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那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安慰安慰他,宽一宽他的心,竟然自顾闭目养神起来,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太过分了,有这么做妃子的吗!

太宗想把她推醒,可大手抬起来又放下,愣是没有那个本事。

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徐慧呼吸均匀,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她靠着角落,一定非常不舒服,时不时不安地动来动去。

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软起来,慢慢地将她搂到自己怀里。等到了清宁宫,他就把她抱了起来,一路走近内殿,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塌上。

太宗见她睡得安稳,越看越不爽。清宁宫是坐不下去了,他抬脚就要出门。本想着今天有喜事,难得休息一下,好心情就这么被搅合了。

真是郁闷。

临出门前,正好看到宫人抬着几匹缎子进来。王掌史在院子里张罗着,就要入库。

太宗见了就说:“放着也是放着,都做成帕子,给你们婕妤玩儿。”

王掌史愣了一下,想提醒陛下这几匹缎子可能做千八百条帕子,徐婕妤一辈子都用不完呢。况且这上好的料子做帕子,实在可惜。

不过她在后宫多年,对于危机的察觉近乎是一种本能。王掌史很快就意识到,陛下不是蠢蛋,这种常识不用她提醒,她只要按照主子的吩咐做就可以了。

听她应了下来,太宗轻哼一声,抬步离去。

王掌史看着太宗的背影,长长一叹。

才好了没几日,陛下怎么又生气了呢?这副样子从清宁宫出去,肯定又是气他们家主子了。

她进屋一看,徐慧正睡得香甜。

王掌史不得不感慨,徐婕妤的心可真宽啊。

太宗走出清宁宫,才发觉自己竟又有种无处可去的感觉。

都已经习惯在徐慧这里消磨时间了,突然空了下来,他真是一肚子的烦恼和委屈,不知道该同谁说起。

上回还能和齐王妃诉诉苦,可现在呢?他答应了徐慧,再不去看她了,总不好这么快就食言。

他对徐慧气归气,气她不开窍,气她不懂事。可太宗这个生气的人都清楚的很,他对徐慧的气不会很持久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所以不能干那么伤感情的事儿。

于是太宗就默默地回了甘露殿。

本来都说好了今天休假,突然又回来处理政务,在甘露殿候着的宫人们都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儿?徐婕妤没把人留住啊?

面对着一头雾水的宫人们,太宗沉着脸说:“看什么看!朕勤政爱民不行啊?来人,把奏章都拿上来…”

小宦官小心翼翼地说:“启禀陛下,重要的奏章您都批完了…”

“那就把不重要的拿上来!批过没发的也拿上来!朕要检查!”

“是是是…”

太宗正打算化悲愤为力量,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就听有宫人进来通报,说是长孙无忌来了。

太宗微挑眉梢,这老狐狸来做什么?

不过他来的好啊!太宗正愁没人陪他喝酒呢。

于是就抓了长孙无忌来陪他对饮。

好在长孙无忌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儿,两人默契地什么都不说,哥俩好的你一杯我一杯。没过一会儿,太宗便开始微醺,瞅着长孙无忌笑了起来,“辅机啊,你你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长孙无忌面前摇了摇,“不厚道。”

长孙无忌一脸无辜,“陛下这是怎么说?我可冤枉死了。”

“今天当着那么多人呢,你故意提慧儿是什么意思?”

太宗可不傻,他一想就知道,长孙无忌肯定不是顺口一提,而是蓄谋已久的。

长孙无忌这把可学奸了,在太宗面前也藏着掖着,不动声色地说:“我给陛下省了赏赐,不是挺好的?莫不是我无欲无求,也成了罪过?”

“啧啧啧,少来这套。”太宗一脸特别看不上他的表情,“输不起啊?”

长孙无忌默了默,道:“上次一局棋之后,我对徐婕妤的人品心性,的确是心悦诚服。”

太宗又自饮了一杯,“那你还搞什么鬼?”

“只是,我有些担心陛下…”长孙无忌一脸真诚地说。

太宗却不以为然,“除了观音婢,你哪次不担心?”但凡是他的女人,长孙无忌好像都要挑出点毛病来,绝对不让任何一个人越过文德皇后去。

而在长孙无忌看来,陛下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女人这一关过不去。过去文德皇后在,后宫里还有个把关的人,陛下荒唐些也就罢了。可现在,他很担心,若后宫生乱,会影响前朝。

“徐婕妤什么都好,只可惜,太过年轻。”长孙无忌想得非常长远,“若她没有子嗣也就罢了,若是有,将来她就不会被发往感业寺。以陛下对她的宠爱,徐家的权势必定一日胜过一日。一旦徐婕妤野心膨胀,手伸得太长,必然对新君不利…”

李二默默地听完,瞅了他一眼,闷声闷气地说:“朕还没死呢。”

第五十七话

第五十七话

他一句话把长孙无忌堵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才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太宗摇摇头,“朕看你就是想的太多了,才天天头疼。慧儿不是那样的人,朕了解她。”

“陛下当真了解徐婕妤吗?”长孙无忌狡猾地笑了笑,“那陛下今日,一定是没有好好地看那盘棋。”

太宗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无忌放下酒杯,正色道:“我就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徐婕妤本有机会更快、更狠,更不留情面地赢了魏王,可她迟疑了,换了一套迂回的路数。”

太宗怔了怔,不敢相信地说:“你是说慧儿有意让着青雀?”

见长孙无忌点头,太宗心里突然特别不是滋味儿。

徐慧为什么要让着青雀?她连他都从来不知道让一让,为什么要给青雀留情面…?

该不会真的那么倒霉让他猜中了,慧儿对青雀有好感吧?

太宗越想越心惊,瞪大了眼睛沉思着。

就听长孙无忌在旁道:“徐婕妤或许和我最初所想的不大一样,是以我愿意为了之前的无礼向她道歉。”他顿了一下,幽幽道:“但恕臣为了大唐江山,不得不多想。我没有办法仅仅因为一盘棋,就放心地让徐婕妤呆在陛下身边。”

太宗看他一眼,面色不虞,“辅机,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后宫之事,过去由观音婢管,现在没有皇后,朕说了算。”

“陛下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长孙无忌被他这一眼心中一沉,赶忙道:“徐婕妤不让陛下、不让我,为何要让魏王?”

长孙无忌今日故意在太子的宴会上当众提起徐慧,就是在布一个局。以他对太子的了解,太子定然会出头请战。长孙无忌就想看看,徐慧对于年轻一辈的太子又是个什么态度。

却没想到竟被魏王抢了个先。不过魏王最受陛下宠爱,和太子同样是嫡子,差不了多少,长孙无忌便静观其变。

长孙无忌的目的,就是测试徐慧的品行的高洁,行为的耿直,是对所有人都如此,还是只是对他们。

毕竟徐慧还年轻,如无意外,太宗定然会先她而去。如果徐慧有任何讨好新君的做法,长孙无忌就有理由怀疑她的居心。

事实上果然如他所料,徐慧虽然赢了魏王,却舍弃容易的方法,故意绕了个圈子,算是给魏王留了几分薄面。

这怎么能不叫他不安?

这不,前脚都要出了宫门口,他又折回来了。

长孙无忌却不知,太宗心中所想完全与他不同。他担心的是徐慧会不会影响储君的人选和新朝的安定,太宗想的却是…

呜呜呜怎么办他家慧慧不会喜欢上青雀了吧!

长孙无忌还想再劝,让陛下再试试徐慧。可太宗就是不搭理他,一个劲儿的喝喝喝。

等最后长孙无忌看他喝得醉醺醺的,显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就懒得再费口舌。趁着天还没黑,准备出宫回家去了。

谁知才走到殿门口,就被王德“哎呦”一声给拦了下来。

“长孙大人您别走啊!这…”王德为难道:“您走了,陛下怎么办?”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这话说得,倒像是他把陛下怎么了似的。

“该怎么办怎么办,伺候人的事儿还用我教你们吗?”长孙无忌没能达成所愿,满肚子火没处发,言语间不由重了几分。

王德应了一声,把这尊大佛送走了,回过头又一脸担心地看向陛下。

太宗已然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案上说起了胡话。

王德早已让人备好了醒酒汤,等长孙无忌前脚一走,他便亲自端了过来,打算服侍太宗用下。谁知太宗根本不肯配合,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不喝,王德也不能掰着他的嘴硬灌下去不是…

就在王德急得快要哭了的时候,他听见陛下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句“慧儿”…

王德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去找徐婕妤呢!陛下向来最听徐婕妤的话了!

只不过…王德看了眼烂醉如泥的陛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坑徐婕妤。人家在清宁宫呆得好好儿的呢,干啥要专程跑过来伺候这个酒鬼?

但这样下去,只怕对陛下身子不好。王德没有办法,只得一面在心里给徐慧道着歉,一面打发人去清宁宫。

不料他那个向来听话的徒弟吴庸,闻言却是不动步子。王德瞪了他一眼,骂道:“怎么,我都使唤不动你了?”

“冤枉啊师傅!”吴庸一副为难的表情,压低声音道:“您忘了吗,陛下就是从徐婕妤那儿回来,才跟长孙大人喝起闷酒的,一旦就是生了徐婕妤的气呢?”

“怎么可能…”王德反驳道:“从东宫回来的路上,徐婕妤睡着了,还是陛下把人抱进去的。”

不过吴庸的考量也不无道理,谁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呢。出于稳妥考虑,王德就道:“那你就去问问徐婕妤,看她怎么说。她要是愿意来,那肯定就是没事儿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徐慧躲都躲不及,自然不会再趟这趟浑水。

吴庸就跑去清宁宫,照着王德的话学给徐慧听。

且说徐慧一觉醒来,发现太宗不在,本就有几分奇怪。听人说陛下叫人把赏她的料子都做成帕子,她就更奇怪了。

等到甘露殿来人,说陛下喝醉了,请她过去的时候,徐慧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倒是王掌史她们劝了徐慧两句,说是反正陛下没有明言召见,这一趟不走也罢。省得陛下醉中糊涂,对徐慧不利。

下午的时候徐慧睡着不知道,王掌史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陛下离去的时候,分明带着几丝怨气。

不过徐慧没当回事,换了件衣服便出门了。她还真不怕陛下会伤害她。他没那个胆子,她比谁都清楚。

等到了甘露殿,还没进门,徐慧就闻道一阵刺鼻的酒气。

徐慧微微皱眉,有些嫌弃地说:“把陛下送到后殿去,这里收拾一下,换换气。”

王德为难道:“可,徐婕妤…陛下现在谁的话都不听啊。”

让太宗自己走回屋去,现在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徐慧只好亲自走到太宗身边,拉住他的手臂,轻轻地摇,低低地唤:“陛下?”

太宗好像是睡着了,没有搭理她。

“陛下?”徐慧不死心地又唤了一句。没想到她这么一喊,太宗还真的抬起了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徐慧欣喜地笑了笑,露出两个讨喜的小酒窝,“陛下,我扶您进屋可好?”

太宗点点头,神色间还是有些发懵。

由于他耍起酒疯,不让别人近身,徐慧只好亲自扶他。

她抬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费尽了力气,才将将把太宗给扶起来。

结果两人一站起来,就差点摔倒在地。

没办法,谁叫她纤细娇弱,而他太高大健壮了!

徐慧没想到他来真的,竟然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她简直要被她压倒了!想起她下午莫名其妙的行为,徐慧有一点不高兴地问他,“陛下,真醉还是假醉?”

他默了默,似乎费力动了动脑子,才特别可怜地回答她,“真的…”

“那就站好了,好好走路。不然我只有叫几个孔武有力的宦官抬着您进屋了。”徐慧轻眯双眸,柔声道:“陛下不想那么丢脸吧?”

太宗看着她单纯无害的小脸儿,忽然觉得背后发寒。

“不想…”

想想他被摆做一个“大字型”抬进屋去,那样子就很傻缺好吗,他才不要那么丢人现眼呢。

于是太宗尽量找回了身体的重心,在徐慧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进后面的寝殿。

有惊无险地将人丢到宽大的床铺上后,徐慧难得没形象地喘了两口粗气。看得某人发笑道:“你是慧儿吗?”

看着他这副德性,徐慧真想白他一眼。多亏多年来良好的修养制止了她。

徐慧顺了顺气,决定不和喝醉酒的人一般见识。

她接过宫人递来地帕子,上前给太宗擦脸,动作格外轻柔。

本以为他又要闹上一番的,谁知太宗竟闭上了眼,一脸特别享受的表情。

徐慧真想把帕子狠狠地摔他一脸啊!好端端的喝这么多酒做什么,就算是有了嫡孙高兴,也不能这么作践自个儿的身子呀。

还是良好的修养再一次制止了徐慧的冲动。擦好了脸,她又亲自端来醒酒汤,一点点地喂他。

太宗不紧不慢地喝着,活像个大宝贝。

想起平日里都是他在照顾她,难得有个机会让她照顾照顾他,倒也不错。徐慧的心情便渐渐平复下来,动作温柔地喂他喝完了一整碗醒酒汤。

等喝完了醒酒汤,徐慧咬了咬唇,小声问他,“陛下要不要先行沐浴?”

就这么直接睡下,太邋遢了。只是他醉成这样,恐怕沐浴的时候,身边也离不开人…

平日里也就罢了,都是宫人伺候他入浴。只是今日他喝醉了酒,不让别人近身,只要徐慧…难不成还要徐慧伺候他沐浴不成?

不行,太羞耻了…她做不来。

可就让他这么睡下?好像又于心不忍…

就在这时,太宗点了点头,眼底满是期待地看着她说:“洗啊。”

徐慧一咬牙,就叫宫人去准备热水。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把太宗拉了起来,塞到浴桶里去。

嗯,沐浴也没什么的,她不看就好了。

“慧儿…”入了水后,他迷迷糊糊地唤她,声音温柔缠绵。

“嗯?”

“你撒这么多花瓣做什么?”他一脸茫然地看向徐慧。

徐慧俏脸微红,又往水中撒了一把,俯首低眉道:“非礼勿视嘛…”

第五十八话

第五十八话

太宗笑了笑,好像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似的,抛了个直球给她,“你来和我一起洗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挺清醒的样子,可连自称都由“朕”变成了“我”,也不知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