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答应了,等这边一过门,满了月就把林家两人都脱了籍。又对林婆子许了,若以后这男子考中进士做了官,要嫌弃林婆子的女儿,陈老夫人就会帮着出面说一说。

林婆子听了陈老夫人这样的许诺,更是感激涕零。此刻林婆子面上虽露出得意神色,但嘴里却还道:“这可不一样,我那姑爷,虽说是个举人,可一来中不中进士还两说,二来就算中了进士,仕途如何更是难说。哪像小文,现在…”

说着林婆子捂嘴一笑,对众人露出一副大家都明白的,不能多说的神情。

小文听的心往下沉,对众婆子勉强露出一个笑才道:“婶婶们都晓得,我今儿回来,也只有一会儿,还想和我娘多说会儿话,改日再和婶婶们说笑!”

“应当的,应当的!”林婆子连声应着,就和众婆子们离开。小文送她们出门,关上门时还听到她们在那说笑。小文眼中的泪立即流下,想想又觉得不好,急忙把泪擦掉。

抬头孙婶子已经站在小文跟前,小文对自己的娘勉强露出一个笑:“方才风吹迷了眼!”孙婶子狠狠瞪女儿一眼,拉了小文的手就把她拉进屋,把女儿按着坐到椅子上:“还哄我呢,我可是你娘。说吧,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你林婶子会说这样的话?难道说你被大爷瞧中了?这样的事,别人家里是好事,我可瞧不上。我怎舍得我闺女去做妾,就算吃好穿好,我都不能抱抱自己外孙,不能得女婿叫声岳母,那些虚名声,别人爱要就要去,我可不愿要!”

小文正在擦眼泪,听到自己娘这连珠炮一样的话就笑了:“娘,我也不愿意的,只是我们终究是下人。”

孙婶子仔仔细细地往女儿面上瞧,觉得女儿所言非虚,这才叹气:“说的就是这话,这府里想上进想做大爷通房妾室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偏偏就是选中了你。你的模样,我瞧着,也不算特别好。”

小文被自己娘这话逗笑了:“有您这样嫌弃自己闺女的?”孙婶子白一眼女儿,坐在女儿身边款款地道:“我自然不是嫌弃你,只是这世上,除了那生的特别好,命特别好的,一张脸生的标致,才有效用。我们这样人家,只要不又黑又粗又蠢,生的平常些,反而要好。”

小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对孙婶子笑着道:“娘这会儿是嫌弃把我生的太好了?”孙婶子伸手把女儿的下巴抬起,仔细瞧了瞧才摇头:“也不是,十六七的丫头,谁不爱打扮呢?只要不疤不麻,打扮起来,谁不是美人似的?你们又在奶奶身边服侍,也不能蓬头垢面的。”

“娘,您这说来说去,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到底,要说什么?”小文趴在孙婶子怀里,托着腮问。

孙婶子叹口气,看着女儿如花似玉的面容,女儿家,生的好了些,若没有后盾支撑,在这世上,难免会过的比生的平常些的人,多坎坷些。

想着孙婶子把小文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只是抿紧的唇一直没松开。

小文怎不明白自己娘其实也是没法子想,可晓得了自己娘并不愿意自己做陈大爷的通房,小文又觉得,这会儿心情好了些。

今日只是随便出来一趟,小文并不敢在家里多待,又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开自己家,往陈府去。

今日陈府后面这两条街,人来人往,小文低着头顺墙根飞快地往陈府行去。拐过一个弯的时候,陈宁从另一边匆匆走来。

陈宁步子大,小文低着头,差点撞了个满怀。

小文急忙停步抬头,陈宁也往后面退了一步,却因收脚不及,差点被自己绊倒。小文见陈宁差点被绊倒,伸手想要去拉他一下,又觉得这样不对,只说了一句:“爷小心些。”

陈宁瞧见出现在面前的是心上人,想起自己母亲说的话,下意识就想转进巷子里面去,可这样做未免太落痕迹。

陈宁只对小文点一点头,就要越过小文离去。小文见陈宁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升起一点郁闷,眼角又有点酸,低头往前走。

陈宁越过小文时候,眼还是忍不住往小文脸上瞧去,虽只一眼,却瞧见小文眼圈红了。

陈宁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无来由地疼起来,站在那回头看小文,见小文低着头走在那里。

虽人来人往,她身形苗条,此刻又沉浸在悲伤之中,竟显得格外黯淡。

陈宁心中的疼越来越重,恨不得上前去问问小文,问她可有什么伤心事?问她,自己可能帮忙?问她,可是为了自己…伤心?

但陈宁只觉得腿有千斤重,站在那里一步都没挪,看着小文走进陈府的角门,看着小文消失在那里。

陈宁转身,该回家,站在这算怎么一回事,会被人笑话的。可是,陈宁舍不得转身,巴望着还能再见小文一面。

苏氏的泪眼出现在陈宁面前,陈宁整个人一激灵,垂头丧气起来,别想了,别想了。觊觎别人的侍婢,这件事传出去,不是什么好事。

还是想着,等这件事完了,好好地再寻个事做,赚了银子,自己娘也喜欢,再娶一房可心的媳妇。

想着娶媳妇,陈宁唇边现出一抹苦笑,为何到现在,竟觉得没人比小文更好?明明只见过几面而已,连话都没多说过几句。就为她这般牵肠挂肚,不是大男子所为。别想了,别再去想,对谁都好。

陈宁闭上眼,长叹一声,当眼重又睁开时候,眼里已经满是神采,仿佛全都忘掉了,所有的,不过是对未来的确定。这样,自己的娘才会放心。陈宁下意识地又往陈府角门望了一眼,这才继续前行。

小文进了陈府,经过结成冰的池塘时候,下意识在冰面上照了照自己,免得眼圈红红地,被人瞧见又要说了。

好在眼圈只有些许红,小文忙把手放在冰面上,冰上传来刺骨寒冷,小文顾不得这些寒冷,等到指头都冰冷起来,这才收回手,用指头在眼圈上敷着。

过了好一会儿,小文才放开手指,低头再照,这回眼圈上的红已经不大看的出来了。小文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往陈大奶奶院中行去,就见旁边站了个老婆子,皱眉瞧着自己。

小文不由露出笑:“婶子今儿是怎么了?这样瞧着我?”

老婆子摇头:“小文,你这是做什么呢?要为的什么,要用这冰的指头去冻眼睛,这眼睛冻坏了,可不是玩的。”

、15安分

“方才跑的急了些,脸红红的不好瞧,想着这会儿要进去服侍奶奶,就用冰冻一冻!”小文顺口扯了一个谎,接着就匆匆往里面去。

老婆子脸上写满了不信,见小文行色匆匆,也就皱眉望着她远去。自言自语地道:“我瞧着,怎么像是才哭过?”

“我说嫂子,这新年大节的,谁哭过呢?”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老婆子抬头瞧见,见是小雨的后娘秦妈妈,忙对她笑着道:“方才瞧见和你闺女一起服侍大奶奶的小文,这大冷的天儿,她还把手放在冰面上,接着用冰手指头去冻眼睛,我恍惚瞧着,想是在那哭过似的。”

秦妈妈眼珠一转,瞧向老婆子:“当真?”

“这有什么可扯谎的?说起来,你闺女可真能干,奶奶身边的人里面,除了安姑娘和小文,就数她了。要是能被大爷瞧见,收了房,以后你们家的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秦妈妈本顺口一问,听到婆子这话,眼就亮起来,虽说秦妈妈本已打定主意,等过几年小雨年龄到了,放出来,就卖到那样富人家里做妾,也能给自己儿子攒点银子。

若被陈大爷收了房,那在这府内,自己一家可就全不同了。

想着秦妈妈就顺口道:“胡扯,我们家闺女我还不清楚?男人都爱色,她那相貌虽说不错,若和小文比起来,又差了。”

老婆子听到这话就往四周望望:“这种事,总要等收了,才能算数。”

老婆子的话含糊不清,秦妈妈心中却热起来,推老婆子一把:“我家里还有事,等再说吧!”老婆子见秦妈妈匆匆走了,头微微一摇,也就离去。

小文走进陈大奶奶房内,心安正在和陈大奶奶瞧着几个尺头。见小文走进来,心安就招呼道:“小文,过来一起瞧瞧,虽说正月里不能动针线,可大奶奶想着,这些尺头放着也是放着,要拿出来,等过了正月,慢慢地给哥儿做衣衫呢。”

小文笑着走上前:“本是来回大奶奶一声,东西已经送去了,那边大奶奶说问奶奶好,还说等过两日,大奶奶闲了,那边大奶奶就前来给奶奶道喜呢。”

陈大奶奶笑着道:“大嫂子不嫌弃我那些东西是旧物就好。小文你过来这边坐,我记得你眼睛灵,快来瞧瞧,那些合适小孩子穿,还有,我箱子里还有好些尺头放着,到时拿出来,你和心安各自挑两个,做两套衣衫穿。”

小文面上的笑在听到陈大奶奶这样说后,明显滞了一下,接着小文就继续笑道:“不敢当奶奶的厚赏,这过了一个年,赏钱已经不少,前儿的尺头也得了。再拿奶奶的,就太贪心了。”

“瞧瞧这小文,就是会说话。”陈大奶奶笑着对心安说了一句,心安已经故意道:“奶奶这是笑话我吗?还是有了小文妹妹,就不理我了?”

陈大奶奶和心安笑言,小文的心又开始往下沉,但努力笑道:“奶奶这样说我,倒不好意思呢。”

陈大奶奶亲热地把小文的手拉过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抬举你,难道别人还敢说个不字?”心安在旁笑的更甜,小文觉得胸口一阵憋闷,手指尖渐渐冰冷,但怕陈大奶奶发现,小文悄悄地不着痕迹把自己的手从陈大奶奶手中拿出,笑着道:“我可不敢和安姐姐比,安姐姐又聪明又漂亮。”

陈大奶奶笑的合不拢嘴:“得,你们这是互相吹捧?方才安儿也在这和我说,夸你来着,生的又好,人又聪明又体贴,说起来,这又聪明又漂亮的人多了,难得的是又聪明又漂亮又体贴又忠心的。”

小文从服侍陈大奶奶以来,从没听过被这样称赞,但小文心里没有一点欢喜,只有冰冷,全是冰冷。

担心陈大奶奶瞧出自己神色,小文急忙用双手把自己的脸捂住:“奶奶再这样说,就臊了。”

陈大奶奶和心安又大笑起来,心安还上前来把小文的手给拔掉,要瞧瞧小文羞成什么样子。小文只不肯让,正在这时,陈大爷走了进来,心安忙上前迎接,小文趁机去给陈大爷倒茶。

陈大爷也不接茶,笑着坐下瞧着陈大奶奶:“方才还在外头就听见你们笑的欢,说什么这么高兴?”

“在夸小文呢。比起安儿那时候,她啊,一点也不输给她!”陈大奶奶瞧着陈大爷,一本正经地说。陈大爷早已明白陈大奶奶的意思是为什么,不由往小文面上瞧去。

陈大爷也是经常打量小文的,小文从没觉得陈大爷的眼神有什么不好,可今日完全不同。小文只觉得陈大爷的眼神特别不怀好意,小文急忙对陈大奶奶道:“哎呀奶奶您又笑话我了,我还是先出去罢。”

说着小文就匆匆跑出去,陈大爷已经笑着对陈大奶奶道:“其实呢,我有你们两个也就够了,多了,岂不吵闹?”

陈大奶奶瞧着陈大爷,一个字不说,但眼神里东西很多。陈大爷的脸不由微微一红:“你这不是刚有了身孕,我就急哄哄地纳妾收通房,这不是让你生气?”

“原来爷是心疼奶奶呢!”心安抿唇笑了,陈大奶奶却不笑,只瞧着陈大爷:“这话,是当真呢,还是哄我?”

“自然是真的!”陈大爷已经把陈大奶奶的手握住:“你这是什么时候,我还要和你说,这丫头生的好,我收了,那不是气你不是?况且真有心的话,这丫头横竖都在房里,又不会长翅膀飞了。”

陈大奶奶佯怒地推陈大爷一下:“口不应心,说来说去,还是想要吃这一口肉!”陈大爷晓得妻子是和自己佯怒,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为夫什么时候口不应心了?娘子还请说来。”

陈大奶奶又推他一下,接着噗嗤一声笑了,陈大爷见心安也笑了,故意把手一摊:“瞧瞧,就你们两个,我已拿着没办法了,更何况别人呢。”

陈大奶奶和心安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笑声传出屋子,小文坐在廊下,听着这笑声,眉不由皱起。

“奶奶的意思,我以后,少进屋里服侍了。”小雨瞧着小文,平静地说。

小文惊讶地瞧向小雨:“这,你又没做错什么。”小雨低头,今日她们都是穿着一个式样的新衣衫,料子也是一样的,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小雨瞧着自己和小文衣衫上相同的纹样轻声道:“奶奶是个有主意的人,安姐姐又聪明,想来,她们也瞧出蛛丝马迹了。奶奶没有厌了我,立即让我下去,已经开了大恩了。”

“对不住!”小文伸手握住小雨的手,小雨摇头:“不怪你,小文,是我自己痴心妄想。”小文觉得心里那种苦痛又开始漫开,是那样的无力。

“小雨,你娘托我进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得空回家一趟!”院子里走进一个婆子,瞧见小文小雨坐在廊下,走到廊下对小雨轻声地道。

回家一趟?小雨面上现出惊诧,从来除了领月钱的时候,就不见自己后娘遣个人来问问,怎么这会儿,就要自己回家一趟?

心安正好走出来,见婆子在这就皱眉:“可是有什么事?高声大气的,难道不怕惊到爷和奶奶?”

那婆子见了心安,忙福了一福,对心安道:“怪不得姑娘,是我正好进来,小雨的娘托我带句话,说让小雨得空回家一趟呢。”

心安哦了一声,小雨已经站起身:“安姐姐,我…”

话没说完,心安已经道:“既然你娘特地托人带话,小雨,今儿你就回去一趟,明儿一早进来就是!”

小雨的神色顿时变了,但还是撑着问:“奶奶跟前可是要人服侍的,红儿也回家了,若…”

“有我们呢,这会儿天也晚了,你也不用进去回奶奶了,赶紧回去换了衣衫就出去吧。”心安三言两语地对小雨说,小雨面上神色现出一丝苍白,接着就对心安行礼后默默往自己屋里走。

“安姐姐,小雨她…”小文看着小雨背影,对心安道。

“在这府里服侍,旁的罢了,最要紧的是安分!”心安瞧着那婆子和小文,只说了这么一句。那婆子已经连声道:“安姑娘说的是,以后再不敢随便帮人带信了。”

“帮人带个信,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也要瞧帮什么人带。”心安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那婆子已经听出了其中不同,连连点头。

小文垂下眼,手不自觉握住裙边的宫绦,不安分,这就是心安和陈大奶奶给小雨安的罪名?可是小雨,明明什么都没做。就算在心里想,难道也是错的?心安已经掀起帘子重新进屋,小文跌坐在廊下,想哭,又怕人瞧见,心中溢满了悲哀,这悲哀,不知是为小雨,还是为自己?

、16赌

小雨第二天一早回来,小文瞧见她眼圈红红的,想是在家哭过,想开口问问,小雨已经对小文露出笑:“昨晚我不在,你夜里睡觉,怕不怕?”

“又不是豆腐做的?怕个什么?”小文顺口回了这么一句,见小雨面上又又泫然若泣之色,小文忙握住小雨的手:“罢了,罢了,都是我说话不对。今儿是年初二,大奶奶早起就和大爷回娘家去了。不如我们会上几个人,掷骰子玩?”

小雨勉强露出笑容,小文叹了一声气,把小雨的肩搂过来。小雨的泪忍不住又滴落,声音很低:“小文,我害怕,我害怕,我真想死了算了。”

“胡说!”小文把小雨的头抬起:“这大过年的,什么死呀,你也不嫌忌讳。你后娘再想什么,你就把她啐回去,难道她还敢打你不成?她还要不要命了?”

小雨面上的笑容更加难看,小文的心也酸楚起来,再安慰又如何呢,不过都是泥菩萨过江罢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脱离掉这里?像自己娘讲的那样?小文的心沉甸甸的,红儿的笑声已经在门外响起。

“小文姐姐,你在吗?”小文抬头对外面应了一声,小雨已经抬起头,背转身去擦泪。红儿笑嘻嘻地推开门走进来,就像没瞧见小雨一样,对小文道:“小文姐姐,我们几个要掷骰子玩呢,想来寻你一起。”

“好不要脸的小蹄子,见了你小雨姐姐也不叫?”小文伸手往红儿额头点了下,咬牙骂了句。红儿笑嘻嘻地用手捂一下额头,就瞧向小雨:“小雨姐姐,对不住,方才没瞧见你,和我们一块去玩。”

想来昨儿心安说的那几句话,这院里的人都晓得了,只怕不止这院里的人,这府内的人也有七八成晓得了。小雨心里无尽酸楚地想。

这是大奶奶在给警告,任你再聪明伶俐的下人,也只能和主人心往一处想,若有半点想多的,那就是主人要生就生,要死就死。

谁让你生在你娘肚子里,是这陈府的下人?后娘那刻薄的声音又在耳边,小雨觉得眼里又开始湿了。小文伸手拉一下小雨的袖子,小雨抬头,面上笑容浮现,对红儿道:“正好赢了你们的钱去。”

红儿不由一呆,眼眨了眨,怎么和玉儿说的不一样呢?玉儿不是说,小雨被奶奶厌了,只怕会很快出去,这时候讨好了小文,就好上去吗?

方才进来时候,分明还瞧见小雨低着头一脸难过的样子,怎么这会儿就笑吟吟的?

红儿的神情小文全瞧在眼里,不由浅浅一笑。红儿这些小丫头们,毕竟年纪小,见识浅,以为在这府里能待一辈子呢,哪知道不过是几年工夫,也就新人换了旧人。那点小心思小手段,别说瞧在主人眼里。就是瞧在一直得脸的人眼里,也不过是点笑话。

“好了,不是说要去掷骰子玩,就走吧。人多,才热闹。小雨,你今儿可要多赢点我的钱。”小文笑着拉小雨起身,小雨也笑了:“好,恭敬不如从命呢。”

红儿把张大的嘴巴闭起来,眼神不像方才那样惊慌,小雨一定是故作镇静,一定的。小雨怎猜不到红儿在想什么,这样年纪的小丫头们,总以为上面的人走了,就能升上去,却不知道,升不升得上去,和她们想的没多少关系呢。

几个丫鬟聚集在厢房里,正在那掷骰子抹骨牌,地上丢了不少瓜子壳,旁边放着茶水点心,这也是一年下来,众人难得的闲暇时间。

瞧见小文小雨双双走进,几个丫鬟都愣了一下,玉儿已经穿鞋从炕上跳下来:“红儿,还是你嘴巧,不但小文姐姐来了,小雨姐姐也来了。姐姐们,赶紧到这炕头上来坐。”

玉儿这一跳下炕,另外几个丫鬟也急忙站起身把小文小雨让在炕头上。小文和小雨坐定,小文才笑吟吟地问:“这会儿是谁赢了呢?”

“才开场呢,谁也没赢多少,倒是红儿输的多,都要她给钱呢,她倒好,脚底一抹油,就说去请两位姐姐来了。”坐在玉儿下手的一个丫鬟笑吟吟地说。

红儿做个鬼脸:“都是你们捉弄我,我才输了。这会儿,你们可不许再捣鬼。”

说着红儿就把骰子握在手里,在那摇了摇,勾唇一笑就把骰子掷下来。众人口里都在幺二三幺二三地喊。

那几个骰子在那转了转,定下,正正四五六。

几个丫鬟面上顿时露出郁闷神情,红儿伸出手“给钱给钱!”

“你急什么,两位姐姐还没掷呢。”玉儿嘴里嗑着瓜子,笑吟吟地对红儿说。红儿看向小文,小文本无心玩耍的,见众人都瞧着自己,笑着把骰子拿在手里,摇了摇丢下去,果不其然是个幺二三。

几个小丫鬟不敢乱嚷,小雨已经拿起骰子,闭上眼似乎在想什么,口里还喃喃念叨了几句,这才把骰子往掷下。

骰子在那飞快旋转,小雨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骰子,小文原本不在意的,此刻却觉得小雨这举动有些奇怪,也不瞧那骰子,只往小雨面上瞧去。

小雨的面色有种难以形容出来的红,低头看着骰子,如同一个积年赌徒,把所有的身家都压在这几个骰子上,这一把就定下生死。

小文看着小雨,心开始一点点提紧。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小雨,小雨却浑然不觉,只瞧着那旋转的骰子。

骰子停下一个,露出鲜红的红,六点,小雨的神色跳了一下,接着第二个也停下,也是鲜红的六点。小雨此刻面上神情难以形容,小文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往下沉,觉得小雨,不像是自己认得的那个小雨了。

第三个骰子终于停下,也是鲜红的六点。小雨面上神情如释重负,唇边有笃定笑容。

“小雨!”小文觉得自己模模糊糊中,似乎猜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喊出来。小雨抬头,对小文露齿一笑:“我赢了,是不是?”

“是啊,小雨姐姐赢了。红儿,赶紧给钱。”方才小雨面上神色,丫鬟们都瞧见了,都在心里觉得,小雨和原来有些不大一样。此刻听到小雨开口说话,玉儿立即打圆场。

“是啊,你赢了!”小文瞧着小雨,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小雨眼中闪出一丝疯狂,接着那丝疯狂就消失不见,仿佛还是那个恬静的,和小文无话不说的小雨。

小文的头微微摇了摇,只握紧了小雨的手。小雨的双手全是汗,如同才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她的神色越平静,手心里的汗越重。小文低头,纵然是好朋友,可很多事情,不是别人能劝的。

众人又玩了一会儿,婆子来传话说陈大奶奶夫妻很快就要回来了。众人忙起身,小文小雨先进正屋去收拾。

小雨将要踏进正屋门槛的时候,小文拉住小雨的袖子:“小雨!”

小雨对小文露出一丝笑:“我明白,小文,别为我担心,既然生就这个命,就这样做罢。”小文深吸一口冷气,小雨已经走进屋:“赶紧的,把火盆生起来,大爷爱喝的茶,大奶奶爱用的点心都要准备起来。免得大爷大奶奶到了,这屋里冰冷,又没点心又没茶的。”

小雨说这些,小文心里都清楚,只是这会儿,小文知道小雨是故意找话,只为了不让自己问她话。小文轻叹一声,见小丫鬟们端了火盆进来。

小文上前接过火盆,见里面的炭已经烧的半红,把火盆放下,又把手炉脚炉都烧起来。屋子里面很快就暖和起来,手炉脚炉也暖和的差不多时,就听到外头传来说笑声。小文小雨忙带了众丫鬟迎出去。

陈大奶奶满面笑容地和陈大爷说着什么,心安不时凑趣,见众人迎出来,陈大奶奶对小文道:“小文,把这些东西都收进去,再拿两个赏封来,赏了舅爷遣来的人。”

小文已经瞧见簇拥着陈大奶奶的人中,有两个陈大奶奶娘家的婆子,小文应是,上前去接那两个婆子手里的东西:“两位婶婶还请往那里边歇息一会儿。”

这两个婆子往小文面上细细地瞧了瞧,就笑道:“多谢这位姐姐了,我们不过是奶奶差来跑腿的,在这院里等着就好,歇息什么呢?”

小文见她们俩说话时候,只往自己脸上身上打量,心不由突突地跳,又怕被人笑话不大方,接了东西就叫红儿陪着她们,自己快步往屋里去。

小文抱了东西进到屋里,小雨果然不在屋里服侍,只有心安在服侍陈大爷夫妇。小文的心又提紧,把东西放到里间,拿了赏封出去给了那两个婆子,就忙转身进屋。

陈大奶奶已经笑着对心安道:“让小文过来服侍吧,你跟我们回去,也辛苦了。”心安往小文面上瞧了瞧,笑道:“奶奶这话是体恤我,我也就下去歇息一会儿。”

、17命

小文面上努力露出笑,蹲到陈大爷脚边,给他换着靴子,陈大爷低头瞧着小文,只觉得小文着实是个温柔体贴的丫鬟,不由对陈大奶奶露出一个笑。

陈大奶奶故意给陈大爷一个白眼,接着陈大奶奶就用帕子捂住口笑了。这些小文都没瞧见,但小文觉得越来越压抑,压抑的想喊出来,却不敢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