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慢慢说,“有我。”

苏换坐起身来,去抱他,紧紧搂着他说,“霍安,你可以不当官不发财,我可以自己做饭洗衣带葡萄,我只想我们好好的,这一生平平安安。”

霍安拍拍她的后背,“我记住了。”

这夜后,苏换闷闷不乐好几日,终究还是慢慢想开了,事已至此,连京中调令都已抵保宁,他们还真是没法挣扎。

不仅霍安,另有骁骑营百名精兵,也一并被调入京畿禁军。仲玉一听说这消息,赶紧屁颠屁颠找到霍安,表达一番他誓死效忠愿意跟着霍安上刀山下火海的铁血丹心。

霍安要笑不笑看着他,“明公公记得你。”

仲玉大喜,觉得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忽然又想起倒血霉的永荣,赶紧道,“那永荣呢?唉唷霍校尉我和你说,你不知道,永荣在都尉府也不知犯了什么大事儿,都尉要发派他去北边充军呢。”

霍安愣了愣,“这怎么行,他是明公公瞧上的人。”

仲玉啊的一声,哈哈大笑,“永荣,这个狗屎运,你走得太及时了。”

---

..

繁世锦 一百三十三章 你跟着我,得过好日子

七月末,接到调令后,霍安一家子便要往京城去了,苏换十分伤感。

说来他们到保宁整整两年,苏换从姑娘到妻子再到娘亲,大多都是在保宁演变的,还在这里结识了蔡襄成蕙永荣曹风蛐蛐魏之之,大家都挺投缘,一时要走,她万分不舍。

小葡萄不知她娘的忧伤,依旧吃得饱睡得香,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非燕对于他们要去京城,先有些好奇,后有些兴奋,跑去问她四姐姐,“京城比保宁更大么?”

发觉她四姐姐兴致缺缺后,她又跑去问覃婶,但覃婶忙着收拾行囊,顾不上理她,正好蛐蛐这时来串门了,她高兴地飞出去,笑眯眯说,“蛐蛐,我要跟安哥四姐姐他们去京城了。”

蛐蛐笑了笑,却见着不如往日欢快,稳重许多,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手里握了一只新木弹弓,“这个做好了。”

非燕喜气洋洋地接过来,拉开砰了一声,笑嘻嘻埋怨,“蛐蛐你好磨蹭,做了这么久才做好。”

蛐蛐挠了挠后脑勺,杵了片刻才期期艾艾说,“非燕,你们还回保宁么?”

非燕低头摆弄她的新弹弓,唔了一声,“不知道。反正安哥四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蛐蛐小心翼翼说,“那我以后去京城探你们。”

非燕抬头咦了一声,“蛐蛐,我发现你最近变了。”

说着她微眯眼,细细端详蛐蛐,蛐蛐被她瞧得不好意思,低头嗯嗯道,“我这年纪,是长个子…”

非燕严肃地打断他的话,“我发现你长良心了。”

蛐蛐:“…”

非燕哈哈哈一阵狂笑。

蛐蛐看着阳光下初长成的少女,正笑得狼心狗肺,他一颗草莽少年心,第一次感觉到森森的忧伤。

临行前,大家自然一聚。蔡襄在醉枕江山楼包下园子,日头西斜后,流光似火,众人畅饮,直至天黑。

这日魏之之软磨硬泡,磨得魏弦崩溃,知他这女儿心心念念是那小混蛋,无力回天,终还是同意她去了。于是魏之之来时,天已近黑,园子里灯笼初上,星星点点,刚走进亭子,就甩了一个眼风给永荣,甜得永荣都呆了。

说来自被魏弦发现扒墙角后,他们已快一月不见。

非燕偷偷去拉苏换的衣角,示意她去瞧魏之之,“奸情呐,赤裸裸的奸情呐。”

酒至三巡,月挂中天。

男人们醉醺醺后,就有说不完的话,苏换成蕙魏之之去园子里坐着歇凉,说了一会子话,魏之之便起身道,“小四,我爹让我一个时辰内必须回去,我得走了。”

她想了想,让明翠递了只小匣子来,塞到苏换手里,“这只红玉镯子,是工匠才打好的。原本是一对,我送一只给你。”

苏换受宠若惊,赶紧接过,结结巴巴道,“我我都没准备礼物…”

魏之之笑了笑,“咱们还会见面的。”

苏换愣了一下,实在忍不住,转头瞧了瞧仍在亭子里,和蔡襄曹风他们喝酒的永荣,转过头来也一笑,“说的也是。”

成蕙爽利一笑,“那是那是,京城离保宁,也不算太远,以后虎哥会走路了,我带他去瞧葡萄妹妹。”

见着魏之之起身离开,永荣立马就表示尿急,不着痕迹地尿遁了。

魏之之走得慢,身后四个侍卫跟得紧,她朝明翠甩个眼神,小马屁精明翠自然心领神会,转身说,“老爷最喜欢这处的糖肘子,大小姐要给老爷带一份回去,你们跟我去拿。”

一个侍卫说,“大小姐,属下一个人去就好。”

魏之之转身,咬牙切齿两个字,“都去。”

侍卫们不敢违令,只好跟着明翠一起去了。

他们一走,永荣就从一丛树林子后走出来了,魏之之转过头明媚一笑,“越长越良心了啊。”

永荣摸摸鼻子,无奈道,“没良心,怕被大小姐剁了。”

魏之之四处一看,这处林荫小道静寂无人,哈的一笑,扑过去就抱他。

永荣被她扑得往后一退,急忙抱着她四处看看。好伤感,魏之之大小姐,你才是最会装的那个好不好?表面高贵冷艳,骨子里野得令人发指。

魏之之埋脸在他怀里,“你要记住两件事。”

永荣抚抚她头发,“大小姐吩咐。”

魏之之闷声闷气道,“一,活着。二,一年后回来娶我。”

永荣道,“我怕你爹不满意。”

魏之之抬起头来,“你就是木头做的吧?我爹不点头我能出来?我爹真要发派你去北边,你能在保宁待到现在?我爹早知道明公公要调你们去京城了。”

永荣有些吃惊,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样呐。”

魏之之哼了一声,“我爹说我没眼光,瞧上一个木疙瘩。”

永荣笑了笑,“现在后悔来得及。”

魏之之说,“你亲了抱了,这时想反悔?”

她推开他,得意地一笑,“晚了。我告诉你,永荣,在京城那种花花地方,你要胆敢瞧上哪家姑娘,我魏之之绝对带人来杀了你,杀不了你也得阉了你,总之不能便宜别人。”

永荣瞠目结舌。

魏之之继续说,“如若他人有意与你说亲,你该怎么说?”

永荣看她一会儿,笑了笑,“应该说,我定下亲事了。”

魏之之踮起脚尖来,飞快地亲他鼻尖一下,“聪明了一次。哦还有,不许雕其他姑娘的小像,没事儿就雕我,我画好几幅像的,你记得带走。也不许教其他姑娘转糖饼…唔…”

不等她絮叨完,永荣微低头,揽过她腰肢就啃。

小径幽静,亲吻热烈。

永荣喘了口气,离开她的唇,用额头去抵住她额头,“我从没想过,会娶这么美的姑娘。”

魏之之甜蜜地笑,“据说从前吧,有人瞧我就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永荣正正经经看着她,“其实我是被强扭的瓜。”

魏之之怔了一下,抬拳就去打他,不想永荣抓住她粉拳,张口就轻轻咬了一下,“不过扭着扭着,扭甜了。魏之之大小姐,你好本事。”

难得这块木头,忽然间有了灵活气儿,魏之之红着脸看他,“一年好长呐。”

永荣含笑,“我倒觉着不错。再过一年,你就快二十了,到时嫁不出去,你爹也只能把你嫁给我。”

魏之之去依偎他,“你要记住,我在等你。”

永荣道,“不敢忘。”

小路尽头,传来明翠紧张的声音,“小姐小姐,该回去了,要不待会儿老爷可就杀来了。”

魏之之顿时清醒,忙站直身子,从腰间解下一个精巧的香囊,放到永荣手里,“每天都佩在身上啊。”

明翠急道,“小姐,他们四个猪头,快来了。”

魏之之来不及再说什么,踮起脚吧唧又亲永荣一口,提裙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又回头道,“里面有我小像,每晚睡前看一遍啊。”

说完匆匆忙忙走了。

永荣背抵在树上,低头去看那香囊,青缎压花,绣了一对比肩交颈的鸳鸯,打开香囊,果然里面有魏之之的小像。

小像魏之之正冲着他笑,旁边绣一排小字:

永荣是魏之之的木头。

永荣笑了笑,一个姑娘情深至此,他此生何求。

于是三日后,一行人启程往京城去时,众人发现,平时木讷沉默不爱说话的永荣,那个精神焕发无比抖擞,从内至外,宛如新生。

关于永荣和魏之之那些捕风捉影的奸情八卦,苏姑娘这种八卦之王,在吹枕头风时,自然是跟霍安吹过的。

霍安自然不好去问永荣,可那晚在醉枕江山楼,留心到魏之之前脚走永荣后脚就尿遁后,他顿时笃定了这桩奸情,它确实存在,而且已经枝枝蔓蔓,发展壮大,当晚回去,就深沉地跟苏换说,“永荣这种才叫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因为霍安携家眷,便让永荣领兵先行。纵欲公子表示,作为骑尉大人的亲兵,他得尽忠职守,和霍安他们一起走。

一路上倒也走得快,不过半月,就抵达了京城。

这是八月十九,天高气爽,从保宁方向去京城,当从永定门入,非燕兴奋地趴在马车窗上往外看,激动道,“四姐姐,哦哦哦好多人。”

苏换至此,已完完全全接受了此事。有什么办法,夫唱妇随,霍安去哪里,她自然也只能跟去哪里。盘掉桂芳斋和保宁旧宅时,她还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害得霍安赶紧许诺她,她若喜欢,以后想着办法,一定再回保宁。

还有达达小二,原本霍安要将二狗留在保宁,送去蔡襄家,让蛐蛐代为照管,带着狗上任像什么话。可苏换无论如何不舍,他没法,只好托了蔡襄,让他们青帮托镖到京城时,顺带给带来。

这才让苏姑娘的离别之情稍稍冲淡,没几日就慢慢恢复了元气。因此这时非燕喊她看城门,她也高兴地探出头来看,顺便抱着吃过奶暂时清醒的小葡萄,笑眯眯逗她,“葡萄葡萄,咱们要有新家了。”

仲玉牵了牵缰绳,提马走到霍安身边,八卦道,“霍骑尉,我来之前,打听清楚的。”

霍安正抬头去看十丈高墙上,永定门那三个红色大字。话说京城到底是天子脚下,同是城墙,它的城墙偏比保宁城墙,见着厚重许多。这时听了仲玉说话,漫不经心道,“打听什么?”

仲玉道,“京城啊。俗话说知己知彼,有备无患。虽然京城我没来过,可我如今对它了如指掌。京城大极了,那是保宁没法比的。分外城、内城和宫城,共有内九外七十六座城门,哦宫城还有四道门。啧啧,皇帝老子就是气派。”

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京畿驻军,也分内外城和宫城驻军。听说外城十万,内城二十万,至于宫城近卫军就不得而知了。不知咱们是外城驻军还是内城驻军呢,我瞧着那调令上也没说个明白。我还听说了,要进了内城驻军,就算是巡城门,那也不错…”

他贼嗖嗖的一笑,“霍骑尉,你懂的。内城出入的达官贵人多,且不说油水,万一被哪个贵人给瞧上,那飞黄腾达可就指日可待了。”

霍安转头看他,“你想不想进宫城?”

仲玉一喜,“难道我们驻宫城近卫军?”

霍安转回头,“不。我是觉得,宫城里皇亲国戚更多,你更有机会飞黄腾达。”

仲玉叹气,“咱们地方来的,如何进得了宫城啊。”

霍安淡定说,“自宫。”

仲玉:“…”

事实证明,纵欲公子的美梦其实不算做得离谱,他们的确被编入内城驻军。

内城驻军分南军北军,两军各有步骑车三军十六营,霍安所带之兵,悉数被编入北军骑兵九营。

北军在内城北郊,有永久性军垒,工事建筑十分恢弘,营房密密层层,校场一望无际,报到点卯办好一切章程后,已快忙完一天,霍安挂念暂且安顿在客栈里的苏换非燕她们,赶紧领了令牌出去。

不想刚出军垒大门,就见着如意好整以暇站在那里,转身来笑道,“霍骑尉,明公公有请。”

这日等到天黑,苏换才等到霍安回来,一见他,她就着急地迎上去,“你去哪里了?”

霍安走过来揽了她肩,含笑道,“走,咱们去看新家。”

苏换啊啊两声,“你这么快就买到宅子了?”

霍安身后跟了两个亲兵,帮着把行囊搬上马车,苏换抱着熟睡的小葡萄,紧跟着霍安上马车。覃婶和非燕,坐了后面一辆马车。

苏换在车上紧张道,“京城宅子特别贵吧?咱们带的银子够不够啊?”

霍安抱过小葡萄来亲了亲,“安家之事,妇人勿要操心。”

苏换急道,“妇人主内。在家我做主。”

霍安含笑,“那是。贤妻。”

一路忐忑,霍安那混蛋偏又说话说一半,让苏姑娘好不着急,忽然马车一顿,一个亲兵在车外禀道,“骑尉,到了。”

霍安抱了小葡萄下车来,将她递给覃婶抱着,然后牵了苏换下马车。

苏换抬头一看,就呆了呆,“霍安,这里宅子好漂亮。”

这是一条安静的偏街,因为初来乍到,苏换也闹不清楚这是什么街,青条石路十分平整,两旁都是安安静静的宅子,鳞次节比,一色高墙黑瓦,墙头探出些院子里的树枝桠来,繁密非常,隐隐露出高墙里重重楼阁。

来京城之前,苏换绝对不曾想过,他们会住这样的宅子。虽然不算华丽官家府邸,可绝对称得上富庶之家。

苏换这个贤妻顿时紧张极了,“霍安你怎么买这么贵的宅子?咱们还养小葡萄呢。”

霍安但笑不言,牵了她往偏街里弄最末一处宅子走去,刚走到门前两只石灯柱前,红褐色的大门就开了,门口立着一个亲兵,“骑尉。”

苏换去扯霍安的衣角,低声道,“霍安,你才多大个芝麻官呐,摆这种花架子。”

霍安转头看她,正正经经说,“苏换,你跟着我,得过好日子。”

繁世锦 一百三十四章 人生是半疯半魔的

不得不说,他们的新家,的确是比保宁旧宅大了不少。三进三出的院落,进门就是一个挺大的敞庭子,一左一右栽了老槐,枝叶繁茂,左面有一道虚掩的侧门。

往里走是会客堂,雕花长案高背椅,八角黑木茶水桌,赭石地面铮铮亮。

会客堂背后有一道刻有日出长河图的影壁,转过影壁,穿过一个小花庭子,路分三条,左右各通向一道小圆门,苏换走进右边小圆门一看,才发现里面是一个独立小院,厢房两间,耳房两间。

而过花庭子径直往里走,便通向后花园,芳草萋萋,花木繁盛。后花园往左拐,便是厨房马房一类的地方。

非燕小女侠远远比苏换兴奋,风一样刮进刮出,看得立在庭子里的两名亲兵瞠目结舌,这这这小丫头跑得好快。

小女侠正激动,激动地问苏换,“四姐姐,我是不是可以住一个小院?啊啊啊早上我要起来打拳!”

天黑时,众人安顿下来。

苏换霍安住了右边主院,小女侠和覃婶住左边院子。三名亲兵留下两名护院,前庭那左侧小门可直接通向后院。

宅子虽不新,可家什俱是一新,看得出早已备好,苏换实在没法平静,临睡前缠着霍安,非要问清楚这宅子的来历。就她所知,骑尉在京畿驻军里,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官。

霍安也不瞒她,直接说在他们来京之前,明公公便派人打点了这处宅子。

苏换忐忑不安说,“你帮明公公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霍安笑着揽过她,“苏换,既来之则安之。日子还长,总这么提心吊胆,你会老得快。”

苏换觉得有道理,打个呵欠,贴着他睡了。

非燕住进新家十分兴奋,第二日天一亮,就爬起来打拳,霍安去军中前,还顺便指点了她两招。

霍安所在的骑兵九营,是北军的精锐之一,全营将士分为三中营,每中营兵士一千五,霍安这个武信骑尉,统领的是二中营。

说来内外城的京畿驻军,主要职责自然是守卫京师,因此,除去日常操演,每营兵士还被分为若干屯,平日是要轮流在内城各城门附近的营垒中去屯驻的。

这些自然是苏换无须操心的,她要操心的是添置家里吃穿用物。刚来京城,军中诸事繁多,霍安常常接连几日夜都不回家,只留了自己从保宁带来的两个亲兵护院。

时至九月半,京城已入秋。

霍安一家子,总算也彻底安定下来,他甚至还托人找了一个奶娘,结果葡萄小祖宗她就不吃奶娘的奶,就认着她亲娘的吃。覃婶于是和霍安说,小葡萄生下来就吃她娘的奶,吃到现在,这时找奶娘迟了。

苏换霍安二人只好作罢。小葡萄如今已是四个半月大,可进辅食,于是二人便将奶娘退了,另寻了个粗使婆子叫做徐妈妈的,好让覃婶放开手脚来,帮着苏换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