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帝亚想着便满足地微笑起来,“菲特,我说过,我真的很喜欢你,只不过可惜了呢。在人界,你似乎被称作为…圣杯呢。”

台上的少女四肢已经被棺材里伸出的鲜红荆棘缠绕住,棺材里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视线渐渐朦胧,不知是不是咒文的原因。

台下那些血族的一张张脸是那么热切而期待。

她的父亲,她的子民,她所认识的大臣贵族。

然后,她看见了莉露,她被侍卫扣住,冲她叫喊着,脸上布满泪水。她叫喊的声音她听不见,几乎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她便冲莉露笑了笑,她是真心的想笑。

她记得很久以前,很小的时候,偷听父亲和某个长老谈话。

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听见了,容器,听见了,始祖,听见了,重生。

她不明白,但是被发现了。

父亲的怒颜下是母亲将她抱走护住了。

后来内乱时,叛党踢开了寝宫的大门。

抓住她,现在就举行仪式。

她可是珍贵的圣杯,得到她就是得到这个世界。

不要多说了,抓紧时间,现在就开始吧。

光束咒文打来,她的母亲紧紧抱着她,很紧很紧,她感觉到有什么湿湿的,大片大片沾在她衣服上,她觉得难受。

那是红色的。

可她母亲还是抱她抱得很紧,然后碎成白砂,在她眼前散了。

“公主——您!”

莉露看清了她的笑容,远远的,心疼的整个人都崩裂,泪水肆意地下了。

“您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只不过,她真的没有想过是以结婚的形式,这般到来。

“你有什么遗言吗?”

祭司无声双手托剑来到她面前,台下克罗帝亚微笑着说,“有什么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你办到。”

菲特白光中低头看他,片刻后,勉强伸手撩起了自己一缕长发,荆棘嵌进肉里渗出血,滴落于棺材中,漆黑里一片沸腾。

她看了看,没管,伸出另一只手,指甲拉长切了下来,银白发丝卷在掌心垂落几丝。

“把它…”

她又没说了,闭闭眼。

听赫莲说过,在东方,女子断发送于男子,是表达愿嫁为妻的意思。

可是她就算把头发送到那个人面前有什么用呢,都三年了。

他的孩子说不定都能走路了。

啊啊,她在干什么,这么傻的事情,他已经把她忘了吧,和艾莉蒂幸福生活在一起。

他现在一定很开心吧,他能好好的,她就满足了。

菲特收拢掌心,断发在她手中化为灰烬。

“没有。”

祭司托剑一旁,不动声色。

克罗帝亚示意祭司一个眼神,回身走开。

菲特呆呆看着掌心的灰烬,放下了手。

咒语越来越密集,重重叠叠,她闭上眼,咬住了抽搐的唇。

不要哭啊。

詹姆说过,女孩子笑起来最好看的,不要哭啊,你看,那么多人在底下,那么开心呢。哭个什么,三年来她不都是没哭的么,那时鞭子抽下来那么疼不是也没哭么。

不要哭…

银面祭司走到她身前,结印后,将长剑冲华丽的剑鞘中拔出,寒光凛凛,锋芒毕现。菲特注视长剑后抬头,张开双臂。

“请你快一点好吗?我…怕疼。”

她很认真地说完,闭上眼。

雅兰。

祭司双手持剑举起她到头顶,由上笔直劈下。

雅兰。

雅兰。

你在哪里。

铮——

脆响似钟鸣,由祭坛扩散到整个大殿。

“什么…”

老人惊诧仰头,大地震动,头顶天花板灰尘簌簌下落。

魔法阵鲜红的光芒仿佛凝结一般钉住,下一秒,噼里啪啦碎成瓣瓣碎片,光点星砂琳琅满目流泻在大殿上方,人群一阵骚动,惊恐四下张望。

菲特睁开眼,近在眼前是那张妖冶的银色面具。

“哎…?”

一剑劈在她身侧,剑光流转,剑下银白结界火红荆棘若业火焚烧般轰成灰烬。

她呆住了。

祭司离她极近,她隐约听见了呼吸的声音。

他拉过她耳边一束发于唇边轻吻。

“我要的岂止是你的发,我要你整个人。”

声音就那样,柔柔的,戏谑的,她听见了。

真的听见了。

面具在她视线里滑落,她呆住的同时,祭司双手搂住了她的腰,那么紧,那么暖,身下最古老的魔法阵术破散,纯白光片似大鸟般腾起飞散,流光溢彩。狂风中她洁白翩飞的婚纱和他宽大的法袍都在翻滚抖动。

瞳中映出男子英气微笑的熟悉容颜,黑发绿眸,眼角轻佻而温柔。

“好久不见,菲特。”

☆、48Chapter 48

大殿内顿时混乱。

兵器咒术于红光闪烁中纷纷显形。

血帝望定祭台上两人,甩袖冷哼,血瞳里未曾起一丝波澜,左右护法却已向祭台直线逼去。

杀气逸散,纯血种的力量若无形巨大的爪牙直至抓了过来。血族贵族们纷纷现出獠牙,以惊人的速度跃向祭台。

青年后退一步,用剑横堤在面前,结界凭空出世与冲击力相撞成燃开绽放的巨大火花。

阵法正在消裂,天顶光晕漩涡中一个矫健身影跳下掀起尘埃,于祭台前震开一大圈攻上来的士兵祭司。

“啊呀,好多纯血种”

血猎金色的眸子眯起,扛起长刀,舔舔嘴角笑起来。

菲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敢想,怕就这么晃了个神,梦就碎了。

可是…

她呆呆看看台下的混乱情况,血猎正杀得酣畅淋漓。

又看看眼前,男子笑眯眯,没想到穿上祭司袍子还格外英俊好看。

“你、你在干什么?!”

她猛地去推他,整个人吓傻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里是血族禁地,你不要命了?赶快回去!现、现在还来得及…”

她还可以求血帝,求长老们不要追究的。

“你快走啊,没看见他们要动手了吗?!”她急得都快哭了,“十三氏族长老都在这儿的你会死的,你——唔…”

男人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嘴堵住了。

软软甜甜,还是以前的味道。

雅兰发现三年来他做了那么多,夺了政权抄了教团,想要的原来就是这个味道。

菲特在双唇相触的一刻已抵挡不住,渴望了多久成奢侈的吻几乎将她击得溃不成军。

耳边混乱危急仿佛云烟般迅速淡去。胸腔中的酸涩感情积压了三年还是花开一般绚烂绽放了,流淌在脸上成了止不住的泪。

是梦吗?

是梦吧。

否则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怎么会对自己笑,对自己说话,甚至…亲吻自己呢?

他怎么可能会…

她是纯血种,他厌恶的纯血种,他明明很讨厌她的,他会嫌弃她的身子,他会娶公主,他会有小孩,会生活的很好…

雅兰将她舌尖来回狠狠吸了几次解馋了才放开,捏紧她哭成一片的小脸好好凝视,额头相贴鼻息相哄地抱着。

“哭什么,嗯?”

“你能不能…能不能…”她哭得话都说不全了,抽抽噎噎肩膀颤抖,没有力气抱住他,身体娇弱得经不起风的折断,眼泪珠花儿似地连成线儿往下砸。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放肆一次。

如果这是梦,请让我好好珍惜。

“能不能…再亲我一次…”

雅兰的手指细细地颤了一下,幽邃的眸子深处有什么疯狂滚动,震得心脏骤缩,蔓延到全身的隐隐钝痛,原来这就是心疼,排山倒海的心疼。

他捧住她的脸颊不管不顾地吻下去。

她哭得越发厉害,踉踉跄跄的。

其实自己特别自私。

她根本不想让他和艾莉蒂公主在一起,根本不想离开他,根本不想看到他的孩子,什么只要他开心幸福就好什么的全是瞎说的。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风隼——?!”

血族在看到男子回头的容颜时倒抽口气,脸上风云变幻间眸中血光顿起,祭台上血族若矫健的兽双瞳赤红凌空抓来,雅兰搂住菲特的腰向下一跃,直达血猎拼杀的混乱中心。趁着大殿因古老仪式失败而震动的当儿,千年圣器寒光乍现,一剑插到地上,一个崭新的金光魔法阵旋转扩张开来,竖起在空中。

“空间转移…?”混乱纷杂的刀光剑影之中菲特睁大眼,她见过这种血族瞬间转移的法术,金光咒应该是最高级的纯血种才有能力使用的,“雅兰你怎么会…?”

青年眨眨眼笑了,竖起食指于唇边,迅速望了一眼四周,时间把握的差了几秒,果然,长老那边迅速在咒术未完全打开前压制下去。

“这个法术…”长老皱起眉,不是一般血族所能做到的,这么大的咒术,打散需要时间。

更多血族侍卫兵赶到,其他人也从刚才仪式咒语的失败混仗中反应过来,看来顾及到菲特作为圣杯对他们的重要性,他们想抓活的。

结界护身,雅兰凭剑噼里啪啦接了数十支魔法幻化的血箭又劈掉一只黑龙后,思绪一声令喝截断,远处压制咒术的长老被一剑狠狠劈来而中断念咒,紫色的身影在大殿里一闪而过。

金光瞬间旋开。

“带公主离开!”

女骑士持剑急速闪避了对方几个致命的攻击后回头冲雅兰叫道,苍白清秀的脸上却是决绝,手上一招带倒十几名血族士兵。

魔法阵破开了门,血红荆棘从另一侧铺天盖地涌来势如破竹刺向菲特,她怔了一下便被雅兰搂在怀里护住了,男子背上穿出数个细细的血窟窿,一条一条带着钩刺驻扎在血肉深处。

“雅兰!”少女吓白了脸挣扎,又被雅兰紧紧抱在怀里无法动弹,只有一张小脸颤颤地望向他背后不远处的血族长老,克罗帝亚,“克罗帝亚,你——”

“别动,它们可是会钻进你身体里面的,”不远处克罗帝亚衣冠楚楚立着伸手,荆棘从掌心里一条条冒出,若长蛇吐着信子抽动,他眯起眼睛盯着雅兰的肩膀不动声色道:“谁在后面帮你?低贱的人类,你可知你在与谁为敌?”

雅兰目光落到他身上,感觉到怀中少女朝他身上靠了靠,唇角浮了一丝笑,背上扎着的棘条吮吸着他的血液咕咚咕咚流到长老手上,蜿蜒进袖子里。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克罗帝亚长老么,菲特三年来拜托您照顾了。”

“死到临头还摆着张笑脸,真想见见你绝望的模样。”

雅兰用余光瞟了眼身后高处打开的金色大门,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抽了手杖拉出上剑一撇,破碎的剑光密密麻麻飞驰而去。

克罗帝亚眼中滑过一丝嘲讽,手袖一挥刀片粉碎成点点星砂在二人之间流转,而在这个当儿青发青年已拦腰抱起新娘,足尖使力高高跃上祭台,又一个发力跃向真正缓缓消弭的空间转移大门。克罗帝亚反手一扯荆棘就将青年拉了下来,背上荆棘撒出血珠。

青年将少女往门中一推,自己转身而下手中手枪对准他一连串银弹砸下来。

克罗帝亚眯起眼,一道粗长血鞭以破空之势从他脚下破土而出直贯向青年胸膛,而他本人侧身闪过子弹,有一颗直冲脑门他伸手两指一夹止住,唇边尚未逸出一丝笑意耳边一道冷风掠过。

身后放箭的血族中弹倒下,而他的颊边,一条细细血痕。

他再回眸望去时,血色荆棘由中间被剑光齐齐斩断,手上连挡了几波剑气他抬头,一向温稳的眸光瞬间变得冷厉。

女骑士亘在他们之间,轻轻喘息,剑尖对准他。

“带公主走!”

莉露死死盯着克罗帝亚,对身后的雅兰大喊,“已经没有时间了!”

“莉露?!”菲特一惊,不详预感鼓动胸膛,“莉露,你——”

“走啊!”

菲特听得全身都凉了,她挣扎着从雅兰肩膀上探出头来,望见的只有骑士飞扬的披风而猎猎紫发,“那你怎么办…”

话未说完,雅兰已抱起她扑进金光渐渐模糊的大门。

“莉露!”

耳边是少女湮没的尖叫声,莉露咬咬唇,双手握紧手中剑。

克罗帝亚见两人身影被金光淹没,脸色彻底冷了。一个瞬步落到转移魔法阵前,女骑士紧追直上,凌厉高超的剑术如数使出眼花缭乱。

“吾绝不会让汝通过。”

莉露的声音男子般坚定,守在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