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被程媒婆那眼瞪的,顿时害怕起来,又开始抽噎。陈宁瞧向立夏:“你呢,我是绝不敢再收留了。但若让我在程媒婆跟前帮你说上两句,这个我还是能办到的。”

陈宁从来都是个和和气气的,程媒婆却没想到这会儿,陈宁这几句话,自己竟然答不上来。程媒婆的面皮又紫涨起来:“不过就是我误卖逃奴,算是什么大事。”

陈宁哦了一声:“真是如此吗?你一口一个差事,到底是什么?程婶婶,我有个族叔,和本州知州是同年,我要去讨族叔一封信,诉说在这被欺负,也是轻易的。”

陈宁的威胁让程媒婆的腿开始抖,陈宁又笑了:“自然,程婶婶也可以不告诉我。可是…”陈宁瞧向立夏,唇边含笑,眼神却有些冰冷。

立 夏已经又哭出来:“大爷,大爷,我全告诉你。我们大爷说,看上了奶奶,想要和奶奶做个相好。晓得要用个丫鬟,就和程媒婆商议了,让我进去,想着讲些富贵把 奶奶的心打动了。可是奶奶全不动心。这才没了法儿,想着奶奶要去白云庵烧香,就和白尼姑说好了。用酒灌了奶奶,然后…”

立夏话没说完,她娘已经上前两个巴掌打在立夏脸上:“作死的小蹄子,满口谎话。这会儿,你的命还捏在别人手心上呢。你倒胡说八道!”

立夏被打了两巴掌,在那呜呜哭起来。陈宁听的面上一怒,瞧向程媒婆,程媒婆的嘴还是那么硬:“这全是那丫头胡说八道,我并不晓得。”

陈宁已经笑着道:“只怕,你这也不是头一回了!”陈宁不过猜测,程媒婆的脸色微微一变,这脸色微变没有逃过陈宁的眼。陈宁走进门里,瞧着程媒婆:“程婶婶,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那七两银子我也不讨了,如何?”

不过七两银子,程媒婆鼻子里面哼出一声。陈宁沉吟一下,伸手一摸,拿出一个荷包来:“程婶婶,我只要你几句话,这就归了你,可好?”

程媒婆还是一脸我不上当的神情,陈宁把那荷包的系带一抽,荷包里面塞了好几个金锞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程媒婆的眼不由被那金光吸引去了,陈宁已经把那荷包的带子系好,把那荷包放在程媒婆跟前:“程婶婶?不过几句话?这里,可是足足三两金子呢。”

三两金子,就是三十两银子,再加上陈宁说不要那七两银子,就是三十七两。可比潘大爷大方多了。

陈宁又笑着道:“想来潘大爷也许了你银子,买住你的口,只是你可晓得,此后你再不能说媒了。倒不如拿了这些积蓄,一家子回了乡下,置办上几亩地,安安稳稳过日子,可好?”程媒婆咬了咬牙,这才道:“陈大爷,我只要再得你一句话,你以后可不追究我。”

陈宁笑了:“你也不是首恶,贪了银子,做马泊六的,不是你还有别人。不追究就不追究。”

程媒婆伸手要去接荷包,陈宁把荷包一收:“口说无凭,总要写了,你按了指模,才可。”程媒婆皱眉:“陈大爷,你太难为人了。”

“不然我为何要花这么多银子?三十七两银子呢,有人攒一辈子也未必能攒这么多。”陈宁的话让程媒婆仔细想了想,这才叹气:“罢了,我就依了你,横竖这通州城,我以后,是呆不下去了。”

、第56章 潘家

陈宁点头,立夏已经瞧向程媒婆:“程婆婆,不能,你可不能,你这样了,我们还…”程媒婆厌恶地瞧一眼立夏,把门关上,对陈宁道:“陈大爷,我就先说罢。”

过了小半个时辰,程家的大门重新打开,陈宁从里面走出。正在呜呜哭的立夏瞧见陈宁,连滚带爬地又过去跪着:“大爷,大爷,求求您,您也晓得,我不能不听我们大爷的话,做了下人,不听大爷的,不就是一个死字?”

立夏的爹已经冲过来把立夏抓住往她脸上打了两巴掌:“全是你坏了事,这会儿还有嘴说?”立夏呜呜哭个不住。陈宁瞧着他们一家子,怎不明白其中缘由?

陈宁想了想才道:“罢了,我这会儿要往潘家去,若…”陈宁沉吟一下没有说话,立夏已经停止哭泣,看向陈宁:“大爷肯替我们求情?”

陈宁浅浅一笑:“也不是求情,不过说一句罢了。只是你们可没有原先的体面了。”立夏这样伶俐聪明的丫头,又被潘大爷派出来做这样的事,爹娘在潘家定是十分有体面的。

立夏呜咽着道:“只要不被赶走,有个容身之处,还求什么体面呢?”

立夏的爹又要喝骂,陈宁已经绕过他们,往前面去。立夏立即爬起来,要跟了陈宁走。立夏爹娘对视一眼,也只有牵了小女儿,抱了小儿子,跟在后面走。

潘家住的,比陈家住的巷子要宽要幽静。这一片住的都是通州城里的富户。陈宁走到潘家门前,潘家大门紧闭,一个看门的在那打瞌睡。

陈宁走到跟前,对那看门的道:“有请老丈往内里通传一声,就说陈某前来拜访。”

“我家主人不在家!”那看门的睁开一线眼,见了陈宁的打扮,只说出这么一句,就转过头继续打瞌睡。

“老刘、老刘,瞧在我们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上,你就帮这位进去通传一声。”立夏的爹现在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上前对那看门的道。

看门的又睁开一只眼,瞧见立夏的爹,那话就有了讽刺:“我当是谁,原来是武大管家。怎的,这会儿还想摆管家架子?”

陈宁听了这话,往立夏爹娘面上瞧一眼,果然是这家里极其有体面的人家。立夏被陈宁瞧的面上更红,又要呜咽哭了。

立夏爹一张脸登时涨红,对老刘道:“老刘,不,刘大叔,求…”

“主人家不在,没听明白吗?”老刘还要拿腔作势,陈宁已经笑道:“既然主人家不在,那我也就走了。只是明儿,通州城里会传什么样的话,我可不晓得。”

老刘听陈宁后面说这话不对,站起身来问陈宁:“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陈宁笑了:“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见见你们家老爷,和他说几句话,既然他不在,那也就罢了。横竖那个养子不教的人,不是我。”

老刘用手摸一下下巴上的胡子,在那皱眉思索。立夏爹已经又道:“刘大叔,我和你说句实话罢,这人去了程媒婆家里,不知捏了大爷什么把柄。刘大叔,我们不敢说出大爷的事,可是他不一样。”

立夏一家是潘家的家仆,就算在外说出潘大爷的事,潘家被人问起,也能推一句不过是小人气不过,造谣罢了。陈宁可不一样,他之前和潘家是毫无瓜葛的。老刘想了想,叫住陈宁道:“罢了,你在这等着吧,我去问问老爷。”

老刘说着推门进去,陈宁唇边露出一抹笑,也就站在那等着。

老刘进去不多一会儿也就出来,对陈宁道:“老爷请你进去,只是…”陈宁已经笑了:“只是什么?难道你家老爷,还要打断我的腿不成?我就想瞧瞧,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老刘被陈宁这句话堵住,再说不出别的。陈宁已经往里面去。

立夏见陈宁走进去,眼里现出期盼。

立夏娘悄悄去问立夏爹:“也不晓得,这位爷,可能说的老爷转来?”立夏爹叹气:“看着罢,说是什么宁远公府的族人,离的那么远,谁会把他放在心上?”

陈宁进到潘家,绕过照壁,小厮迎着到了正厅。

正厅之上,一个五旬男子坐在上面,瞧见陈宁走进,这男子紧皱了眉,也不行礼,只对陈宁道:“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不过是一个逃奴,我家不去寻你家的不是就好,还…”

既然潘老爷不肯说出实话,还傲不为礼,陈宁也就不还以礼节,坐在他下手就笑着道:“潘老爷,你就这样信令郎?”

这句话问的潘老爷神色变了变,接着潘老爷就道:“这事,是我潘家的事,况且我已管束了他,他以后不会出去乱逛,也…”

“瞧了潘老爷这样,晓得为何会养出坏人名节的儿子了。”陈宁也不和潘老爷绕圈子,直接就说出实话。

潘老爷一张脸顿时红了,站起身道:“你,你这样说,可晓得…”

“潘老爷要威喝人,还是放到别人身上去。”陈宁又是淡淡一句,这一句让潘老爷气的重新坐下,又沉思一下才对陈宁道:“到底,你来和我说什么事?”

“令郎在外所为,想必潘老爷也尽知了?”陈宁的问话让潘老爷长叹一声就道:“恍惚知道了点,不过这种事,一个巴掌怎么拍的响?从此我管束着我儿子就是。”

陈宁已经从怀里拿出程媒婆写的那张纸,往潘老爷面前一放,潘老爷举目往上面瞧去,瞧了几行字就大惊,伸手要去抓,陈宁已经把那张纸抽回来,对潘老爷道:“潘老爷,我若真把这张纸贴到外面,你想,会出什么事?”

潘家名声尽毁,那几个和潘大爷有染的女子,也是名声尽毁,潘老爷一张脸阴晴不定:“你,你,你这样做,难道不怕报应。”

陈宁笑了:“报应?潘老爷,毁人名节的不是我,见我妻美貌,设套引诱的人更不是我,这会儿,潘老爷倒好意思说报应这两个字了。潘老爷若真信报应,难道不怕这些,报在自家身上?”

陈宁的质问让潘老爷回答不出来,好一会儿才道:“全是那媒婆不好,下…”

陈宁哈哈大笑,潘老爷停了口,陈宁已经道:“潘老爷,您这几句话,把你儿子的错,推的干干净净。现在呢,程媒婆已经在通州城里存身不住,回乡下去了。白尼姑的香火以后也不会好了。只怕在这通州城里过不下去了。武管家一家子都被赶出去了。瞧着,是人人都得了惩罚。”

潘老爷的脸顿时红了:“以后,我自会管束儿子!”

陈宁瞧着他只笑不说话,潘老爷想了想又道:“若他想对你做什么,我自然要拦着。哎,我和老妻,虽生了好几个孩子,除了这个儿子长成之外,别的不是夭折就是闺女嫁出去了。全家的指望都在他身上,未免惯坏了他,以后,定会好好地教导。”

陈宁又笑了,这一回笑容里还是满满的嘲讽:“潘老爷,这样的儿子,想来,以后也不是什么指望。”

潘老爷我了好几次,都没说出连贯的话,只是沉默以对。屋外的蝉鸣声传来,陈宁笑了:“潘老爷既然舍不得好好管教儿子,以后这家业,罢了,我替你操心什么?横竖今儿我来此,已经得了潘老爷您这句,以后不会让你儿子对我家做什么,也够了,我走罢。”

陈宁说着站起身,潘老爷还是没有动,只在那皱眉思索,陈宁快要走到厅门口时,潘老爷这才叫住陈宁:“那照你说,要怎样对他?”

陈 宁转身:“潘老爷心里是晓得的,只是不肯狠心下去。”潘老爷用手捂住脸,摇头不语。厅外传来脚步声,潘大爷已经走进来,瞧见陈宁站在这,潘大爷就急匆匆地 跑到潘老爷跟前:“爹,爹,您别信他的,他心里恨着我呢。我对他媳妇,也没什么念头,那样人家的媳妇,生的不过就那样,算个什么?”

潘老爷听了儿子这样一番自投罗网的话,真恨不得打儿子几巴掌,从小又惯大的,舍不得打,只在那喘着粗气。

陈宁瞧着潘大爷,认出就是那日来买茶叶的人,环顾一下这厅,笑着道:“这厅很不错,这宅子想来也很不错,也不晓得再过几年,新主人住进来时,会不会推了重建。”

“你胡说八道什么?”潘大爷冲到陈宁跟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你不过是宁远公府的远支族人罢了,又不是什么正经主人,少来我面前摆架子。”

潘老爷又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陈宁话里隐含的意思,抬头环顾一下这厅,难道真要由着儿子胡作,把这家业败光吗?

、第57章 说动

潘大爷怒气冲冲地对陈宁,陈宁也只笑着瞧向他,毫不在意。潘大爷喊了两句,没有回应,又看向自己父亲:“爹,爹,爹,您要信我。我原先是爱出去乱逛,以后,都改了。”

潘老爷这回抬起手,瞧着儿子,狠狠地往他脸上打了两巴掌,潘大爷满脸惊讶地看着潘老爷。潘老爷已经对陈宁道:“这位爷,还想问问您,有什么法子,还有,那张纸,能否给我,就算多些银子,也不怕了。”

“我虽穷些,也不缺这些银子花,不过是因主恶毫发无损,只有帮凶受到惩处,不免不快。”陈宁的话再次引来潘大爷的不满,叫了声爹。

潘老爷这次瞪了眼儿子,对陈宁道:“您的意思,可能说说?”陈宁见潘老爷软下来,况且今儿来此,原本就是绝后患的,对潘老爷笑着道:“其实呢,我方才也说过了,主意想必潘老爷心里是很清楚的。令郎今年已经二十多了,这会儿管教,想来也无用了。”

潘老爷面色顿时变了,潘大爷急忙喊道:“爹,爹,您别信他的,我做生意,好着呢。”

“你给我闭嘴!”潘老爷拍一下桌子,对陈宁道:“那,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我也不盼别的,我只愿等我两老死了,能得一口祭祀的饭。”

陈宁瞧着潘大爷,沉吟一下才对潘老爷道:“贵府产业颇多,想来外面定有庄子,把令郎远远地送到庄子上,拘着他,不许他出庄子半步,服侍的人,也不顺了他,过个两三年,瞧他可能…”

“爹,爹,您可不能听他的。”潘大爷听到去庄子上倒也没什么,少了一层拘束,那才更好。谁知听到不许自己出庄子半步,服侍的人也不顺从自己,那和坐监又有什么区别,当即就反对起来。

潘老爷心中一动,这倒也算个主意,只是?潘老爷迟疑一下才问陈宁:“这别的罢了,那些下人们,都久奉他为主,到时哪有不肯顺着他的?”

“潘老爷怎么就忘了刚被逐出去的武家呢?”陈宁笑着提醒一句:“武家也算是没去处的,正好戴罪立功。让他们一家子去服侍令郎,看着令郎。过个两三年,若是令郎肯听规劝,那家子也服侍的好,也就好,若不能,再行处置,也是常见的。”

陈宁说一句,潘老爷点次头,潘大爷已经又嚷起来:“爹,爹,这样的话,您可不能听啊。”

潘老爷瞪儿子一眼,又问陈宁:“这样的话,那张纸?”陈宁笑了:“潘老爷,我必守口如瓶,等令郎去了庄上一年之后,就把这张纸拿过来,当着您的面烧毁。自然,”

陈宁抬眼瞧一眼潘老爷,又笑了:“潘老爷也晓得,我是宁远公府的远支族人。”

潘老爷长叹一声,又瞪儿子一眼,连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都不晓得,活该吃这么大一个亏。不过这样的话,潘老爷不会对儿子说出,只对陈宁拱手道:“您说的对,这事,多谢您了。”

陈宁对潘老爷拱手:“既然潘老爷这样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您自然可以放心,我们潘家,虽然在这通州城内,还有点名气,也不过就是商人罢了。”潘老爷回了一礼越发客气,潘大爷又要嚷,被潘老爷瞪回去。

陈宁笑了:“这样最好,我们做生意的,最要紧的就是彼此和气,若伤了和气,那就不好处了。进来也好一会儿了,我也该告辞了,武家就在门外呢,潘老爷如何处置,就由潘老爷去。”

“再吃杯茶再走!”潘老爷这回想起来了,挽留陈宁,陈宁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铺子去。”

潘老爷瞪儿子一眼,一路揖着把陈宁送出门外,老刘和立夏一家瞧见潘老爷这样客气,都有些惊呆了。

潘老爷瞧着陈宁远去,这才对立夏一家道:“老吴,进来罢,我和你家好生说说。”立夏爹听了潘老爷这话,喜出望外,急忙给潘老爷跪下磕头。

潘老爷也不去扶他,自己往里面去。立夏爹立即带了全家往里面去。

小文等到陈宁归家,就想和陈宁说说今儿听到的话,但苏氏还在,小文也只有按捺住,等吃完晚饭,陪苏氏说笑一会儿回房时候,小文才对陈宁道:“今儿我听说…”

陈宁同时也开口:“我也…”

两人同时都住口,对看一眼都笑了,陈宁才道:“你先说罢。”小文点头:“我听包嫂她们说了,说那人的情人,只怕就是柳嫂子。”

“我已经晓得了,不过这事,也就算了。毕竟她一个女人,被人引了失足,以后日子还要过下去。”陈宁的话有些出小文的意外,接着小文就笑了:“倒还不晓得你还有这样的心胸。那你方才要和我说什么?”

“我若没心胸,也就娶不到你。”陈宁调笑一句,小文啐他一口。陈宁这才把今日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小文,小文听一句,赞叹一下,等陈宁说完,小文已经竖起大拇指:“果然好聪明,有心胸。这彼此都给留一步,又软中带硬,以后,也好说。”

陈宁点头:“毕竟要在这通州城里过下去呢,客客气气也就完了。我还怕你怪罪我呢。”

“我怪罪你什么?”小文抬头瞧着陈宁,陈宁心里不由一动,把小文搂过来:“我怕你怪罪我,没把那姓潘的,打的脑浆子都打出来。”

小文噗嗤一声笑出来,推丈夫一下:“嗯,这要把姓潘的脑浆子都打出来,也不该是你,而是别人。”

陈宁凝神一想,也就晓得那该是谁,也笑了。小文已经道:“不过对那姓潘的来说,去了庄子上,又不许出门,和那坐监也差不多。”

“那都是别人的事,也不用去管了。你该管管我的事。”小文瞧向陈宁,陈宁已经在她耳边轻声道:“什么时候,你才给我生个儿子?”小文啐他一口,别转脸去,却吹熄了灯。

潘大爷很快就被送到潘家在城外的庄子,潘老爷果然像陈宁说的那样,只让立夏一家跟了去了。除了立夏一家,潘大爷在庄上,就瞧不见别人了,别说胡作非为,连出去逛逛都不许。这些都是后话。

小文心情很好,这倒不是因为听说了潘大爷被送到庄上,不许出来的缘故,而是收到孙婶子写来的信,说孙大嫂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足有七斤二两,可结实了。

孙婶子信上还说,孙大哥这出府的事也快了,等明年陈老夫人六十大寿时候,就可以请个恩典,放出府去。

小文读完信,把信展开,收进匣子里,瞧着那匣子,小文不由有些愣神,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是几年还是几十年,还是永远回不去了?

“陈嫂嫂,陈嫂嫂,你在家吗?”包嫂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小文把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泪水擦掉,对窗子喊了声,在家!就从屋里走出来。

苏氏也从屋里出来,瞧见苏氏,包嫂急忙对苏氏道:“陈婶婶好,不是说你家还要寻个丫头?正巧呢,我家里用着那个,说有个表妹,爹娘凑不出嫁妆钱,想着索性把女儿送人,家里省了些花销不说,女儿也有了去处。”

苏氏哦了一声,包嫂又道:“陈婶婶,这回啊,绝不会出事了。”

苏氏笑了:“我不过笑一声罢了。媳妇,那你就去罢!”小文应是,包嫂拉着小文出了家门,往包家来。

包嫂边走边说:“前儿我才听说,程媒婆在通州城里待不住,回乡下去了,这样的人,倒还能落到一个好。”

“过惯城里日子,过不惯乡下日子的也多了。”小文顺口答着,已经进了包家堂屋,堂屋里站着的几个人,瞧见小文跟了包嫂走进来,站的更笔直一些。

包嫂已经对小文指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道:“就是这丫头,我方才问过几句,说话也还伶俐。只是呢,有些发怯。”

听到自己被提起,那小姑娘忙向小文道个福,声音还有些怯弱。小文往她面上瞧去,见她十分瘦小,身边站着的中年妇人就是她娘了。

小文还没开口,另一个中年妇人就道:“这位奶奶,我这个侄女,虽说年纪还小,又没受过什么教导,可是家里地里的活,全都会做,您…”

“娘!”包家的丫鬟倒茶过来,听到自己的娘这样说话,就忙打断,丫鬟把茶递给小文,又对小文道:“陈奶奶,我娘不会说话,我帮她说,我这表妹,只是初来城里,有些害怕,在家中,也是个伶俐人儿呢。”

那丫鬟的娘瞪了自己女儿一眼,脸上带着期盼望向小文。小文吃着茶,又往那小姑娘脸上瞧去。那小姑娘见小文瞧向自己,也就把头略抬一抬。

、第58章 钥匙

这才是庄户人家刚出来的姑娘,小文心里想着,面上什么都没露出,把茶杯放到几上。包家的丫鬟想去给小文续水,想了想又给自己表妹使眼色。

那小姑娘瞧见,咬一下唇,走上前小心捧起茶壶给小文续水。

这小姑娘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小文往她手上瞧去,见一双手谈不上娇嫩,小手指上还有个烫伤的疤。小文觑了那茶杯一眼就对小姑娘道:“好了,这茶,到七八分满就可。”

小姑娘的脸一下红起来,手抖的更厉害了,但总算没把茶壶给摔了。

包嫂笑吟吟地瞧着小文:“如何?”小文抿唇一笑,包家丫鬟的娘又想开口,可方才才被自己女儿说过,又不敢开口,只在那望着小文。

小文端起茶,喝了一口,包嫂已经会意,对自己家的丫鬟道:“把你表妹带下去,烧水洗澡给她把衣衫换了。”

包家的丫鬟听到这话,面露喜色,见小文没有反对,忙让自己表妹给小文磕头。那姑娘也机灵,不等表姐说,就跪下来给小文磕头:“还请奶奶多照顾。”

小文笑着让这小姑娘站起,由她表姐带去洗澡换衣。那小姑娘的娘嘴巴还张着,不晓得说什么,她嫂子捅她一下:“还不快些给陈奶奶磕头,她收下侄女了。”

那小姑娘的娘立即趴在地上给小文磕头,小文叫起她来:“我也不想和你打嘴撩舌的讲价,上回那个恩养钱,包嫂子是晓得的,七两银子,你女儿,也这么多罢。”

那女的又跪下给小文磕头:“奶奶说多少就是多少,其实要不是因为这孩子眼瞅着要寻婆家了,去年收成不好,连糊口也难,也…”

说着这女的就流下泪来,小文从小就没发愁过吃穿用度这些事,后来跟在陈大奶奶身边,也听说过年成不好,外头庄子送上的东西没往年那么多,还要拿出来施粥施衣的。也不过是听句把闲话,就跟人说,天边有个什么东西一样。

此刻见那妇人流泪下来,小文倒微微沉吟一下。包嫂已经叹道:“都晓得这事,去年我不是还让然儿拿了米粮回去的?陈奶奶是个善心人,会好好地待你闺女的。”

那妇人又磕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小文看着她恭敬地站在自己面前,思绪一下飘的很远,接着把思绪收回来:“瞧你也是疼闺女的,服侍我七八年后,我给她寻门亲事,或者你觉得有什么好亲事,配得上的,也来和我说一声,我去瞧瞧,若真的好,就定了。”

那妇人喜出望外,又要给小文跪下,她嫂子拉了她一把,那妇人只念佛不迭。

既然都商量好了,小文也就写了契书,包嫂又把毛嫂拉来,一起做了中人。各自打了指模,小文也就回转陈家,去取银子。

苏氏坐在堂屋内坐针线,见小文走进来,就把针线放下:“那丫头看好了?”

小文瞧见苏氏做的是件陈宁的褂子,笑着道:“婆婆,这活,都和您说过,放着我来做罢。您得了闲时,也去寻楚婶婶说说话。”

“你针脚密,我晓得,不过我闲着也是闲着,这褂子,就手帮你做了,到时你在衣襟上绣花就好。”苏氏说着又把褂子拿起。

小文又是一笑才道:“这是婆婆疼我呢,那丫头,我瞧着也还好,说定了,也是七两银子。这会儿过来秤银子。”

苏氏点一点头,放下针线从带上解下钥匙:“这是放银子的箱子钥匙,你去秤七两银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