一叠一尺见方的信纸。

淡淡的墨香,信纸上亦飘出一阵柔和的香味,南华倾觉得十分熟悉,感觉和莫瑾言身上的气味很是类似。

提起笔闻了闻,又拿起信纸嗅了嗅。南华倾眉眼舒展,就着月华,将信笺纸铺开,落笔写下了《观书》中的一句诗词:“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写完之后,南华倾想了想。又写了一个“华”字作为落款。

似乎觉得这样一句诗词还有些不够,南华倾念及之前妥帖收在怀中的“美人丹青”,于是取了出来,和这信纸叠在一起,装入了一个黄皮信封中,这才十分谨慎地捏着。往门边走去。

送书信和书本入宫,总比自己进去见莫瑾言要容易许多,南华倾立在门边,望了望守在院中的浣古,示意他过来。将书递了过去:“你安排一下,把这封信,和这几本书送到内务府,请他们转交给夫人。”

“是,属下知道了,这就去办。”

浣古虽然觉得突然间有些没头没脑,而且此时天色暗下来,皇城的宫门应该都关闭了,就算送去,恐怕到了夫人手里也要明儿个晌午过后了,还不如明早再送。

但浣古却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听了命,就立刻捧着一叠书就转身而去。

反正南华倾现在身在侯府之中,戒备森严,就算自己没有陪伴在侧,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想着自己快去快回吧。

正巧,这个时候,绿萝奉了茶来,因为寝屋没点灯,所以看不怎么分明,只晃眼看到似乎浣古一闪而过,来不及停步,险些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还好浣古伸手了得,一个侧身旁移,就避开了“突袭”,还反过来腾出一只手,堪堪稳住了踩着裙角即将脸蛋儿着地的绿萝。

只可惜,绿萝虽然没摔倒,但“哗啦”一声响,刚刚泡好了茶的茶壶碎了一地,热气蒸腾而起,一片白雾倒是很快又融入了夜风之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姑娘,你没事儿吧?”

浣古是记得绿萝的,印象中,她似乎还是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却没想,如今已十三岁了,倒是瘦了些,也更标志了,就是手脚不但不够麻利,怎么眼神也不太好的样子呢?

“奴婢没事儿。”

手指尖虽然被溅起的茶水沾到,却不及绣鞋里被茶水泼到的脚趾那样火辣辣的疼,但绿萝却咬着牙,不肯承认自己的马虎。

“没事儿就好,我还得帮侯爷送东西去内务府,姑娘您小心些,点了灯再收拾这地上的残局吧。”浣古扬了扬手里的书,表示自己无法帮忙了,又看了看立在屋边,神色有些无奈的南华倾,这才屈身告退而去。

等浣古离开,绿萝才想起了什么,“啊”地一声扭过头,看着被屋檐遮去半张脸的南华倾,吓得脑子里一片迷糊,然后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连请安都忘了。

在绿萝的印象中,这个景宁候可是没什么好脾气的。

府里的下人,没一个敢在侯爷面前大声说话,不对,连大口喘气都不敢,自己却当面打碎了茶壶,还贱了一地的茶水和碎瓷…

侯爷他会大发雷霆吗?

会骂自己笨手笨脚吗?

或者看不下去了,直接撵了自己出府?

越是想,心中就越是忐忑,加上脚趾头被烫到了,阵阵火辣辣的疼痛蔓延而起,真是身心都在饱受煎熬啊!

却不曾想,耳边一阵风,似乎侯爷理都没理自己,就直接跨步出去了。

咦,侯爷没有怪罪自己么?

这样一想,感觉到捡回一条命的绿萝不由得长舒了口气,觉得自己笨人有笨福吧,这样都没惹怒侯爷。

“哦,对了。”

却是南华倾的声音突然在院中响起,吓得绿萝脸色突然从轻松变得谨慎,赶紧跪着扭过了身子,哆嗦着:“侯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家主子,平时喜欢喝什么茶?”

南华倾没头没脑的,突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呃…”

绿萝有些讶然,下意识地抬头,月色之下,眼前这个一袭黛绿长袍的男子竟在笑,虽然不像是在对着自己笑,但从南华倾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温暖笑意却是那样的明媚。

再加上侯爷那张放之天下连女子也会觉得羞愧的俊脸…绿萝忍不住看的痴傻了般,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因为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妖孽呢?

固执地以为自己在做梦,绿萝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疼得“咝”一声轻叫唤,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啊…

耐着性子,看眼前跪在地上的婢女脸上神色变幻,不但呆笨,甚至还有些痴傻,但此刻清一斋除了她也没别人,南华倾只得又问了一遍:“本候问你,你家主子喜欢喝什么茶,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快点吱声啊!”

脸好看,声音也柔和的不似以往那样冷冰冰…

绿萝眼泛桃花,只喃喃道:“回禀侯爷,夫人她…她平日里喝茶并不怎么挑,也没怎么指名点姓要喝某种茶。哦,对了,又一次,奴婢听过夫人提及,一种…叫什么梅露的…对…夫人常常提及这一种茶,似乎是在皇后娘娘宫里喝过一次,夫人就念念不忘了。不过据夫人说,那梅露的材料十分珍贵,不易的来,所以也没有起什么心思要自己弄来品尝,不然,奴婢等也能跟着解解馋呢…”

“梅露么?”

虽然绿萝有些啰嗦,但南华倾还是听完了她的话,因为哪仅有只言片语,这也是自己所不曾了解过的莫瑾言那。

而且梅露这个答案,倒是不出自己所料,南华倾会心而笑:“很好,夫人喜欢吃什么东西,你可知道?”

“吃…夫人口味清淡,平日里也都是茹素的,不过好像夫人比较喜欢吃蘑菇一类的,说鲜甜可口,对身子也好。奴婢就不太懂了!”

咧嘴一笑,绿萝被南华倾和颜悦色的态度所影响,渐渐也不紧张了,张口就是一连串的话。

“清淡的…茹素…怪不得身子那样清瘦,柔若无骨…抱起来那么轻,像个孩子似得…”

点点头,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两句,南华倾便没再询问和理会绿萝,直接转身,一纵,身影就很快消失在了被松竹掩映的小径之中。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走漏消息

夜风清凉,却吹不凉绿萝一颗炙热燃烧的少女春心。

呆呆地跪在原地,眼见南华倾的身影像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绿萝脸上才红晕渐褪,取而代之,一颗春心竟如水般,波澜渐渐,荡漾而起。

想起自己三年前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时,就曾经大言不惭地在莫瑾言面前,在紫菀和锦葵面前,大声说想要给侯爷做妾。

如今自己十三了,怎么却又害羞起来了呢?

夫人不是也十三岁的时候嫁给侯爷的么,自己也算是个大人了,侯爷不是才纳了个妾吗,那自己将来可能有机会吗?

听说侯爷还未与那位贵妾同房,是不喜欢那样刁蛮的么?

绿萝想着,不禁看了看周围,念及莫瑾言正好不在侯府,那新进门的妾又不受侯爷待见,是不是自己可以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呢?

只是这样轻轻一想,绿萝的心情却再怎么也难以平复了。

加上脑中反复闪过刚刚南华倾那温柔的笑意,绿萝娇嗔一声,捂着脸,却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恰巧这时候,许婆子趁夜而回,眼看距离南华倾到访都过去这么好一会儿了,清一斋里还是黑漆漆的,除了门口挂着两盏自己点燃的灯笼,里头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疑惑着走进院子,许婆子却一眼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绿萝,身边散了一地的碎瓷片,神色痴痴的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吓了一条:“绿萝,你跪在这儿做什么?侯爷呢?”

“侯爷走了。”

绿萝被许婆子一叫唤,才回过神来,扁了扁嘴:“是我笨手笨脚,打碎了茶壶,惹得侯爷不高兴就走了。”

“傻丫头,你一个奴婢。还轮不着侯爷去惦记,更不会因为你打碎了什么茶壶而不高兴,还不快站起来!点了灯收拾干净,你看看这满院子的乱七八糟…”

许婆子还念叨着。绿萝也依言站了起来,只是脸上明显掠过一丝不太服气的表情,执意地认为,应该是自己没做好,才让侯爷匆匆而去的!

.※※※

那厢,南华倾的突然到访让清一斋好一阵混乱,这厢,同样因为南华倾的一来一去,清蔓斋中的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在南华倾撂下那一番话之后,尉迟如歌很快就想清楚了。让栀儿扶着自己站起来,她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我饿了,栀儿,你让人弄些吃的来。”

栀儿虽然不知道尉迟如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她愿意吃东西了。就表示想开了,赶紧点头,让她做好,自己则赶紧出了屋子。

可栀儿刚一靠近院门,就被一抹灰衣身影所拦截,正是奉命在此值守的南家暗卫。

“这位大哥,我家主子肚子饿了。需要吃些东西,还请你们通融通融,让奴婢去一趟厨房。”栀儿先是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自家主子和自己两天被关在清蔓斋,却无人过问。想必就是因为这个躲在暗处的灰衣人吧!

“你和你家主子,都不能出清蔓斋一步,这是我等接到的命令。”灰衣人冷冷地看着栀儿,根本不可能放她出去。

了解现在两人的处境有多尴尬,侯爷是肯定不会让她们随意走动的。栀儿也不作他想了,又央求道:“那这位大哥,麻烦您向侯爷说明一下,总不能,让我家主子饿死在这里吧!”

皱了皱眉,灰衣人好半晌才点点头,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相接,放在唇边,极响亮的吹了个哨子,然后另一个灰衣身影从屋顶一跃,便犹如鬼魅般地出了清蔓斋。

栀儿看的一愣,才知道竟有两个灰衣人守在院子里,而自己两天来竟半点都没察觉…顿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真不知道这景宁侯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

却说这个暗卫从清蔓斋离开后,很快就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朝露湖面的栈道,来到了西苑浮岛。

此时南华倾正好从清一斋而回,听了其的禀报,略一想,先让这暗卫回到岗位,然后招了拂云进书房。

尉迟如歌的事儿决不能走漏一点儿风声,所以南华倾让拂云暂时负责清蔓斋的事情,比如送饭饮食这些小事儿,然后又提醒了他一句,让他不知不觉地放出去消息,就说尉迟如歌的病似乎挺严重…

拂云虽然极其不乐意伺候那位主儿,但听得南华倾这样一说,突然就明白了,赶紧领了命令亲自走了一趟厨房。

厨房归向姑姑管,按照南华倾的吩咐,拂云先去找到了向姑姑,只说让她准备些吃食,却并未提及其他。

向姑姑不敢怠慢,却问了句,这吃食是侯爷要用的么?侯爷是饿了,还是想加一餐之类的问题。

拂云想了想,说清蔓斋里头那位醒了,让向姑姑备些适合尉迟如歌的饭菜就行。

没想到整整两天过去尉迟如歌才“苏醒”,向姑姑觉得这“贵妾”真是可怜,此刻也正该饿慌了吧,赶紧让厨房备了些热粥和清素的小菜,准备亲自送过去。

拂云却拦住了向姑姑,说自己走一趟送饭就行了,让向姑姑不要多问。

另外,在离开厨房的时候,拂云迟疑着,又好心地提醒了向姑姑一句,让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下人都别靠近清蔓斋,万一被“连累”了可就不好了。

和府里其他下人一样,向姑姑只知道尉迟如歌嫁进来的当晚就突然晕倒了,大夫来看过,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而拂云刚刚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向姑姑只消一猜,就立刻猜到了怎么回事儿,吓得脸都白了。

厨房里值守的婆子也都听见了拂云和向姑姑的对话,反应再慢,再傻的人,也能从拂云的表情和他口中说出的“连累”两个字里头,猜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