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从夫,她嫁了三弟,就是容家的媳妇,叔叔都这样说了,你再嚷破她的出身,不免有些不好!”容二爷话虽这样说,但眼里还是闪出寒光。

周氏不由哼了一声,容二爷已经道:“不过这样的事,我们家里人可以听,难道外头人也肯听了不成?若是外人不肯和她来往,那叔叔的打算也就白费!”

要做好家主,光靠男人是不行的,妻子也要在内里襄助。周氏已经明白丈夫的意思,笑着道:“那一日,通判娘子也会被请来,我倒要瞧瞧,她对通判娘子怎么说。”

周氏的话让容二爷笑了,他拍一下妻子的肩:“你也别把叔叔的话放在心里,再怎么抬举,也不过是个丫鬟出身,郑家再是侯府的下人,终究只是家奴,还能改的了什么?”

周氏会意,但还是道:“若是通判娘子抬举她呢?”

抬举?容二爷冷笑一声,自己妻子太不明白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子想的是什么,以为都和她一样吗?通判娘子,准不会抬举这位容三奶奶的,不然的话,她的脸要往哪搁?下人就是下人,就算三媒六聘嫁过来,也还是下人。

朱姨娘一直把嫣然夫妇送回他们房里,走进院里时候,只见嫣然带来的丫鬟正在指挥人把那些行李箱笼往房里放。朱姨娘见了那些行李箱笼,眉不由微微一皱,不都说嫣然是丫鬟出身,可瞧这些箱笼,嫁妆也不少。若说都是容老爷置办的,朱姨娘是一百个不相信,容老爷在银钱方面,对待几个侄儿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月例,一样的丫鬟仆妇,一样的家具陈设。

虽然这样想,但朱姨娘还是笑着道:“这院里的家具摆设,一应都是新的,有些,还要等行李到了,三奶奶瞧着有什么爱物,一起摆上!”

嫣然道声有劳,丫鬟已经上前行礼,朱姨娘又道:“按了老爷吩咐的,每位爷的院里,都是六个丫鬟两个婆子两个小厮。三奶奶既带了这些人来,还请把名册给我,到下个月好发月例!”

嫣然已经有准备,让丫鬟把名单送上,朱姨娘接过翻看一下就笑道:“三奶奶带来的丫鬟,就按原来的老例一应都是一等。剩下两个丫鬟一个婆子一个小厮,到时我让人送人来给三奶奶挑挑。三爷三奶奶还请进屋先歇息,等到饭时,我让人来请三爷三奶奶!”

嫣然也觉有些累,没有挽留朱姨娘瞧着她带人离去,这才走进屋里,丫鬟已经挑起帘子:“奶奶,方才管家们就来说过了,原来这容家的一等丫鬟,一个月二两银子呢!”

嫣然摸一下茶壶,见里面有茶,还是热的,打算倒杯茶来喝,听了丫鬟这话,倒差点把茶壶砸掉,果真富商家不一样,这一个丫鬟一个月都有二两银子月例。

丫鬟眼明手快,急忙把茶壶接过,给嫣然倒茶,又道:“奶奶,不过这府里,和原来不一样,我怕…”

“怕什么呢?都是一样服侍人,不过是不能出院门罢了!”容畦已经往里外都瞧了一番,朱姨娘做事,自然是让人挑不出来错,走回来容畦听到丫鬟这样说,顺口就道。

、104 朱姨娘

丫鬟忙又给容畦倒杯茶:“三爷说的是,不过这人多了,和原来总归不一样!”原来是小夫妻带几个人过日子,现在是真正的大家庭了。嫣然感觉出丫鬟的恐慌,对丫鬟笑一笑。

容畦看着妻子,伸手握住她的手,人这辈子,心上人陪在身边,还和自己一条心,还有什么可怕的?已有人在门外道:“三奶奶,姨奶奶请您来挑几个人屋里使!”

嫣然对容畦笑一笑,也就挑起帘子走出去,见外面已经站了两排人,前面是丫鬟,后面是婆子和小厮。从他们的站姿来看,这朱姨娘管家还很有一手。

嫣然往这些人面上瞧去,这些人见嫣然往他们身上瞧去,也就个个把头略升了升,希望能被挑中,毕竟在主人身边服侍,和在别的地方,面子是不一样的。

果真大家想的都差不多,嫣然不由在心里一笑,也就顺手指了几个,剩下的人被带出去。这被挑出来的四个给嫣然磕头,嫣然问过他们的名字,也就安排下来,新来的两个小丫鬟专门管洒扫,自己带来的那四个丫鬟,两个专门在这屋里贴身服侍,另外两个除了做些针线之外,平日就跟着自己出门。

至于那个从京里带来的全灶,初来乍到,还不好设小厨房,就管管这院子里的杂事,另一个婆子,传话跑腿之类。至于两个小厮,自然是服侍容畦,安排已定,这院里所有下人都又给嫣然磕头,也就照了吩咐,各自去做各自的活。

嫣然只觉得脖子都是硬的,吩咐丫鬟们继续把这些箱笼行李收拾出来,就走进屋里,见容畦已经仰躺在床上,不由走过去坐在床边,却一句话都没说。

容畦想引妻子说话,谁知妻子一个字都没说,翻身看着她,见她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什么扯一下她的手指:“是不是觉得这家里人太多,太累?其实呢,也不…”

嫣然斜瞥丈夫一眼才道:“也不是嫌弃这家里人太多太累,不过是想着,就这么几个人,可是各自都有心眼。”

容畦扪心自想,就算自己,若是容老爷说看重自己,把这家业托付给自己,也不会推辞的,更何况现在容老爷还一声都没吭?此刻还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

容畦半坐起身,把妻子的肩搂一下:“我晓得的,可是我总觉得有些…”嫣然看着丈夫,伸手扯他耳朵一下:“我明白你的心,可是人长大了,就和原来不一样,况且就算你说你不争,别人也不相信。”

是啊,他们不会相信,容畦笑容有些苦涩,局面到了现在,只怕是叔父也没想到吧?可叔父初时的想法也没错,培养几个侄儿,看谁值得托付,就把家业托付给他,好做女儿的臂膀,容老爷低估的,是人心的贪婪。得陇望蜀,得一望十。又有几个人看着这么多的家业而不动心?

再者说了,就算自己此刻放手,也不能被容老爷所允许了,既入局中,又哪是那样轻易地全身而退?这些念头着实太复杂,容畦想的有些头疼,如果,永远只停留在初寻到叔叔的时候该多好?可是容畦晓得,回不去的,于今之计,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容畦不由伸手拍拍妻子的手:“我现在才明白,岳父岳母的担心是为什么。”远离娘家,身边只有丈夫可以依靠,男人家总在外头,若遇到些什么事,那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嫣然对丈夫一笑:“你就这样不相信我?侯府下人里面,有几个不明争暗斗的?”

可那,终究是不一样的,容畦看着妻子,心里开始感到抱歉,自己不该在局势还不明朗时候就让妻子跟着自己回扬州,而是要再多等两三年。

嫣然浅浅一笑:“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若不在你身边,还不晓得他们会怎样离间我们呢。在你身边,再苦也不怕。再说,”嫣然莞尔一笑:“我在你身边,哪是吃苦,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有人服侍,不就是点心眼子,谁还没点心眼子?若只记得别人的心眼子,不记得别的,还怎么过日子?”

容畦笑了,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真好,嫣然,我们俩一心一意,比什么都强。”嫣然靠在丈夫肩头,有了这句话,还怕什么呢?

丫鬟在外头道:“三爷三奶奶,朱姨奶奶遣人送些衣衫料子过来,说给三爷三奶奶裁衣衫呢!”嫣然直起身,挑起帘子走到外头,两个婆子等在那里,瞧见嫣然走出来就行礼:“三奶奶安,家里刚做了夏衣,姨奶奶说,赶着给三爷三奶奶各裁一身,初四的时候还穿出去见客呢!还请奶奶让小的们给您量身。”

嫣然往那衣料瞧去,都是些上好的料子,照这婆子的说法,只怕是这家里针线上的人,也就走上前让她们给自己量身。这两个婆子一边量身一边问嫣然要做什么样式的,说这扬州城里,最近都时兴穿月华裙,还说要配些什么样的首饰。

嫣然听了才道:“这扬州城的时兴和京城倒不大一样,嫂嫂们做了什么样的衣衫,那我也就做那样的衣衫就是!”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两个婆子也不以为意,嫣然初来,本就要稳妥些,给嫣然量过身,又请容畦出来量身,笑着说容畦这一年不见,长高了些,幸亏没按去年的尺寸做,做来穿不上,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这边针线房的婆子走了,那边又有人来送摆设,一概都是朱姨娘吩咐的,嫣然看着人把那些摆设都送进来。容家是暴发户人家,近些年也学着风雅,送来的都是所费不赀的古玩,不过这些古玩很多在嫣然瞧来,不该摆在外头的,只有一个冻石子山水还觉得不错,让人摆在外头桌上,剩下的一概放进箱子里。

容畦见妻子这样摆设,笑着道:“扬州城的商人们,喜好的就是各处去搜罗古玩,也不晓得养活了多少那些造假的贩子。”嫣然哦了一声:“方才送来那几样古玩,我瞧着倒还好,只是,谁要它们摆在外头?”

容畦呵呵一笑:“这些,都是挑过的,朱姨娘的娘家,祖上也是出过几个读书人的,比起别人的见识也要高些,只是后来败落了。这才屈身为妾。”

嫣然哦了一声,若真是出身,就算是族内败落,做继室都够了,为何只是做妾?容畦沉吟一下,转口道:“不过这也是她身边人说的,谁知道真假?”嫣然细细回想朱姨娘,举止气度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可听容畦话里,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既然丈夫不肯讲,嫣然也没打听,这些事,以后总是能晓得的。

既来到扬州,嫣然也当先去拜见曾之贤,可是容家的事颇多,还要安置行李,嫣然只在到达的第二日,让丫鬟给曾之贤那边送去一封短柬,说已到扬州,因十分忙碌,等过上数日再来拜访。

曾之贤那边派来送信是是花儿,一年多没见,花儿已经完全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见了嫣然就要行礼,口称容三奶奶,嫣然忙扶住她,让她坐又让人倒茶。

花儿往旁边瞧了瞧,嫣然已经会意,让丫鬟们都退出,花儿这才道:“大小姐说,容三奶奶你和原来已经不一样,别再想着往事,还有,见到旧日同伴,在人前的时候也要立起来。”

说完花儿迟疑一下才道:“大小姐还道,不过一个称呼,人啊,最要紧是要在心而非在口!”嫣然疑惑皱眉,接着就笑了:“我晓得了,你回去和大小姐说,我谢谢她!”

“大小姐还说,无需说谢谢,这水涨船高是必然的事!”说完花儿才羡慕地看向嫣然:“嫣然姐姐,果真你说的是对的,你瞧瞧你现在,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嫣然伸手点她额头一下:“这会儿不叫我容三奶奶了?”花儿摸着额头嘻嘻一笑:“方才不过是传大小姐的话,所以不能叫您姐姐,这会儿啊,就不一样了。况且,这是在心不在口的事。”

嫣然不由抿唇一笑:“你也长大了!”这话里似有无限感慨,花儿嗯了一声才道:“当初姐姐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呢?就这样,姐姐该不该赏我?”

嫣然又点她额头一下,也就叫进丫鬟,让丫鬟赏下去。丫鬟虽稍微有点诧异,但还是拿来赏钱。

嫣然赏了替曾之贤送信的人的消息,很快传到周氏耳里,周氏不由皱眉,瞧着这是通判娘子要替这位三奶奶撑腰。可是这丫鬟就是丫鬟,背了人撑腰也罢了,等到在人前,我看她还怎么办?周氏咬一下唇,就问身边丫鬟:“朱姨奶奶那边的酒席备的如何了?”

“都备好了,就等日子到了,请客呢!”丫鬟的回答让周氏一笑:“这可是我们三奶奶头一回在人前亮相,一定要办的漂亮,不能出一点差错。”

、105 准备

周氏笑语宴宴,丫鬟却能听出周氏的真实意思,应是后方道:“朱姨奶奶做事,素来都是周到的。至于奶奶那日,定会和三奶奶亲亲热热的。”周氏笑着睨了丫鬟一眼,丫鬟越发恭敬地道:“只是有件事,原本秋红妹妹,和我很要好,可现在她有些事不说了!”

秋红是这次拨到嫣然院里的两个丫鬟之一,周氏听了也不在意,只轻声道:“随她去吧!”丫鬟本以为自己会被责怪,谁知只得了这么轻轻一句,稍等一会儿,见周氏没有别的吩咐,也就退下。等丫鬟退出去,周氏面上的笑容这才消失,指望那些墙头草们对自己忠心,真是做梦,不过是让丫鬟和别的院里的下人们多来往,能听到一句半句就是。至于真正的秘密,这个家里,真正的秘密只有一个,那就是,容老爷想把家业托付给谁,至于别的,都算不上什么秘密。

周氏在心里筹划半响,坐了这半日觉得腿有些麻,刚要换个坐姿就见丈夫走进来。周氏也不起身迎接就笑着瞧向他:“听到了没,初四那日的酒席上,可办的十分热闹,听说,还请了班子来唱戏呢!”

“这是自然,横竖都要请人来往,不然的话,哪能…”容二爷话没说完,周氏的脸已经沉下:“谁和你说这些。”容二爷哈哈一笑:“我晓得了,你是要和我说,那日还有别的戏好瞧。这你放心,等到那日,在外头,我也会见机行事。”

挑拨几句,让容老爷一直记得那位的出身,然后对容畦生厌,暂时只有这样了。想着容二爷不由叹气,好容易使银子把那小厮给收过来,谁知道竟被陈管家给识破了。只有丢卒保车,说那小厮血口喷人,由容老爷处置了那个小厮。事后虽让人送了银子过去买住小厮的家人,可是好容易收的人,也就白白丢了,还让容老爷对自己产生怀疑,真是想起就恨。

等到自己掌权那日,别说那几个老货,就连容畦,都要被扫地出门。容二爷眼里闪出寒光,接着就道:“上回你不是说,你娘家的表弟,从小没了爹娘,也肯出来做赘婿吗?若能成了…”

周氏斜瞟丈夫一眼:“玉致妹妹她,一辈子不嫁才好!”一辈子不成亲,就能被握在自己夫妻手里一辈子,容二爷当然觉得堂妹不成亲是最好的,可这世上,哪能养到那么大?见容二爷在那疑惑,周氏一指头点在他额头上:“我还不是为了你,在外头装疯卖傻的,好容易得到玉致的信任。这些,你都要记得,若那日你要为了别的女人背弃我,我一把火把容家给烧了!”

容二爷急忙把妻子的双手握在手里:“你我是天生一对,有了你,我哪里还去想别的女人,你放心,我们不但要白头到老,还要让儿子努力读书,到时得个诰命,何等风光?”

容二爷的长子今年也不过才一岁,但周氏听的丈夫这番话,也抿唇笑了,接着就伸手去捏丈夫的耳朵:“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和初兰那丫头的事,不过因着她是叔叔身边贴身大丫鬟,你用得着她,我也就算了!”

想起初兰那千娇百媚的容貌,承欢时那绯色面孔,容二爷不由有些心痒痒的,眼前也只有先把妻子拿来一用,把妻子搂紧轻声道:“我晓得,只是怕你…”

“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跟在叔叔身边也没名没分的,能瞧上她,用得着她,也是她的福气!”周氏听到丈夫的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也觉得耳根热起来,但还不忘叮嘱,接着又道:“只是你也要小心,若是叔叔发现了,到时…”

容二爷的声音传来已经有些含糊:“你放心,这件事,我做的十分机密。”说着容二爷的唇已经来到妻子耳边,声音很小:“初兰还巴望着叔叔把她赏了我,给我做个姨娘呢,哪会把这事给说出去?”

周氏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之后再听不到他们的话。丫鬟守在房外,听着房里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耳根不由红起来,奶奶能容得下初兰,不晓得能不能容得下自己?能给二爷做个姨娘,强如外头嫁个人,只是二爷一回到房里,奶奶就管的紧,还不晓得二爷瞧没瞧出自己心事?

丫鬟轻叹一声,听到周氏在那叫打水来,丫鬟这才回神过来,急忙应了,吩咐小丫鬟赶紧去抬热水。但愿二爷早日能瞧出自己心事,让自己心愿成真。

新做的衣衫摆在那里,嫣然拿出几样首饰,想着该怎么配。丫鬟已经道:“奶奶容色好,戴红宝石的这套头面罢,至于镯子,前儿爷不是送来一个金包玉的,那玉色极好,上面镶的蓝宝石,和奶奶的头面恰好能映衬呢!”

嫣然等丫鬟说完才笑着瞧她:“在京里时,你可没有这样爱说话。”丫鬟的脸微微一红就道:“在京里时,和在这里可不一样,况且我过来服侍奶奶时候,二太太已经叮嘱了,若有一日回到容家,必要为奶奶长脸。故此虽才回来几日,我也学着去和那些人说话呢!”

这个丫鬟是嫣然陪嫁,名唤秋兰,虽是郑家庄上佃农的女儿,从小也在郑家庄子上服侍,又兼胆子大心细,这几个丫鬟里面,隐隐已经以她为首。嫣然又笑一笑方道:“这话说的,倒让我不好说了。既然如此,就依你,戴红宝石的头面吧。只是你这几日和人说话,可晓得扬州城里,都时兴些什么妆容首饰?”

“针线房的吴嫂子说了,给奶奶做的这身衣衫,是扬州城里最时兴的式样呢。至于发式,这边和京城里不一样,时兴的是把鬓边的头发梳的薄薄的!”秋兰的话让嫣然微微皱眉:“这样说来,难道还要去寻个梳头娘子来?”

“奶奶您这不用担心,陈大叔的媳妇,梳的一手好发式,二奶奶也常唤她去梳头呢!”秋红端水进来,听到嫣然这么说,顺口就道。她在容家的日子,比嫣然要长的多,事自然也清楚。

既然秋红这样说,嫣然也就让人去请陈婶子,陈婶子听到嫣然要自己过来梳头,急忙带了家伙过来,她已听陈管家说,容老爷更有意容畦继承家业,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宣布。如果真是这样,嫣然就是未来容家主母,这样的好差,自然不能推辞。

陈婶子过来给嫣然行礼问了安,又建议嫣然梳个什么头,接着动手给嫣然梳头,她的手艺果然不错,等发式一梳出来,插戴上几样首饰,嫣然就觉得自己比方才还要好看几分。照了镜子瞧了,嫣然就对陈婶子道:“果然好手艺。”

陈婶子这是头一回给嫣然梳头,自然要放出十二分的手段,别说嫣然满意,陈婶子自己都觉得,这个发式是自己近些日子梳的最好的,听了嫣然的赞就恭敬地道:“奶奶年纪轻,生的又美,小的这点手段,不过是让奶奶增上一丝颜色罢了。”

果真是既有手艺也会说话,嫣然命秋兰拿出赏钱赏了陈婶子,又和陈婶子说了几句闲话,陈婶子也就告退,嫣然在那举着镜子,明日的酒席可一点也不能马虎。

陈婶子拿了赏钱,喜滋滋往家里走,刚走出嫣然的院子不远就见一个丫鬟站在那里,见这丫鬟是周氏的贴身丫鬟,陈婶子急忙走上前打招呼:“怎么不见你在房里服侍二奶奶,在这做什么?”

丫鬟狠狠地剜了陈婶子一眼才道:“好陈婶子,好大的面子,这三奶奶一来,你们就一个个哈巴狗似的跟上去,全不记得二奶奶待你们的好。二奶奶早几日就和你说,今日傍晚些,要你过去给她梳头,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不见你来,二奶奶让人去寻你,结果竟是你进去给三奶奶梳头了。本想着梳好了你就会去二奶奶那边,可这会儿你瞧瞧,你走的这路,是去二奶奶那边的路吗?”

丫鬟一顿排揎,陈婶子也只有听着,毕竟她是代表周氏排揎自己,等丫鬟说完了陈婶子才道:“是,是,我不是老糊涂了,忘记了,明儿是正日子,还当是明儿呢!”

“忘记?”丫鬟牙齿里挤出这两个字才道:“明儿是正日子,可你梳个头少说也要半个时辰,难道要二奶奶起五更传你进来梳头?”陈婶子又应了一声,丫鬟见陈婶子还算老实,这才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会儿也不和你多说了,横竖耽误的时候不多,赶紧去伺候二奶奶才是正经!”

陈婶子连声应是,跟着丫鬟去到周氏那边,周氏见陈婶子来了,已经笑着道:“果然这新人比我们就是好,这才几日啊,连陈婶子你都不理我了,更何况别人呢?”

、106 重逢

陈婶子急忙跪下:“二奶奶这话小的着实不敢接,小的全家都是靠这过日子,不过是往三奶奶那边多耽误了会儿,这才迟了,可并不敢怠慢二奶奶!”

“吆,陈婶子,你起来,你也晓得,我说话直,连我身边人都是这样,若话里不中听,还望你多担待些!”周氏见陈婶子跪下,故意装作个吃惊,把陈婶子拉起来。

陈婶子被拉起来也只有恭敬点头:“是,二奶奶就吃亏在脾气直上面,这全家都晓得!”周氏用帕子掩住口娇笑:“我也常怪自己呢,若是能像大嫂子一样不爱说话,顶多就是不得叔叔喜欢罢了。可偏偏这张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倒是得罪了无数的人!”

周氏好一番做作,陈婶子也只有连声应是,等周氏说完,陈婶子这才上前为她梳头,总梳了大半个时辰,周氏的发式才梳好,那时早已掌上灯,数根大蜡烛,照的屋里白天一样。

周氏拿过镜照照,点头表示满意。陈婶子的心这才放下,拿了赏钱告退,等走出周氏院子,陈婶子这才轻叹一声,老爷什么时候才把这家业谁人承继给点下来,不然真是让下人难做。

等陈婶子走了,丫鬟才轻声道:“奶奶,陈婶子是陈大叔的妻子,就算在老爷面前,也有几分颜面,您那样,可会…”周氏只觉得这发式十二万分好看,在那镜中照了又照才道:“怕什么,就是要这样,要晓得,我可是有名的直性子爱说话,就算话得罪了人,也不过是无心的!”

若真是那样周全人,事不关己不开口的,有些话才不好说呢。周氏把镜子放下,叹一声:“每回第二天有酒席,就不能好好睡了!”怕头发弄乱,总要睡的小心一些,丫鬟急忙上前来服侍周氏歇息,又用块手巾把周氏的发给罩住,免得在枕上辗转时候把头发弄乱,这才问:“可二爷还没回来呢!”

“今晚他也不用进房了,你让他去书房睡!”周氏的话让丫鬟心里生起希望,接着周氏就缓缓地道:“你是晓得我脾气的!”这一句让丫鬟的希望登时消失,急忙低头应是,周氏也就打个哈欠,翻身睡去,明儿的事,才是要紧事。

嫣然一大早起来,秋兰按了昨日陈婶子的吩咐,用抿子把嫣然鬓边微乱的发往上抿去,又重新插上一支玉簪,这才笑着道:“果真陈婶子说,这个发,睡了一夜起来,鬓边微乱抿上去后比昨日新梳出来还好看,我还以为她乱说呢,今日一瞧,才晓得姜还是老的辣。”

嫣然拿着螺子黛往眉上轻轻画去,听到秋兰这话就笑道:“你若愿意,就去和陈婶子学了这手艺,有个手艺傍身,日后也好过日子!”

秋兰听的这话,先是十分惊喜,接着就道:“可我平日还要服侍奶奶呢!”嫣然又是一笑:“这啊,主要是瞧悟性,等陈婶子以后再进来给我梳头,你多在旁边瞧瞧,空了时再去请教她,你学的这梳头手艺,不是能更好服侍我?”

秋兰越发欢喜,给嫣然行礼下去:“既然奶奶这样说,那我就听了!”嫣然瞧着她面上的欢喜,不知怎的触动往事,只淡淡一笑。

朱姨娘虽安排了这酒席,又让人下贴请客人,可等酒席正日子的时候,她依旧不能出来,只能在里头瞧着可有什么疏漏的。招呼客人的是裘氏妯娌三人和容玉致。

据嫣然这几日瞧下来,裘氏话不多,凡事都是温婉第一,瞧着面团似的,常常被周氏排揎,可周氏呢,只怕也不像她说的那样,是个心直口快肚里藏不住事的人,不然的话,从她嘴里就从听不到一句要紧事。

嫣然觉着容玉致私下和谁都是淡淡的,好像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这越发让嫣然相信,容玉致只怕有些心事,不过嫣然和容玉致,也就比陌生人稍好一些,自然不会开口相问。

此时酒席之上,众人各自分坐,周氏在和一位余大奶奶说话,不时传出笑声,裘氏和旁边的人都没什么话说,不过偶尔请人夹菜倒酒。容玉致是闺中女子,自然是和少女们在屏风后的单独一席上。

今日的酒席主要为了嫣然而设,因此嫣然就坐了主席,旁边左手的位置空着,右边是这扬州城里,和盐运衙门都说得上话的宋家少奶奶,她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听说爹还是个翰林,知书达理,和嫣然你问我答,听嫣然说一些京城里的事。偶尔这位宋奶奶轻轻一笑,说这些还没听过。

今日的酒席,帖子也送到过知府衙门和盐运衙门,不过这两处都说没空前来,只让人送了份礼。这对容家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脸面了。至于左边这个位置,自然是留给答应要来的通判奶奶曾之贤了。除此,今日还来的官家人,就只有坐在嫣然对面的知县太太柳太太了。

见宋奶奶和嫣然说话,柳太太偶尔也插上两句嘴,她是福建人,跟着丈夫上任后虽也学说官话,可总带着口音,问一句,要很久才能反映出来她讲什么。但又不能怠慢,嫣然只有不时笑着。

周氏和人说话说的开心,那眼却往嫣然身上瞧去,唇边笑容更深,等你旧主人来到,瞧你还怎么笑得出来。想着,周氏又和身边人道:“这扬州城里的料子,近来没什么好的,余奶奶你今儿这身,瞧着不大一样!”

“这是从苏州新来的锦缎,这个花色只有几匹,我敢说,这扬州城里,只有我才有这花色。”余大奶奶见周氏赞,自然得意洋洋地说。周氏哦了一声,余大奶奶还要再显摆显摆,婆子已经走到嫣然面前:“三奶奶,通判府的石奶奶来了。”

这是今日的主客,嫣然急忙起身去迎,宋奶奶和柳太太也跟着她出去。旁人并没有动,周氏唇边笑容没有变,等会儿就可以瞧好戏了。

嫣然急急往外走,那脚步带着嫣然自己都没想到的急切,近两年没见,嫣然才发现,自己还是十分想念曾之贤,名分虽是主仆,但在有些地方,长期相伴下来,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

曾之贤由管家娘子陪着在那等候,瞧见嫣然那几乎是飞奔而来的姿态,曾之贤不由抿唇一笑,嫣然已经走到她面前,习惯地要跪下,曾之贤已经伸出手:“容三奶奶,许久没见,恭喜恭喜!”

这一句,几乎是意味深长,嫣然顿时反应过来,顺势给曾之贤道个万福:“石奶奶安康,瞧这样子,我们分开之后,您过的不错!”要说吃穿用度,嫁给石安之后,曾之贤这些是不如在侯府的,特别是来扬州上任之后,头上还有那么多上司,里面不乏家境不是太好的,曾之贤和她们来往,自然不能打扮的惹眼。

曾之贤今日的打扮,还没昔日在闺中时一半华丽,料子虽然都是好的,但刺绣已经少了许多,用的也多是暗沉的线。首饰也只是原来那几样,但和在侯府时候最大的不同,是曾之贤面上笑容比起原来,那叫一个真心实意心情愉悦。

“要说这别的,我可不敢和容三奶奶比。”曾之贤也已往嫣然面上打量,见她穿着新裁的衣衫,发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腕上的玉镯也是容色润泽,比起昔日在自己身边时,嫣然就跟脱胎换骨一样。曾之贤也为嫣然高兴,笑着打趣一句。

“大小姐笑话我呢!”这打趣于曾之贤来说,是难得的,嫣然不由换了旧时称呼,曾之贤又笑了:“哪是打趣你?你的心,我明白,瞧见你过的很好,我也放心。”这话一语双关,嫣然请曾之贤往里面去,跟着出门迎接的宋奶奶和柳太太的神色有些诧异,容家娶的这门亲,早已被人传说是在京城里娶的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当时还在背后议论,说容畦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丫鬟,即便出身大户人家,终究还是丫鬟,觉得喜欢了,纳做妾就可,哪能三媒六聘娶回来做正室,容老爷不但不反对,等回到扬州,还为她大摆酒席,表明她的身份不可更改。今日席上见了嫣然,宋奶奶觉得嫣然的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不像是丫鬟,还怀疑是不是有人传错,把那种大族的旁支落魄千金,当做丫鬟传回来了。

等见了嫣然和曾之贤说话,她们俩分明是旧识,就更惊讶了,见她们俩往里面走,宋奶奶这才开口问道:“原来石奶奶和容三奶奶,是旧识!”

“不光我和容三奶奶是旧识,就连容三爷和我家,也是旧识!”曾之贤今日来容家,就是为嫣然来撑场子的,毕竟要拿嫣然身份说事的,定不会只有一个两个。因此曾之贤含糊答了那么一句。

“恕我冒昧,还不晓得石奶奶是何时结识的?”好奇心人人有,就连柳太太碍于自己的官话不是太好而不大敢开口说话的人,也忍不住开口问。

、107 酒席(下)

虽然柳太太的官话带了浓浓的乡音,但曾之贤还是听懂了,伸手握一下嫣然的手,示意她别开口才道:“幼时就相识了。”幼时相识,总不会这位容三奶奶,就是曾府的丫鬟吧?柳太太还在琢磨,宋奶奶却已在想,这么一想,宋奶奶的眉不由微微皱起,一个丫鬟,若不知道也就罢了。甚至不晓得原主人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分明已经晓得,甚至她的原主人也在这里,这要怎么交往?

宋奶奶的神色变化嫣然是瞧的出来的,她刚想开口,曾之贤又握一下嫣然的手,对嫣然一笑,两人朝夕相处了五六年,曾之贤这笑容里的含义,嫣然还是能瞧的出来,这分明是有我呢,你放心的意思。嫣然也就低头不语,和曾之贤一起走进花厅。

见她们走进,众人起身相迎,周氏站在那里,已经瞧见这她们和方才走出去时的神色不一样,不由勾唇一笑,好戏该开锣了。

嫣然请曾之贤坐在上面,又请宋奶奶重新坐下,宋奶奶看着嫣然,眼色有审视之色,并不肯坐在嫣然身边。主桌上的这动静,很快就被众人察觉,原本重新开始谈笑的众人都往这边瞧来。

宋奶奶被瞧的有些尴尬,可若不入座却没有一个好的解释,想了想才问道:“方才听的石奶奶说,和容三奶奶幼时相识,想问是有亲还是…”

曾之贤往宋奶奶身上瞧一眼就笑了:“容三奶奶,一直都是我身边人!”身边人三个字一出口,顿时席上就沉默下来,连戏台上正在唱戏的戏子,听到下面沉默,也停下唱戏看着下面。嫣然还是低头坐在那里,既然曾之贤会说出来,自然是有她的理由,而且嫣然相信,她也不是那样故意折辱自己的人,因此嫣然并没动弹。

周氏大喜,这事情简直是比自己想的更好,忍住心里的笑,周氏这才哎呀一声:“石奶奶您是不是说错了,您的身边人,怎会来到我家?三婶婶,你快些说句话啊!”这话明着是为嫣然好,其实目的如何,谁不知道?不过拜周氏一向在人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印象所赐,众人并没惊讶,依旧齐齐地看向嫣然这边。

曾之贤看向周氏,接着才道:“怎么,容二奶奶,这很奇怪吗?”周氏不料曾之贤会反问自己,呵呵一笑:“石奶奶,您是晓得的,我最不会说话,总是得罪人!”

曾之贤轻轻一笑,已经放过周氏,这才瞧着众人开口:“你们都在惊讶,为何我的身边人会嫁进容家?其实,你们是不晓得我们的渊源,才这样惊讶。”

“石奶奶,您就别打哑谜了,按说,女子从夫,嫁了容家自然就是容家人,可你也要晓得,我们平常来往,总也要…”说话的是余大奶奶,她是真的性子急,听到曾之贤停下就大声嚷出相问。曾之贤往余大奶奶那边瞧一眼才道:“是啊,女子从夫,嫁了就是夫家的人。可我也晓得,你们样样爱攀比,也更爱在私下嚼舌头,若不说个清楚明白,你们定然会不时给她些委屈受。她受了委屈,我这心里又怎能安定?”

曾之贤说出众人的心思,众人不由互相看一眼,但又不好开口。曾之贤这才对宋奶奶道:“宋奶奶,您请坐下吧。虽说你的父亲是翰林,你自重身份,觉得和我身边人坐一起玷污了你,可我都能和她同坐,甚至觉得,这种事并不是对我的玷污!”

宋奶奶一张粉脸登时转红,她是晓得曾之贤的意思的。曾之贤又是一笑:“其实,原本她不该来我身边的。”说着曾之贤对嫣然道:“这句话,我忍了好几年没说,今日可以说出来了,让你在我身边,委屈你了,对不住!”

嫣然虽感到奇怪,但也晓得这是曾之贤做戏,两人数年相伴,因此嫣然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不委屈,真的不委屈!”果然两人默契还在,曾之贤拍拍嫣然的手才看向席上:“当年我丧父丧母,依着祖母生活。虽锦衣玉食,却难觅欢笑,甚至有时觉得,该跟着爹娘去了,为何还要在这世上受苦!”

说着曾之贤眼里的泪就流出,这些伤心事,一想起来,总还是难过的。嫣然要拿帕子,曾之贤退掉她的手才道:“家祖母那时心急如焚,为我担忧。容三奶奶那时也才十三岁,跟了家人进侯府来,见我如此,触动心肠,主动对家祖母说,要来我身边照顾我?”

大小姐什么时候学会的,这说瞎话不眨眼的本事?嫣然心里奇怪,但面上神色没动,依旧低着头,一副沉浸在往事里的模样。曾之贤继续道:“她的祖母和家祖母,虽地位不同,却也颇有话说,家祖母早说过,要帮她寻一门好亲事,可这一来我身边照顾我,以后,就难寻好亲事了。那时她说,她说,人都有感恩之心,此刻家祖母有难解之忧,没什么可帮忙的,只有过来照顾我,让我重现欢笑,也算略尽了心!”

这简直是,和事实根本不一样,不过这里知道事实本来不是这样的,大概也只有自己和曾之贤两人,嫣然心里想着,依旧低垂着头。反正一切听曾之贤的就是。

曾之贤这话一说出,众人看向嫣然的神色顿时不一样了,被主人指派去服侍是一回事,要为主人分忧,主动提出服侍是另一回事,而且听曾之贤的口气,她本不该在名册上的,这在侯府也是一件常事。

果然曾之贤继续道:“家祖母切不过她的恳求,只得答应,对她说,这一来,就不能再像原先一样,寻一门好亲事了。可她说,能为家祖母分忧,心里很欢喜。至于亲事,全看缘分吧。若因服侍了我几年被嫌弃,那自然也会嫌弃别的!”

“原来如此!”余大奶奶已经开口感叹,接着就道:“那,容三奶奶,对石奶奶你来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