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原本打算抽空去送一送,听到苏氏要亲自去送,陈宁大喜,站起身给苏氏作揖:“多谢娘!”

苏氏不由微微一笑:“谢什么,都是一家子,要一起过日子,难道还能今日吵,明日闹,那成什么过日子?”

陈宁听了这话,对小文又是一笑,小文低着头坐在那,唇边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陈宁去开铺子,小文在家里服侍苏氏,打理家务。人口少虽然很多事要让小文自己动手,可嘴也少了。小文正陪着苏氏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做针线,就听到门上有人敲门。

门敲了两下,就被推开,程媒婆笑吟吟地走进来。苏氏抬头瞧见,忙对小文道:“这就是你包嫂她们说的程媒婆。”

小 文忙站起身,叫一声程婶婶,又请程媒婆坐下,自己进屋里倒茶。程媒婆也不客气,坐在小文坐的那个椅子上,伸手拿起小文放在一边的针线瞧了瞧,嘴里就啧啧赞 叹:“瞧这针线,真是比那高门大户里,养着的绣娘都不差。陈嫂子,你啊,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个伶俐的媳妇。”

小文已经倒了茶出来,听到程媒婆的称赞,小文的脸微微一红,搬了个椅子在旁边,继续做起针线来。

程媒婆一边吃茶,一边打量小文,这会儿瞧的更仔细了。乌压压的一头黑发,发上只随便插了一支银簪,带了几多小金花,金花旁边簪了一朵大红绢花。白生生的一张脸,唇似红菱,唇角带笑,眼神温柔。

一双手也是白生生的,拿着针线在做,整个人投着,说不出的好看。

程媒婆仔细瞧了小文一番,肚内赞扬,别说柳嫂子,就算是走过几家高门大户的太太奶奶,也没这个做派,难怪潘大爷一眼就看上了,恨不得一口水把她吞在肚内。

程媒婆心里评完了,对苏氏笑着道:“嫂嫂你那日和我说的事,再没这么恰好的,我认得一个人,家里有三四个儿女,现在男人生了病,怕养活不了,要把大女儿给人呢!这大女儿今年也十二了,在家样样活都帮忙做的。”

苏氏哦了一声,程媒婆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又笑道:“嫂嫂什么时候有空,要不明儿我让人把闺女带过来给嫂嫂瞧瞧?”

“明儿我亲家母要回京,倒没空呢!”苏氏听到有这么恰好的,倒是真想立即让人带来瞧瞧,踌躇一下才对程媒婆说。

程媒婆哦了一声刚要再说,小文已经笑着开口:“程婶婶,你说这家子男人生了病,怕养活不了,那不是该把小的给人,怎么反要把样样活都能帮忙做的大闺女给人?”

程 媒婆不料小文会有这么一问,眼珠一转就叹气,面上神色也严肃一些:“侄儿媳妇你是不晓得,按说呢,是该把小的给人,大的留在家里,帮着做活照顾呢。只是这 第二的,是个儿子,今年九岁,先不说小子没有闺女值银子,就说两口就这么一个儿,是这家子的根,怎么肯给人?下剩的两个闺女,一个六岁,一个五岁,这么年 纪就算想给人,也换不了多少钱。想来想去,幸好这大闺女没定亲,又样样活能做的,只得狠心把这大闺女给人!”

说着程媒婆就滴下两滴泪来,苏氏是个软性子,不然陈宁父亲去世之后,也不会把日子过成这样,见程媒婆滴泪就忙安慰:“要这么说,这丫头的孝心也可嘉。明儿我们不得空,那就后日,你把人领来,若满意了,给这家子几两银子就是!”

程媒婆立即变了脸,满脸堆笑地对苏氏道:“就晓得嫂嫂是个慈和人,这事就这么定下,后日不过午,我就带了人来。”

说着程媒婆就把茶杯放下,站起身道:“你们忙着,我也不闲坐了,等后日再过来!”苏氏点头,让小文去抓几十个钱来,程媒婆连连推辞:“这等到事成再说!”说着话,程媒婆已经走出陈家。

小文把门关好,回来收拾了茶杯,自己坐在苏氏身边,继续做着针线。

苏氏也和儿媳说几句闲话:“瞧着这程媒婆,虽才会了两会,人也是个极爽利会说话的!”小文嗯了一声,瞧瞧天色就道:“婆婆,该是做午饭的时候了,我去做饭,婆婆想吃什么呢?”

“就我们两个,揪面皮就成了!”苏氏吩咐了一句又想了想:“等晚饭阿宁回来,再做两道好菜!”

小文已经走进厨下掀起锅盖,听到这话就笑了:“婆婆,中午就让人给他送饭去。再搁个鸡蛋,香着呢。不然每日中午他都和人搭伙,费钱不说,也吃不好!”

苏氏唇边现出一丝笑:“你既不嫌麻烦,那好!”

小文又抿唇一笑,和了面,让老婆子在灶下烧着火,寻出一只大碗来,又怕老婆子提不好这篮子,把碗里的汤洒了,那样就不好吃了。面片已经熟了,小文把面片放进碗里,捞上几片白菜,又把汤倒出来,放到一只小钵子里。

往那面片上洒了葱花,滴了麻油,倒了醋,这才搁了一个煎鸡蛋,把碗和小钵子,放进竹篮里,交代老婆子要赶着点走,别让那饭凉了,面片沱了。

老婆子连连点头,提了竹篮出去。小文这才把剩下的盛了两碗,把咸菜拿小碟子装了两样,放在小几上,端着出去。

苏氏见饭菜都放在自己面前,对小文笑了笑:“你在里头时候,这样事,哪要你动手,这会儿,倒是样样都要你动手了!”

小文端起一碗面片,也和方才一样洒了葱花滴了麻油倒了醋,送到苏氏跟前才笑着说:“媳妇孝敬婆婆,这是应当应分的。”

苏氏却没去接碗,只轻叹一声:“你这话,倒让我惭愧了,若是能早些想通,爽爽利利地答应你们的事,今儿我也不至于见了你还惭愧。”

“婆婆总该听过一句俗话,好事多磨!”小文面上的笑一直没变,苏氏也就接过碗,和儿媳吃起这午饭来。

陈宁在铺子里,素来搭伙的那家已经过来喊他,要他过去一起吃,就见老婆子提着竹篮走进来。

陈宁还当家里出了什么事,站起身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45章 离别

老婆子把竹篮放在桌上,取出里面的钵和碗:“奶奶说,让爷以后不再搭伙罢,以后家里给送午饭来!让爷趁热吃!”

陈宁瞧着那面片,闻着那香气,似乎看见小文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身影。陈宁拿起筷子,把汤倒进面片,拌了拌,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香的了。

见老婆子还站在旁边,陈宁也就道:“你回去吧,这竹篮我晚上带回去。万一你奶奶有事,你也好听吩咐!”

老婆子应了匆匆离去,陈宁又吃了两口,就见有人进来。陈宁忙收拾了碗筷,把竹篮放到一边,喝口茶漱下口,笑着上前招呼:“这位,想瞧些什么?”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潘大爷。潘大爷虽托了程媒婆,可能早得一日都是好的,方才又去寻程媒婆,谁知程媒婆偏不在家。潘大爷按捺不住,问过陈家的铺子在这里,也就顺路过来,要瞧瞧陈宁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会儿见陈宁笑容可掬地问自己,潘大爷不由先打量几眼,陈宁身上穿的,自然没有潘大爷身上的那样光鲜。况且潘大爷为了俏,身上常带着香囊,内里放着多是好香,行动间一股香风袭人。

陈 宁又没钱去买这些好香,自然也没这股香风了。潘大爷把陈宁从头打量到脚,从脚打量到头,看见陈宁一张脸,潘大爷再不公道,也要觉得陈宁比自己白了几分。心 里渐渐有了不快活起来,四月末的天,说热还不十分热,潘大爷就已带了折扇,不免拿出折扇扇了扇,觉得自己比陈宁潇洒几分,潘大爷这才问道:“你这是卖南北 货物的?我想买点新奇的东西,不晓得你这铺子里可有?”

陈宁见潘大爷进来之后,不看货物,只打量自己,心里已经在奇怪了,这会儿又听这样问,也就笑着道:“这位爷,您大概是想买点什么样新奇的东西?不瞒您说,小店这里,因本钱小,只有些大路货,若那十分新奇的,小店却没有。”

潘大爷哦了一声,扇子又一扇:“你做生意倒老实,不像那些花嘴的!”

“本钱小,自然只有老实做生意,不然早赔的没有法子。”陈宁说着就拿出一包茶来:“这是小可这里新进的茶叶,虽不是什么名茶,贵在是新茶,喝着比那些香片要好些。”

潘大爷闻了闻,闻见一股茶香,也就点头:“既如此,这茶就给我包上两斤,包好看些,我要拿去送人!”

陈宁连声应了,请潘大爷在一边坐下,倒上一杯茶来,这才拿过一张纸来给潘大爷包茶,口里还道:“小店还有新到的江南茶食,不晓得这位爷可要买些?”

潘大爷端起这茶喝了一口,心不在焉地道:“那你觉得有些什么可口的茶食,就给我来一点,不过你这里,终究比不上点心铺子!”

“爷您这话就说笑了,小店不过进了点东西,搭着卖。哪呢比得上正经点心铺子呢?”陈宁已经把茶包好,又拿了两包茶食,递给潘大爷:“这是两斤茶,这茶食,就算小可送您的,以后常来光顾!”

“掌柜的可真会做生意!”潘大爷依旧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伸手去荷包里取银子:“多少银子?”

“两斤茶,共总一两五钱!”陈宁笑着回答,潘大爷拿出一块银子,瞧也不瞧就丢给陈宁:“掌柜的这么能说会道,这两包茶食,我也不能白拿你的,不用找了!”

陈宁接了那银子用手掂了掂就笑了:“这块银子差不多有二两呢,这可不成,小店碎银子还是有些!”说着陈宁就往柜台后去给潘大爷寻零碎银子,潘大爷早提脚走了:“不过一点银子,值得什么!”

陈宁找了碎银子追出来,潘大爷早已不见。陈宁握住那碎银子眉头不由皱起,大方的客人也有,可像今儿潘大爷这样的,还是少!

“小陈哥,怎么站在这不进去?”中午生意少,有人趴在柜台上和陈宁打招呼,陈宁收起思绪笑笑:“方才要给这客人找碎银子,谁晓得他早走了!”

“方才那客人,穿着就不错,想来是不把那银子当银子的纨绔,你就收着罢,权当是给你的新婚贺礼!”那人打趣地说。陈宁不由一笑,今儿还是新婚后第一天开店呢。不知为了什么,陈宁想起妻子,就觉得这时候过的特别忙,这太阳,怎么还不落呢?

既然苏氏说要亲自去送孙婶子,陈宁第二天也就照常去开店,小文服侍着苏氏,往客栈来。到了客栈的时候,孙婶子的行李都已收拾好,捆在车上,舅舅正在那交代赶车的。孙婶子站在一边,望向外面。

小文瞧见自己娘这副期盼神色,急忙走上前,还没喊呢,苏氏就对孙婶子道:“亲家母,我特地来送送你,这一去,你放心,我独儿独妇,少不得要把儿媳当女儿看待!”

孙婶子一时也分不清苏氏这是客气话呢还是真情,只瞧着女儿:“做人媳妇比不得做人闺女,以后在婆家,好好地服侍你婆婆你男人,早日给我生个外孙子,有了这些,大家都安心了!”

“娘,我晓得!”那日回门时候,小文和孙婶子已经说过很多知心话,这会儿当了苏氏,小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孙婶子摸摸女儿的发,再舍不得也不能当着苏氏的面表现出来,免得女儿以后难做媳妇。“亲家母,我们也就走了。”舅母见孙婶子一脸依依不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神情,急忙开口搭腔。

苏氏晓得这是小文的舅母,急忙行礼道:“这么大老远的来,也没好好陪你们在这通州转转,真是不该!”

“说 什么呢,这会儿外甥女嫁过去了,瞧着过的好,我们这些做老人的心,也就落了,什么转不转的?大家说来都是京城人,等以后,回京了,还多的是时候呢!”舅母 笑着回了一礼,又对小文道:“你娘的话已经说过了,我也不多说了,等过几日,听到你的喜信,我们也就欢喜了!”

小文的脸不免又红了红,孙婶子瞧瞧日头,把握住女儿的手放开,舅舅已经在旁边道:“姐姐,该走了,再不走,等会儿就赶不到歇脚的地方,明日就进不了京城了!”

“娘,你们要这样赶路?”小文有些疑惑地问,孙婶子嗯了一声:“你舅舅为了你的事,都出来小半月了,还不是惦记着家里,能早回去一会儿就早回去一会儿。我们走了,要赶着明儿京城城门关之前进京呢!”

小文嗯了一声,对孙婶子道:“娘,我会好好的!”

孙婶子觉得喉咙又哽咽了,摸一摸女儿的发,上车而去。舅母也上了车,舅舅坐在车辕上,挥了挥手,车夫挥了一鞭子,车就缓缓离开。

小文追了两步,瞧着那车离了客栈,小文觉得喉咙又有些哽咽。娘离开了,这会儿,自己就真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和婆家在一起了。这种感觉,当初小文被送进陈府做丫鬟时候,也曾有过,但那时并不算太害怕,毕竟娘托过人,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的。

这会儿,小文心里生起的害怕,却有些奇怪。小文又往马车离去的方向跑了两步,接着笑了,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又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走吧!”苏氏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在眼帘里,这才上前对小文说。小文把眼里的泪擦掉,笑着对苏氏道:“婆婆,等我去寻乘轿子来!”

“寻什么轿子?方才是赶路,这会儿不用了!”说着苏氏轻叹一声,现在已经不在京城里面,无需像原先一样,担心丢了面子。现在想想煞好笑,不过是宁远公府的远支,又不是近宗,抛头露面又有什么呢?

苏氏想着,暗地叹了一声,对小文笑一笑,也就携了小文往家的方向走。这客栈离陈家所在巷子并不远,走完这条街,再拐过一个巷子,就能瞧见陈家所在的巷子了。

苏氏和小文边走边记着路,小文突然一笑:“在京里活了快二十年,晓得自己是京城人,可是除了陈府和那几家府邸,竟没去过别的地方。那日她们问我,京城是个什么样儿,我竟答不上来。”

“原本呢,我也这样想。晓得了又有什么意思?做女人的,横竖不过是从这家到那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辈子也就过去了。你公公去世之后,我糊里糊涂地过了这么些年,还是阿宁想着出来做生意,我才晓得,若不是我这个娘太过无能,帮不了他,他也不会这么艰难!”

苏氏的话里满是感叹,一时小文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浅浅一笑:“原先大奶奶常说,读书才懂道理,那会儿,我不明白,这会儿,我觉着,该明白了。”

、第46章 设套

苏氏瞧着小文又是一笑,小文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婆婆若不喜欢,以后,我也就不提了!”苏氏轻叹一声:“有些事,又不是不提就能当没有过?你朱婶子也劝过我,说这些事,不放在心上,就样样过去了。这会儿,听到你说的,我又细细地品这些话,觉得越发有道理起来了!”

小文不由笑了,婆媳相视一笑,曾有过的芥蒂也消失不见。过日子,要紧的是自己一家子好好过,想那么多做什么?

小文婆媳回到家门口,程媒婆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见她们婆媳回来,程媒婆就迎上前,欢欢喜喜地说:“哎呀,你们可回来了,我可等了许久了。我和你们说,昨儿说的那个,今儿一大早,她娘带着来我家,说再寻不到人家,也只有狠了心,把这姑娘给…”

程媒婆叹一声,面上露出不忍之色,苏氏已经会意,那眉头皱的很紧。

程媒婆察言观色,对苏氏拍一下手:“因此我这才过来,谁晓得你们又出去了,这会儿还不晓得她们母女还在不在,若等不得,倒还真是可惜!”

苏氏也忍不住叹一声,小文把门推开:“婶婶,婆婆,先进来坐着说!”

苏氏回神过来,请程媒婆往里面去,程媒婆又拍一下手:“这会儿事情急,也不进去坐了,陈嫂嫂,你要有心,我就让人过来,若觉得不好,我也就和她说一声,只能眼望着好好的姑娘,往那些地方去了。”

苏氏的眉又皱起,瞧一眼小文,小文自然不会主动说话,只站在那里。苏氏想了想就道:“罢了,你回去你家瞧瞧,那姑娘可还在,若还在,就让她娘领着她过来!”

程媒婆等的就是这句,欢欢喜喜应了一声,背转身往自家方向去。小文上前扶了苏氏进屋,苏氏这才道:“这世上的可怜人可真多,男子还好,还有挣扎出头之日,这女儿家,若是样样不着,那才叫…”

小文扶了苏氏坐下,给苏氏倒杯茶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个大贤能的,让这天下的可怜人少了?这会儿,我们这样人家,也只能是力所能及地帮忙。”

苏氏接过茶,对儿媳微微一笑,低头喝茶。

程媒婆从陈家巷子走出来,脚步匆匆地往自己家去。潘大爷已经迎面叫道:“干娘,这事?”程媒婆瞪他几眼:“急事缓办,连这都不晓得?若非你性子急,非要这会儿就把人给送进去,我也不会要想许多话语出来!”

潘大爷呵呵一笑:“干娘,干娘,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就算早得一日,也是好的!”

程媒婆白他一眼,骂了一句,就道:“那你还出来做什么?这样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赶紧回家去,不想回家见你家奶奶,也就去柳嫂子家坐一坐,免得她空闺寂寞!”

“那个不过庸脂俗粉,谁放在心上!”潘大爷毫不在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见程媒婆神色并不赞同,潘大爷急忙道:“干娘,干娘,我的命就交在你手上,千万千万!”

“没见过像你这样害了馋痨似的!”程媒婆又骂一句,潘大爷呵呵一笑,也就止了步子,瞧着程媒婆离去。又想起程媒婆那句,纵然是月里嫦娥,也要说的转来,王母驾前玉女,也要堕了凡尘!

潘大爷越发觉得小文不过是顺手擒来,自己囊中之物,乐的哼起小曲,想起程媒婆所说,潘大爷也就皱一皱眉,既然闲着没事,那也就情人身边走一遭!

小文正和苏氏说着闲话,就听到外面门响,不等小文婆媳抬头,程媒婆的声音又响起:“陈嫂嫂,哎,我又来了,你们两个,可进来罢!”

小文晓得这就是程媒婆说的人来了,站起身往外瞧,程媒婆已拉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往这边来,身后还跟了个十一二岁的姑娘。

这妇人形容有些枯槁也不用去说她,那姑娘细高条的个,瘦伶伶的,一张脸有些苍白,躲在程媒婆身后,只不敢抬头看人。

程媒婆已经对小文道:“侄媳妇,嫂嫂在吗?就是这家子,你闺女叫个什么?”

“春 儿,乡下人,也不会起名字,只叫做大妞,落后还是村上的秀才说,这丫头是二月初五生的,就叫|春儿。”妇人怯生生地答着。眼却悄悄地瞧了瞧小文,果真小文 生的好,一头乌发一张白脸也就算了,一双手也是那样嫩的,难怪自家大爷魂不守舍,要自己女儿来做这么一件事。

程媒婆举步要往里面去,余光瞧见那妇人往小文身上瞧去,悄悄地捏一把妇人的手,自己笑吟吟地往屋里走。

妇人急忙收敛心神,拉着女儿,在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小文在陈府里面时,帮着挑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瞧着这对母女颇像那么一回事。人又十分拘束,小文又瞧一眼,也就拿过两个小杌子来:“先坐着罢,我们家里,也没这么大规矩!”

那妇人听的小文说话声音如黄鹂出谷,不由抬头又瞧了眼,接着把头低下:“奶奶面前,怎敢放肆?况且程婶婶都和我们说过,这进了别人家,可是要守规矩的!”

小文听的这么两句话,不由咦了一声,那妇人惊觉自己这两句话说的有些不对,急忙又道:“这些,都是程婶婶交的,可是有什么不对?”

小文收起心中狐疑,往那姑娘面上瞧去,那姑娘面上越发切生生了,只紧紧地拉着妇人的袖子,一副不敢面对的神情。

小文对那妇人笑一笑:“没想到程婶婶,还会教导人呢!”

程媒婆已经在屋里和苏氏坐着,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就对苏氏道:“听着这说话,侄儿媳妇只怕喜欢了?嫂嫂您的意思?”

苏氏的眉微微一皱就道:“人和人之间,也难得投缘。就让她们进来给我瞧瞧罢!”

程媒婆这才欢喜应了一声,对外头道:“进来吧,陈嫂嫂说要瞧瞧你们!”那妇人忙带了女儿往里面走。

来到里面,那妇人也不用程媒婆指点,就趴在地上给苏氏磕头:“我家着实活不下去了,太太发发善心,收留我闺女。这也是救我们全家的事。”

她闺女是早就得过吩咐的,听了这几句话就哀哀地在旁边哭起来。明明是早做好的圈套,程媒婆反而皱眉呵斥:“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这才一进来就哭起来,人家要人,自然也是要好好的,哪是这样哭哭啼啼的?”

程媒婆说了两句,那妇人这才抬起头,满面期盼地瞧着苏氏。

苏氏心软,早在那姑娘伤心时候,苏氏就忍不住滴了两滴泪,此刻见这妇人满脸期盼,苏氏叹了口气:“这也是降下的灾祸,这样罢。你闺女若乐意,就留在我家里、”

妇人听的大喜,又在那趴着磕了个头:“太太这样说,就是超生我们全家,不独这丫头有了活命处,拿了恩养银子,回去抓药,我男人若能活了,也是全家得活!”

说着那妇人就把女儿拉过来:“快些给太太磕头,以后在这家里,可要好好地侍奉太太奶奶,从此你可能吃了饱饭了。我们你别担心!”

说着妇人眼里又滴泪下来,她女儿眼里的泪也大滴大滴落下。程媒婆又咳嗽一声:“好了好了,那些离别的话,以后再说。嫂嫂,你说说,这要给多少恩养银子?”

这要说价钱,苏氏还真是不那么在行,已经皱眉看向小文。小文在那深宅大院里,陈家虽会买人,但这些事轮不到小文去做。小文只皱眉看回去。

程媒婆已经笑了:“也是我说错了,这种事,总要先问问这边,你想要多少恩养银子?”

那妇人擦擦眼里的泪:“这丫头我们已经养了十一年,不敢说一岁一两银子,只求太太赏我们十两!”

程媒婆噗嗤笑出声:“就是那全灶,粗细活路都会做的,十五六岁的妮子,也不过就是十八两银子,你家这一个什么都不会,样样要人教的丫头,怎么就要起十两来了?”

“我在家会做活,会补衣衫!”那姑娘接了一句,程媒婆又笑出声:“得,那可都是乡下的活,和这城里的不一样。再说要了你,你也要吃住,还要穿衣衫。”

那姑娘的脸一下红了,程媒婆笑着对苏氏道:“嫂嫂,这样事,你不在行的,赏她们五两银子,就是开了天恩了。”

听到只得到五两,那妇人把女儿的手拉紧:“五两能济什么用?倒让我白等了这么两日。罢了,最少九两,再少,我就带了女儿,往别处去!”

程媒婆哎呀一声:“我自然晓得你去的别处是哪里?可是这闺女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难道你舍得让她去了哪些地方,由的千人骑,万人跨?”

、第47章 疑惑

这一句虽是虚的,那姑娘想着潘大爷说的话,忍不住抖了一下。那妇人唉声叹气:“命摊上了,怎么处?我的女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苏氏眼里又有些湿了,程媒婆见状就道:“嫂嫂,我也晓得你们家里的情形,这样罢,六两银子,我替嫂嫂你做主了。”

那妇人还是摇头,伸手拉着女儿往外走,她女儿眼里含泪,喊了声娘!那妇人搂住女儿,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罢了,九两太多,五两太少,就七两银子,如何?”小文见苏氏眼里泪珠滚落,晓得这家子的可怜情形已经打动了苏氏,于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妇人抱着女儿,只是不放手,程媒婆已经对那妇人道:“七两已经不少了,而且这家子是好人家,瞧着都是和气的,你闺女进了这样人家,有吃有住的,也是好事,若真狠心,什么样的人家能多得些钱,谁不知道呢?只是这么一来,未免把那恩义,全都给抛了。”

那妇人这才松开抱着女儿的手,满眼不舍。

程媒婆已经对那姑娘道:“恭喜恭喜,从今往后,可就落到福窝了,再给太太奶奶们磕个头,从此,就是这家子的人了。”

那姑娘走上前,给苏氏和小文挨次磕头。小文又仔细端详一下,面貌还能瞧出有几分清秀,小文叫来老婆子,让她带了姑娘下去烧锅热水洗澡,又找出几件旧衣衫,让那姑娘洗完澡换上。

小文忙完回到堂屋,程媒婆要出门去寻人写文契,小文已经笑道:“我也识的几个字,这写文契,也不用去寻人。”

程媒婆往小文面上一瞧,满脸惊讶:“怎的,侄儿媳妇竟然还识字。这可比别人强。”说着程媒婆又摇头:“既然识字,那以后,可不能再叫侄儿媳妇,要叫奶奶了!”

小文端出笔墨来,不一时已经把文契写好,听到程媒婆这样说,就浅浅一笑:“不过识得几个字,看的落几本弹词,别的,也就比不上人了。”

“那可不一样,别说这条街上,就我这么些年,认得的大大小小的,识字的没有多少个。”程媒婆听小文把文契一字一句念了,又在那称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