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见小文落落大方,说话做事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不由在心里又点一点头。往文契上按了手印,进到屋里秤了七两银子出来,交给那妇人,那妇人接了,千恩万谢地谢过苏氏,又对苏氏道:“可许我见我闺女一面?再叮嘱两句?”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苏氏往厨房那里叫了一声,可巧那丫头澡已经洗好,换了衣衫,挽着湿漉漉的头发往堂屋里来。

妇人见了女儿,又把女儿抱在怀里哭了两声,也就把她放开,叮嘱道:“你从此可比不得在家,可要好好地照顾太太奶奶,听他们的话,千万别违逆了,违逆了,就算是我,也救不得你。”

那闺女连连点头,程媒婆晓得妇人这话意有所指,也在旁边笑着。

小文听到后面几句,不由微微皱眉,这样重的叮嘱,也少有。那妇人已经把女儿的手松开,程媒婆推着她往外走:“走罢,走罢,以后又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女儿追了两步,就垂手在那侍立。

小文又笑了笑,就对苏氏道:“娘,我们给她起个什么名字?”苏氏皱眉:“一时也没有什么好起的,都入夏了,就叫立夏罢。”

立夏听了,跪在地上又给苏氏磕了个头:“多谢太太给我起名字。”苏氏瞧着她:“起来罢,瘦的可怜,说是十一岁了,除了个子高,别的,统不像个十一的孩子。”

“我爹也生的高,我们弟兄姊妹们,都高。”立夏已经十分伶俐地接话,这让苏氏微微诧异:“倒没想到,你虽是那样乡下人家的女儿,倒也伶俐。”

立 夏心里暗倒一声糟糕,急忙掩饰:“前些日子,我爹娘就在商量,要把我给别人家,我有个表姐,在这城里的潘家伺候了几年,后来又回来嫁人。原本我爹娘想把我 给潘家的,谁知潘家今年不要人,这才商量另给。为了这个,我特地去问过表姐,要去服侍人,可要学些什么?表姐说,别的罢了,可一定要机灵,还要晓得什么该 做,什么不该做。”

苏氏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这也罢了!媳妇,你让那婆子匀条被出来,让她先在厨房角落打个铺,等过两日,把那边厢房收拾起来,让她和那老婆子,住那边厢房。”

小 文应了一声,立夏听的自己只能暂时在厨房角落打个铺,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但想到潘大爷许下的赏银,还有自己娘说的那些话,也只有收起这些。暂时吃两日苦 头,要晓得为了像个做粗使长大的乡下姑娘,这几日,立夏可是把手在冰水里泡了又泡,还狠心用小刀划伤了手,让一双手显得粗糙些,不像是从小没做过活的人。

老婆子听的吩咐,也就把自己的被拿出来。还对立夏道:“这被是我才浆洗过的,干净着呢。”立夏上手一摸,这被用的布,太粗糙了。晚上盖在自己细皮嫩肉的身上?立夏都快要哭起来了。

那老婆子会错了意,对立夏道:“可是从来没有盖过这样好的被?哎,晓得你们穷人家,这日子,我是晓得的。”

立夏把快要到喉咙的一口血给咽下去,对老婆子道:“是,以后和婶婶在一起,还要婶婶多关照。”

“关照什么?这家里人少,除了奶奶太太就是爷,以后你多帮着些奶奶做事,就够了。”老婆子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

立夏应是,见小文走进来,立夏急忙应上前:“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这立夏,也忒聪明伶俐了些。小文心中狐疑地想,但面上还是带笑:“看着天色,快要做晚饭了,我来瞧瞧,今日晚饭做什么呢。”

“奶奶您歇着吧,我在家里,也会做些饭食,虽然没那么精致,我爹常夸我,说我做的饭食,闻起来香,吃起来也好吃!”立夏已经坐到灶下,烧起火来。

小文哦了一声,瞧着立夏的动作,这烧火做饭,立夏一点也不生疏,这么瞧来,倒还真像个家里忙里忙外的长女。可是小文是教过初进来的小丫鬟的,那随机应变,想到就说到的,可不是请教别人几句,就能学到的。

立夏并不晓得小文心里在想什么,见火已经烧旺,就忙打水进锅,要把锅洗干净好做饭。又把砧板菜刀洗的干干净净。

老婆子笑嘻嘻地走过来:“奶奶,这个立夏,瞧着倒是十分伶俐聪明。”

小文应了一声:“是啊,太伶俐聪明了,亏她娘舍得?”

“我回来了!”立夏听到小文说这句,刚要再接一句,就听到外面响起陈宁的声音,立夏笑吟吟地道:“想来是爷回来了。”

小文已经走出门去迎接,陈宁满面笑容,瞧见小文就道:“我和你说,今儿生意很好,足足赚了二两银子呢,都要照这样的话,那我们很快就可以搬进大宅子去住了。”

陈宁的话刚说完,就见立夏走出来,陈宁有些讶异地瞧着小文:“这,这是…”

“你成日在铺子里,都忘记婆婆说的话了?婆婆说,要寻个伶俐的小丫头。她啊,叫立夏,就是程婶婶帮忙介绍来的。”小文说着,立夏已经上前给陈宁磕头:“见过大爷。”

陈宁哦了一声:“起来罢,以后好好服侍你奶奶就是。”立夏应是,见陈宁和小文相携走进堂屋,立夏的眉微微一皱,老婆子已经笑着说:“瞧见了吧?爷和奶奶还是新婚,恩爱着呢。不过要照我这婆子的眼来瞧,只怕以后还是这样恩爱呢。你啊,可别有些什么想头。”

立夏的脸已经一红:“婶婶说什么呢,什么别的想头?我才多大?”老婆子又是一笑。立夏瞧见小文从堂屋走出,急忙跟着她进了厨房,帮着做饭。

苏氏听陈宁说这些日子生意都不错,十分欣慰地说:“你现在娶了媳妇,店里的生意也支撑起来了,这家里,也像个样子了。以后呢,我万事都不操心,全让你媳妇操心去。”

陈宁腼腆一笑:“娘,我和你媳妇,可都想着,要您做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呢!”

苏氏淡淡一笑:“什么顶梁柱,就照这两日说的,我不如你媳妇多了。也不说那些别话。难道我守寡了这么些年,为你操心,你还舍得我再继续操心?”

“娘,您说什么呢?儿子这不是怕…”陈宁又是一笑,没有说下去。苏氏也笑了:“罢了罢了,你去找两个泥水匠来,把后面那间小屋修一修,好让她们住进去,住厨房,一个罢了,两个,未免有些太挤。”

陈宁应是,瞧着夜色渐浓,这日子,就是这样好好过起来!

、第48章 商议

转眼立夏来到陈家,也有七八天了,这七八天里,陈家寻了泥水匠人来,把后面那间小屋修了修,立夏和老婆子住了进去。虽说比在厨房里面睡的好,但立夏还是不习惯那被子褥子都是粗糙的,况且老婆子还会打鼾,每夜立夏刚闭上眼,老婆子就开始鼾声大作。

搅的立夏夜里睡不好觉,白日又要上心服侍小文婆媳,想从中瞧出点什么蛛丝马迹,好就此下手。

如此一来,七八日过去之后,立夏不但没长一点肉,反而刚显憔悴。

这日一早立夏给小文端来洗脸水,小文接过洗脸水就惊讶地对立夏道:“瞧瞧,这脸色,怎么这样憔悴?”

“并没…”立夏说了这么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文瞧着她,突然笑了:“我晓得,定是那婆子打鼾,你夜里睡不着。不如…”

立夏一下会错了意,给小文跪下道:“奶奶,别把我赶走,我若被赶走,就…”小文的眉头不由皱一下,接着小文笑了:“我怎么会赶走你呢?不过是想说,实在不成,就委屈你睡厨房,厨房那里,虽说挤了点,睡下一个人也够的。”

立夏这才站起身,脸上还有泪:“这是奶奶心疼我,我怎会觉得不成呢。”

小文又是一笑:“不过是怕你睡厨房,委屈了你!”

“怎会委屈呢,本就是…”立夏心一放松,顺口就要说上几句好听的话,刚说出这么几个字,立夏心里就暗叫一声不好,忙转口道:“奶奶对我好,我更该好好服侍奶奶呢。”

小文也笑了,方才立夏那个背后要说的话,小文总觉得,该是原本就是服侍人的这类。这就奇了,立夏是从外头买回来的庄户女儿,才来这里七八天,又不是年把光景,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文从立夏手里接过手巾擦了擦脸,笑着道:“自从你来了这家里,我每日都轻松了不少。”

“奶奶是享福的人,怎能去做那些事?这些事,本是我们该做的。”立夏听着小文这样说话,以为小文没听到自己那半截话,笑吟吟地说。

“好伶俐地一张嘴,你爹娘怎么就舍得…”小文故意说了这么一句,急忙住口道:“把梳子拿来给我吧,梳了头,好去给婆婆请安!”

立夏应是,拿过梳子给小文梳头,小文捡了一只簪子往发上戴。这簪子不过是支银簪,素的很。立夏瞧着那支簪子就笑着道:“跟娘进城的时候,瞧见有些奶奶发上戴的金簪子,上面镶了宝石,好看的很,就是不敢多看。”

小文哦了一声,立夏察言观色,急忙道:“奶奶,可是我说的不对了?”

“有什么对不对的?小孩子家,喜欢金灿灿的东西,最平常不过的事了。”小文收拾好站起身,往镜子中瞧了瞧自己的相貌。

小文家的镜子是一面铜镜,虽然刚磨过,但瞧着人还是有点模糊。

立夏故意用手捂一下脸:“听说还有那种像琉璃一样的玻璃镜子,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长个见识呢?”

小文当初在陈府时候,是用过玻璃镜的,现在箱子里还放着一小面轻巧的镜子呢,不过因着陈家动用的东西很平常,小文也没把玻璃镜拿出来使。此刻小文听到立夏这样说话,就浅浅一笑:“你年纪虽小,见识却广,这玻璃镜,许多人都不晓得呢。”

“都是听程婆婆说的,程婆婆见识广博,我随娘进城时候,听程婆婆说了好些话呢。”立夏顺口扯谎,小文又是一笑,走出房门。

苏氏已经梳洗好,正在那喝粥,见小文进来苏氏就笑着说:“还是你想出的法儿好,把这粥用小炉子炖了,慢火炖一夜,早起就可以吃。还不用巴巴等着!”

“婆婆喜欢吃就好。”小文上前行礼问安,又问过苏氏几句起居,苏氏就对小文道:“你前儿给我做的那件衣衫,样子真好瞧,我这两日在想着,哪一天有应酬,好穿出去呢。”

“婆婆不嫌媳妇粗针大线就好。”小文和苏氏做了差不多半个月婆媳,苏氏的脉小文也差不多摸出来了,苏氏是个软和性子,只要用话哄着,再事事关照着,苏氏也就十分满意了。

立夏在旁边听着小文和苏氏在那说家常,立夏不由有些着急,这都进来这么些天了,还没瞧出蛛丝马迹来,到时潘大爷等不得,要拿自己爹娘出气可怎么好?

立夏在那想着,却不晓得小文也在细细打量着立夏呢。立夏来的日子越久,破绽露的越多。小文可以肯定,立夏绝不是程媒婆说的,不过是庄户人家养活不了儿女才卖掉的。

在小文瞧来,立夏只怕是和自己一样,也是哪家的家生子出身,最起码,是在主人身边服侍过两三年的,不然服侍起人来,不会这样殷勤熟练。

只是小文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家里,到底有个什么东西,值得立夏投身进来?此刻见立夏面上微露焦急,小文又是一笑,对苏氏道:“婆婆,说来,也好几日没出去过,婆婆要想,媳妇就陪婆婆出去烧柱香?”

苏氏点头:“好啊,只是这附近,也不晓得有什么好寺庙?”

“这个容易,立夏,去旁边请包嫂过来问问!”小文使唤立夏出去,这里继续和苏氏说着什么好寺庙。

立夏问过婆子包家在哪儿,出门到了隔壁,敲响门,包家的小丫头过来开门,听的小文相请,包嫂也就出来。

因就在隔壁,包嫂也没换衣衫,就走了过来。立夏陪着包嫂走过来,心里想着该怎样给自己爹娘传个信,就见程媒婆往这边走来。立夏计上心来,恰好巷子里过来一个货郎,立夏往货郎那边瞧了一眼。

包嫂正要推门,见立夏这样就笑着道:“小孩子,果然爱吃糖。”

立夏低头,面微微一红,包嫂已经叫住货郎担,递给他几个铜板:“包两包糖来,一包给这丫头,另一包,丫头,你带进去,我和你奶奶吃糖闲话。”

立夏面上大喜:“多谢包奶奶。”

包嫂浅浅一笑,推开门走进陈家。货郎在这给立夏包糖,程媒婆已经走过来,立夏急忙叫声程婆婆:“这是包奶奶赏我的糖呢,婆婆您也吃一块。”

程媒婆笑着接过一块糖,立夏已经悄声道:“方才奶奶说,想和太太出去烧柱香,找人问问有没有好寺庙呢!”

程媒婆眼睛一亮,接着就对货郎道:“这糖不错,也给我来一包。”

那货郎笑眯眯地包了一包糖过来:“我这糖,是自家做的,料足不说,这芝麻,都比别人家的香。”

立夏已经拿了糖往里面去,程媒婆等货郎走了,瞧着陈家的门想了想,并没去瞧陈家的门,而是急忙走了。

立夏走进去,先把糖放下,也就往堂屋里来。

包嫂正和小文婆媳在那说,周围寺庙哪处最灵,接着包嫂就神秘一笑,对苏氏道:“婶婶也太着急了些,儿媳过门才半个月呢,就想着给您抱上大孙子了。哪有这样快?”

苏氏不由哈哈一笑:“不是去烧香保佑我抱孙子,只是想着,在这家里日子久了,要出去走走。”

“自然还有一件事,我媳妇,前儿给我做了一件外衫,从没见过这样好的手艺,你说这都过了端午了,谁家也没什么应酬。”苏氏还没说完包嫂就笑了:“晓得了,原来婶婶是要去夸一下陈嫂子的手艺呢。”

苏氏哈哈大笑,立夏见包嫂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忙上前给她续上。包嫂说的口渴,续好了茶就喝了一口,瞧见立夏就笑着说:“这丫头,虽才头一遭见,可是说话伶俐,又有眼色。比我家里那个强。婶婶,这丫头是谁做的媒?”

“还有谁,不都是程嫂子。”苏氏的话让包嫂皱眉:“这不成,我家那个,也是程婶婶做的媒,可是不说长相,伶俐处哪能比得上这丫头。瞧来,定是程婶婶偏心。”

苏氏不由大笑,瞧向立夏的眼满是喜悦。小文浅浅一笑:“照嫂嫂这样说,可是要去寻程婶婶?”

包嫂故意点头,立夏也笑着道:“方才在门边,像瞧见程婆婆了。”包嫂故意手一拍:“哎,你怎么不把她叫进来,我啊,好好地说说她。”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上传来拍门声,婆子上前开门,程媒婆笑吟吟走进。

不等程媒婆进堂屋,包嫂已经对程媒婆道:“程婶婶,你来的正好,我啊,正好想问问,到底什么道理,难道我给的媒钱又少了,给我家说的那个丫头,偏没有这个丫头这样伶俐?”

众人都大笑,程媒婆已经走进堂屋,立夏给她倒上茶,程媒婆喝了一口茶,这才手一拍:“这不与我相干,是撞上的!”

、第49章

这话说的包嫂忍不住笑了,众人说笑一会儿,程媒婆这才对包嫂道:“今儿怎么想的起来过来坐坐?”

包嫂伸手指一下小文:“陈嫂嫂说要去寻个好寺庙烧香,我正在这取笑呢。程婶婶,你可有什么好寺庙?”

程媒婆故意沉吟一下,才笑着道:“女人们要去烧香,最好就是去供菩萨的庵里。那样大寺都在城外,倒是离这的白云庵,里面供的是送子观音,白尼姑也是个好说话的,去那里也好。”

包嫂笑着点头:“我也这样想呢,只怕白云庵太小,陈婶婶不想去。”

“不论大小,只要灵就好!”苏氏也点头,立夏在旁侍立,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疑惑只不敢问出来。

包嫂坐了会儿,也就起身离开,程媒婆也跟着出去,立夏送她们出来,送出门包嫂自去,立夏拉了程媒婆一把,压低声音问:“为何要先去小庵?”

程媒婆声音更低:“放长线呢,你且耐心忍耐,忍过了这么几个月,少不了你的好处。”立夏用牙咬一下唇点头,程媒婆也走了。立夏这才转身进屋。

晚间陈宁回来,吃过晚饭陪着苏氏说了会儿话,也就各自归房歇息。小文听陈宁说了些生意上的事才对陈宁道:“我们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宝贝吧?”

这一问可算是从天外飞来的,陈宁伸手把妻子搂过来:“谁说没有宝贝,你不就是宝贝,还是活宝贝。”小文把丈夫的下巴一推:“少取笑呢,正经问你事。”

见小文神色严肃,陈宁也不觉皱眉:“怎么会有这么一问?”小文的眉皱的更紧:“那个立夏,我瞧着,不像是个庄户女儿,倒像是在哪家做了好几年丫鬟的。而且这几日我瞧着,虽说她一双手有些粗糙,可是指头肚上,可是没有老茧的。庄户人家女儿,怎会指头肚上没有老茧?”

陈宁的眉不由一皱:“你是说,这丫头,是谁家送来的?”小文点头:“故此我才这样问你,可我想来想去,想不到我们家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人觊觎的。”

陈宁也摇头:“我来这也一年多了,生意上,从来也是和气的。不如这样,就劳烦你,好生瞧着些,我心里也有这么件事。只是不用去告诉娘,省得她悬心。”

这是自然,小文点头,接着靠在陈宁肩上:“原本想着,嫁了你,日子就不会这样麻烦,可是,怎么又出这么一件事?”

陈宁瞧着妻子的眉眼,灯下瞧美人,越瞧越好看。陈宁不由把妻子抱紧一些,口齿都变的有些含糊:“你就算现在想反悔,也反悔不了了。”

小文抿唇一笑,陈宁已经吹熄了灯。

夜色正浓,四周俱静。立夏躺在铺上,虽然没有了老婆子的鼾声,立夏还是觉得睡不着,这被也未免太粗了。熬上几个月,谁熬的过去?立夏坐起身,侧耳听了听,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真是什么都听不到。

立夏颓然地倒在铺上,但愿大爷早日心愿达成,自己也能早日离了这里。

苏氏婆媳去白云庵烧香那日,立夏打足了二十来分的精神,就盼着能瞧见潘大爷或者他遣来的人。可是从进到庵里,烧了香用了斋,再到白尼姑送苏氏婆媳出来,都没瞧见一个熟人。

立夏不免有些泄气,难道潘大爷并不知道苏氏婆媳出来烧香?如果这样的话,程媒婆到底是做什么吃的?

立夏还在这里暗自气恼,就听到白尼姑哎呀了一声。苏氏听了许多因果故事,正在心里想着这些故事,听到白尼姑哎呀了一声,不由瞧向白尼姑:“师傅可瞧出什么?”

白尼姑急忙摇头:“这位奶奶素日是不是不爱烧香拜佛的,方才我隐约瞧见,似乎面上有些气色不好呢。”

说着白尼姑又连念几声阿弥陀佛:“只怕是我眼花了也不定。”立夏心里顿时欢喜,没想到等了半日,竟在这里。

苏氏往小文面上瞧去,小文面上和原来一样,并无半分不一样,因此苏氏只皱眉问:“师傅只怕瞧错了,我这媳妇,哪里有什么不好?”

白尼姑又低头念几声阿弥陀佛,暗地里却给立夏使眼色呢。立夏会意,她原本是站在苏氏和小文之间的,小文又站在台阶上,只踏了半边台阶。

立夏瞧准了,脚步轻轻往那边挪去,白尼姑身后的小尼姑也瞧见了,把地上石头用脚勾起,那石头直往小文腿上打去。

小文正在听白尼姑说话,不妨碍腿上被石头打到,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小文却是在做丫头那几年,被嬷嬷们专门教过,若遇到意外该如何,因此小文不等自己跪下,脚往另外一边挪了下,重又站稳。

白尼姑正要等小文被石头打的跪下时候,大惊小怪地说出来小文被菩萨责怪,要让小文进这庵里做上好几日法事,到那时,自然有摆布小文的法子。谁知小文只趔趄了一下,竟又重新站稳。

倒让白尼姑想好的话说不出来,口中只呵呵两声。

苏氏注意全在白尼姑身上,没有注意小文,听到白尼姑只呵呵了两声,苏氏皱眉又问:“想来师傅的确是瞧错了罢。天色已晚,我们也就告辞了!”

白尼姑还在震惊方才小文为何没有跪下,是不是因为自己徒弟踢那小石头不大用力,想着回去之后,要好好地教训自己徒弟,因此只望着苏氏婆媳远去。

等苏氏婆媳一走,白尼姑就放下脸,拉了自己徒弟进门:“方才怎么回事?不都说好的?”小尼姑满面委屈:“师父,我的确已经用足了劲儿!”

白尼姑又骂了几句自己徒弟不中用:“好大一笔银子,就这样飞了,再去哪儿找布施?”小尼姑被骂,只有低头不语。

苏氏回来路上,往小文脸上瞧了好几眼。小文已经笑着道:“婆婆,只怕是那师傅瞧错了!”苏氏点头:“说的也是,再说你自进门,我们家万事顺心,哪有什么怪不怪的?”

小文又是一笑,立夏跟在后面,听的满心焦急,却不知该说什么?

小文却在想另一件事,这白尼姑,只怕是听了别人的话,才会这样去说。只是她后面说的,到底是些什么?

烧香回来,日子也就这样慢慢过去,眼瞧着要进了六月,天气一日比一日热,立夏心里更焦急,这计,到底怎么行才好?

这日立夏在堂屋里,服侍苏氏喝茶,陈家自然是用不起冰的,苏氏喝的茶,也只是在新打的井水里湃一下就好。

“说来,我长这么大,也只吃过两回夏日里的鲜藕浮李!”苏氏喝了一口井水湃过的茶就在那感慨。

“夏日里也有冰吗?”立夏装作不晓得。苏氏瞧立夏一眼:“这你就不晓得了,那样富贵人家,家里专门有冰窖,冬日里采了冰在那窖着,到夏日就可以用了。还有那等人家,冬日里有那暖房,种花种菜的。什么下雪时候吃着新鲜菜赏牡丹,都是那样人家做出的事。”

“冬日,不是该赏梅花吗?”立夏的反应苏氏很满意:“你哪里晓得?有那好花匠,能让牡丹在暖房里开,不出正月就能赏牡丹了,不过呢,这样催开牡丹的人家,也没有几家,我只听陈府老太太说过,自己可没亲眼见呢。”

“婆婆,等以后,赚了大笔银子,就可以过这样日子了。”小文手里端着一盘瓜果,笑吟吟地走进堂屋里。

苏氏接了小文用叉叉给自己的一片桃子才笑着说:“当日老太太是这样说的,矫揉造作,白费人力物力,许多银子,不过搏人一笑。那菜也就罢了,那正月没出就开的牡丹,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就算以后有了银子,也不许这样糟蹋。”

“婆婆这是会享福的人,才说出这样的话!”小文笑吟吟地捧了苏氏一句。苏氏也笑了,用手指了指自己拿着的桃子:“瞧瞧,现在有了你,我吃桃子都不用去削皮,张口就吃,这不就是享福。”

小文又笑了,立夏心里越发焦急,这都个把月了,毫无进展,怎么得了?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阿弥陀佛,接着有人敲门。

老婆子开了门,白尼姑已经走进来,不等苏氏招呼,白尼姑已经恭敬地打一问讯:“前儿施主去了小庵,小尼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事后在菩萨跟前烧香念经,才觉心中罪孽消失。因此特来府上,对施主赔个礼。”

“师傅也是为我们好,无需赔礼。”苏氏笑着说了一句,请白尼姑坐下,白尼姑已经摇头:“今日此来还有另一件事,再过数日,小尼庵里做个法会,请了几个大德。还想请施主们去,光辉光辉。”

这也是常见的事,苏氏点头一笑,也就答应下来。立夏听到苏氏答应,头低低地在那里,但愿到了那日,事情完了,自己也就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