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斗

“所以说你输了。那日若非三奶奶让人瞧着我,见到小宁进了我院子又离去,觉得不对劲,又让人去大小姐院里瞧,是怎么都不会那么快就晓得大小姐和人私奔了。”

“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连周氏都不晓得,这会儿从苏姑姑口里说出,周氏不由惊讶。苏姑姑瞧着周氏,又笑了:“所以我说,你比起三奶奶来,真是差的远了,也不晓得你娘是怎么教你的,把你教成这样!”

“不许说我娘!”周氏已然愤怒地站起身,丫鬟忙过来给她穿上鞋子。苏姑姑掩口一笑,施施然坐下道:“不过也是,你是富家千金,你娘想来也是富家出身,生在富家嫁在富家,晓得的,不过是些后宅事情,怎么拿捏下人,怎么讨好上头,好多得些利益,这眼光只在后宅里面,哪会瞧得见外头的东西?二奶奶,我啊,愿你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富富贵贵的,不然真要败落,你啊,是绝过不了苦日子的!”

这话说中周氏的心,别说苦日子,就算是这样的日子,周氏都觉得痛苦不堪,一年四五千银子的进项,服侍的人不过就那么二三十个,想多做几件衣衫,也要算着这银子够不够花。还说富足,不过刚够过日子罢了。

苏姑姑瞧着周氏面上神色,又是浅浅一笑:“所以,二奶奶,你别无选择,只能和我合作。”

周氏闭上眼,接着睁开,看着苏姑姑道:“你又有什么好法子?你现在虽栖身转运使的府邸,可不过是个妾的姑姑,算起来,比那种管家娘子都不如。我娘见过林夫人,说她可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在这样的主母下面,只怕那位苏姨娘也讨不了好处去!”

“谁要和她争宠了?也只有你这样的,才会想着男人是多么要紧的事,恨不得把男人栓在你裤腰上。我们不过因势利导罢了。我来,只想告诉你,尽快打听出来,当年的苏姨娘到底长什么样,什么时候死了,或者说离开的容家。以及,若有可能,把玫庄送进容家,吓唬吓唬那位大小姐也好。”

“你让我打听就要我去打听?再说就算打听出来,又有什么好处?”苏姑姑的眼神已经泄露了一切,周氏瞧着她的眼,有些不满的说:“既要合作,总要我得利才好!”

“容大小姐被吓死了,容畦被转运使打压,容家的家业四散,这对你,真的没好处吗?”苏姑姑的声音还是那么低,直接搔到周氏的痒处,她的牙咬住下唇,苏姑姑笑了:“其实呢,不寻你合作,对我的计划半点没影响。不过想着,你我总在一个院里生活了那么些年,总有几分香火情。况且多一个人,总多好一些。”

周氏已经彻底被苏姑姑说服,但还要作张作致,苏姑姑明白她的心思,站起身道:“罢了,你若不愿,就当我没来过,横竖我对付的,只有容家!”

见苏姑姑要走,周氏想喊她,想想又忍住了。苏姑姑面上笑容不变,这周氏,真是蠢而不自知。

苏姑姑回到转运使府,她每日吃过午饭不是去外头逛就是上花园里逛,也没人管她,自在的很呢。今日方走进门,就有个婆子走过来,对着苏姑姑咳嗽一声,苏姑姑有些奇怪,那婆子已经往旁边努嘴。苏姑姑会意,往旁边走一步,果真那婆子就跟来,快速地对苏姑姑道:“这几日,姨娘的汤饭里,总是厨房柳嫂子亲自动手,那天我偶然瞧见,像是往汤里放了点别的东西。”

苏姑姑哦了一声,往那婆子身上瞧去,这婆子急忙道:“我男人姓钟,在林家,也服侍了十来年了。”这下面的仆人想登高往上,见苏姨娘受宠,就格外巴结,也是常有的事。至于那往汤里放了点别的东西,只怕出自林夫人的授意。

苏姑姑沉吟一下就对钟婆子笑道:“多谢了。”钟婆子见消息送到,若是苏姨娘感自己的情,到时自己也能往上头去,忙笑了笑:“服侍主人,自然要为主人们操心!”

“这话说的是,只是为何不去…”钟婆子已经明白:“柳嫂子既能管厨房,自然是上头有人,那样东西,正经说来,也是贵重不好寻的,她能从哪来,自然是更上头的。”

这更上头的,那就是林夫人了,她是林家的当家人,这后院里头,没人敢忤逆她的话,就算她赏一包砒霜,要柳嫂子往饭食里面搁,柳嫂子也不敢不听。苏姑姑不由笑了:“原本以为夫人是,谁知也…”

提起林夫人,钟婆子忍不住抖了一下,才对苏姑姑道:“夫人宽厚是出了名的。”苏姑姑又笑一下,谢过钟婆子就要去寻苏姨娘。钟婆子等苏姑姑走了,这才得意洋洋地离开,妻妾争风,这都是难免的,怕就怕妻妾不争,这样的话,下人们还有什么理由爬上去?

“姑姑,你说,我这汤饭里,放了点什么东西?”苏姨娘听了苏姑姑的话,吓的差点把手里的碗都打破了。苏姑姑瞧着她这样就唇一抿:“怕什么?不过就是点让人不好受孕的东西,伤的又只是你的身。”

不好受孕?苏姨娘的手不由往小腹上摸去,苏姑姑冷笑瞧着她:“怎的,你还真想长长久久地在这?”

“我,我不是,只是…”苏姨娘有些慌乱地道。

苏姑姑的手按住苏姨娘的肩:“你啊,总还是经的少,你进林家这几个月,瞧见的都是什么?林大人身边,除了夫人,可还有两个妾呢,那两个妾,都被放在京城不得跟来。难道她们当初没受过宠?”

想着那两个被放在京城里的妾,苏姨娘就低头,苏姑姑冷笑着道:“林夫人瞧着,是个有手段的,那个叫桂花的妾,还生了儿子呢,儿子都三岁了。这又怎样?那儿子还不是被养在林夫人身边,一口一个叫林夫人娘,我听说,除了逢年过节,那个儿子会去给桂花磕个头,就没别的了。就这,外头还盛赞林夫人是有大贤德的人。你以为,你的儿子会和你亲,做梦。”

桂花那还是有指望的,指望儿子长大,有出息,做了官后给她请一道诰封,也能过过老封君的瘾。可就算真得到诰封,之前那是十几年的熬,之后呢,还不是要在林夫人手里过日子,一针一线,都要从别人手里拿。

见苏姨娘沉吟不语,苏姑姑的声音变的柔和些:“这样苦巴巴的日子,有什么快活?今日那婆子,不过是为的你得宠,就多说一句。明日若再接进新人,你是谁,她可还记得?”

“姑姑,若把这件事告诉老爷,会不会?”苏姑姑冷笑一声:“告诉了又如何,夫人敢做,自然就有后手。妻妾争风,输的,永远是妾,而不是妻啊。”就算妾暂时居于上风又如何,朝廷诰命是妻的,儿女是妻的,除非妻子命短,可林夫人瞧来瞧去,都不是短寿的。

所谓妾的暂居上风,不过是靠了男人,但妻子,有儿有女之后,是可以不靠男人的。

苏姨娘叹气,苏姑姑晓得她的心又回转回来,又说几句软话哄她,心里却在想,终究不是从小做这行的,还一心想要过好日子呢。这件事完了,这个人,也可以不要了。

“钟婆子已经把话传过去了?”苏大娘听到林夫人问话,点头道:“是,已经传过去了,亲眼见着她去寻苏姑姑,叽叽咕咕了半响。”

说完苏大娘就道:“小姐,您这想要让她们以为,不过是妻妾争风,又为的什么?”

“我是想瞧瞧,这位苏姑姑能不能忍下!”林夫人淡淡说了一句就对苏大娘道:“那个钟婆子,寻个机会,让她去洗衣衫去。”苏大娘应是,林夫人的眉微微一皱,这样操心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还有自己娘给自己的那封信,也快到了吧?

“哎哎,我说老三,你怎么做了这么件事?”容老爷想打听事情还是很容易的,等兴奋褪去,容老爷也就去打听,哪消个把月就打听出来,林大人为何对容畦有所疏远,急得立即把容畦寻来,开口就问。

“叔叔当日还不是想要我纳楚二姑娘为妾?”容畦没有半分惊慌,容老爷不由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你既已回绝,就别再提这事。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才能让林大人待你好。说起来,这回我收了件白狐皮子,特别不错,不如就献给林大人,如何?”

“叔叔!”容畦叫了容老爷一声方道:“这件事,我做侄儿的心里有打算,林大人…”

“你别说只在一任的话,林大人可是景尚书女婿,景尚书弟子下属也有许多,能得他的青眼,对你日后生意,可是有好处的。”容畦瞧着容老爷,忍不住想把景家和容家的渊源说出,可又怕容老爷听到这个消息,会十分得意,到时宣扬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184 验

容畦还在犹豫,陈管家就来报:“老爷,转运使府上来了一个管家,说要面见老爷。”

容老爷连声快些请进,见容畦还站在一边,容老爷又皱下眉:“不妥,你还是迎出去吧。”容畦笑一笑,也就迎了出去。这管家眼生的很,瞧见容畦就拱手:“何劳容三爷亲迎?”

容畦和他客气几句,这管家进到厅里,要给容老爷磕头行礼,自来林府遣来的管家,没这样客气的,容老爷紧紧扶住那管家:“休要如此,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这管家虽被扶住没有下拜,但还是站在那,笑着道:“小的并非林家的管家,小的从京城来,受我们家夫人的吩咐,特地来和容老爷说事的。”

京城来,夫人,又托林家的名,那就是景府管家,容老爷惊的嘴张开合不拢:“虽说我们和林大人也有些交情,可不知有什么事,能对景尚书效劳的?”

景府管家又笑一笑才道:“这事,还真和贵府关系甚大,敢问容老爷,贵府昔日,可曾有一位自称姓苏的姨娘?”苏姨娘?容老爷怎么都没想到会是问她,虽觉得这事蹊跷,还是答道:“说起来,她是小女的生母,当日小女刚满一岁,她就因病去了。”

“容老爷,这位苏姨娘,年貌若何?”这问的更为蹊跷,难道说自己那位苏姨娘,和景府竟有几分关系?这样的话,那自家不就和景府攀得上亲。难怪这位管家不敢坐下,容老爷心里想着,口里就答。

听的当初那位苏姨娘的年纪相貌,景府管家沉吟一下,也就对容老爷拱手:“多谢了。等会儿还有人来拜访。”说完这管家就告辞离去。

“老三,你说这景府管家来问的,难道说…”事情既已到了这个时候,容畦也就把苏大娘当日说的话合盘托出。这让容老爷惊的嘴半日都合不拢:“怎会如此,她的娘,竟是景夫人的姨侄?这样一来,我们家,可就和景府攀得上亲了。”

虽说这门亲远是远了点,但好过毫不沾亲带故。容畦应一声是方道:“不过这只是推辞,想来景府做事稳妥,总要再遣人来瞧瞧。”不管怎么说,这事是八|九不离十。容老爷高兴的手舞足蹈:“你快些去告诉你媳妇,让她给玉致再多做几件新衣衫,还有首饰也要打的好好的。我记得苏姨娘当初,不,齐氏当初来的时候,还有几件随身衣物,也寻出来,说不定就是昔日景夫人给她的。”

容畦听了容老爷这样的吩咐,不由哑然失笑,并没去和嫣然说,而是在那耐心地劝容老爷。容老爷虽晓得这是容畦好心,但这件事,对容家来说,真是非同小可,怎么能按捺得住。

嫣然已经得了消息,晓得来的是景府管家,想了想就来寻容玉致。容玉致正坐在房里做针线,此刻已是十月末,这风已寒的很,容玉致披了件狐裘在肩上,手里针线都没停。

嫣然在门口见了容玉致这侧脸,细细瞧起来,她和林夫人也有些相像,不过这姨侄女像姨的也是尽多的,因此嫣然并没往心里去,而是笑着招呼:“小姑在绣什么呢?”

“想着给四嫂肚里的孩子做件肚兜呢!”容玉致抬头瞧见嫣然站在那,急忙起身招呼,又让丫鬟送茶来。

嫣然坐下时候顺手拿起这件肚兜,仔细瞧瞧就笑了:“哎,你的针线,比原先要精致多了。”

“三嫂笑话我呢,我哪比得上三嫂那手好针线?”容玉致把茶递给嫣然,嫣然接过茶就笑着摇头:“那是原先了,这会儿,我都快一年没动针线了,手生的很!”

“三嫂事忙,不比我们。”容玉致笑着说句闲话,嫣然才让丫鬟出去,细细瞧着容玉致。

“三嫂这样瞧我是为什么?”嫣然并没把眼收回去,而是对容玉致道:“小姑你,可想你的生母?”

那个姓苏的姨娘吗?容玉致也不晓得自己对她,是种什么心情,偶然想起来,总会有些怅惘,或者,这就是母女之间天生的血缘相牵。

“没有了她,我也过的很好。或者说,比她在过的还好。”容玉致含糊答了,嫣然不由一笑才道:“小姑,有件事,我和你三哥一个多月前就知道,不过为的稳妥,并没告诉你。”

“难道是关乎我姨娘的事?”容玉致反问出来,嫣然点头才道:“确实是你姨娘,不过她也许,早不在了。”

不在了?容玉致眼角有泪滚落,接着就道:“原本我以为,我还真的能再见到她,能叫她一声娘。可是,她还是不在了。”嫣然拍拍她的手,才把苏大娘当日的话说出。

听的自己生母姓齐,从小在景夫人身边养大,容玉致的眉不由皱起:“原来我和林夫人,还有些渊源。”

“这就难怪林夫人一见着你就喜欢。小姑,若真的认了亲,以后你的日子,可就不一样了。”尚书府的侄孙女,哪是普通商户家的小姐可比。容玉致不由淡淡一笑:“有什么不一样呢?”

嫣然刚要说话,丫鬟就进来道:“奶奶,林府那位苏大娘来了,还说,这次想在小姐房里,见见小姐呢。”

景家做事,自然是极其稳妥的,只怕除了要瞧瞧容玉致,必要时候,还想瞧瞧容玉致肩上那颗红痣。嫣然让丫鬟请苏大娘进来,这才用手握住容玉致的手:“不要担心,不管是不是,你都是容家的千金。”

容玉致淡淡一笑,自己的娘,真的是那样身份吗?若是真的,难怪她不甘为妾,趁机逃走。可逃走又如何,她还不是早早死了。

苏大娘这次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跟来的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一进了屋,那婆子往容玉致面上一瞧,眼里的泪就扑簌簌往下落:“这,这不就是表小姐,我就记得,表小姐最爱这样笑。”

“你可瞧清楚了,这可是大事。”苏大娘明知道答案,还故意这样说,那婆子用袖子擦下泪:“错不了,当日表小姐…”说着婆子就顿住:“不说表小姐,就算是夫人,也是这样笑的。”

这里的夫人,自然是景夫人而不是林夫人。嫣然笑吟吟地瞧一眼容玉致,才对那婆子道:“妈妈可还记得当日的那些事?”这婆子连连点头,怎会记不得呢?

苏大娘一块石头落了地,亏的容玉致像外祖母而不是像亲娘,接着苏大娘才道:“还听说容小姐肩上,也有一颗红痣,还请让小的们瞧瞧。”

红痣?那婆子忙把泪收了,看向容玉致道:“容小姐肩上也有红痣?当日我服侍小姐洗浴,小姐常说起这颗红痣。”容玉致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印迹,一张脸登时红的快要滴血。

嫣然已经吩咐丫鬟们把门窗关好,又请苏大娘和那婆子,跟了容玉致到屏风后头。

容玉致是闺阁女子,当着生人解开衣带,还是十分害羞。进到屏风里,容玉致只是坐在凳上,低头捻着衣带,半日都没动手。苏大娘有些着急,上前行一礼道:“小姐,小的们冒犯了。”

说完苏大娘就伸手把容玉致外衫解掉,容玉致越发害羞,只用袖子遮住了脸。那婆子见苏大娘动手,也就上前把容玉致里衣拉掉一边,见那雪白肩上,正正有颗米粒大小的红痣,特别显眼。

苏大娘和婆子验的真切,也就给容玉致整理好衣衫,两人行礼:“冒犯了小姐,实有不该。”

那婆子说完就去推苏大娘一下:“什么小姐,从今儿起,就是表小姐了。”表小姐?容玉致先微微皱眉,接着低头一笑。嫣然在屏风外听见,命丫鬟撤了屏风,笑着对容玉致说恭喜:“恭喜恭喜,今后,又多了一家亲戚往来。”

亲戚吗?那婆子眉已经一皱,叹气道:“当日表小姐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夫人常说,要给表小姐寻一门好亲事,可谁知竟…”

大家闺秀竟被人拐卖为妾,是怎么都洗刷不掉的耻辱。苏大娘忙打那婆子一下:“这件事,我们只是来瞧一下,夫人信上不是说,要小姐验的真伪,由小姐做主?”

那婆子点头,但看向容玉致的眼里多有舍不得,毕竟是齐小姐的血脉,怎能流落在外?苏大娘瞧着这婆子的眼,晓得林夫人的主意定会实现,不过浅浅一笑。

苏大娘和婆子离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千万不能预先说出去。嫣然点头应是,等送走她们,嫣然才对容玉致笑道:“不管怎么说,我瞧着,她们定会认亲的。”

“我娘是那样的,可我毕竟不过是…”

容玉致的担心嫣然怎不晓得,把她的手握紧:“你是哪样的?走出去还不是良民,又不是那低贱之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容玉致被嫣然说的又是一笑,自己的娘竟是这样来路,就不晓得,那位姨婆会不会待自己好?

、185 说

林夫人心不在焉地听完那婆子的叙述,等那婆子停下林夫人才道:“既有这么回事,总要收拾在身边才好。”那婆子已经点头:“小姐您说的是,这容家的家教想来不大好。别说快十九的姑娘都没出阁,就那些丫鬟们,也要再好生教导。若是小姐肯把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这是最好的。”

“小姐早已是一家主母,平日何等忙碌,哪能如此?”苏大娘故意反对,林夫人已经开口:“这件事,我心里已有数,苏妈妈留下吧。”那婆子行礼离去,等人一走,林夫人眼里的泪就落下,费尽了心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女儿带在身边了。

苏大娘忙拿起帕子给林夫人拭泪,接着就道:“虽如此,可未必那位容老爷,肯把女儿放到您身边养着。”

“我晓得,可是事怕有心人。”林夫人答了一句,丫鬟已经在外头道:“老爷来了。”

林夫人这回也没坐好,就见林大人挑起帘子走进来,瞧见林夫人坐在那里拭泪,苏大娘面上也有伤心之色,林大人愣了愣才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今日岳父派来的管家,为何要去容家?”

林夫人吸一下鼻子,苏大娘上前:“姑爷,说来话长。”等林大人听完苏大娘的那番话,口半日合不拢:“还有这么一回事,那容小姐,岂不就是夫人的…”

表侄女三个字,林大人怎么也说不出来。林夫人擦了眼里的泪才道:“当日齐家表妹,和我就跟亲姐妹似的,当日虽气她怨她,后来我娘也说,大难临头,覆巢之下无完卵,能逃的一个是一个,谁知她回了自己家,竟又有这些遭遇。我娘思来想去,只觉当日能多教导她些就好。因此心中有恨有愧有悔。”

林夫人说的话,很符合林大人心里所想的景夫人,因此林大人点头叹息:“总是亲戚,当日岳母又这样相待,容家的家教说起来又不好,总要放在夫人你身边,多教导教导才好。”

林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听到这句就抬头:“老爷也是这样想?可是…”林大人就在这瞬间就下了决定:“没什么可是的,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去和容老爷说,他定会答应的。”

林夫人这才笑了:“那我就谢谢老爷了。方才老爷要进来,说的是什么事?”林大人笑一笑:“没有别的事。按说这是亲戚,就不好再给他们个难瞧了,难办啊。”

“虽说是亲戚,可若犯了错,也该惩罚才是,这才是为官的道理。”林夫人的话让林大人又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不是什么错,不过就是几句传言。说来传言这么多,只怕容家得罪了谁。”

得罪了谁,林夫人是心知肚明,笑着道:“我觉得,这要互相攻击也是常事,可这么些日子来,只听到容家的传言,听不到对方的,难道对方就清洁无比,没有传言了不成?”

对啊,林大人点头,商场争执是常有的,放流言更是常见。可为何只有容家的传言进自己耳里来,却听不到别人家的,定是有人故意为难容家,甚至还想借自己的手把容家给搞掉。差点就中了计,被人当刀使了。林大人恍然大悟,起身对林夫人连连作揖:“亏的我智谋双全的夫人,不然,又出错了。”

林夫人急忙扶起自己丈夫:“不过是多说几句,当不得什么。我爹爹从来都说,做官也是兼听则明的。若只听一方的,难免冤枉了好人。”

林大人点头:“说的是,亏了有我夫人,那我今晚,就听夫人你的。”林夫人掩口一笑,苏大娘已经退出屋子,还要去做别的事。

“这容玉致,竟是夫人表妹的女儿?”苏姨娘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出来,不由大惊失色。说话的丫鬟见苏姨娘这样,有些后悔不该告诉苏姨娘,横竖再瞒几日就晓得了,因此这丫鬟急忙道:“是我不好,不该告诉姨娘的。这件事,苏大娘可是叮嘱过,不许说出去。”

“我又不是外人,难道还能在扬州城里到处讲去?你放心,我定不会说出去。”丫鬟听了苏姨娘的话这才放心离去。苏姨娘在那踱着步子,容家既和林夫人有这样一层关系,那就很难下手了。这样的话,难道只能偃旗息鼓,逃离扬州?

门被推开,苏姨娘见进来的是苏姑姑,急忙上前关好门才悄声道:“这可怎么是好?容家那个,是林夫人表妹的女儿。”

“你信吗?”苏姑姑的话让苏姨娘一愣:“这样大事,哪能…”

“不过一个表妹,还是那样的表妹,被养了十来年,一见景家出事,就卷起包袱离开的表妹,还是和继母吵架,赌气私奔的表妹。你有这样的表妹,会认吗?更何况,这个表妹还被拐去做妾,做妾也不老实,又跑了。你有这样的表妹,是不是恨不得藏着掖着,一辈子都不被提起,而不是认这门亲戚,认她的女儿?”

苏姨娘被苏姑姑问的哑口无言,苏姑姑坐下,面上已经罩满了寒霜:“夫人这样热心,那答案只有一个,就是,这个女儿,压根不是这个表妹生的,而是夫人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有生母,才会对自己的孩子这样放心不下,费尽心机要给她一个说得出口的身份。才会不惜把自家的丑事给揭出来。”

苏姨娘觉得苏姑姑的推断也很正确,可唯一的疑问就是,没有证据。人证物证都没有,就算有人证,依这位夫人空口说白话的本事,只怕那人证她也不认。

除非,能让容老爷和林夫人突然瞧见,慌乱之中,容老爷认出对方,惊呼出口,这才能有万分之一的把握。可是这样的把握,实在是太小了。苏姑姑叹气,苏姨娘忙道:“姑姑,您瞧,二奶奶那边?”

“她,其笨如猪。我让她打听当日苏姨娘的年貌,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她都没打听出来。我让她想办法送玫庄进容家,吓唬容玉致,到现在,半点办法都没有。”说着苏姑姑的眼神变的冰冷,就这样的人,当初还想利用自己,真是蠢笨。

“那我们毫无办法,只有离开了?”苏姨娘话里的忐忑不安苏姑姑全听出来了,也没回答只是反问:“你甘心吗?”

自然不甘,凭什么容家就在那好好的过。苏姑姑的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如果,夫人要把容玉致带到身边,那就只有让玫庄进林府了。”

进林府?苏姨娘还在疑惑,苏姑姑的声音还是那样冰冷:“你是林老爷的宠妾,要多个人服侍,也是很小的事情。”苏姨娘会意,苏姑姑已经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这玩意,往茶水里一放,只用那么米粒大的一点,男人喝了,整夜都离不得你。你要小心,这东西,我也只剩下一点了。”

苏姨娘接过纸包,打开,里面是鲜红的一颗丸子,就算每次只放米粒大的一点,也用不了几次。

“你别以为这东西是好寻的,这可是从大内传出来的,当初我在容家时候,也是费了无数心力才寻到的。可惜当日的好药,被喂了狗,不然的话,也不是寻不到机会往容老爷碗里放。”

当时苏姑姑走的匆忙,竟落下了那包好药,只带走了这个。苏姨娘把那红丸握紧:“姑姑的意思,我明白了。”

趁着林大人神魂颠倒时候,说出要求,等他尚未醒来就让人去办,不过是添个人的事,难为不到哪里去。苏姑姑咬牙,夫人你可千万不能让我失望,一定要让那个草包大小姐,到你身边来。

容老爷自从晓得自己女儿果真是景府的亲戚,就乐的不得了,偏偏管家又再三说过,这件事关系甚大,要容老爷耐着性子,千万别说出去。容老爷也晓得齐小姐这样的事,对景家来说,是实实在在的丑闻,想来景家还要再想个法子,才能来认自己女儿。因此虽心急如焚,但也不敢催促。

林大人和林夫人商量了好几天,终于商量出来,就说当日齐小姐被人骗出,幸遇容老爷搭救,齐小姐感容老爷的恩,又知容老爷没有儿子,甘愿为妾为他生子相报。因为妾总是一件不好见人的事,才托名姓苏。

商量好了,也要先通知容老爷,林大人下帖相招,容老爷一唤既到。今日的林大人待容老爷和原先可不一样,见容老爷要行礼就紧紧挽住:“使不得,你我休要如此相待。”

容老爷听了林大人这句话,真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但还是努力腿弯了弯,头点了点,算行了个半礼。这才直起身来,和林大人一起入座。

 

、186 预谋

今日容老爷和林大人本该分庭抗礼,但见容大人如此恭敬,林大人稍一思索,也就自己坐了上位,容老爷在下相陪。坐下去林大人说了几句闲话,容老爷才恭敬地道:“虽说有这样渊源,可终究是不大好说清的。该当如何,还请大人指教。”

容老爷这等恭敬,林大人很是喜欢,又推辞一句,这才把和林夫人商量的话说出。容老爷听的林大人这话,真是欢喜的快要疯掉,差点手舞足蹈起来,努力压住自己才对林大人道:“这么说,真是多谢林大人了。既这样,是我让女儿前往认亲呢,还是…”

“自然是令千金到我们这边认亲。”林大人的话给容老爷吃了定心丸,容老爷越发恭敬,又喝了一杯茶,容老爷也就告辞。

等容老爷离去,林大人才摇头叹气,这容老爷,瞧着不过平平,可这是哪里来的运气,竟能和景家搭上关系。若是景家一个平常亲戚也就算了,偏偏齐小姐还是在景夫人身边许多年的,算不得平常亲戚。为了自己岳母,林大人也要好生待容家,这样才能各自有面子。

林大人思忖定了,已有管家进来道:“老爷,苏姨奶奶那边遣人来说,说今夜备了几样精致小菜,想请老爷到她那里,赏月呢。”今日才冬月初七,就算月色极明,也不是赏月的好日子。林老爷晓得这是爱妾的托词,想着爱妾这几日承欢时候的体貌,林老爷不由一笑:“何需等到晚上,就现在也好。去告诉你姨奶奶,让她再备壶好酒来。”

管家应是离去,林大人也就让丫鬟进去里面和林夫人说了一声,自己喜喜欢欢往苏姨娘那边来。

“爹爹自到了扬州,有些荒唐了。”林小姐正好在林夫人身边,听的丫鬟来传的话,就皱眉不满。

“你爹爹他原先虽在外任官,可官卑职小,总要有所顾忌,现在扬州任职,这地面上哪有大过他的?”林夫人的话让林小姐越发不满:“不好不好,娘,爹爹这样,总要劝谏他才是,免得他无所顾忌,丢了前程。”

林夫人伸手画女儿脸一下:“果真是我的女儿,你放心,这件事,我自有主张。”林小姐听的娘自有主张,这才眨一眨眼:“就晓得娘您最好了。娘,那个苏姨娘身边多的那个丫鬟,总觉得鬼气森森的。”

呸呸,林夫人往地上吐了两口吐沫才捏住女儿的脸:“你小孩子家,哪里学来的这话,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丫鬟好好的呢,哪里鬼气森森了?你啊,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你表姐见面礼吧。”

林小姐被林夫人说了这么一句,唇不由再次高高撅起,林夫人捏捏她的脸,接着笑了。林小姐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你说,玫庄那丫头,被弄进转运使府去了?”容畦半闭着眼睛,听嫣然在那说话,听到这么一句,忍不住睁开眼问。嫣然点头:“那位苏姨娘,看来胆子大的很,就是不晓得,她这样做,有何目的?”

要按了容畦的想法,玫庄没死,周氏也好,苏姨娘也罢,想要用她对付容玉致,最好的做法就是送进自己家里,寻机生事,而不是这样放在外头。

嫣然推丈夫一下:“罢了,这件事,我们都晓得底细就好。说起来,当日初见朱姨娘时,她那低眉顺眼不言不语的,哪晓得内里竟有这样打算?”

“别说你,就算是我,和她接触的日子多,也没瞧出来。叔叔不也一样没瞧出来,倒有件事我想问问,那日你是怎么先知道大妹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