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各人都睡下了,小文躺在床上,睁着眼却睡不着。小雨突然开口:“你别怕,所有的事都担在我身上。”

小文惊讶地看向小雨,小雨仰面躺着:“我们就是做丫鬟的命,既然大奶奶觉得我不安分,就不安分罢。”

“小雨,你疯了?你晓不晓得?这样做,奶奶只会…”小文觉得说不下去了。小雨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我晓得,我当然晓得。大不了就是一个死。我现在觉得,不怕死了。既然连死都不怕,那我为何不赌一把?”

这就是小雨掷骰子时候,面上神色的由来吗?小文觉得心又提紧了:“小雨,你别这样,命最要紧。况且现在奶奶只是暗示,还没明说。奶奶这会儿刚有了身孕,大爷也没有个这会儿收通房的理。我…”

“我不止为了你,更为了我自己。小文,你我识得这么多年来,该晓得,我只有在奶奶身边这两三年,才算过得安稳一些。小文,我那么多的苦都吃过了,我不愿,不愿…”

“你后娘和你说了什么?”小文轻声问。

小雨冷笑:“能说什么?就让我想法爬了大爷的床,还和我说,要给我寻点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还说…小文,虽说我也心甘情愿的,但和她想的那种龌蹉念头不一样。想仗着我横行霸道的,也不想想,她有这个福气吗?”

小雨说到后面,已经咬牙切齿了,小文知道,自己无法安慰劝说,只瞧着小雨。小雨已经闭上眼:“睡罢。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服侍呢。眼红红的,像什么话?”

小文闭上眼,四周一边安静,什么都听不到,但小文却觉得,黑夜之中,仿佛有谁在哭,这哭声如此伤心,伤心的人有些不忍心。

陈宁坐起身,怎么睡都不安稳,这个年过的,是陈宁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最热闹的一个年了。去拜年时候,再瞧不见别人的讽刺,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

可是陈宁心中却有些不快活,纵然答应了自己的母亲,纵然对着小文的背影发过誓,这点情意就当再没生过,从此之后,小文在那府里过日子,自己也就这样过日子。

可是,陈宁却晓得,能骗别人不能骗自己,当听到门响时候,陈宁都想抬头瞧瞧,虽然知道不是小文走进,可心里有那么点念想也不错。

哎,陈宁又长叹一声,翻身闭上眼,睡吧,要是一早起来,眼是肿的,自己娘又要担心了。

“你这几晚是不是睡的不好?瞧这眼睛肿的。”苏氏瞧着儿子,忧心忡忡地问。陈宁用手摸一摸眼睛,就笑着道:“哪里睡不好,只怕是这两日酒喝多了,未免有些睡不足。”

这话让苏氏的眉皱起,接着苏氏就笑着道:“既然如此,你今儿也就别出去喝酒了,跟我去那边府里,给老太太、太太,还有你婶子她们拜年去。”

按说陈府那边,该初一就去拜年的,不过苏氏晓得陈府的主人们应酬很多,总要等到初四初五之后,才渐渐闲下来。今儿初六了,这会儿去拜年正好。

“娘,去那边拜年,就您一个人去罢,我总是…”陈宁的话引来苏氏的两个白眼:“你总是什么?你天天跑去你婶子那边房里坐着求差事时候忘记了?”

陈宁只得对自己的娘露出一个笑,换了衣衫服侍苏氏往陈府里来。

苏氏这一回来拜年,陈老夫人很给面子,请进上房说了好一会儿的家常话,听见陈宁也来了,又叫陈宁进来。

陈宁进到上房内,给陈老夫人磕头行礼拜年。

陈老夫人叫身边婆子扶起陈宁,又让他在苏氏身边坐了,这才细细地瞧了,对苏氏夸道:“这孩子我记得小时候抱进来过,那时就说,瞧那唇红齿白的样,是个有福气的。今儿再细瞧,已经生的这么俊俏了。你啊,享福还在后头呢。”

苏氏是个伶俐人,急忙站起来笑着道:“都是婶婆帮衬着,有了婶婆青眼,怎不享福?”陈老夫人爱听这样奉承话,又笑了几声,外头丫鬟已经在说,又有客来了。

陈老夫人也就笑着对苏氏道:“各人房里你们也去走走罢,都是一家子骨肉,不认得那才叫笑话呢。”

苏氏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句叮嘱等着,忙又福了几福,口里说了两句奉承话,陈老夫人又笑了,苏氏也就带着儿子出去。

等一离了陈老夫人上房,苏氏就笑着道:“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你也明白了?先去给几位太太拜了年,再去给你婶子拜年。儿,我那样对你,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能辜负我的心。”

陈宁晓得自己母亲这叮嘱所为何来,又应了两声是,苏氏也就带上儿子去了陈夫人那里,陈夫人在陪客呢,听到苏氏母子来虽没请来相见,也命丫鬟送了一份礼出来。接着陈府内另外几位太太那里,苏氏母子也去了。有见着的,又见不着的,苏氏也不大放在心上,毕竟见陈老夫人才是最要紧的。

等到陈大奶奶这边时候,已经将近午饭时候。陈大奶奶听到苏氏母子来了,就命人赶紧请进来。

苏氏一进了屋,给陈大奶奶行礼就笑道:“原本还想多和婶子说会儿话的,瞧着时候,就不和婶子说了,等改日再来。”

陈大奶奶见到苏氏母子,比原先还要亲热几分,对小文吩咐道:“去告诉厨房,再添两道菜来,留这边大奶奶一起吃饭。”

小文应是,苏氏面上现出一丝惭色,陈大奶奶瞧见,对苏氏笑着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呢,难道回回都和我这样客气,那就不成话了。”

苏氏这才笑着应了:“婶子说的是,原先还不敢和婶子亲近呢,谁晓得是这么一个体贴人儿。”

陈大奶奶用帕子捂着口笑了:“这话说的,我是该接呢还是不该接。”说笑之中,小雨端茶上来。

陈宁接过茶,继续规规矩矩在那坐着。陈大奶奶往小雨身上一扫,小雨最近打扮的更加出挑了。陈大奶奶心里不由讽刺一笑,真是个糊涂丫头,难道不晓得这后院的事,是女人管着,不是男人管着吗?

小雨端来了茶,就退到门外伺候,陈大奶奶招呼苏氏吃茶,说闲话。小文已经从厨房传了话回来,快步走上前对陈大奶奶道:“奶奶,厨房已经送来饭了。”

苏氏要站起身,陈大奶奶忙拉住苏氏:“有丫鬟们呢,嫂子坐着。心安,把饭桌摆上。”

心安应是,从里间掀起帘子走出来,苏氏早晓得心安是陈大爷的通房,往心安面上扫了一眼就对陈大奶奶道:“婶子可真会调理人,这屋里屋外的丫头,都是水葱似的,还个个能干。”

饭桌已经摆好,心安过来扶陈大奶奶过去用饭,陈大奶奶听到苏氏这话就笑着道:“嫂子这是臊我呢,不过比别人家的丫头,白净些罢了,至于能干,那是万万谈不上的。”

说笑着,陈大奶奶和苏氏各自落座,陈宁在下面相陪。心安、小文、小雨都在那伺候他们用饭。

陈宁自从进来之后,眼就忍不住往小文脸上瞟去,此刻见小文在那伺候,心里不知怎么生出欢喜,但又怕自己娘瞧出来,只是低头用饭,面前的菜一口都没动。

陈大奶奶抬头瞧见,吩咐小文:“给哥儿打碗汤。”小文应是,上前打了一碗汤放在陈宁旁边。

陈宁忙拿起匙子舀一口,那汤有些烫,陈宁既不敢吐出来,又不好咽下去,连顿时憋红。

小文在旁瞧见,悄悄地递了一块手巾过来,陈宁接过,把汤吐在手巾上。想要望小文,又怕自己的娘瞧出端倪,依旧低头吃饭。

三人用完了饭,陈大奶奶带了苏氏母子坐到边上又吃一遍茶,继续说着闲话。

这闲话也没什么好说的,苏氏难免又称赞了陈大奶奶的丫鬟一遍。陈大奶奶笑道:“我这里的丫鬟,也没什么好的,当不得嫂子再三再四地夸。”

“婶子这是说客气话呢。”苏氏笑着说了一句,陈大奶奶已经笑着道:“嫂子既喜欢她们,这不值什么,我送嫂子一个人,让她服侍嫂子去,可好?”

正在那默默低头喝茶的陈宁听到陈大奶奶这样说,心都快跳到喉咙处来,给个人,说不定就是把自己的心上人给过来。若真如此就太好了,不,不,这样的话,太辱没她了。

、18拒绝

陈宁在那胡思乱想,苏氏已经站起身,双手乱摆:“婶子说笑呢,你身边的人,自然是好。可是我们那家里情形,想必大家也心照。茅檐草舍的,哪里盛得下这娇滴滴的姑娘们呢。”

陈大奶奶用帕子掩着口笑:“嫂子这是臊我呢还是臊我呢?您和侄儿都住的,难道她们一个丫鬟,反而住不得了?”

说着陈大奶奶就扬声道:“小雨,过来!”陈宁听的陈大奶奶和苏氏的对话,心跳的更快,忍不住偷眼往丫鬟们那边瞧去。

陈大奶奶和苏氏的对话没几个人听见,小雨听到陈大奶奶叫自己,忙走过来:“奶奶有什么吩咐?”

陈宁见叫过来的,并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心中大为失望,这个叫小雨,那她,叫什么呢?陈大奶奶已经笑着对苏氏道:“大嫂子,这丫鬟不错,既喜欢,就让她去服侍你去。”

小雨听的如被雷击一样,有些征愣地看向陈大奶奶。

陈大奶奶依旧笑着,唇边的笑容却渐渐发冷,苏氏察言观色,晓得这里只怕是有什么自己不晓得的事,于是苏氏笑着道:“这丫头的确好,我一瞧见就喜欢。只是正因为喜欢,才不好要过去呢。”

这一句果然让陈大奶奶转向苏氏:“大嫂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了?喜欢了,就要了,这有什么?”

“若喜欢的都要了,婶子又是个宽厚仁慈的人儿,到时婶子身边,岂不缺了可心的人服侍?”苏氏的话让陈大奶奶笑了:“原先不晓得,今儿才认得,嫂子这口齿,真是别人比不上的。”

“婶子这是臊我呢!”苏氏又笑着接了一句。

小雨已经明白从头到尾发生了什么,急忙给陈大奶奶跪下:“奶奶要叫我去服侍大奶奶,我…”

小雨的话尚未说完,陈宁已经开口:“这位姐姐,我做侄儿的,本就该对婶子尽孝心的。该多孝敬婶子才是,哪能再要婶子心爱的人?以后,还请姐姐多尽心服侍婶子,就当是为我尽孝心了!”

说着陈宁站起身,对小雨连连作揖。小雨还跪在那里,被陈宁这举动弄的惊讶不已,唇不由张大。

苏氏已经对儿子叹气摇头:“你啊,真不害羞,明明是你婶子的人儿,你这样一说,倒变成要代你尽孝心了。还不赶紧给你婶子赔礼去?”

陈宁真的转身要给陈大奶奶跪下,陈大奶奶忙让心安扶住陈宁:“瞧瞧,都是我惹出来的祸,原本想着,大嫂既喜欢,就让个丫鬟过去服侍,也尽了我们做妯娌的心了。倒让你们这样惶恐,是我不对了。”

苏氏赔笑两句,陈大奶奶又对心安道:“进去里面取一把金锞子来,给侄儿带回去,他这两日要出外走走,也好赏人。”

心安应是进里屋去,陈大奶奶又和苏氏说上两句闲话,小雨也回到丫鬟们那边。陈宁忍不住又往那边瞧去,见小文抬头看了自己一眼,飞快地又低头。

陈宁的心里又有痛苦泛起,接着另一种念头泛上,等自己更能干些,在陈大奶奶面前有足够的体面了,也许,就能开口要小文了。

想着,陈宁唇边有甜笑,苏氏已经站起身:“婶子只怕事忙,我们娘儿俩就告辞了。”陈大奶奶要站起身来送,苏氏忙阻止:“快别客气了,婶子你还是歇着罢!”

陈大奶奶顺势又坐下,扬声唤小文:“和你安姐姐一块,送送大奶奶!”

小文应是上前,陈宁已经瞧向小文,原来她叫小文,果然人如其名,文静秀气,真是个…陈宁脑中又开始飞快地转起来。

苏氏在那和心安说话,见儿子的眼只望着小文,苏氏悄悄地去拉儿子袖子一下,陈宁的脸顿时飞红,规规矩矩地重新垂手走路。

小文晓得,该和心安一起,好好地送苏氏母子出去,但小文这几日来心乱如麻,又有心安在旁边说话,小文索性一个字也不吭,送到院门口处。

心安和小文也就停下脚步,望着苏氏母子离去。小文勉强露出一丝笑:“安姐姐,我们回去罢。”

心安往小文面上细细瞧去,小文不由用手捂一下脸:“姐姐瞧我做什么?”心安把小文的手给拉下来:“还哄我呢。明明白白地有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奶奶和姐姐都待我们这么好!”小文掩饰地说,这心事是绝不能告诉心安的,告诉了,就等于告诉了陈大奶奶。

心安的眉头皱着,小文努力地笑,心安终究没再问出来,只拉了小文的手款款地道:“你明白就好!小文,我们前生不修,这世只能做丫鬟。只是呢,做丫鬟,也要分了好几种呢。爷和奶奶待我们都不错,这样的主人,要我们做什么,粉身碎骨都要去。再者说了,安安分分地,这前程自然是不一样。”

小文应是,心安笑着摸下她的脸:“瞧你这模样,以后定比我强。好好地服侍,以后好多着呢。”

小文满心满口的苦涩,再次低声应是。心安又悄声道:“我也和你说句贴心话,小雨这丫头,这两日越来越不像原先了,奶奶想打发了她出去。你瞧着,这些小丫头里,还有哪个合适的,就往上升一升。”

小文满口的苦涩却说不出话,对心安道:“姐姐的眼,可比我厉多了,自然是姐姐喜欢上谁,就提谁。”

“你这丫头,又和我打马虎眼了!”心安笑吟吟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拉了小文:“走罢,还是进去服侍奶奶,以后啊,这院子里,有你帮忙盯着,就更好了。”

小文跟在心安身后进屋,过了年,天气渐渐暖和,已经能瞧见台阶下有草的嫩芽发出。但小文觉得,自己心里的春天,只怕再不会来了。

前程远大,不过就是被收房,生个儿子,做个姨娘,兢兢业业地服侍大奶奶,老了后,落个安分守己的名声罢了。

倒不如在外头,配个小厮,以后做个管家娘子来的自在。小文用牙咬住下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更不敢去想陈宁。

“方才那丫头,你就别再想了!”陈宁安静地跟在苏氏身后,突然听到苏氏说了这么一句,陈宁惊讶地叫了一声:“娘,我并没想什么。”

苏氏回头瞧着儿子,接着笑了:“真没想什么?儿,你是我生的,从你不会说话只会吃奶到长这么大,你的心思,我怎不明白?儿,方才你的眼神都不一样,那里面透着失望呢。”

“娘,我…”陈宁语塞,苏氏叹气摇头:“你啊,还小,不明白这样事,你被你婶子厌弃了倒没什么,横竖现在你也大了,再不成,做个行商也成。可是那丫头,若让你婶子晓得了你对她动心思,只怕要的是她的命。”

“娘,不会吧,怎会如此?”陈宁神色大变,苏氏当然晓得自己要把事情说严重一些,才能让儿子醒悟,冷笑道:“你孩子家没经过多少事,当然不晓得了。儿,好好的做事,别让我为你操心。”

陈宁收回眼,想着方才苏氏说的话,突地对苏氏道:“娘,儿子想好了,就去做行商。”苏氏十分惊讶地看着儿子:“做行商?你可晓得,这会吃多少苦头?”

“儿子当然晓得会吃苦。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呢?在这里,靠着公府,能得个差事,一年也就吃香喝辣的,但靠了别人,终究不长久。倒不如趁现在,也有一点银子,就去做行商罢。”

陈宁话语坚定,苏氏的眉还是没松开,陈宁双手握拳,瞧着高大的宁远公府邸,最少,自己现在还可以自称是宁远公的族人,仗了这个,出去做行商,别人也会卖几分面子,至于吃苦。

连低声下气求人都做了,还怕什么别的呢?只是不晓得,自己回来时候,伊人是否还是云英未嫁?

晚间陈大爷和陈大奶奶歇下之后,众人各自归房,小雨才一进了屋,小文就飞快地把门窗都关紧,一口吹熄了灯。

小雨惊诧地瞧着小文的动作:“你今儿怎么了?没瞧见我衣衫还没脱?”

小文凑到小雨耳边,低低地道:“大奶奶瞧你不顺眼了,想着过两日把你打发了。”小雨哦了一声,继续解着裙子:“我晓得。”

“你要被打发出去了,你后娘那个人,都晓得的,你怎么办?”

小文话里十分焦灼,小雨笑了,把小文推一下就躺在床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小文,我不是你,我只能为我自己打算。”

小文听了这话,眼眶里顿时又盈满了泪:“那你想要做什么呢?”

“你不想做大爷的通房,可我想!”小雨语气平静,小文沉默一会儿才低声道:“可是,这事,不是我们说了算,况且大奶奶到时就算肯让爷收了你,到时你的日子…”

、19主意

“那又怎样呢?横竖不就这样?小文,我就赌这一把。况且,这家里,不是只有大奶奶一个人。”小雨的声音很平静,听的小文一阵难受。

小文翻了个身,不想再听下去,用手捂住耳朵,小雨躺好,闭上眼,这一辈子,搏一搏又怎样呢?横竖都不会比现在更坏。

至于死,小雨冷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况且陈大奶奶要做贤惠人,就算肚子里搁了一缸子醋,面上还要露出贤德样。自己小心下意地待她,若连这也容不下,非要自己死,那也就是自己的命,再争不过去。

小雨闭上眼,心中的决定已下,再不会后悔了。

过年,陈大爷的应酬也多,起来时候陈大奶奶还躺着。陈大爷披衣下床,心安上前服侍他穿衣衫。

陈大爷瞧着躺在床上的陈大奶奶就笑着道:“小文那丫头,这两日瞧着,的确比别的丫头出色!”

“怎么,你等不及了?”陈大奶奶睁开眼,有些慵懒地问丈夫。陈大爷顺势坐在妻子床边:“不是这个意思,总要等到你月份大些再办这件事,不过顺口说了这么一句,你心上就搁不住。这样的话,我还怎么敢动。”

“你的意思,我是醋坛子了?”陈大奶奶丢给丈夫一个白眼。

陈大爷瞧着心安就笑了:“你是醋坛子的话,怎么还会有心安呢?你为我着想,我也该为你想才是,而不是急哄哄地。想到就去做。”

陈大奶奶又是一笑,心安拿着靴子过来,陈大爷把脚翘起,由心安服侍穿上靴子,外面已经传来小文小雨说话的声音。

心安上前把门打开,小文小雨端着洗脸水走进来。今日的小雨,面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红色。心安往小雨面上瞧了一眼,有些惊讶地接过小雨手里端着的洗脸水。

小雨已经乖巧地道:“安姐姐,早饭已经送来了。”

心安应了一声,陈大爷本不在意的,听到小雨今日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脆嫩一些,陈大爷不由抬起眼皮往小雨面上一瞧。

陈大爷抬起眼皮时候,小雨正低下头去,陈大爷瞧见小雨低头时候,脖颈处现出了那么一丝白嫩肌肤。陈大爷的眉不由微微一皱,还想再瞧一眼,小雨已经退出门外。

陈大爷的眼不由追着小雨的身影出去,心安已经把帕子递给陈大爷,陈大爷没有去接帕子,心安惊讶地叫了声大爷,陈大爷这才回神过来,接过帕子笑一笑。

门口又走进丫鬟,陈大爷抬头看去,这一回进来的,是红儿玉儿拎着食盒。陈大爷不免有一点失望。

小文接过食盒,和红儿等人把碗筷摆上。陈大爷已经梳洗完,过来坐在桌边吃饭。抬起筷子时,陈大爷想问问小雨为何不进来伺候,只是这些事,从来都是陈大奶奶管着,陈大爷踌躇一下还是没问出来。

“今儿这粥想来不错,爷都进了两碗了。”陈大奶奶对小雨的厌弃底下这些丫鬟怎么没瞧出来?这几日,这些小丫鬟们,个个都巴望着能得了陈大奶奶的青眼,升上去。

“哦,两碗了吗?”陈大爷把筷子放下,往桌上瞧了瞧就道:“今儿的炸野鸡不错,和这粥对味。”

“既这样好,就让厨房明儿再炸些来就是。”陈大奶奶也已起身,从里间走出来。

“这一顿吃一些,才觉得好,天天吃就不对了。”陈大爷漫应了一句,从心安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就站起身:“你再躺一会儿吧,一年也只有这时候才能偷个空,况且你又有身孕,起晚一些,旁人也不会说你。”

陈大爷的话听的陈大奶奶心里甜蜜蜜的,却还是给陈大爷丢个白眼:“你也晓得我起的晚啊?今儿太太下帖子,请春酒呢,我哪能再偷懒?少不得还是要去打个旋磨,省的被人说我轻狂。”

陈大爷又是一笑,扶着妻子的肩膀道:“那辛苦你了。你们可要伺候好奶奶,别让奶奶劳累。”

众丫鬟齐声应是,陈大爷也就往外面去,他这几日也有不少应酬呢。陈大爷走下台阶时候,迎面见小雨过来,小雨瞧见陈大爷,没有行礼反而是往另一边去,一副回避模样。

陈大爷不由皱眉,抬头往正屋望去,正屋帘子垂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陈大爷转头看向小雨,小雨已经退到那边走廊上,远远地站在走廊边上,偏生又是个风口,风一吹来,小雨身上的衣衫就在那随风而动,更惹人怜惜。

陈大爷的眉头皱的很紧,心安掀起帘子匆匆走出,手里还拿着一个手炉。

瞧见陈大爷还站在院里,心安疾步上前:“爷,您怎么忘了拿手炉,虽说过了年,天还是有些冷的。”

陈大爷笑着接过,心安又伸手给陈大爷整理一下斗篷:“爷赶紧出去吧。奶奶在家,有我们呢。”

“晓得你们都好!”陈大爷这么应了一句,抬头往小雨站着的地方望去,小雨已经不在哪里了。陈大爷的眉头又皱一下,心安不由疑惑地问:“爷,您瞧什么呢?”

“没瞧什么。你们在家,好好照顾奶奶。”陈大爷顺口说了这么一句,也就匆匆离去

心安有些不放心地又往陈大爷方才望的地方望去,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也许,是自己眼花了罢。心安的眉微微一皱,也就返身进屋。

陈夫人春酒请的客,陆续也到了。陈大奶奶带了小文和心安随侍,小雨就被安排在家看屋子,陈大奶奶走之前,特地叮嘱红儿,若陈大爷提早回来了,要记得去告诉自己。

红儿当然连声应了,等送走陈大奶奶,红儿回头瞧着小雨,小雨还在那打着络子,红儿的唇不由一撇:“玉儿,我和你说,这人最要紧的,是要本分。不本分了,还真以为自己得了奶奶青眼,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玉儿悄悄地瞧小雨一眼,见小雨还在那里打络子,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玉儿忙拉红儿一下:“罢了,人家怎么也是大丫鬟,不是我们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