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婆子应是又道:“周大奶奶还说,有的人,虽明说是死了,可其实还是活着的。”这更奇怪,嫣然沉吟半响才问陆婆子:“你说,她说的是谁呢?”

这家里,近期可没死人,不对,那日去林家时候,有个丫鬟被杀死了。或者,就是那个应该是死人而没有死的人下的手。因为她是大家都以为的死人,所以才可以下手。

那是?嫣然抬头问陆婆子:“小姑那个送进牢里的丫鬟叫什么?”

“奶奶您认为,玫庄没死?可那进过牢里,不死也要脱层皮。”嫣然嗯了一声:“是啊,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她一定很恨大小姐。”

恨?陆婆子的眉皱的更厉害:“她做出那样的事,为何要恨大小姐,有点心的,本就该惭愧自尽才是。”

“你也说那是有点心的,她既能做出这样的事,自然是没心的,既然是没心的,那当然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番话,陆婆子有些不懂,不过这不妨碍陆婆子立即表忠心:“那是别人,小的定做不出这种事。”

嫣然不由一笑:“我明白你的心,这些日子,你让人好生瞧着周大娘,还有那几个平素和她走的好的。”

陆婆子急忙肃然应是,出门去安排。嫣然坐在那里,微微抿唇,既然周大奶奶主动示好,就不能拂了她的美意。这一场螳螂扑蝉,真不知道谁是黄雀谁是螳螂。

周大奶奶听到自己心腹丫鬟的回话,点头示意知道了,接着就叹气,自己小姑但凡聪明一些,也就不会闹成这样局面。自己婆婆也是如此,难道说,周家的气数要尽?一个个都是鼠目寸光,自己丈夫好色,房里还一窝子妾室庶出。终究是独木难支,周大奶奶不由叹气。既然如此,倒不如多攒些私房,有个万一的话,自己和儿子也不会少了嚼裹。至于那些妾室庶出,就看他们各人的命罢了。

并没出嫣然夫妻所料,到的第二日,就有人来铺子上寻容畦:“三爷,楚姑娘说,寻到了一种好香,让您过去看看。”容畦哦了一声,那人又继续道:“楚姑娘还说,她今日在太平寺礼佛,您直接去太平寺就好。”

听到太平寺三个字,容畦不由一笑,果真来了,接着交代一声也就出去。见容畦走出去,就有人跟上,容畦一路来到太平寺,进到寺里,问过楚姑娘在何方,就走到禅房门口敲门。

春娟打开门,瞧见容畦就笑着道:“容三爷来的正好,我们姑娘方才还听人说,你寻到一种新香料,要您送过来试试。”这个局,做的还真是完美,最起码是在他们瞧来。

容畦笑了笑,就走进禅房,楚姑娘已经站起身:“容三爷的好香呢?”

容畦在楚姑娘面前坐下:“并无好香,只有一个好故事。”

楚姑娘哦了一声,也在蒲团上坐下:“那我洗耳恭听。”

“所以,今日容三爷,是被骗到这里来,既没有我这里寻你有事,也没有你要寻我有事?”容畦几句话就讲完,楚姑娘唇边笑容没变,只淡淡问他。

容畦点头:“他们费尽心机,不就想瞧这么一场戏,既然如此,我们就演给他们瞧。说不定连里面的和尚都被买通了。”楚姑娘唇边笑容有几分寒冷:“他们还真是想的出来,我虽说对你,总是不免有几分情,可是我是明白的,这件事,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这是楚姑娘头一次表露对容畦的情分,容畦不由愣住,楚姑娘已经道:“容三爷,你是个君子,你的妻子,也是个好人,因此我才敢说出来。不过今日的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从此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楚姑娘对容某情意,容某深知,只是容某…”

“容三爷,你不必这样急着辩白,你是个什么样人,我是明白的。”听了楚姑娘的话,容畦又往她面上瞧去,这个女子,果真生的很美,此刻又多上一层出尘,再不是昔日的媚态自生。

“我想,容三爷也是有后手吧?既然如此,我们也就别再说那些别话。”楚姑娘直接道破,容畦微微露出一丝尴尬:“实不相瞒,拙荆就在旁边禅房。”

楚姑娘所在的禅房,是几间隔断,虽有隔断,几间禅房却共用一个屋顶,能从柱子上爬过去。听到容畦这话,楚姑娘往隔断处瞧去,就听到嫣然的声音:“楚姑娘放心,这话,我不会往外说的。”

原来容三奶奶,和容三爷之间,平日竟是这样相处,楚姑娘不由笑了。笑容没落,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这里是什么人,怎么大白天日都关着门,难道是在里面做什么不法的事。”

果真来了,楚姑娘不由坐在蒲团上,这世间,只要还活着,就难免遇到些烦难。楚姑娘还在想,就见嫣然已经从屋顶顺着一根绳子吊下来,容畦也不说话,等嫣然一下来,容畦就双手搂住绳子爬上去,爬到柱子上时,已把绳子收好,接着往另一间禅房爬去。

原来方才嫣然也是这样过来的,楚姑娘不由噗嗤笑出一声,门已经被打开,外头几个婆子站在那里,四下一瞧,见禅房里明明白白两个女人,不由愣住。方才可是瞧见容畦进去,怎的现在换成容三奶奶?

春娟本还在焦急,可见里面竟是嫣然在内,虽不晓得里面机关,还是在那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婆子,这禅房也敢乱闯,难道不晓得我们家姑娘是什么人?”

“春娟,这几位是什么人?”楚姑娘和嫣然相视一笑,已经问出来。春娟正想回答,有个婆子横了心走进来道:“姑娘恕罪,我们是听的有人说,有人在禅房里做些不法的事,想来这佛门圣地,哪能做这些事,这才敲门。”

“不法的事,什么不法的事?你们倒说来听听。”嫣然坐在蒲团上笑眯眯地问,那婆子虽走进来,嘴里也在讨饶,可目的是想寻出容畦藏在哪里,这么一间禅房,不过几步路,门窗都被守了,就不信他能上天入地?因此口里在说话,眼却在这禅房扫来扫去。

猛然见那供佛的供桌上,垂了帘幔,那帘子下像是有人,这下婆子欢喜上来,上前一步就掀起帘子:“我来瞧瞧这帘子上绣的,是什么花纹。”

“奶奶,您的那个珍珠耳坠子,我寻不到。”帘子掀起,秋兰从里面出来,嘴里还在抱怨。

这,这,原本以为容畦躲在里面,谁知竟是个丫鬟在里面寻珍珠耳坠子。婆子这时方惊慌失色。嫣然已经款款地道:“总要寻到了,免得被有心人拾到,拿出去,又要编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污人清白。”

、180 成拙

秋兰出来时候,连楚姑娘都吓了一跳,这人什么时候进去的?等听到嫣然的话,楚姑娘不由勾唇一笑:“容三奶奶说的是,这寺庙里面,人来人往,三姑六婆又多,你瞧这好端端的,我们在里面说话,竟有这些不晓得哪来的人冲进来。若是别个再捡走了珍珠耳坠子,还不晓得编出些什么话呢。”

楚姑娘和嫣然一唱一搭,有个婆子已经忍不住了:“我们是…”话没说完,就被旁边同伴捂住口,对楚姑娘和容三奶奶各自行礼:“这事,确实是我们鲁莽了,我们本也是热心肠,想着佛门圣地,本该是清清静静的。”

“你们既晓得这佛门圣地,是清清静静的,为何还这样空口白牙的诬赖人?还是随我去见官,也好分辨个真伪。”春娟当然要站在楚姑娘这边帮腔。

婆子们的脸红了又红,嫣然又在那问那个耳坠子寻到没,免得被人找到,坏人名声。楚姑娘在那不停冷笑,间或说上几句。婆子们各自讨饶,惊动的这寺里的知客也来了,又帮着婆子们讨饶,楚姑娘才瞧着嫣然:“容三奶奶,你瞧这事?”

“我只要寻我的耳坠子。”嫣然淡淡说了一句,那知客僧就急忙道:“奶奶的耳坠子掉在这房里,奶奶放心,小僧定会让人寻到,奶奶的清白名声,并不会有所妨碍。”

嫣然这才瞧一眼婆子:“都听到了吧?以后,可别拿到棒槌就是针。”婆子们虽被训斥,可也晓得嫣然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放了她们,各自又跪下给嫣然和楚姑娘磕了头,这才灰溜溜地出去。

知客僧又说几句,也就告辞出去。等人一走,楚姑娘才乜一眼嫣然:“你的丫鬟,是怎么进去的?倒吓了我一跳。”

嫣然瞧着秋兰,秋兰走到桌前掀起那帘子,往里一指:“我在旁边,觉得百无聊赖,因此就弯腰这么一瞧,才发现,这桌子靠着墙,而这墙板,竟能取掉,我试着一取,就到了这边。正好听到这些婆子在那乱嚷,就想给她们一个好看呢!”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三奶奶聪明过人,连丫鬟都伶俐无比。我家春娟,就只晓得一直守在外面,哪敢到处去瞧!”秋兰被赞,嫣然也为她客气几句。只是嫣然瞧着这能取掉的墙板,叹了口气:“这太平寺啊,只怕不大太平。”

禅房简陋也是有的,可连这墙板都能取掉,又做这掩人耳目的布置,只怕真有人在这做什么不法事。楚姑娘也跟着叹气,和嫣然又说几句,也就各自出寺离去。

林大人在寺外茶馆等待里面的人出来报信,谁知等来等去,却见自家的下人灰溜溜出来,一问才晓得,亲眼瞧着容畦走进禅房的,谁知一打开门,里面就换了容三奶奶。

这男变女什么的,让林大人的眉头立即皱紧。婆子想了想才道:“老爷,若照这样瞧,只怕容三爷和这楚姑娘,确有些皂丝麻线,不然的话,哪会有这么一回事。只可惜这回打草惊蛇,以后只怕…”

“还谈什么以后?有了这么一次,就算真能抓到什么凭据,不过就是被人嘲笑一番。只是这容家胆子也太大,照这样瞧来,还是要敲打敲打才成。”林大人仔细回想一下,就觉得这事透着蹊跷,既然透着蹊跷,定是对方已经有了察觉,故意入局。

林夫人听的林大人的话,眉不由微微一皱,倒忘了自己丈夫性子多疑,这下就成弄巧成拙了。不过林夫人面上还是笑着道:“老爷虑的,也是实话,不过还请听我一言,就算真抓了,与老爷来说,又有什么意思?”

对啊!林老爷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来,就算真知道楚姑娘和容畦有染,抓奸在床,禀告了天子,天子是不是反会恼了自己?见林大人面色,林夫人就晓得自己说的话丈夫已经听进去了,又浅浅一笑:“做地方官的,只要记得不要冲撞了就是,毕竟人没入宫,有些事也不好太礼遇了。还有件事,老爷想着敲打一下容家。也不是不可,只是容家既能做到这么大生意,听的和宫里老爷爷也有来往。远着些也成,至于别的,想来老爷也不愿意做。”

林大人是既要好名声,又要银子的人,既然夫人这样说,那就冷着些容家,以便让自己得个好名声也好。因此对林夫人点头:“你说的是,以后啊,这容家的帖子,我们不去就是。”

林夫人笑着应是,丫鬟已经走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容家送来帖子,说三日后摆酒请客,贺容四爷得中举人!”

刚说过不去容家,就得了这么一张帖子,林大人在那沉吟,林夫人倒极其决断:“你去回了对方,就说那日我们不得闲,不去了。”丫鬟应是退下,林大人皱眉问夫人:“这样说话,会不会…”

“老爷,方才说敲打容家的,可是你。”林大人被夫人的话堵住,呵呵一笑也就没有再说。

这一计又不成,苏姨娘气的要摔房里的东西,又怕摔坏了林夫人会遣人来问,只得闷闷地坐在房里,拿着一条帕子出气。苏姨娘在那生气,苏姑姑也在郁闷,这林夫人,实在是有些难以招架,不如就这样脚底抹油,走了算了。免得以后被发现,可又觉得不大甘心,眼瞅着就能发现林夫人最大的秘密。毕竟林夫人在当初景家倒霉那几年,人并不在景家,虽说是逃出来在庵堂里,还有尼姑作证,可那些尼姑,见了银子就肯为人行这种方便之事,也不是一桩两桩了。

除非,能让林夫人和容老爷见一面,林夫人露不出马脚,可是容老爷就未必了。只是这样的事,实在太费心力。

“你不准备问我什么?”从太平寺回来已经两日,容畦见嫣然只忙着准备容四爷中举的庆贺酒席,别的一个字都不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问你什么?难道要我问你,你被人仰慕,开不开心,欢不欢喜?还是我晓得这件事,该为我的夫君被人仰慕十分开心,十分欢喜?”嫣然的反问让容畦红了脸,嫣然抬头瞧了瞧丈夫,这才伸手画他脸一下:“我不问你这件事,是因为你并无回应。至于别人,她要仰慕你,我能管你,难道还能管住别人的心?”

容畦顺势把妻子的手握住:“我这不是怕你心里存了事,到时我们之间生了嫌隙不好。”

嫣然啐他一口:“你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若真要拿这事颠三倒四问你,必定要你说出一番心里只有我,没有别人的话。甚至把它当做把柄,一有什么事就拿出来问,这叫不是事也生出事来。你我就算只能活到六十,还有四十年好活呢。这四十年,不晓得会发生些什么事,等我们老了,想起这事,只会觉得,不过是件再小不过的事,笑笑就过了!”

容畦久久不语,原来自己的妻子,竟有这样一番胸襟。嫣然看着丈夫,声音开始变的柔和:“我并非大度,而是我不能去管别人心里想什么,我唯独能管的,只有管住你的这颗心,只要知道你的这颗心上只有我,只有我们孩子,那别人仰慕你也好,因爱生恨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容畦把嫣然的手拉了放在自己心口,这样朴素的话让嫣然又是一笑。容畦看着妻子:“因为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所以外头的人,仰慕我也好,对我因爱生恨也好,甚至要对付我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心软。嫣然,我在意的,只有你。”

嫣然想再说话,却发现脸上有些冰冷,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自觉流出泪。这是欢喜的泪,容畦伸手把妻子的眼泪沾在手上,两人对视一笑,都没说话,却能觉得,对方心中所想,竟在自己心里。

“林大人和林夫人,那日都不会来?”嫣然问过陆婆子,陆婆子已经点头:“客客气气地回答了,说那日不得空,不来了。连,”陆婆子想了想才道:“连贺礼都没有。”

嫣然哦了一声,这在外人瞧来,只怕是容家被林大人厌弃,不过嫣然晓得,等到京城里景家来信,容玉致生母的身世一被揭开,那时就另是一番天地,因此并没放在心上。

见嫣然淡然,陆婆子倒有些急了:“奶奶,您要晓得,这人是最势利的。”

“我当然晓得,可是有些事,我们只有做好自己的,至于别人,没办法的!”陆婆子还想再劝,嫣然已经问她别的事:“玫庄这人,是否在你二奶奶家里?”

周氏带出去的下人,虽都是她的心腹,可还是有两三个和这边相熟的,陆婆子也只费了一点事,就晓得二房那边来了个新的绣娘,极少出来见人。

这样的鬼祟,十有八九就是玫庄。

、181 安排

嫣然听完陆婆子的话才笑着道:“你瞧,做主人的,总认为自己身边人,个个都能碍于主人威严,不露一点事。可惜人一多,心怎么会齐呢?能得身边有几个贴心人,已经是神佛保佑了。”

这样的话陆婆子不好应,只有笑一笑,嫣然说完才对陆婆子道:“周大娘家,让他们全家都出去吧。横竖他们一家子,人口也少。”

这话题转的,陆婆子迟疑一下才道:“奶奶不惩罚周家了?”

“下人奸猾,想着挑拨这都是常事,周大娘不服,更是常事。要拿捏,要拿她立威,别说周大娘一个,连她男人和她儿子,都逃不出手心。可我,就要他们活着,让他们好好地活着,看容家在我们手里,怎样的兴旺发达。”

嫣然的话陆婆子只能明白一半,但还是照嫣然的吩咐,带了人去请周大娘全家离开容家。周大娘听的陆婆子的话,心顿时怦怦乱跳起来,晓得陆婆子现在是嫣然的身边人,对她讨饶道:“我晓得我冲撞了三奶奶,万死都不能辞的,只是当日我们全家,是因没饭吃,才上门投靠,现在虽说三奶奶开恩,让我们出去,可我们全家,地无一垄,房无一间的,要到哪里安身?”

“我只照了奶奶的吩咐办事,周大娘,你当日也风光过,朱姨娘当日掌家,也是个手松的,想来你也攒了些积蓄,奶奶并没说不许你带积蓄离去,你们拿了这些积蓄,好好去过日子吧。”

陆婆子的话让周大娘的心像放了冰块似的,原本的打算可不是这样的,被冷了这么七八个月,周大娘一直想的是东山再起,而不是被嫣然赶出容家。

努力又想了想,周大娘才道:“陆嫂子,你我也算在一起一两年了,求你去给三奶奶带句话,就说,我晓得玫庄没有死,被二奶奶收留了,还来寻过我,想着我和他们里应外合,要三奶奶的好瞧呢。”

“三奶奶已经晓得这件事了,再说你可知道三奶奶为何要赶走你?”周大娘没想到嫣然已经晓得这件事,再被陆婆子反问一句,脸登时红起来。陆婆子见周大娘不说话,也就让人去把周大娘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打算锁上门,撵周大娘一家子出去。

周大娘见状上前拉住陆婆子的衣衫:“陆嫂子,还有一件事,只怕奶奶都一直蒙在鼓里。我听玫庄说,朱姨娘已经回到扬州,而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藏在转运使府里呢。”

这还真是个大消息,陆婆子急忙让人好生看着周大娘,自己就往前面去禀报嫣然。

“果真如此?”嫣然的话陆婆子会错了意,点头道:“周大娘不肯离开,想来不会骗奶奶。”

看来林夫人猜测的是对的,只可惜这件事,碍于林大人,不能一下揭开,只能慢慢来。嫣然叹一口气就对陆婆子道:“去拿二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赏给周大娘的。顺便告诉她,这件事,干碍着转运使府,连我都无能为力,她一个没了主人依靠的,还是小心为好。”

陆婆子会意,拿了银子就去对周大娘说了嫣然的话。周大娘听的这句话只换回二十两银子,又听的嫣然说这事碍着转运使府,连嫣然都无能为力,顿时大为失望。想了想周大娘忍不住问陆婆子:“陆嫂子,不是说三奶奶是定远侯府老夫人的身边人吗?这样的人,怎会…”

陆婆子顿时笑的前仰后合:“你这是哪来的糊涂想法?你也晓得,三奶奶只是侯府老夫人的贴身人,又不是侯府小姐,现在更是离了侯府嫁了人。难道侯府还会因她被官员难为,就出头不成?这话传出去,只怕会被人说侯府仗势欺人。周嫂子,这样的糊涂想法,以后可别有了。定远侯府,可不是那样放纵豪奴欺人的地方。况且你可以仔细算算,那些仗了主人的势,任意欺负人的豪奴,又有几个有好下场?遇到事了主人还不是把他们往外一推。侯府上面可还有王公,可还有天子,就算天子家奴,行事也不能太过无忌,更何况是侯府?”

陆婆子一番话,说的周大娘脸又红了红,陆婆子见状又道:“你啊,以后可别有这种糊涂想法了。我晓得,恶奴欺主的,有,而且不少,可也要瞧瞧上头人是什么样的,是能拿捏的住的?三奶奶虽不爱说话,却是聪明灵秀,肚内有主张的人。你想拿捏她像拿捏朱姨娘一样,那是打错了算盘。再者说了,朱姨娘只怕是故意被你们拿捏呢,她那样一个眨眼就三个念头的人,哪是随便被拿捏的?”

周大娘的脸更加燥红,陆婆子把周大娘的那些东西放在她这边,推着她出门:“天不早了,赶紧出去吧。以后不管是别投主也好,自己去寻觅些生理也罢,可千万记得,这人要分清了。”

周大娘低着头,一句响亮话也说不出来,拿了东西会齐自己的丈夫儿子,离开容家自去了。

陆婆子让人把周家住的屋子关锁起来,也就回去给嫣然复命。嫣然听的陆婆子对周大娘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笑道:“这才多久,就长进不少。其实呢,那是外头不懂的,才以为侯府下人,必定会仗着主人的势胡作非为的。遇到那荒唐软弱的主人,不过就是大家一起胡闹,把那府都掏空了,树倒猢狲散。算来,也没捞到什么正经好处。若遇到那有主见的主人,拎回来打上几十皮鞭,然后远远卖了的,也不在少数。下人的脸面,虽和主人家相关,可也绝不能把自己当假家主了。”

陆婆子连声应是才道:“三奶奶的教诲,小的记住了。小的就是听了三奶奶的这些话,才晓得有些糊涂想法是不对的。”嫣然又是一笑:“不过白说几句,什么教诲呢。你今儿也累了,下去吧。算来老爷和四爷明儿就到了,后日的酒席,还有的忙呢。”

陆婆子应是却没转身:“三奶奶,那朱姨娘在转运使府邸的事?”

“不急,这事不急。她们靠的,不过是那边的枕头风,总要等等再吹。”既然嫣然这样说,陆婆子也就应是退下。

等陆婆子离开,嫣然才伸手按一下头,有那么两个人在林府,林夫人才是最该着急的那个。偏又碍着林大人,又不好直接揭开。只是不晓得朱姨娘,又想出什么招来?

嫣然想来想去,索性不再去想,唤奶娘把根哥儿抱来,逗他玩了好一阵子。看着儿子笑容,嫣然捏捏他的小下巴,儿子你快些长大,娘这里啊,有许多的事要告诉你呢。

“容三奶奶那边来信说,说当日他们家里逃走的那个姨娘,其实是个骗子,而且现在就在我们府里?”林夫人问着苏大娘,苏大娘应是方道:“照小的瞧来,只怕就是苏姨娘姑侄。她们也真是能骗,竟然能骗进老爷身边。”

“你老爷啊,说好听点叫为人豁达,说难听点就是糊涂。亏的他还有件事不糊涂,我说话他还肯听。”林夫人对林大人的评价让苏大娘笑了:“这么些年,若没夫人您帮衬着,老爷怎能从娶您时候的六品,升到现在的三品,若做完这一任,六部侍郎也不是不能。世人都说老爷运气好,哪晓得都是夫人您的功劳。”

苏大娘的恭维只让林夫人一笑:“罢了,你也别夸我了,我既正经嫁了他,自然只能为他打算。你去和厨房说一声,苏姨娘的汤里,多加些东西。”

苏姨娘既是这样来头,就不能让她有孕,放些药物在汤里,让她不能有孕,虽伤了身,总好过万一有孕,要打胎来的好。再说了,林夫人浅浅一笑,只怕那位苏姑姑,也不会让苏姨娘有孕的。

苏大娘应是,拿了林夫人给的东西就离去。林夫人坐在那里看着苏大娘的背影,算着日子,京里的信,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到那时,随便苏姨娘她怎么蹦跶。自己这辈子,不过是想要几个儿女好好长大各自嫁娶,过太太平平日子。至于林大人,就算他现在死了,林夫人也不会掉一滴泪。

容老爷去了一趟南京,接回了新科举人容四爷,那叫一个喜色满面,见到酒席果真和自己想的那样铺张,那就更欢喜了。只是听说林大人并没来赴宴,连林夫人林小姐都没来,那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毕竟今日来的,多是商人,若能再来一个官员,这酒席就更圆满。

容畦晓得容老爷所虑为何事,不过并没把内情说出,只是陪着容老爷在旁边应酬客人。容老爷的脸色过了一会儿也就转好,再则看着容四爷在那被人众星捧月一样,那双眼笑的都眯成一条线。若明年侄儿再连捷中了进士,那可更是喜上加喜。若明年不中,也不算什么,毕竟不到二十的举人已经非常难得,刚过二十的进士,那叫一个稀少。侄儿再赶上几科,再不中的话选了官去也好。

、182 探望

容老爷在那欢欢喜喜,听着众人的恭贺,冷不防听到周大爷在那道:“亲家老爷这几年颇顺心,只是今日怎么不见转运使大人?”

“送了帖子了,林大人说,他们不得闲,就不来了。”容畦的回答并没让周大爷满意:“不得闲?可我怎么听说,今日林大人接了宋家的帖子,往宋家在瘦西湖边的庄子,去听南曲去了?”

说着周大爷就看向今儿来赴席的宋三爷:“宋三爷是宋家的人,想来知道究竟。”怎么好好一个来吃酒,就被扯上容周两家的纠葛。虽没有明着撕破脸皮,可扬州城里的人都晓得,容周两家已经渐渐势不两立了。

宋三爷想不回答,可是周大爷一直瞧着自己,还有旁边的人在旁一副瞧好戏的样子,宋三爷只得把筷子上夹着的虾圆子放下:“你们也都晓得,家父这些年渐渐退下,不再做生意了,就好一个听曲,听的林大人也好这个。早七八日前就把帖子送去了。林大人既答应了家父,哪还能再来容家,不就是不得闲?”

容老爷脸色刚刚好了些,就听周二爷道:“林大人说不得闲也平常,可林夫人和林小姐,今日并无别事,为何也没有来?前些日子,林夫人可是遣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瞧着亲热的很,难道说是容三爷上次…”

说着周二爷就停下,装作一脸恍惚。这是来喝酒的,还是来捣乱的,容老爷的脸不由沉下,容畦已经在容老爷耳边轻声道:“叔叔昨儿才刚回来,有些事,侄儿还来不及禀报。但侄儿就一句话,侄儿做事,从不胡做的。”

容老爷瞧一眼酒席上的人,决定选择相信侄儿,把酒杯端起道:“周家二位舅爷许多日子不见,和原先也不一样了,怎么这么爱说别人家的是非?想来…”

说着容老爷也故意一顿,不把话说完:“是我失言了,罚酒一杯。”说着容老爷就把杯中酒喝干,周家二位爷脸色都有些不好,容畦瞧了他们两弟兄一眼,都似这样,周家要走向末路,也就快了。

外头男人们热闹,里头女客们倒是一团和气。秦氏今日害喜严重,不好出来坐席,只在开席时候来安了一杯酒,只说了一句话就差点当众呕出,慌的众人急忙请秦氏进去,别再出来。

秦氏也就进里面歇息,众人就请秦太太坐了首席,裘氏在旁陪坐。郑三婶坐在裘氏下面,郑三婶这出来赴席也不是头一次了,就算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总之面上带笑是不错的。

嫣然已经做了容家当家主母,就算有人晓得郑家底细,也不会在此刻当众揭穿。再说来赴席的都是商户人家,论起根底,有几家只怕比郑家出身还要低贱些。因此席上众人都你来我往,谈天说地,并不讲别的。

裘氏见容玉致和原先并不一样,那种安然,是从心发出来的,而不像原先一样,是装出来的。而且容玉致对郑三婶来赴席,也是客客气气,并不像原先,心里十分奇怪,等到酒席煞中,就拉了嫣然说话:“我家里事忙,也不常来,每次见到小姑也都行色匆匆。今儿仔细见了,才觉小姑和原先不一样。还想问问,你可用了什么法子?”

容玉致入梦一回,嫣然并没寻裘氏帮忙,而寻的秦氏,此刻听裘氏这样说嫣然就笑道:“不过是人心换人心。”裘氏伸手打嫣然一下:“又扯谎,难道你的人心就是人心,我的人心就不是了?快些说说,等我学到了,也好去教你侄女。”

裘氏女儿已经七岁,针黹之外,裘氏也想给她寻摸个好的教养嬷嬷,因着容玉致那几个重金聘来的教养嬷嬷把容玉致往歪处教。裘氏为这件事也操碎了心,生怕给女儿也寻了这么一个,那到时才真是哭都没处哭去。

嫣然听了裘氏这话就笑了:“你放心,侄女绝不会像小姑似的,再说还有大嫂你在旁边守着呢。”裘氏叹一口气:“也守不了多少时候了,我和你大哥商量了,等再过些日子,就寻个好生养的人,买进来,等生了儿子再悄悄嫁了。”

看来裘氏已经放弃自己生子打算,不过容大爷能答应这借瓮造酒之法,也见得容大爷待裘氏十分有情了。到时孩子抱在裘氏身边养着,生母被嫁出去,下人们一个不说,又有谁晓得这孩子其实不是裘氏生的?

妇人家,就算再刚强,也要想法生儿子,延续后嗣要紧。这是,天道不公啊!嫣然想着就觉得喉咙有些堵,急忙把话给转了:“这也见得大哥待大嫂有情。”

裘氏勉强笑了笑:“也是我没福气,生了你侄女就再没信了。不说这个,你侄女我可要好好教了,你不晓得,那些年我还是怕你大哥把我给休了。”

裘氏生在市井,小时见的,多是那种生不出儿子被婆家休了的事。自然不晓得有那借瓮造酒,更何况还有过继之法。嫣然轻轻地拍下裘氏:“这件事,怪不得大嫂你的。都说父精母血,生孩子本是两人的事。”嫣然说的含糊,裘氏已经明白:“这样的话,也只有三婶婶你能劝我。你可不晓得,当初二婶婶生了儿子之后,成日对我说的都是什么,我这口气,忍了也有好几年了。”

“妇人家又不是只有生儿子这一件事可做?辅佐丈夫才是最要紧的。”嫣然的话让裘氏面上多添了些光彩:“我要早晓得有这个道理,就不会郁郁寡欢这么多年了。不提这个,我可是分出去,才晓得日子是怎么过的。”

嫣然不由又是一笑:“瞧大嫂眉间眼梢都能瞧出来。”原先在容家,虽说吃喝不愁,可一月的月例,也就那点银子,想要多添点衣衫首饰,都要私房拿钱出来。偏生裘氏嫁妆算得上没有,只能从月例里省,过的紧巴巴的。

现在搬出去住,一年少说有三千银子进项,一家三口算上下人,总共也就三十来个人,这些银子,只要不铺张浪费。裘氏也能月月做新衣,季季打首饰,还能给女儿多攒些嫁妆。这手里有钱了,自然笑都笑的开了。

听嫣然这样打趣,裘氏又抿唇一笑:“我过的,怎么都不如三婶婶好,不过比起二婶婶,我过的可又强多了。”周氏今日并没有来,托词是病了,至于真病假病,嫣然不在意,裘氏更不在意。她不来更好,免得还要应酬她。

周氏此刻躺在床上,只觉得烦躁无比,为何容畦又一次逃过了?难道只能和朱姨娘合作,可那人实在太过奸猾,又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性子。要晓得朱姨娘在容家十来年,容老爷并没难为过她不说,还尽着她花钱,十年捂块石头都能捂热乎,可朱姨娘又做了什么?这样的人,连心都没有的人,要怎么合作?

丫鬟端了碗汤进来,见周氏面色心里暗道不好小心翼翼上前:“奶奶,您先喝一口,这鸡汤,炖了三天了。”

周氏皱眉接过,只喝了一口就把碗放下:“我可没心情喝。”丫鬟还想再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接着门就被推开,周氏抬头,见朱姨娘站在那里,眼神不由有些慌乱:“你,你怎能进来我家?”

“我是来探人的,听说这府上的二奶奶病了,自然要过来探望探望,才叫正理。”朱姨娘,不,现在该叫她苏姑姑,一步步走向床前,周氏不由有些慌张,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只认银子不认人的。

“二奶奶,您放心,我这会儿不会对你怎样。”苏姑姑口里说着,示意丫鬟把门关上,丫鬟虽晓得她们就在扬州,也来探望过玫庄,此刻见她出现,还是慌了一下,急忙上前把门关上,想出去却又觉得不好,只有站在门边。

“二奶奶调|教人不成,这些日子这丫头反倒没原先伶俐了。”苏姑姑淡淡地说,口气就像原先闲聊一样。

“我自然不如你,可是大白天的,你怎么来了?”周氏总算找到舌头,问出话来。这话让苏姑姑笑了:“我又不是鬼,当然是大白天出来了。你放心,我是来寻你商量事的。”

“商量什么事?”周氏觉得这样慌乱不好,坐直身子问,苏姑姑瞧了她一眼就摇头:“你果真不如三奶奶多了,若是她,见了我,连根眉毛都不会动。罢了,不说这些了。我想问问,你对大小姐的亲娘,知道多少?”

“我就知道她其实没死,姓苏,苏州人,就这些,没别的。”周氏的话让苏姑姑轻蔑一笑:“果真蠢材,还想着得容家的家产呢,连这些都不清楚。”

苏姑姑的话让周氏不免委屈起来:“谁会去在意一个姨娘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