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弹了一下他的小兄弟?

赶紧低头看去,顿时放心下来,哦哦哦,小兄弟还在的,还在嘘。

于是觉得是错觉,闭上眼又继续嘘,刚要嘘到尾声,猛然觉得一只冰凉爪子,果断揪住了他小兄弟。

他低头一看,两朵绿莹莹的鬼火在他胯下闪闪发光!

啊啊啊啊啊——

一阵惨烈又惊悚的狂叫声顿时响彻荒宅!

前厅后院厢房的人,大多被惊醒了。

曹风握着自己的小兄弟哆哆嗦嗦,退不得跑不得,又不敢硬扯,那只鬼爪子抓着他兄弟,死死不松开。

鬼啊鬼啊鬼!

可是鬼你不要扯着我小兄弟不放呐!留我个全尸吧留我个全尸,我不想当太监鬼啊!

他哭爹喊娘地叫,“襄哥,阿丘,救命呐!鬼抓着我命根子呐!我不想当太监鬼啊!”

霍安正往后院走来,一听到曹风的叫声,急忙加了脚力,飞跑过去。

他的蓦然出现,似乎惊动了曹风胯下的鬼,那鬼气哼哼地捏了一把曹风的小兄弟,猛一弓身,脚下一弹,像一颗弹丸,直接弹上了墙头,转眼没了踪影。

曹风又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捂着自己被鬼爪子蹂躏的小兄弟,倒在地上翻滚,“啊啊啊,好痛啊好痛啊!”

不料一滚,滚到一个破罐子旁,那罐子一倒,哗啦滚出一颗白惨惨的骷髅头,骨碌碌滚过来,和曹风脸颊亲了一口。

“鬼呀——呀呀呀——”

霍安已几跳几纵,跑到曹风身边,曹风滚过来抱着他小腿就嘶喊,“真的有鬼鬼鬼啊!”

霍安不理会脚下鬼哭狼嚎的男人,只抬头去看墙头,心里有些凉飕飕。

鬼他还不信的,但如果是人,未免也太快了点。马房里点了灯,透出些许光晕来,他瞧得清楚,那团黑影快极了,从墙根弹上墙头,再至消失,几乎就一眨眼间,而且那团黑影很小,的确诡异。

蔡襄已带人跑来了,喊道,“曹风,出什么事了?”

曹风一抖,猛然发觉自己抱着霍安小腿,很丢面子,镇定一下,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蔡襄嫌恶地摆摆手,“你暴露狂啊?把裤子系上系上!”

曹风哦一声,才发现自己忘了提裤子,又手忙脚乱跳着去提裤子,又囧又惊,恨不得就地钻洞。

蔡襄走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曹风镇定镇定,面白如雪道,“我我我尿尿,结结结果…有有有…”

蔡襄怒道,“孬样!你舌头被鬼吃啦?好好说话!”

曹风瞬间恢复正常,飞快道,“我舌头没被鬼吃,有个鬼抓我小兄弟,不让我尿尿!”

噗——

全场大笑。

阿丘笑得腰都直不起了,从怀里掏出两张黄符纸,吐口唾沫,啪的一声贴曹风额上去,“哥哥给你驱邪降鬼!女鬼吧?专抓你小兄弟!”

蔡襄忍了忍,没忍住,也叉腰笑起来。

曹风恼怒地一把扯下那黄符纸,胀红着脸跳脚叫,“驱你娘个头!老子真的见鬼了,不信你们问霍安!”

于是众人笑声一顿,全部去看霍安。

霍安原本也想笑,见大家都看着他,也不好再去笑气急败坏的曹风,只好从腰后抽出木牌,飞快写了两笔,递给蔡襄看。

上面写了一个字:人。

蔡襄看着他,“你说是人?”

霍安点点头。

曹风很不服气地又跳起来,“怎么可能是人?人能猫在我胯下那么久,而我一点没感觉?人能一下飘上墙头去?人能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他转头看向霍安,“你也看见了,那么小一团,要是人的话,那得是个小孩才行?小孩能飘那么快?”

他这一连串问话,将众人问得静下了。

墙外忽然传来一声嘶哑的猫叫,听着像被捏住喉咙一样。

顿时这夜里凉飕飕地飘来一股阴冷气。

曹风猛然想起那颗骷髅头,赶紧跳开,指着地上那骷髅头说,“看看看,有头无身,死得不甘啊!”

众人正发怵,猛然厢房方向又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呐!”

蔡襄一拍额头,“糟,明先生!”

霍安也听出来了,那好似是如意的声音。

蔡襄赶紧道,“阿丘曹风你们带十个人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走。”

于是众人又哗啦啦跑回厢房。

曹风愁眉苦脸捂着裤裆,嘀咕道,“到底是人是鬼呐?下手真他娘狠,险些拽断了呀!”

阿丘好心地建议他,“要不你现在撸撸?看还能用不。”

曹风怒,“滚!”

江湖远 第七十五章 不准脱我裤子!

众人跑到厢房来时,只见明先生和他小徒弟如意,抖抖索索挤在一起。

如意兢兢战战,指着那破窗子,“有有有…一颗头从窗子上倒吊下来…好好好…恐怖…”

蔡襄好头痛,你们为什么见鬼后都要结巴啊?

他想了想问,“明先生,你们没事吧?”

明先生虽然也有些惊吓,但总还算稳定,摇摇头,“没事。那颗头晃了晃,听见你们脚步声,就没了。”

霍安想了想,打起火折子,绕到那破窗户外去,站在屋檐下,仰头看。

蔡襄冷笑道,“我还不信真有鬼了。老五,去看看前院有没有妖蛾子,其他人分成三路,给我点起火把搜这破宅子!既然鬼不要人安生,那人也就不必要让鬼安息!”

于是夜半更深,一大群男人分成三路,闹哄哄地满荒宅乱蹿,捉鬼。

明先生体弱,如意又手无缚鸡之力,霍安便留在厢房里,照护他们。

如意见他一直站在屋檐下看,好奇问,“你看什么?”

霍安不理他,举起手里火折子,仰头仔细看看屋檐下那根房梁,皱了皱眉。那房梁因宅子荒废太久,蒙了厚厚尘灰,因此什么东西碰了它,都很容易留下痕迹,尤其是,还是两串黑黑的人爪子。

他更确定了,是人,不是鬼。

于是他吹灭了火折子,在厢房外的回廊上搜捡了些枯败的树枝落叶什么的,回厢房里去,闷着头重燃火堆。

明先生白里泛青的面容在渐起的火光里,十分平静,他轻轻开口问霍安,“你在屋檐下看到什么了?”

霍安头也不抬,抽出一根燃过的树枝,就着烧焦的那一头,在地上写:“是个小孩。”

如意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是个小孩?啧啧,你没看到那颗头,黑黢黢的眼睛鼻子都没有,我看就是鬼。”

霍安不和他争辩,继续升火。

明先生温和道,“那这个小孩半夜不睡,还爬那么高,真是顽皮啊。”

霍安抬起头,看他一眼,笑了笑。

外面传来闹闹攘攘沸沸腾腾的声音,走马的大多是糙汉子,这番夜半不睡起来捉鬼,有的气不平,有的直抱怨,有的很来劲,总之各种呼喝打闹笑骂说荤话,吵得这夜半荒宅跟集市一样鸡飞狗跳。

明先生也笑了笑,“那你怎么不去告诉他们?由着他们半夜深更这么鸡飞狗跳?”

蔡襄这时走了进来,刚坐下,霍安就抽出木牌子,飞快地写两字,塞给他。

蔡襄飞快地瞥了一眼:头上。

他想了想,哈哈一笑,将木牌子扔给霍安,转头喊,“老五老五,把白日里买的烧鸡和烧酒拿进来,我们饿了。”

老五闻声,不一会儿,屁颠颠地捧着一个黄纸包跑进来了,然后又兴致高昂地跑出去继续捉鬼。

纸包散开,有一只荷叶包裹的冷烧鸡,外加一个酒囊子。

蔡襄捡起一根树枝,满不在乎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就着那树枝穿过烧鸡,在火堆上翻来滚去地烤,大剌剌道,“明先生,烤烤更好吃。”

如意嫌恶地皱皱嘴,“蔡老板,我们家先生身子不好,容易积食,夜里不敢吃东西的。”

蔡襄叹气,“哦,那真是浪费良辰美景烤烧鸡了。”

如意:“…”

四个男人坐在一个闹鬼的荒宅里,外面还风雨交加,有什么良辰美景可言?

明先生笑,“蔡老板风趣。”

蔡襄笑,“粗人有什么好风趣的。”他说着,将烤热的烧鸡剥去荷叶,提着两只鸡腿一撕,撕成两半,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顿时飘出来。

蔡襄笑眯眯道,“如意你吃不吃?”

如意摇摇头。

蔡襄将一半递给霍安,自己拿起另一半啃了一口,满嘴流油,含含糊糊说,“明先生,你不吃真是人生一大遗憾,这可是祥庆楼的招牌鸡,在保宁都是数一数二的。”

明先生但笑不语。

霍安低头撕了一个鸡腿,默默吃,将剩下的一大半,放在摊开的黄纸上。

一时间,厢房里静默无声,外面的闹嚷声也远了些,似乎是搜到后院去了。

就在这静默无声里,霍安和蔡襄忽然听得一声轻微的咽口水声。

二人对视一眼。

猛然间,蔡襄跳起来,将手里的烧鸡往屋梁上猛一扔,冷喝一声,“哪来的小鬼,襄爷请你吃烧鸡!”

几乎与此同时,霍安也跳起来,足下几踮,翻身自那破窗户跃了出去。

如意抖了一下,仰头去看屋梁,却不见那烧鸡落下来,只见着一抹黑影闪过,直飞窗边。

那黑影极快,但很不幸,霍安也不慢,人在窗外立着,想不也想,挥起一拳,拳风硬生生将那扑过来的黑影逼了回去。

黑影几乎一刻不停,一个燕子抄水,身子后翻,足不沾地,竟稳稳当当粘着墙壁,飞快地转换方向,向门外飞去。

但蔡襄也是有准备的,扔了烧鸡便扑到门边去挡住。至此,这厢房的两个出口,皆被挡死。

那黑影想来急得吐血,双足踩在墙壁上,身子与地面几乎平行,在半空中噔噔噔绕着厢房飞快地跑了一圈,见没有出口,干脆足下一蹬,如同弹丸般,直直弹上屋梁,砰的一声,跳起来去冲屋顶,看样子想破屋而出。

可那屋顶虽是破瓦,却也不至于衰败得一撞而破,那黑影见一撞不开,腾腾腾地连跳,继续撞。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如意哆嗦着唇骇然看头顶上那腾腾腾乱跳的黑影,“鬼鬼鬼…”

明先生淡定地安抚他,“如意,是人。”

蔡襄和霍安见着这一幕,毫不迟疑,双双跳上窗台子,一跃而起,借力屋檐下的房梁,翻身甩上屋顶,噔噔噔跑过去,正好碰见那黑影冲开屋顶破瓦,飞了出来。

二人踩着屋顶破瓦,猛扑过去,前后围堵,却不料那小黑影竟是滑溜得抹了油一样,脚下快得不似人,身量又细小,瞅个空子竟从二人围堵中飞了出去。

对,是飞。

蔡襄和霍安俱惊然,这如果是个人,看身量必是个未长成的小孩,但轻功好成这样,简直匪夷所思。

蔡襄没多想,足下一勾,勾起一片破瓦,落入手里,便指着那黑影背心凌厉扔去,只听那黑影哼了一声,似回头看一眼,然后身子一趔趄,翻下屋顶。

霍安急忙也翻身跃下,发足狂奔,奔到那黑影跌落的回廊时,正好瞧着那黑影歪歪扭扭从地上爬起来,便要跑。蔡襄拳脚霸烈,手上劲道重,这片破瓦必令那小黑影受了伤。

于是他猛跨前一步,终于一把抓住那黑影。

真的,是人。

当霍安抓住那一把乱发时,他完全确定了,这是个人,而且,真的是个小孩。

小孩在他手里乱扭乱跳,两只小胳膊环在怀里,紧紧搂住蔡襄扔上屋顶的那半只烧鸡,死不肯放。他急着要跳要跑,无奈一头乱发被霍安拽住,怎么也挣脱不了,又气又急,嘴里呜呜呜乱叫,回头扑过来就咬霍安。

霍安轻轻巧巧闪身避开,不管那小孩怎么扭怎么咬,他都不在意。这孩子是跑得快,但拳脚功夫却不怎样。

这时蔡襄得意地笑着跑来,“哈哈,还当真是个小鬼。看你往哪里跑!”

动静太大,四处搜鬼捉鬼的汉子,闻声都跑了过来。

那小鬼见人越来越多,又怕又怒,更气的是,无论他怎么拼命,挣得头皮都发麻了,还是挣不脱霍安的手心,于是恼恨地抬起头来怒视霍安。

呃,霍安怔了怔,难怪如意说那颗头黑黢黢没鼻子没眼睛了,这小鬼一张脸真是奇黑无比啊,不知是长年未洗,还是生来就这么黑。不过人家眼睛是有的,圆溜溜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亮闪闪的,怒火中烧。

人越来越多,如意陪着他家明先生,也过来看热闹。

“啧啧,原来是个小叫花子…”

“老子就说不是鬼嘛,曹风瞧你那怂样,被一小孩吓得裤子都掉了…”

“哈哈哈哈…”

围观众人爆发大笑声。

那小鬼愤怒过后,见几十条大汉围着他,似乎有些怕了,怀抱着烧鸡,缩着头不挣扎了,可怜巴巴地被霍安拎着,像只害瘟的小鸡。

蔡襄抱臂歪头,上下打量那小鬼,觉得看个头,最多不过十来岁,于是问,“小鬼,你哪家的?几岁了?半夜深更去拽别人命根子,很不道德啊。”

小鬼吸吸鼻子,垂头沉默,想了想,干脆捧着那烧鸡大口啃起来,狼吞虎咽,似乎饿坏了,也不管霍安拽着他头发不放了。

明先生轻咳一声,“蔡老板,既然是个孩子,也没伤着人,也没损着货,大家就各自休息吧,明日还得赶路。”

蔡襄想了想,觉得对,转头道,“各就各位各找各娘,该值夜的值夜,该睡觉的睡觉,别闹了。”

众人见着真相大白,又是个十来岁的小鬼,不是什么漂亮得让人喷鼻血的女鬼,也索然无味了,纷纷打着呵欠,各找各娘了。

曹风不肯走,挽了衣袖跳过来,气恼道,“啊哈你这个小鬼头,居然装神弄鬼,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小鬼低头啃鸡啃得欢快,淡定地理都不理他。

曹风暴跳,蔡襄摸摸额角,“曹风你就不要丢人了好不好?这时冲着一个小孩发什么狠呐,滚回去睡觉!哦阿丘,给他命根子贴张符纸,免得又被鬼拽了。”

曹风又窘又气,冲那啃鸡小鬼哼哼两声,被阿丘强忍着笑意,连拖带拉地拽走了。

霍安拽着那小鬼,和蔡襄明先生一行,又回了破厢房。

如意去捡了树枝来凑火堆,蔡襄让人送了根粗麻绳进来,打个活扣,套在那小鬼脖颈上,然后握着麻绳另一端,施施然盘腿坐下了,开始兴致勃勃地审问,“装鬼做什么呐?”

霍安放开了手,也坐在一旁看那小鬼。这时有火光,看得比方才仔细,才发现那小鬼去撞屋顶破瓦,把头都撞破了,淌了两缕鲜血在额头上,但他浑不在意,只低头专心啃烧鸡,毫不理会蔡襄的审问。

霍安想了想,弯腰去掏放在地上当枕头的包袱。

不片刻,摸出一个粗瓷瓶。苏姑娘想得周到,帮他收拾包袱时,还塞了两瓶金创药在里面,就怕他在外打架打伤了什么的。

他揭开粗瓷瓶的塞子,走过去,给那小鬼头上药。

小鬼似乎吓了一跳,以为霍安要对他不利,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向霍安胯下,霍安哭笑不得,灵巧避开,顺带一把按住他肩头,飞快地往他头上伤口撒药粉。

如意忍不住道,“小兄弟,这位好心哥哥是要为你上药,你恩将仇报是不对的。”

蔡襄却沉了脸,将手里麻绳一紧,拖得那小鬼往前一趔趄,手里还未啃完的烧鸡落在地上,他急忙弯下腰,爬去捡,但被蔡襄一脚踩住那烧鸡。

他愣住,缓缓抬起脸去看蔡襄,眼里有雪亮的愤怒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