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畦跑回自己房里,见嫣然正被秋兰扶着走进去。容畦上前一把就把秋兰推开,握住妻子的手道:“嫣然,我和你说,这是楚姑娘逼我的,我不想的,可是楚姑娘说,这天下的人,可还…”

“你们都出去!”嫣然已经喝令房里的下人都出去,这才对容畦道:“好三爷,好啊,怎么,怪我没点头答应让你纳妾,丢了你的面子,这会儿来和我说不满。”

“嫣然,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哪会纳宠?只是楚姑娘不信,不信我们之间的誓言,还说,这…”嫣然已经坐下,冷眼瞧着自己丈夫:“因此你就这样了,答应和她打赌,若她赢了,你就纳妾,若她输了的话,你也能说,你和我之间夫妻恩爱。横竖都是你对我不对。好三爷,好啊,原先都说你是老实的,我现在瞧着,一点也不老实。”

容畦被这几句急得更加团团转起来,上前拉住妻子的手就不肯放:“嫣然,你晓得的,我是做生意的,总要用着一些…”

“那些手段是对外人用的,不是对我用的。你就算告诉了我,难道我还不会陪你演戏?”嫣然把手从丈夫手里抽出,反手抓住丈夫耳朵:“我恼的是,你听别的女人的话,不听我的。”

“我并没有听别的女人话,不听你的。”容畦沮丧起来。嫣然瞧着他:“没有,那你还打的什么赌?”

、168 赴宴

“我,我只是…”容畦在那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嫣然见状就放下手,抽出帕子捂住脸哭起来:“我就晓得,你还是动心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做什么恶人,我让人收拾出来屋子,娶她回来,给你做大的好不好?”

容畦没料到嫣然会哭,又听到什么做大的,急忙把嫣然抱在怀里:“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动心了?我若真要动心,又何必…”

“何必什么?”嫣然抬头瞧着容畦,眼角还有泪,但眼里却有希冀。容畦忍不住把妻子搂的更紧,伸手沾掉她眼角的泪:“你也晓得,这做生意的人,要在外面养个什么人,是很简单的。”

嫣然听了这话就白丈夫一眼,把他推开:“好啊,你这样敷衍我,我这就走,免得日后你想起来,觉得只守了我一个,心里不舒坦呢。”容畦忙把妻子拉过来,搂的更紧了:“我只是说别人,我并没这么想。”

“你还敢想?”嫣然的眉微微往上挑,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容畦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口这才放开:“我不过和你说闲话罢了。嫣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嫣然这才笑了,眼角还有泪,唇边却带笑,这样的嫣然是容畦从没见过的,也是容畦渴望见到的,他心中开始有了别的念头,嫣然已经靠在他怀里:“我和你说,只有这一回,若是有第二回,你不愿做君子,要做小人了。我会离开的!”

容畦听得出来,这不是妻子的威胁,而是实实在在的话。容畦不由伸手把妻子的肩搂紧:“我晓得的,嫣然,这件事上你是眼里掺不得沙子的。我在这件事上,也只会做君子,和你白头到老,再无第二个人。”

这话听起来,还有点意思,嫣然抿唇一笑,容畦已经把她的手握在手心,唇已附到她耳边:“我们给根哥儿,添个妹妹好不好?”这话就像一双小手,挠着嫣然的心,嫣然的脸有淡淡红色现出,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容畦的呼吸越来越重,这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该是歇息的时候。

陈婶子带了人往嫣然院子里来,走进院子见丫鬟婆子们都守在外面,正屋的门关的紧紧的。陈婶子有些奇怪,但还是上前去问陆婆子:“陆嫂子,这是怎么了?还请把三奶奶请出来,老爷吩咐我来问问,说三爷要纳宠,可要安排在什么地方?”

陆婆子斜了陈婶子一眼,这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陈婶子不要高声,把她扯到一个角落低声道:“这怎么了?你早不是闺女了,还没瞧出来?这什么纳宠,我瞧三爷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心。你啊,回去禀告老爷,就说,楚家那边,三奶奶已经回绝了。以后,还是照旧罢。”

陈婶子听的陆婆子这话,往上房瞧了一眼,脸不由一红,抿唇笑了笑就道:“说的也是,我家那口子也是一样的说话,不过你也晓得,老爷那边,总以为纳个妾不是什么要紧事。”

“要紧不要紧的,总是三爷三奶奶的事。要我说,老爷就是太操心了。”陆婆子这后面一句带上些许抱怨,陈婶子了然,和陆婆子又说了两句,也就告辞出去。走到院门口,见那屋门依旧关的紧紧的,不由又是一笑,这年轻人啊,果真是不一样。

容老爷听的陈管家回来说,眉头皱了皱没说话。陈管家还当容老爷不喜,急忙道:“老爷,三爷三奶奶恩恩爱爱的,小的们都瞧的出来。说起来,楚家那头,也不过是楚姑娘一头热罢了。既然三奶奶回绝了,这件事以后也就别提起。楚姑娘若有别的要帮忙的,这边尽力帮忙就是。”

容老爷摆了摆手:“你当我是不满?夫妻恩爱也是常事,我只是在想,该给玉致也寻这么一个好人,让她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就算闭上眼也放心。”

“老爷您正在壮年,还能瞧得到大小姐生儿育女,到时您含饴弄孙呢。”陈管家的话只让容老爷淡淡一笑,并没说话,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要怪,就怪年轻时候失于保养,才有今天的祸。不过容老爷什么都没说,只是让陈管家下去。丫鬟进来掌上灯,容老爷也没有寻谁来侍寝的心,只是在那坐了半响,也就睡了。

“三嫂,你可听三哥说过,转运使的夫人,是个什么样人,她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商户人家,乏人教养,因此看不上我们呢。”次日去赴宴时,容玉致有些担心的问。

嫣然今日面色红润,眼就跟滴得出水一样,和容玉致的焦虑全不一样。只是把容玉致的手握住:“你担心什么,既然下帖子请我们,这就是要大家打好关系,哪有你想的,看不上商户人家?”

容玉致轻声叹息,嫣然把她的发往上拢一下:“那日叔叔还和我说呢,说你也不小了,该学着怎么理家了。原本就定下,那宅子一分两半,你和叔叔,还有几位姨娘住在另一半,到时候那边的柴米油盐,大事小情都要你管。若还是这样像孩子,可怎么办呢?”

自从梦醒,容玉致就晓得这是必然的,此刻听到嫣然这样说,容玉致也就笑一笑:“我晓得这是迟早的,可还是有一点点怕。”若说梦醒前的容玉致无所畏惧,那梦醒之后就添上几分畏惧,不管是无所畏惧还是十分畏惧都是要不得的。嫣然把容玉致的手握在手里:“你怕什么呢?除了管家媳妇们,还有我在旁边呢。再说了,主人就是主人,下人就是下人,只有下人怕主人的,哪有主人反过来怕下人的。”

容玉致也晓得这个道理,又是一笑正要说话,马车已经停下,陆婆子已经上前掀起车帘:“三奶奶,大小姐,到了。”转运使这次的宴会,是上任以来第一次,遍请乡绅以及有头脸的商家。因转运使衙门里的花园颇为可观,并没去借别家花园请客。容玉致还是头一次上衙门来赴宴,下车时候心里忍不住有些打鼓。

转头见嫣然和平常差不多,一样的平和淡然。容玉致不由在心里骂自己,平日总觉得自己比嫣然出色,可这一遇到事情,自己就露出怯容,这怎么可以。嫣然抬头见容玉致脸上也露出笑容,伸手握住她的手,两人携手走进去。

林夫人并没出来迎客,在二门处相迎的,不过是转运使府上的管家媳妇。这也是常事,嫣然并不奇怪,和管家媳妇说了两句闲话,也就往里面走。

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容玉致,在走了几步之后,开始慢慢放松,也能瞧瞧转运使花园的景致。跟了丫鬟往厅里去,走过一个转弯,眼见花厅在望,就听到旁边传来不满的声音:“苏姑姑,都说过了,今儿夫人请客,您啊,还是在屋子里待着,别出来逛花园了。”

容玉致循声望去,见一个丫鬟正在那和一个妇人说话。离的有些远,瞧不真切,从那妇人打扮来瞧,只怕是那远处来投的穷亲戚。因此容玉致并没放在心上。反是林府丫鬟已经道:“那是我们苏姨娘的姑母,夫人慈心,允她跟了来,谁知成日摆出正经亲戚的架子。倒让贵客受惊了。”

原来如此,容玉致心里更是放松,即便是这转运使的府邸里,也一样有这样那样的人。容玉致对丫鬟一笑,并不知道自己往前行去时,苏姑姑看向自己背影时,眼里冷然的光。

呵斥苏姑姑的丫鬟见苏姑姑还不走,越发急了:“苏姑姑,你别给脸不要脸,到时真惹恼了,夫人,一顿板子打下来,你才晓得好。”苏姑姑急忙往后一缩:“是,是,我就瞧见方才过去的那两个,身上穿的戴的,我都没见过,一时看迷了。”

丫鬟又冷哼一声,实在是没见识,这样小家小户的,成日摆出贫儿乍富的样子,实在可厌。不过苏姨娘近来很得宠爱,丫鬟看在苏姨娘面上,也要敷衍苏姑姑两三分:“等以后老爷欢喜了,给苏姨娘好东西,苏姑姑你也能沾上一沾不是,快些走吧。不然又有人来了。”

苏姑姑哎了两声,也就离去。丫鬟见送走这个瘟神,这才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小心瞧着,今儿啊,可一点漏子都不能出。

林夫人在厅里和几位先到的客人谈天说地,听到容三奶奶带了容大小姐来赴宴,手微微抖了一下。十七年,原本以为永远不能见到的人,原来也只是十七年后,就得见面了。

林小姐虽跟了自己的娘出来应酬,可也觉得这些人可厌的很,个个都只晓得吹捧自己娘,要不就是夸自己长的好。又不是那以色侍人的,大家闺秀当以德行为要,这容色要落在后面。

、169 母女

若不是林夫人偶尔投过来一眼,林小姐还真有些坐不住。听到来了位容大小姐,林小姐这才笑着道:“今儿来的人都是些奶奶太太,好容易才来一位小姐。我也算有了玩伴。”

“林小姐,这位容大小姐虽没出阁,年纪却已不小了。林小姐若觉得缺了玩伴,我家女儿和林小姐年纪差不多,下回把她带来可好不好?”林小姐的话才出口,就有人笑着接了,林小姐那句话不过是随口说的,得了这么一句心里微有不悦。

林夫人是晓得自己女儿脾气的,瞧了自己女儿一眼就道:“吴太太这主意不错,这孩子从小跟我们在任上,被我们宠坏了,丫鬟婆子身边倒是一群,可惜就是没有差不多年龄的玩伴。若能有几个年龄相近的人,那是很好的。”

这话说的吴太太笑的眼角皱纹都露出来,连连点头:“就是,这孩子,还是要有几个玩伴才好。”说话时候,嫣然已经和容玉致走进厅里。

林夫人虽和人说话,可眼一直瞅着门口,看到容玉致一步步走近,林夫人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有苦有甜有酸,唯独没有的,是后悔。

她生的,更像她的父亲一些。当容玉致终于走到林夫人跟前,给林夫人行礼时,林夫人心里已经在品评,接着就伸手挽起容玉致:“今儿你们来我家做客,还不晓得招待的是否周到,快些起来吧。”

容玉致原本还怕林夫人过于严肃,可起身时见林夫人笑的又亲切又和蔼,眼里也是浓浓的亲切,并不带那种傲慢,这心完全放下,对林夫人道:“得蒙邀请,十分惶恐。”

你可以不那么惶恐的,林夫人听了这句客气话,眼里有一丝恍然,接着就笑了:“都说好花还要绿叶扶,在本地为官,自然也要众位的帮助扶持,才会过的平安。”

这可不是对容玉致一人说的,厅里那几位太太已经笑着附和:“这是自然的。”还有人赞林夫人宽厚仁德,有妻如此,林大人定然更是好官。

这种赞美林夫人听的已经很多,对众人微笑点头,又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容玉致:“你们相差不大,方才她还嚷着说,没玩伴呢。等会儿你们就去花园里玩玩,我们这些老人讲话,想来你们也不爱听。”

“夫人一点都不老,瞧这面相,还不到四十吧?”吹捧的人一个接一个,林夫人淡淡浅笑:“哪里不老,我自己晓得,所谓面相,不过是哄人的话罢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容玉致坐在林小姐身边,抬头往林小姐望去。林小姐也正好抬头,两人相视一笑,林小姐先开口道:“来扬州已经一个来月了,每日就在这园子里转,有名的扬州景色都没瞧过,实在没劲。”

“扬州美景,尽在瘦西湖。林小姐若不嫌弃,等明儿就去瘦西湖游湖如何?”虽说林小姐比自己小的多,可容玉致还是不敢放松,尽心尽力为她介绍。

瘦西湖,当日就是借口游瘦西湖离开的。林夫人听的这三个字,唇边现出一丝莫名的笑。林小姐已经点头:“我也听的瘦西湖很好,可是不晓得我娘肯不肯让我去。娘,您让不让我去游瘦西湖?”

“明儿未免太仓促了。你若真想去,等后日如何?到时就请容大小姐做了向导。”林小姐本以为自己的娘不会答应,可没想到林夫人竟爽快答应,那眉不由轻轻一皱,但还是笑着说:“那好,娘,您那日要不要去?”

“小姐要游湖,我家在瘦西湖边还有所庄子,到时小姐若游湖倦了,还请到哪里歇脚。到时候,我让我女儿在那等着陪小姐玩,可好?”吴太太见缝插针地跟上,这让林小姐有几分不悦,林夫人已经帮女儿回绝:“她一个小孩子家,那要这么声张地去,不过就是坐艘船好玩的地方去去就是。若还要去歇脚,岂不太麻烦了。”

吴太太被拒绝脸色也没有变,毕竟这官家要这么好说话,也就不是官家了。众人又说笑几句,周太太也来了。瞧见容玉致和嫣然坐在那,周太太的脸色就有些不善,原本,该是自己女儿带了容玉致出来的,而不是现在这位容三奶奶。

若不是容三爷两口子诡计多端,原本说好的事,也就不会有变化。周太太想着今儿女儿让自己带来的人,虽知道这个人只怕有些尴尬,可若是能给容三爷两口子点颜色瞧瞧,周太太是十分乐于促成的。

不过周太太那丝不善很快消失,上前给林夫人行礼说笑。眼见着人一个个都来了,其中也有昔日林夫人在扬州时,曾听过的几家太太。昔日,不过是容家的侍妾,连宴席的边都蹭不上,而今日,却是转运使的夫人,众人都要瞧自己的脸色。

当日舍下女儿,林夫人从无后悔。现在抬头瞧见容玉致,林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容家果真不大会教女儿,好好的孩子,教的有些畏缩,自己来扬州的目的,有一半也是为了这个女儿。只是不能告诉别人罢了。林夫人对容玉致浅浅一笑,就拍拍林小姐的手:“离开席还有一段时候呢,你带容大小姐出去走走,也省得你听我说话。”

林小姐听了这句,虽说花园已经逛了很多次,但总比干坐着好,也就请容玉致起身往外头走。

两人在这花园转了一圈,转运使衙门的花园算来也不小了,足足有七亩,也种满花木,一棵桂花正开的好。不过这对容玉致来说,花园还是小了些,在桂花树下站定容玉致才对林小姐笑道:“不好请林小姐到我们家去,不然我们家有一片桂花林,虽说只有十来棵,可也开的很好。”

“我听说扬州富商,平日没事就是好园子好戏子还好…”林小姐年纪毕竟小,说了几句就要漏嘴,急忙把女子那两个字咽下。容玉致见林小姐那一闪而过的窘迫,不由笑了,原来天下女儿家都差不多,顶多就是身份差池。可要照了三嫂说的,身份差池,看起来是最难越过去的,其实也是最好越过去的。

因此容玉致此刻对林小姐升起一丝亲切感,笑着道:“都是这样呢,不过我家还好。”林小姐见容玉致并没追究自己的失言,小小地吐了下舌,对容玉致笑一笑。

这一笑,容玉致越发觉得林小姐亲切,两人带了人离开桂花,往假山那边行去。假山上有一亭,坐在上面正好能瞧见全园的景色。丫鬟送上茶点,两人也就讲些闲话。

林小姐年纪虽小,南北都去过,也是有些见识的。容玉致虽一直困在扬州,又被人刻意教歪,但闲在闺中时候,也是瞧过不少的书,因此两人谈谈说说,并没冷场。

假山总是有山洞的,苏姑姑坐在山洞里面,听着头顶不时传来笑声,眼里的怨毒越来越深,让你欢喜让你笑。这一回,不让你们容家家破人亡,我就白混那么多年了。只可惜,昔日的人手都不能用了,现在唯一可靠的,只有林大人,只是男人的心,总是朝三暮四,若是苏姨娘抓不住林大人的心呢?

毕竟这扬州,什么都不缺。苏姑姑听着头顶上传来的笑声渐渐小了,接着有丫鬟在那走来走去收拾,晓得这是她们已经离去。苏姑姑抬头瞧向山洞外,一丝阳光照进来,苏姑姑从怀里掏出一面小玻璃镜,伸手把脸上那一层厚厚的粉给擦掉,露出的是风韵犹存的脸。

对镜中的自己丢了一个媚眼,又露齿一笑,虽徐娘半老,却依旧勾魂。若实在不成,那只有亲自上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好色的林大人,好色到了什么程度?

苏姑姑把镜子收起,又拿出粉来重新给脸上覆上厚厚一层粉,这才从山洞里走出,打算回去歇歇,下一步该怎么走。苏姑姑对这花园很熟,顺着假山后面就出了花园,从这里抄近路,可以直接到苏姑姑的住处。

苏姑姑身份尴尬,既不能住内院又不好直接让她去住下人的屋子,因此被安排在靠近内院的一所小屋里。这样的安排正中苏姑姑下怀,凡事都方便。

路边有所房子,那是招待今日赴宴的各位太太奶奶带来的人用的。苏姑姑虽然快步往房子边走,可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瞧向里面,也不晓得,今日能不能遇到熟人,若是遇到容家的人,不晓得她们能不能认出自己?

苏姑姑往房子后面一扫,就听到那里传出说话声,这声音还有些耳熟。苏姑姑不由皱眉,身子一闪,就贴到墙边。

“你没有死?”这是很肯定的问,不过玫庄并没回答这句话,而是皱眉道:“你认错人了。”这丫鬟已经拉住玫庄的袖子:“你打扮换了,可是我还是能认得出你。玫庄姐姐,当日大小姐晓得你没了的消息,也是哭了好几场。你现在逃过命来,就该去和大小姐说,求她原谅,大小姐是个好人,定会收留你的。”

、170 遮掩

玫庄没想到今日不但没机会见到那位苏姨娘和苏姑姑,还被昔日同伴认出来。心急如焚,若是这人去和容玉致说,自己的报仇计划就全实现不了。可是要怎么办,才能打消这人的念头?

玫庄在那想法子,苏姑姑却笑了,真是天助。铲草留根,来日还不是野草遍地。果真是没多少决断的,玫庄这样的,当日就该打个半死,再送进牢里,必要亲眼瞧着她咽气才好。而不是现在,苏姑姑脸上笑容越来越大,见那丫鬟还要和玫庄说话,四处瞧了瞧,见她们所处是个僻静角落。想来那丫鬟也不愿声张才把玫庄拉到这里来,苏姑姑脸上笑容都没变,走出来就勒住那丫鬟的脖子。

那丫鬟是没防备的,被苏姑姑这么一勒,眼珠瞪出,舌头吐出,连叫喊声都没有就断了气。玫庄虽进了监牢一遭,也见过几个死人,可这样好好说话,就被人杀了的,还是头一遭,登时就慌乱起来,望着苏姑姑:“你,你,你…”

苏姑姑已经把那丫鬟放开,把玫庄一扯就带着玫庄进了自己的小屋。进了屋子,玫庄才瞧着苏姑姑:“你,你是朱姨娘?”看来自己的装扮还是不错的,认出自己很难。苏姑姑微微一笑:“是啊,不过我从来不姓朱,也不姓苏,我自己姓什么,我自己都不晓得。”

玫庄的心还是在那跳的很厉害:“可是,外头那个?”

“外头哪个?我一直在睡觉,然后遇到你,我们俩就说话,没想到很谈得来。外头有什么?”苏姑姑的话让玫庄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我听说,这当官的…”

“他要查,这怎么查?到时候就说一句,这人只怕是发了羊癫疯,没人理会,就死了。难道会往上报?就算查,也是悄悄的查,哪里能查到你我。”苏姑姑笃定的道,玫庄看着她,低声道:“我从不晓得,你是这样有决断的人,当初我该…”

“你也别在那自责,这件事,总是他们运气好,可是这好运气,不是一辈子的。”苏姑姑的话里带着浓浓的怨毒。玫庄也点头:“我服侍大小姐那几年,也没有什么错,都是尽心尽力的,可是大小姐怎能这样对我?她要杀我,杀了就是,把我送进牢里,吃那么些苦头…”

说着玫庄就伏在桌子上哭起来,苏姑姑拍拍她的肩:“你啊,总是太娇滴滴了。我和你说,你也算有几分悟性,这事了了,跟我们走,那时吃香喝辣不说,那清俊的男子,更是多如牛毛。”

这是什么意思?玫庄的眼瞪大,苏姑姑凑在她耳边:“我们合伙,在这闯荡,胜过去做什么丫鬟。你是跟了谁家进来的?定不是容家,想来就是周家。只怕是容二爷给你的主意吧?我和你说,你是没见过男人,才觉得容二爷千好万好,想着靠他。可等你见多了男人就晓得,男人靠不住,除了能给我们银子钱花,倦了时睡上一睡,还能有别的用处吗?”

这样大胆的话,玫庄从没听过,毕竟玫庄听到的都是女子要从一而终。苏姑姑见她这样,把她发撩起来:“你的身子,给过容二爷了?就他那样,真是白送我都不稀罕。偏偏初兰也好,你也罢,还有周氏跟前那个丫鬟,都把他当块宝似的,这样的人,连出个主意都出不好,更没有什么决断。不过你把身子给他也有好处,到时我们顺手把他的产业也给收了,再去外头快活,你说,好不好?”

苏姑姑的声音有些发腻,玫庄不知道为什么,身子有些热起来。苏姑姑又是一笑,声音更加发腻了:“等以后你就晓得,男人靠不住,只有女人才会心疼女人!”

女人才会心疼女人?玫庄正在奇怪之时就听到有人瞧门,苏姑姑把手放下,上前开门,门外是一个管家媳妇带了两个丫鬟,瞧见苏姑姑就道:“苏姑姑方才在做什么呢?”

“我今儿本想去逛逛花园,谁知夫人要请客我就被赶回来了,回来就睡了一觉。正好瞧见这位嫂子在旁边走过,就和她谈谈说说,谁知十分谈的来。难道是夫人丢了什么东西,要赖在我头上?”苏姑姑的话让管家媳妇的眉微微一皱,见玫庄已经站起就道:“你是哪一家的?”

“我是跟了我们太太来的,我们太太姓周,原本不许我们乱走,我因喝多了酒,就出门散散,谁知就遇到苏姑姑,和她很谈得来。”玫庄晓得,只怕是那丫鬟的尸体被发现了。虽说死的只是个丫鬟,可是悄无声息的,有人就能在转运使后院杀人,定是外松内紧,在这查呢,因此只把苏姑姑说的话说出来。

听两边对得上,管家媳妇一时也没了主意。发现尸体的是林家的人,也是喝多了出去吐,本以为那丫鬟是喝多了就地躺下睡着,谁知用脚一踹,竟是个死人,登时吓的酒也醒了,大叫起来。管家媳妇过来,见莫名其妙多了具尸体,不敢隐瞒,悄悄派人告诉林夫人。

林夫人见宴客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脸色登时就不好,先让管家媳妇们去瞧瞧,各家的下人都谁不在,一来找出到底是谁家的下人,二来只怕那不在的人里面,就是凶手。不管是林夫人也好,管家媳妇们也好,做梦都没想到竟是苏姑姑动的手。因此管家媳妇查来查去,只查到周家不见一个媳妇,容家不见一个丫鬟。

原本以为是周家的媳妇杀了容家的丫鬟然后逃走,谁知周家这个媳妇好端端坐在屋里,又有苏姑姑作证。一时倒难了,只得对玫庄道:“好好的,乱跑什么?苏姑姑你也是,这随随便便的人就拉进来,像什么话?”

“怎的,不许我逛花园,还不许我寻人说说话,夫人的法度再厉害,也不能管到这些。”苏姑姑的话让管家媳妇语塞。玫庄急忙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闲了时,我去寻你玩。”苏姑姑懒懒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摆手当着管家媳妇的面,把门啪一声合上。管家媳妇的脸色顿时不好,也只有在肚里骂苏姑姑几句,瞧着玫庄回到下人们在的小屋。

此时下人们都被集中起来,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可一个个脸色都变了。玫庄低头坐在那,防备容玉致等会要来,把发上的首帕再往下拉一下。

林夫人听的管家媳妇来报,晓得死掉的是容家的丫鬟,眉头不由皱紧。这简直是飞来横祸,但还是对嫣然悄悄说了。嫣然听的就这么一会儿,容玉致带来的丫鬟死了一个,简直就跟被雷劈到一样,抬眼瞧容玉致一眼,又瞧林夫人一眼。两人已经会意,林夫人就挽住嫣然的手道:“容三奶奶,听的你也是京里人,我那里有京里来的缎子,你帮我去瞧瞧。”

嫣然应是跟了林夫人起身,众位太太奶奶瞧着嫣然和容玉致的眼十分羡慕,容家想是要发,不然的话,怎会得到林家这样青眼?

等走出去,林夫人才道:“今儿的事,先向容三奶奶道歉了。”好端端带着出门来赴宴的人,怎会突然被人杀了。别说林夫人解不出来,嫣然也分辨不出来,见林夫人这样说嫣然就道:“不知仵作来了没有,不晓得是不是真被杀了,还是别的,比如急病什么的,才死的?”

这是嫣然为林家开脱,林夫人怎不明白,点头道:“这事我也觉得十分蹊跷,已经去报了老爷,老爷想来这会儿,已经寻仵作来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极其不吉利,林夫人已经按一下头。

嫣然不知怎么,却想起了朱姨娘,难道说朱姨娘胆子就这样大,已经潜回扬州,甚至潜进转运使的府邸,想借机动手?可要杀,怎么会杀一个丫鬟,而不是冲着正主?

想着嫣然就开口道:“也不知府上这些日子,有没有多添什么人口?”

“老爷临来之前,纳了一个妾,除了这妾,还有她服侍的人。可都是京里声口,并不是扬州声口。”林夫人的话并没打消嫣然的疑窦,要晓得骗子会说几处地方的话,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我到扬州之后,听说容家曾有些事情,容三奶奶若…”林夫人正想着要不要请嫣然去认认苏姨娘以及她身边的人,瞧瞧里面可有没有什么尴尬的。就见来了一个管家媳妇,林夫人停下说话,这管家媳妇已经道:“夫人,仵作已经验过,说虽然脖颈有红色,但并不致命。那个丫鬟,只怕是发羊癫疯,一时缺人照管,才头触石头,自己用手勒住脖子,死去的。”

既然这样,林夫人和嫣然都松一口气,只是嫣然心里疑窦没消,那丫鬟,并没有这样的病啊。

 

、171 过往

嫣然面上神色变化,已落入林夫人眼里。林夫人遣退了管家媳妇,才对嫣然道:“这件事,只能是羊癫疯。”就这一句,嫣然已经明白,外头里头这么些人,若真闹将起来,那才是不好收拾。嫣然笑道:“夫人的好意,我明白了。以后凡事都会小心。”

林夫人对嫣然点头:“容三奶奶,果真是个聪明人。”嫣然忙道不敢,林夫人瞧了瞧嫣然才道:“苏姨娘那里,”

“夫人好意,我明白的,不过若真是有个什么,我这贸然认出来,到时又没有证据,不过是让夫人和林大人之间,陡生枝节罢了。”嫣然的话让林夫人的眉微微一挑,接着就笑了:“果真定远侯府老夫人教出来的,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林夫人能叫破嫣然来历,嫣然并不奇怪,不过这话里带有赞赏之意,提起曾老夫人又显着亲热。嫣然忍不住问道:“还不晓得夫人娘家是哪一家?”

“家父姓景。”吏部尚书就是姓景,想来这位林夫人就是景尚书的亲女。嫣然哦了一声,往林夫人脸上瞧了瞧才道:“景尚书是出了名的忠君。久仰了!”

提到父亲,林夫人的脸色有稍许变化,嫣然想到的却是二十年前,那时景尚书还年轻,才四十出头就做到工部侍郎,为着国本一事被下狱,当时天子震怒,不但关了景尚书,还有人预备罗织罪名,要把景尚书一家男的流放,女的没为官奴。前后总有两三年的工夫,天子突然驾崩,太子即位,景尚书才被从牢里放出来,合家团圆。

从此景尚书平步青云,虽被耽搁了那么几年,之后入阁拜相,一点也没耽误。不过,从林夫人的年纪来瞧,也耽误了出嫁之机。瞧着都已四十,女儿才十四岁,听说儿子更小。

嫣然在那琢磨,林夫人也想起往事,当年父亲入狱,母亲听的对方罗织罪名,为保住一点血脉,让奶娘带着自己和弟弟,前去投奔未婚夫家。谁知那家人狼心狗肺,变了脸色。不但杀死奶娘,还把自己迷昏后卖入青楼。大家闺秀怎能受这样侮辱,更不能倚门卖笑。

数次自杀而不能,老鸨慌了神,把自己卖给容家。既然数次都没死成,或者这是上天的意思,要自己不要去死。于是就在容家过日子,后来又发现有了身孕。容老爷欣喜若狂,生下女儿时候,容老爷在外头欢喜,自己在里头伤心哭泣。有了女儿做羁绊,从此就真离不开了。

古人说的很对,柳暗花明又一村,天子驾崩的消息传到扬州,那父亲就该出了狱。忍下心和女儿分离,暗自筹划该怎样逃离而不被发现。足足用了两个来月,趁去游瘦西湖时逃走。一路晓行夜宿,小心翼翼到了京城。

爹娘都是和原来一样,只是瞧见自己出现如撞了鬼。用了无数法子才让爹娘相信自己没有死。才知道未婚夫家何等卑劣,那日杀死奶娘,卖了自己,把弟弟献上给了对头,十来岁的孩子,早被折磨死了。

等景家重新起来,那未婚夫脸一抹,就冲到爹娘跟前哭泣不住,说全是他父母的主意,他在外游历半点也不晓得。知道后已和父母决裂,听的景家又起,从此只愿做景氏未亡人,终生不娶以赎罪孽。

娘心软,听的掉了几滴泪,爹忠厚,以为罪不及孥。也就没有追究那人。自己归来,此人还想花言巧语,哄骗自己和他成亲,好沾景家的势。

种种经历,回首只觉不堪。林夫人想到那几年的遭遇,瞧嫣然一眼方道:“景家往事,想来容三奶奶也曾听过一二。”

景小姐死而复生,未婚夫从守贞之人变成卑劣小人的故事,嫣然小时候曾听祖母讲过。不过那时祖母的意思,是要告诉嫣然,人性复杂,别说亲耳听到,就算是亲眼见到,也未必是实。此刻嫣然细一琢磨,晓得面前这位林夫人就是当日死而复生的那位景小姐,也不点破,只笑着道:“扬州地面也有好几个出名的寺庙,夫人若不嫌弃,等哪日我陪夫人前去烧香!”

景家对外说的,都说是景小姐那日识破对方打算,趁夜逃走,躲入尼姑庵中,足足三年没出庵堂一步。直到某个烧香的信女偶然说起,景小姐这才在尼姑陪同下,前去寻找爹娘。因此都晓得景小姐事佛虔诚,原本是要终身不嫁的,还是景夫人舍不得女儿孤苦终身,才左劝右劝,劝她嫁给了林大人。

嫣然这话说出,景夫人就晓得嫣然肯定听过京城坊间传说的那个故事,不由淡淡一笑:“我赖佛庇佑,每至一地都要亲去烧香。只是不晓得扬州地面,有些什么好佛寺罢了。”

嫣然也就尽了这责,对林夫人说出几个寺庙。见两人说笑着走进来,吴太太等人羡慕的眼都红了,这能和转运使夫人说笑,这是多么大的福气。周太太的脸色可不大好看,不过这样出身,也亏她就叭儿狗似的舔上去。不过再想想,这也是做丫鬟的本职。除了丫鬟下人,哪家正经人家的小姐,会那样舔上去?这样一想,周太太才觉得好过了些。

林夫人已经重新坐下,和众人说笑几句。嫣然这才起身道:“领了夫人的宴席,本该做竟日之欢,不过我家里还有许多事情,现在也只有告辞。”

林夫人晓得嫣然总是要去处理一下那丫鬟的事,对嫣然点一点头。嫣然也就携了容玉致的手走出去,等离开厅时嫣然才对容玉致说出她带来的丫鬟里面,有一个已经死了。

容玉致从没听过这等事,登时脸上就变了神色。嫣然轻轻地拍了拍她:“我记得这个丫鬟,也算是唯一一个一直跟着你的。她和人无冤无仇,要真是被人杀了,又没有被□□,只怕是…”

容玉致这下神色更加慌张,当日朱姨娘的事情败露,容玉致这才晓得,朱姨娘是要自己的命,再想到那个知情识趣的心上人,原来早已和朱姨娘有一腿。容玉致更觉得无比恶心。

见容玉致脸上苍白,嫣然携着她往外走:“现在林家既说这丫鬟是发羊癫疯死了的,我们也只有听着。等回去赏她爹娘几十两银子就是。”

“三嫂,你的话我记住了,可若真是朱姨娘已经回来了,甚至还混进了转运使府里,到时我们可该怎么办?”容玉致这一副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让嫣然笑了:“怕什么?你好好地在家里待着,凡出门身边都不能少了贴心的。至于别的,总要…”

嫣然欲言又止,容玉致这下更不安心:“三嫂,家里那些下人里面,颇有些朱姨娘用过的心腹,万一…”

很好,这位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也开始想到这层了。嫣然只是一笑:“那些心腹里面,真正贴心贴肝的,又有几个?大半还不是为了朱姨娘许下的银子钱,才肯为她做事。小宁如此,玫庄当日也如此。若真有几个不为银子钱,只为仗义的,这个机会才真是好机会。”

嫣然的话安抚下了容玉致的心,容玉致想想又道:“可是,若他们在饮食之中,下点什么呢?”嫣然噗嗤一声笑了:“让你少瞧些话本子,就是不肯听。仆人杀主,那是什么罪名?这些人里,哪个是独自一个?他们挣了银子钱,不也为的是自己儿女?难道是为了自己儿女没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