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不料月娟会在,快走一步上前道:“月娟姐姐不是明儿才回来吗?怎今儿就来了?”月娟拉了嫣然坐到美人靠上:“别提了,昨儿我姐姐带了大外甥回来,原本还好,后来话里话外,让我嫁她小叔子,说姐妹同嫁兄弟,也是一桩佳话。我娘还听了,等她一走,就在我身边唠叨个不停,说我姐的婆婆为人良善,家里也还殷实,自己姐姐做了大嫂,怎么都不会吃亏。我听的腻歪,今儿吃了午饭就回来了!”

月娟过了年就十八,这个年纪就算是做丫鬟的,也该论亲了。况且不管是曾之贤也好,还是曾老夫人也罢,都默许了月娟自己在外寻一门亲事。月娟姐姐有这个念头,也很平常,不过嫣然没想到月娟不愿意,不由轻笑一声:“你姐姐也是关心你!”

“关心什么,我悄悄告诉你,你别说出去,我姐姐她啊,嫁过去四年了,连生两个都是闺女,她婆婆有些不满意呢,她啊,是拿我的婚事去讨好她婆婆呢。也不想想这是我一辈子的事,哪能随便由得她!”

月娟很早就到曾二太太身边服侍,和自己爹娘姐姐,相处的日子倒少了。嫣然不由叹一声:“罢了,横竖这事,到时求求大小姐就完了。月娟姐姐你既回来了,那我也就今日回家好了!”

这哪是什么大事,月娟点头,嫣然也就进去和曾之贤说,曾之贤听的嫣然要提前回家,沉吟一下就道:“你这回多回去两日也好,若有空闲,就去…”

说着曾之贤的脸就红了,顿一顿才道:“我给他做了一双鞋,你送过去!”说完这话,曾之贤脸色已经红的不能看了!嫣然应是,拿了那双鞋就告退出去。

收拾一下东西,也就从后门出府往家里赶。刚走出一段路,就听到身后传来曾之庆的声音:“哎,这不是嫣然啊,你要家去?”嫣然停下脚步转身瞧着曾之庆,眉头不由皱紧:“世子怎么会来这边,这边可不是您走的路!”

“前头人来人往,我嫌烦呢,这才往这边走,横竖都是我家的地。你这拿的什么,怎么有双鞋子?想是你为你爹做的。哎,嫣然,我为大妹妹出了那么多的力,也不见你谢我,不如你也给我做双鞋穿穿!”

嫣然觉得一阵头疼,自从小欢被赶走,嫣然自己反省,绝不能和曾之庆多说话,此刻听到曾之庆这话就道:“世子,月华姐姐的针线,比我还好呢,您难道还缺一双鞋子穿?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紧回去。世子您还是少往这边走,不然的话,被人瞧见,还不晓得传出什么风声呢!”

说完嫣然就匆匆一礼,飞快地转过拐角,曾之庆摇了摇头,这嫣然,越长大越没趣了,这过年到处都是应酬,头疼的很,不如明日去寻石安玩去。想着曾之庆也就从后门进了侯府,不再往前面来。

嫣然匆匆拐过拐角,见已甩掉曾之庆,不由用手拍拍胸口,以后还是离这位世子越远越好,免得麻烦!再往前面走两步就是自己家,嫣然勾唇一笑,快步上前,来到自家门前,嫣然脸上笑容满满,故意不去推门而是敲了敲门。

那门应手而开,嫣然不免有些奇怪,人还没进去就听到小丫鬟的说话声:“小程哥儿今儿来的倒早!”小程哥,这是什么人?嫣然的眉不由皱紧,小丫鬟已经走到门前,瞧见是嫣然,啊呀叫了声就对里面喊:“婶子,嫣然姐姐回来了!”

嫣然把手里的包袱递给小丫鬟,让小丫鬟送到里面这才开口问:“小程哥是谁?我记得我们家,可没有这门亲戚!”郑三婶听丫鬟说自己女儿回来,急忙抱着儿子迎出来,听到嫣然问就笑着说:“小程哥啊,就是上回我们去姑爷那里,遇到的那个小哥,说来也巧,你外祖父去年冬月里,要找几个人修一下墙,寻到的就是他们两个,我见他们两又能干又勤快,又是认得的人,有些活也托他们做。”

嫣然从娘怀里接过弟弟,脸色可没有放缓一些:“娘,您要真对他们好,就想法让他们进府里服侍,他们也算有个着落,现在这样,外头还不晓得传出些什么话!”

“这世人的嘴,吃五谷杂粮,说什么的都有。况且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这家里又不止我一个人在,哪里能像她们似的,偷个空不拘在哪里,都要做些坏事出来。说这话的,才是烂了心的人呢。”

郑三婶的话并没出嫣然的意料,嫣然应了才道:“娘,您说的虽对,可是这些话终究不好听,等…”

“也没什么好等的,他们啊,攒够了银子就要去寻亲戚了,小容哥去扬州寻叔叔,小程哥呢,要去江西,他们也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孩子出身的,说就算饿死,也不能投个大户人家。”

还有这么一说,嫣然的眉微微一皱,心里在思忖,郑三婶见女儿皱眉,拍拍她的手:“你啊,自从进去里面服侍,心就越来越细,这也好。可你难道不信我这个做娘的?”

怎能不信?嫣然又笑了,安慰郑三婶两句,郑三婶已经叫小丫鬟去吩咐厨房,多做几样嫣然爱吃的菜,小丫鬟应着走过来,手里拿着那双鞋:“这鞋是姐姐做给三叔的吧?要不要放进房里?”

嫣然哎呀了一声,忙把这鞋拿过来:“这不是我做的,拿来吧!”小丫鬟心里狐疑,但还是把鞋交给嫣然就往厨房走。郑三婶接过那鞋瞧了瞧,就把鞋还给女儿:“这是大小姐给姑爷做的吧?正好,让小程哥带回去!”

“娘,这不一样,还是我去送!”郑三婶迟疑一下就点头:“也是,大小姐总要有话要带给姑爷!”

此时就听的门又响了,接着有脚步声往这边来,程瑞如已经跨进门里,口里笑着:“婶子又做什么好吃的…”话说到一半就瞧见嫣然坐在那里,程瑞如忙退出去:“抱歉,不晓得你回来了!”

瞧这架势,程瑞如和自家是真的很熟,难怪会有这些流言传出,嫣然的眉已经皱成一个疙瘩,虽说知道自己的娘是因为程容二人是和自己哥哥年龄相近,才对他们多有怜惜,可这外头人的嘴,还是难以堵住。

郑三婶见女儿脸色不好,忙拍拍她的手:“我自己有分寸的!”嫣然用手拍下额头就道:“娘,虽说他们比哥哥的年纪还小些,可总也要分个内外!”

程瑞如听到里面母女起了争执,悄悄地探了个头进去,这才开口:“郑大姑娘,我们哥俩,对婶子,就跟待亲娘似的,并无别的念头!”

“你要敢有别的念头,腿早被打断了!”嫣然也不知怎的,看着程瑞如就有火气,这样回了一句才对自己娘道:“娘,您听我的,这要帮忙也要有个分寸,家里的活,差不多也就完了。还有,”

嫣然说着就走到门前,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金锞子,往程瑞如手里放去:“这些金锞子,也有三四两,你们拿去兑了,去扬州的路费总够了!”

小小一把金锞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程瑞如的眉头也皱紧,把手一撤,那把金锞子就掉的一地,程瑞如往后一退:“我要攒路费,自己会攒,不需要你来施舍,这里,我再不会来了!”

说完程瑞如就对郑三婶拱手一揖:“婶子待我们的好,我们记得,只是总是男女有别,以后婶子家里,我再不来了!”说完程瑞如瞧也不瞧嫣然一眼,就转身往外走。

郑三婶忙追出去,奈何没有追上,转身回来就往女儿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啊,他们和姑爷一院子住着,我待他们好,还不是为了万一你陪小姐出阁,到时姑爷看在他们份上,也会待你好,而不是如普通丫鬟。你就怎不明白我的心?”

那些金锞子撒的一地,嫣然也无心去拾,听到自己娘这样说就道:“娘,我现在被老夫人给了小姐,小姐才是我的主人,姑爷那边,还不用这样讨好。外头的话,你不晓得又多难听!”

“比这更难听的我都听过,你当我比你多吃的二十年的饭是白吃吗?”郑三婶懒得理女儿,弯腰去捡那金锞子,捡了两个就觉厌烦,叫小丫鬟过来捡,这才对女儿没好气的说。

“晓得娘比我见识多,娘,我饿了,这会儿要真吃饭了!”嫣然抱住郑三婶的胳膊开始撒娇,郑三婶虽有不悦还是心疼女儿,让厨房快些把饭做好。等郑三叔回来,不免又和郑三叔抱怨了女儿一番。郑三叔也只听着,没说谁的对错。

嫣然到了第二日,也要往石安住的这边来,刚下了车,手还没搭上门,门就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正是程瑞如,瞧见嫣然站在这里,程瑞如的神色不由一变,接着就道:“人家也该分了内外,谁家大姑娘要往男人住的地方来?”

、36 故事

嫣然晓得今日来此,难保会见到程瑞如,但嫣然自觉是个光明正大的人,即便见到也不担心他说什么。此刻见程瑞如把自己说过的话又说回来,嫣然并没瞧他,而是跨进门里:“既知道男女有别,要分内外,怎不晓得回避?况且我受主人吩咐前来探望我家姑爷,哪里去不得?”

程瑞如自认嘴皮子利索,可是没想到嫣然的嘴皮子比自己还利索,眼立即瞪起来。石安的小厮已经听见从屋里走出,瞧见程瑞如这样,忙上前打圆场:“程小哥,多谢你帮忙开门了!”

小厮既打着圆场,程瑞如也秉承好男不和女斗,对嫣然瞪了一眼就离开。小厮对嫣然呵呵一笑:“程小哥脾气急了些,人是个好人!”

嫣然心里腹诽一下,并没接话而是问:“姑爷在吗?老夫人遣我来问姑爷的安,给姑爷拜年!”说着嫣然往这院子瞧了瞧,自从曾之贤遣嫣然送了话过来,石安也没那么执拗,这屋门口也挂了帘子,院子也修补了下,不再像上次一样破破烂烂。

“我们爷在呢,不过只有一间屋,不好请你进去坐!”小厮嘴里说着,就去檐下搬了椅子过来,又进屋去倒茶,嫣然坐下后继续打量,想着把程瑞如气走了,嫣然不由勾唇一笑,活该,谁让他不晓得分了内外。

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嫣然以为是程瑞如回来,抬头去看,却见容畦走了进来。容畦手里还拎着东西,嘴里在叫:“石大哥,今儿运气好,得了支烤鸭,等会儿一起来打牙祭!”

话犹未了,容畦就瞧见嫣然坐在那里,新年大节的,嫣然穿戴的比往常要好,她今年已经十四,身形已经渐渐窈窕,显出少女身形来。远远望去,已是个美人样子。

容畦不料院里竟坐了这么个眼生美人,忙转过身去,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姑娘可是来寻人的,我先出去一下!”说着容畦就要往外走,小厮已经端着茶出来,见容畦要走就忙叫住他:“容小哥,不必回避,这是我们亲家老夫人打发来的人,上回你也见过的!”

容畦这才转身,仔细往嫣然身上瞧去,已经认出嫣然,忙对嫣然笑道:“原来是郑大姑娘,这些日子,多谢郑三叔三婶的照顾!”嫣然也站起身,对容畦道个万福:“我听我爹娘说了,只是我们在那住着,周围邻居太多,有时难免人多口杂,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这我也明白,郑大姑娘放心,我会和程哥说,以后少去的!”容畦已经知道昨日嫣然和程瑞如的争执,这话也有代程瑞如道歉之意。没想到容畦瞧着比程瑞如要小那么多,比他礼貌周到多了。嫣然心里思忖,见石安从屋里走出,忙上前给石安行礼问安,又把备的东西送上,除了那双鞋外,还有一些吃食。

石安命小厮收了,也就问下曾家诸人的安,嫣然正要告辞时,门从外面哐啷一声被推开,曾之庆的声音已经传来:“小石,你还在家用功呢,快来快来,我们出去玩…”玩字还在喉咙里,曾之庆就看着嫣然,口有些发吃:“嫣然,你怎么在这?”

不等嫣然回答,曾之庆已经啊呀一声:“我知道了,是大妹妹派你来的!”嫣然乍见曾之庆,心里不由有几分慌乱,毕竟曾之贤脸皮薄,嘴里不由撒了谎:“胡说,是老夫人遣我来的!”

曾之庆呵呵一笑,围着嫣然转了一圈,当着这么些人,嫣然的耳根一下就红了。曾之庆这才看着嫣然:“才不是我胡说,你瞧你脸都红了,大妹妹就是这么害羞,这种事,怕什么呢,大大方方的!”这人真是的,嘴上就是少个把门的,嫣然忍不住白了曾之庆一眼:“对,对,世子你说的都对,既然这样,你可不许说出,还有,要别人问起,你就说,是老夫人遣我来的!”

“去,你都能拿祖母扯谎了,还要我遮掩?”曾之庆也不知怎么,一想到能在嘴上赢了嫣然一次,心里就很欢喜,笑眯眯地问嫣然。嫣然现在的脸已经红的快要烧起来,要是被误会和曾之庆有个什么,这可不大好。嫣然强撑着道:“世子您仔细想想,若不是老夫人点头,我怎能这么轻易出来?老夫人啊,嘴里不说,心上明白!”

曾之庆哦了一声,就对石安道:“你也听见了吧?祖母她心疼你呢,以后你可别这样唧唧歪歪和我客气,你我是郎舅,就是一家子。再说了,我对你好,以后你对我妹妹才会好!”

嫣然忍不住笑出声,曾之庆看着她:“怎的,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真以为我只知道胡闹?”

“对,对,世子您说的都对,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嫣然对曾之庆和石安各自行了一礼就离开。曾之庆依旧抱着石安的肩膀在那说东说西。石安却看向那双鞋子,这是自己妻子做的,想着石安眼里就满溢温柔。自己定不会负她。

容畦已经把那支烤鸭砍了,又做了两样小菜,温了酒端出来:“世子,石大哥,坐下一起喝一杯。”

曾之庆本打算拉着石安出去外面吃,可望一眼容畦做好的菜,又觉香气扑鼻,虽是家常小菜,却像比家里大厨做的还好,嘴里说着不用客气,手已经往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小厮道:“你去外头切几样卤菜来,我常听家里小厮说,他们悄悄喝酒就是这样。我啊,也新鲜一回!”

“世子在家喝酒,都是那样精致菜肴,和我们这样小菜粗酒,只怕吃不惯!”容畦给曾之庆倒了一杯酒,曾之庆一口喝干,舔舔舌头说:“这酒有点辣,没那么醇厚,可又有别的味道。我说小石,你亏的和他们同居,若是个不好的人,这日子才不好过!”

说着小厮已经买东西回来:“店子都没开,找了许久才寻到一家卖五香花生的,秤了半斤花生回来!”曾之庆也不在意,打开纸包捏着花生就往嘴里放,自觉比起在家那样不少人服侍的喝酒要爽快多了。

容畦眼里闪过一抹黯然才道:“程大哥家,本来也是有产业的,从小程大哥也是奶娘丫鬟围着长大的,谁知五年前,程大哥的娘过世,他爹续娶了一房,这继母年轻,哄的程大哥的爹言听计从!”

“那就是被从家里赶出来?”曾之庆插嘴到,容畦摇头:“倒没赶出来,只说程大哥这个年纪,也该去书院了,就把程大哥送去书院,开头还好,月月都送银子过去,等到半年之后,身边的小厮逃走,银子也没有了,书院让人带着程大哥回到家里。谁知家里已经被拆成一片白地,问周围邻居才晓得。程大哥去了书院不到三个月,他爹有一日酒后失足,不到一天就死了。那继母说年轻寡妇,儿子又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匆匆办了丧事,把这宅子一卖,下人遣散,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程大哥听的邻居这话,魂都快飞到天边去了。去那继母娘家一瞧,早已人去楼空。都说只怕这是专门骗外人的京中骗子,或装寡妇或装妓|女,骗的男人娶过门去,用不了三五个月,就把男人弄死,拿了银子卷包走了,再去寻别家!”

曾之庆活到这么大,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不由哎呀一声:“那可有告官,还有总有几个亲戚!”

“告官又有什么用?名字假的,籍贯假的。原本还有几个亲戚,也没有收留的,程大哥也有岳家,想来只怕那家也另招了女婿!”容畦长长说完,叹了口气。

石安不由低头,原本以为自己遭遇,已是这世上最难以说出口的,谁知还有比自己更难以说出口的。曾之庆连叹数声。

“小容,你就是爱说这些,这些往事,说了又有什么用?我啊,还是早些把银子攒够,去寻我叔叔。今儿我出去又打听过了,我叔叔只怕在江西!”程瑞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靠在门边淡淡地说。

容畦笑了笑:“说到这,程大哥,我的路费已经攒的差不多了,再过上两三个月,我就要离开了!”

“什么,你们要走?”曾之庆听了一个故事,正想着怎么帮忙,就听到容畦说要走,不由喊出来。

容畦点头:“我和程大哥萍水相逢,多蒙他照顾,只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哪能一直在这小院里,做零碎小工养活自己?总也要出去闯闯,再则我虽也父母双亡,京中别无亲眷,可扬州还有堂叔经商,自然可以投奔。程大哥也有叔叔在外,总要寻个出路才是!”

曾之庆筷子上夹的鸭块都忘了放到嘴里:“好羡慕你们,我虽吃穿不愁,可比起你们,竟有如井底之蛙,什么都不知道,到哪里都有人管着,实在郁闷!”说着曾之庆把筷子放下,郁闷地长叹一声。

、第37章

“世子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是曾家世子,未来的定远侯,曾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若能,我们也愿昔日孩子,再不受我们受过的苦!”容畦的话让程瑞如拍一下他的肩:“怎的,才这么点点大,就担心以后的孩子了?”

容畦低头一笑,曾之庆已经给他们各自斟了一杯酒:“来来,人生难得的,就是能痛快说话,痛快喝酒。”一直没说话的石安也端起酒杯和程瑞如等人依次碰杯,人生在世,总有高峰低谷,高峰时不必那么得意,低谷时也不悲伤,这才是人之为人!

嫣然在家住了两日,到的初六也就回侯府,郑三婶照例收拾了大包小包让嫣然带回去,还有些东西,是要孝敬曾老夫人和曾之贤的,分门别类,打了个特别大的包袱。

嫣然把包袱背在身上,郑三婶瞧着女儿就道:“不成,还是让小丫头送你过去,不然累了你,我才心疼!”

“娘!”嫣然甜蜜蜜地叫了声,就挽住郑三婶的胳膊:“我进去里头,也是服侍人的,你还让小丫头送我过去,这要被人瞧见,该说我是何等的轻狂?”

“服侍人也要分几等,你是一等丫鬟,使唤小丫头也是平常的!”郑三婶心疼女儿,叫来小丫鬟就要小丫鬟送嫣然过去,小丫鬟应声就去拿嫣然身上的包袱,嫣然急忙阻止,就在拉拉扯扯时候,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接着是程瑞如的声音响起:“婶子,在家吗?”

怎么又是他?嫣然的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郑三婶拍一下女儿的手,让她脸色好看些,这才哎了一声:“我在家!”小丫鬟已上前去开门,门口站的不光是程瑞如,还有容畦,瞧见嫣然站在院子里,程瑞如的脸色顿时不好起来。容畦用胳膊撞程瑞如一下,程瑞如这才开口:“婶子,我们多蒙你的照顾,再有两三个月,也就要离开京城了,特地来和婶子说一声!”

“怎的这么快?”郑三婶的眉一下皱紧,程瑞如已经道:“路费已经攒的差不多了,自然就要离开京城!”说着程瑞如顿一顿:“我们虽然穷,但也要自己攒路费,不用别人的金锞子!”

这话是明白说嫣然的,嫣然的眉不由竖起,郑三婶急忙拍女儿一下:“小孩子家,懂什么道理,赶紧进去吧!”嫣然狠狠瞪程瑞如一眼,抱着包袱离开。

经过容畦时,容畦对嫣然点头微笑,嫣然也颌首为礼,却看也不看程瑞如一眼。程瑞如瞪着嫣然的后背,接着就转身对郑三婶道:“婶子,您对我们的好,我们一直记得的!”

郑三婶不由叹一声,接着招呼他们进屋:“你们啊,也别这样悄悄走,等我给你们各自做几双鞋,路上也好穿!”程容两人忙道谢。

嫣然虽离开了家,可还想听听自己的娘和程容两人说什么,听到娘要给他们各自做几双鞋,嫣然的小鼻子不由皱起,对姓容的也就罢了,对那姓程的,就不该好好对待,连话都不会好生说。

“吆,我说嫣然,你在自己家门口站着听什么呢?难道是怕撞破了你娘的好事?”春花嫂正和一个小厮说说笑笑走过来,那小厮还和春花嫂拉手拉脚的十分亲热,见到嫣然在郑家大门口站着,春花嫂就撇了小厮,上前就问。

嫣然瞪春花嫂一眼:“怎的,我在家门口站站也不成啊?你想听,你尽管进去!”说着嫣然就要喊,春花嫂心里本就虚,忙道:“我才不听,我还有事呢!”就和小厮匆匆走了。

嫣然啐春花嫂一口,抱着包袱也匆匆离开。

春花嫂走了两步,不见小厮,回身见小厮站在那瞧着嫣然的背影,上前用手去拧那小厮的耳朵:“还在老娘身边呢,就瞧别的女人,想得美!”那小厮被拧了耳朵,也不敢叫唤,手顺势就往春花嫂手腕上摸去:“我这不是许久都没见嫣然了,这出落的越发好了,她今年也该十四了吧?”

“你想什么,我怎不知道?你啊,别想了,嫣然是大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瞧这架势,只怕要跟着大小姐出阁,到时只怕会去伺候姑爷,到那时候,前程是别人拍马都赶不上的!你就别想摘这朵花了!”

春花嫂这话又妒又恨,小厮眼珠一转,就把春花嫂搂在怀里一带,到了个僻静角落,咬着春花嫂的耳朵道:“不能摘这朵花,沾一沾又怕什么?”

春花嫂的身子都快软下来,把手搭在小厮肩膀上:“你倒想吃这块天鹅肉?”小厮的声音更低:“这不也是给郑家一个教训?我的亲乖乖,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春花嫂面上绯红,拉住小厮的手道:“别在这,我们回我屋里细商量,只是,你要怎么报答我?”小厮呵呵一笑,在春花嫂耳边说了句什么,春花嫂瞥他一眼:“就会说笑话哄老娘高兴,快些吧!”

嫣然回到侯府,回自己屋里换了衣衫,又把那些该孝敬谁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先拿着去曾老夫人房里。曾老夫人正在那和曾三太太说话,见嫣然拿着东西过来,就对曾三太太笑道:“我晓得,有人怨恨我多疼了嫣然一些,可她们不知道,嫣然这家子,做事细心周到,样样比人强。你瞧,红玉都不在了快十年,还记得我爱吃这个,还年年给我送来,味还是那个味!”

这话说的是谁,这屋里的人心里有数,翠袖的脸不由红下,嫣然把东西放下才道:“不过是些小东西,老夫人若喜欢,是我们的福分呢!”曾老夫人笑了:“听听,这嘴儿甜的。其实呢,这嘴儿比她甜的,不是没有,只是有些人是从心里,有些人啊,不从心!”

曾三太太忙笑着应是,嫣然虽也在旁陪着笑笑,但并没忽视翠袖眼里的不满,到了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了,不然的话,还能怎样?

嫣然从曾老夫人房里出来,这才往曾之贤屋里去,曾之贤瞧着嫣然给自己带来的东西就笑了:“我听的祖母特别爱吃这个,哈想着,什么时候给祖母寻一些呢,倒忘了你家年年都做这个!”

“这方子,也是老夫人年轻时候在书上寻出来,让我祖母做的。以后一年年就这样传下来了。大小姐你若喜欢,每年就多做一罐子!”嫣然说着就拿过一个小碟子,拔了些出来。

曾之贤也吃过不少腌渍的果子,可像郑家这样的还是头一次,拿牙签尝了一个就道:“味果真和别的不大一样。难怪祖母喜欢。”不过虽这样说,曾之贤也只吃了两个就放下,嫣然拿过手巾给曾之贤擦手,笑着道:“大小姐想听的,是姑爷如何吧?”

虽是自己亲口吩咐,可让嫣然说出来,曾之贤脸上还是飞起红色,嫣然抿唇一笑就道:“姑爷好着呢,那院子,也收拾过了。身边虽只有一个小厮,可那小厮能干,姑爷只需安心读书就是!”

“这样我就放心了!”曾之贤说了一句才觉不对,接着就问嫣然:“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太…”太什么?嫣然还在等曾之贤后面的话,见曾之贤面上很红,晓得她不好意思,忙道:“老夫人也说过,既定了亲,就是夫妻,妻子心疼丈夫是应当的,算不得不合礼数!”

是啊,可过了门和没过门还是不一样的。曾之贤想说这么一句,又觉得欲盖弥彰,只是低头不语。少女情怀总是如此,嫣然看着曾之贤这样,也不由勾唇一笑,不知那个能让自己想起就会脸红的男子,在何方呢?

接着嫣然就把这个念头消掉,做丫鬟的,一身都是主人的,哪还能去想什么别的?只是这人心,哪能由得了自己?

月娟从里屋掀起帘子看了眼,不由微微一笑,把帘子重新放下,这日子,这人心,慢慢过着就晓得了。

过完年,就是二月,侯府的花园还是像往常一样开的热闹。曾之贤谨守孝道,并不去游园,但丫鬟们来往时候,开始喜欢特地穿过花园,感觉一下春的气息。

嫣然也不例外,有时去各房送东西,会去花园看一下,看海棠开了没有,还有桃花什么时候才能打上花苞。桃红柳绿姹紫嫣红,花园一年最美,也就是这一个月,自然要多看几眼,免得花朵凋零时候,伤心没看到鲜花开放。

这日嫣然才从一棵柳树后面转出,想去看海棠开的怎样,就听到身后有说话声,嫣然转头见是翠袖带着个婆子走过来,婆子手里还拎着个食盒,想是曾老夫人吩咐翠袖去厨房传些吃食,嫣然停下脚步道:“翠袖姐姐好!”

背了人,翠袖对嫣然,总是没什么好脸色,此刻也不例外,瞧着嫣然道:“你也爱从这花园走?”这话问的不阴不阳,嫣然点头:“翠袖姐姐不也一样?”

 

、38 假山

翠袖瞧嫣然一眼,突然道:“这花园啊,你还是少走,你要晓得,这竹林啊,柳树下面啊,假山洞里,有时不晓得藏了什么东西,到时要被蛇咬了一口,划不来!”翠袖这话让嫣然皱眉,还想多问问呢,翠袖已经喝身后的婆子:“还不走快些,在这听什么?听了难道又好出去传话?”

婆子唯唯应是,跟着翠袖脚步离去。

嫣然的眉皱的越发紧,这花园里,就算有蛇,也不过是那种菜蛇,会被吓一跳是真的。总觉得翠袖这话有别的意思,可真要细问问,只怕翠袖还未必会说。

“嫣然姐姐,这事啊,只怕是有人想要设计你!”果儿听得嫣然说,就在旁分析。

“设计我?设计了我,又有什么意思,再说了,要设计我的话,除非…”嫣然停下口不说,总觉得就在嘴边,但就是想不到。

果儿的眼张的大一些:“嫣然姐姐,要说坏,我们也只有名节可以坏,可要说,名节这个,有些人压根就不在意!”府里为了个好差事,就和管事勾勾搭搭拉拉扯扯这种事,又不是一桩两桩,果儿的婶婶还和二管事不妥呢,要坏一个丫鬟的名节,顶天了就是这丫鬟被赶出府,伤不了筋动不了骨的。郑家面上就算有些难看,可对下人们来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又不是太太小姐,视名节比天还重?

况且曾之贤身边,本就不该有一两银子的丫头,嫣然被赶出去,补上的也就是一吊钱的丫头。再说现在服侍曾之贤,在很多人眼里并不算什么好差事,曾之贤父母双亡不说,石安现在不过一个举人,前程还难说。指不定跟着曾之贤嫁过去,还要受穷吃苦。倒不如去服侍曾之敏还能多得些赏赐呢。

嫣然在那左思右想,都没想出到底她们害自己有什么好处,更想不出谁要害自己,曾家上上下下差不多千把口子人,谁能一一都查清楚了?

“反正,嫣然姐姐,在我瞧来,既然如此,你就别从花园走了,这花啊,年年都开,明年再瞧也没什么!”嫣然不由捏下果儿的脸:“这在老夫人身边果然出息了,现在都会教训我了。我就听你的,不往花园走!”

果儿又嘻嘻一笑,嫣然瞧着她的笑,在这侯府后院,心里总要有点念想,不然的话,日子还是难过的!

“嫣然姑娘!”嫣然才从曾之贤房里出来,就见一个婆子叫住自己,忙停下脚步问:“有什么事?”

“嫣然姑娘,方才你哥哥来说,从外头回来,给你带了些东西,放在家呢,让你回家的时候去拿!”嫣然的大哥做了大伯的嗣子,二哥原本是跟在曾三爷身边的,曾三老爷见他勤谨,问过之后说跟在儿子身边读书实在太过浪费,倒不如跟了他去学做生意。因此就跟在曾三老爷身边学做生意。

曾三老爷去年拿了二哥家的三成家私,被自己的娘骂了一通之后,索性收拾了些银子,说跑一跑广里,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连年都没回来过,这都二月底了,才回到京城。

曾老夫人大半年不见儿子,心里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一家子又和和乐乐。嫣然心里也牵挂着哥哥,只是不好出去问问,听到这婆子说的,不由笑道:“多谢婶子带信了,等我得了空,就回家去拿!”

婆子又说几句闲话,也就转身出去,到了二门处,有个小厮已经等在那,却不是嫣然的哥哥,瞧见婆子出来就道:“话可带到了?”婆子笑眯眯地道:“当然带到了,能和郑家的闺女说话,我还要谢谢你呢,怎的不见郑小哥?”

“他得三老爷器重,事多呢,不然这么一句话,也不用我来带,而是他去寻他妹子说了!”小厮的话说的没有半分破绽,婆子哎呀了几声:“怪不得郑家这么兴旺呢,虽说在这府里的人不多,可是哪一个,不都在要紧地方?”

小厮笑了:“就是这话呢,我们也只有多讨好的份!”说完小厮也往外头走去,刚走出门,就被春花嫂拉到一个拐角处:“都办好了吗?旺儿我和你说,这件事,我和公公说过了,公公说,办好了,就撺掇着侯爷点头,把嫣然许给你做媳妇!”

旺儿伸手捏一捏春花嫂才道:“娶媳妇,我才舍不得你!”春花嫂推他一下:“少来这套,郑家是财主,嫣然要出嫁,少说也有千把银子的嫁妆,再加上她的私房钱,你啊,就偷着乐去!”

旺儿顺势把春花嫂抱住:“我的乖乖亲亲,就知道你疼我,我啊,定要好好补报补报!”春花嫂脸一红,拧了小厮一把,两人说说笑笑,扯了手又寻地方做了点事,这才分开。

嫣然和曾之贤说过,寻一日曾之贤吃过午饭,嫣然也就往自己家来。这要回家,最快就是通过花园。嫣然只有两三个时辰的时候,又想多和娘说说话,也不得不从花园走。

这花园比前几日,景致更好了,海棠虽快残了,但桃花开的正好,柳树在临水照影。嫣然虽脚步匆匆,也忍不住赏了下景,就往那道小门走去,走到小门总要经过假山。

嫣然快要走过假山时候,猛地从里跳出一个小厮,伸手就把嫣然抱住:“我的乖乖,你总算来了,我等你等了许久!”这假山山洞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已经吓到了嫣然,再加上他说的话,更让嫣然心惊,急忙推开他就往后退:“你是谁,我不认得你,再说一个小厮,怎么跑到花园里了?”

这小厮脸上笑着,手里就来拉嫣然:“是你来约我的,你不记得了,就昨儿,你托宋婆子说的!快些进去吧,我等不及了,再说,我也只有一点点时间!”

到了此刻,嫣然还不明白事情缘由才怪,心惊胆战之时,还想着赶紧脱身,一步步往后退:“你别过来,过来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喊来了人,我还不是说是你勾引我来这里。你也一样逃不了!”这小厮自然就是旺儿,瞧着嫣然此时神情,旺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果然是个美人,若不是穿着丫鬟的衣衫,说是大小姐也会有人信。这会儿旺儿巴不得嫣然喊人,喊来的话,这美人就是自己的了。

嫣然又气又急,想跑可是被这旺儿逼在角落,背后就是假山,想喊,一喊了人来,还真是两边都跑不了。况且喊来的人只怕还是他的同伙。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嫣然心中掠过无数念头,声音虽然颤抖,可还是问出来。

“我这怎么是害你?告诉你也不妨,我是跟四爷读书的,我爹也是一个掌柜,我生的俏,和你恰是天生一对!”旺儿此刻只把嫣然当做自己盘里的菜,唇角的笑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