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洗一洗,”雅兰对她笑笑,“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

菲特想了想,眨眨眼睛,“我想喝可可。”

又是可可,他失笑,应了,“好。”

他望向她身后窗台上摆放着百合花,千日不谢,那还是很早以前她带回来的百合花,她拿着洁白的花朵和埃利奥特王子站在他的宅邸门口。

她走后他用结界护住了花朵永不凋谢,他不知道除了这朵花外她留下过别的什么——他可以抓住的东西。

“雅兰…”男人的手臂自然而然搂过她的腰,她身体靠了上去,“人类和血族为什么要打仗?”

男人手臂一顿,又把她揽过来往浴室里抱,“这种事情,想多了会长皱纹的哦。”

菲特瞪了他一眼,这男人净知道转移话题,努了努嘴说:“血族一直遵循避世戒律,从小到大我都是被这样教育的,为什么要打仗呢?”

雅兰已经把她带到浴室了,宅邸里的浴池偌大,热气腾腾水波浮动,抵达这儿之前佣人早准备好了的。

雅兰只是揉揉望着她,解下她的头花让银丝垂满他的手掌,然后去解她的流苏披肩。

菲特见他不说话,一阵出神,这种问题问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所有血族和人类都认为应该打仗时,她觉得不要打仗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雅兰…”她不由自主抱住他,“你、你觉得我有什么可以做的…你直接说。”

她不是圣杯么,她不是公主么,总、总有她能做的…

雅兰绿眸那微漠的光转瞬即逝,手指颤了一下,便一根一根收拢,握住了她的肩膀。

“说什么傻话,菲特做自己便好,不必为了谁而那么拼命。”他挽出淡淡微笑,一字一顿道,“菲特是菲特,不是工具,所以不要看低自己,嗯?”

她呆了呆,咬下嘴唇,浴池里氤氲的湿气将她的眼睫都缀得沉沉甸甸,她的族人和他的同胞要打仗了,会死,会流血,他们因她不懂的事情而互相仇视,而她却想和眼前的人类男子在一起,如此自私,可她就想和他在一起。

她是公主,伴随而来的罪恶感让她无措,那些血族一定认为她讨厌极了可耻极了。

“雅兰…”她咽咽喉咙,唤了他一声,“我不想离开雅兰。”

“嗯。”他声音淡淡,唇边漾出了笑意。

他将她脱好衣服放到水池里,舒适得她叹息,大脑空白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把她带到浴室,脱光了洗…?!

她捂住身体扑嗵埋到水里,只露出一张红红小脸。

“你,你出去…”

“刚才不是说不想离开我的么?”雅兰蹲在池边散散微笑。

“呜呜…出去…不要看…”

她这样儿真真是超可爱,都亲密这么多次了还这样害羞,雅兰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起身招女佣进来服侍便离开了。

转眼已到黄昏,王宫黑色的剪影铺嵌在夕阳橘红的天幕中,空气渐渐潮热。帝都的一半已沉在阴影中暗下去,一盏一盏灯火亮起,隐约而细密。

王宫大道士兵排排把守,他们的背笔直如石碑,雅兰经过时他们冰冷而恭敬地行礼。

灯火灼灼,穿过一扇扇大气大门和回廊来到最高权力辉煌殿堂。

殿堂内烛光闪闪却分外寂静,一左一右两名高阶侍官,一名司法长袍长官,便是那背对他立于黄金王座前的年轻男子。

大红金纹地毯由雅兰脚下铺去,拾级而上延展到王座下,那男人一袭雍容华服立于台阶下,金色的发于昏暗中熠熠发光。

“国王陛下。”

雅兰低首行礼道。

詹姆十一世回首,露出那张俊美年轻的脸,湛蓝的眸子里依旧温柔,盛得更多的却是疲倦。

夜中悄无声息的会见。

聊了国事,血族那边涉及甚多,年轻的国王揉着额头,饮下侍佣恭敬端上来的一口茶,这般自然,在风尖口儿也不再试毒,国王感觉到他的目光,便无力笑了笑。

“试个什么,他们杀了我也没用,何况又少了那么一只好用的傀儡,他们舍不得的。”

雅兰淡淡道:“陛下言重了。”

“若不是你把着,我早被他们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陛下定会是好的君王。”

国王沉默了半晌,便笑道:“当年她也这么说。”

雅兰抬眸,不卑不亢望着他。

“加里弗雷德卿是否因她在乎我,才给我留着这个王位?”国王揉揉眼角无奈地笑,外面夜色黑重深宫夏也阴寒,他又饮了口茶,对上雅兰目光。

雅兰只是简单道了套,“臣不敢。”

“那我给你如何,加里弗雷德氏乃皇室至亲血统,辈分算来,你乃我堂兄。”

“臣对此不感兴趣。”

国王哈哈笑了两声,结束了玩笑话,聊回正题。

血族战争不得不去面对,诏上已得清清楚楚,他需提起剑,在战场上再次杀出鲜红的画卷,边关那已有数次规模不少的冲突,死伤加深了两族矛盾,血族生命力强,力量强大而残忍,如今情况必定是不乐观的。

在外再怎么对外宣称皇家骑士团与教团的强大,也无法抹灭力量无法抵抗的事实,当年詹姆十世一直主张议和也是考虑其中原因,只可惜大多数贵族哪知血族真正面貌。

末了,国王目光望向远方。

“你说,人类会不会灭亡?”

“不曾。”

“为何?”

“人类不惧怕阳光,害怕孤独,害怕寒冷。”

国王笑了,顿了顿,道:“你离都半年,听说你把她带回来了。”

雅兰含笑,“陛下当真是消息灵通。”

他望过来,“…她还好吗?”

那样美丽的少女,原来是血族公主,那年他知晓时感慨唏嘘,心中虚了一角无力去填,如今也没舍得再填了。

她是他碰不得的。

她是所有人类男子都碰不得的。

可这个人,国王注视雅兰,他偏偏要碰。

“劳烦陛下忧心了,陛下应多保重自己身体。”

“加里弗雷德卿,我并非薄情之人,只不过日后形势变了,她身为公主,大可以…”

“不必陛下劳心,属下再次谢过了。”

国王被这般利落打断,也不恼,面前的男子黑发绿眸,面容淡漠而礼貌,对他算是尽到了臣子之礼。他目光落到雅兰那头墨发上,遗传自东方女巫端木氏,若不是当年家主执意娶那名世人不许的东方女子,如今政坛纷纭变幻,坐到这位置上的,恐怕已不是自己了。

雅兰望望天色,不早,便行行礼,“陛下早些歇息,属下告辞了。”

“好。”

“请代我向王后殿下问安。”

王后已有三月身孕,无论如何对帝都都是件喜事。

“加里弗雷德卿还是替我操劳一下艾莉蒂的婚事比较实在,那丫头,死活不嫁了,成天念着你。”

国王是笑着说的,雅兰却停了口,静默地注视他,半晌才轻声道:“抱歉。”

“玩笑话,不必当真。”国王摆摆手,“不过你若娶了她,许多事便可水到渠成。”说着暗喻似的望了一眼那金色的王座,大殿中的宝座即便在夜里也是金光闪闪气势磅礴。

无上权力的象征,永恒的荣华富贵,谁不想要呢。

反过来,血族公主在身边,恐怕这年轻公爵以后会更加艰难,只不过他护定她,毫不犹豫,身为了旁人的自己也无从劝取什么。

对她而言,国王也只是旁人罢。

雅兰笑了一声,那笑让身后两名侍官不满地皱了眉。

“那种东西,我若想要,可随时来取。”

淡薄而逾礼的字语声声让侍官变了脸色,上前一步几欲拔刀,而国王只有微微皱眉,雅兰温文尔雅地行了行礼,优雅的姿势,回身离开。

“只不过,若为它连心爱的女人都不娶不得,又有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埃利奥特出现了…

下一章开始会有赫伦赫莲的剧情,然后是一个真相的揭露期待还是可以有的羞射

存稿到这一章也意味着我要回来了吧

所以,乃们的留言好期待呀

千万不要霸王千里耸拉脑袋对手指

☆、67Chapter 67

雨过的深夜有些潮闷,赫莲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把被单一掀下床又把窗户开了一扇,天空倒是皎洁无一丝云絮,夜里寂静树叶抖动,重重叠叠看不清形状,只有摇曳时泛出的水色亮光零零落落,印在墙间的树影也如撕裂的墨画一般。

她在床前站了一阵蓦然回头,手边操起一面铜质雕花相框向身后的黑暗中甩过去。

笔直凌厉的一条线,旋转的相框尖尖棱角在夜里有摇晃的冷光,只是在下一瞬归于无声。

赫莲收了动作,松□体看着立于门口的男人。

他放下接住相框的手,走过去搁在桌子上,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地静默着,身形高大而强壮,他的呼吸却是隐匿,应是身手极好的了。

赫莲松下一口气,“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小偷。”

赫伦指腹摩挲着金属相框的棱角,湛湛地尖锐,她这般力道钉瞎一个人眼不成问题,他开口说,声音一如既往冷冷的,她也习惯了,“你这般对待小偷的?”

“嘛,不行吗?夜闯单身女子公寓可是十分恶劣的行为呐。”耸耸肩斜睨他一眼,好像在告诉他“你就是其中之一哦”。

赫伦不动声色望着她,黑暗里茶色的眸子闪着亮光。

赫莲却自然而然地往卧室外走,“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做,还是先洗澡?”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从洛灵斯顿回来了,那公爵不是也回来了?”

“嗯。”

“那他把血族小丫头也带来了吧。”

“嗯。”

赫莲笑笑道;“那女孩怪可爱的,下次帮我捎个信儿将她叫来,还不知那糖醋排骨做好了没。”那语气自然的仿佛说的是一个平常姑娘家,顿了一下又抬头问,“哎,你说你想吃什么来着?”

大半夜谁会吃饭,这么就回来了她什么也不问。

赫伦说:“你先睡。”

“那你洗了再上床啊,我刚换了床单的。”说着看赫伦的表情,她嘻嘻笑起来。

赫伦没说话,转身进了浴室。

他有多久没来了?

不知她想过没,他是记得清清楚楚。

上一次他问她,六年前那句话还算不算数,她没答,走了后皇家骑士团里事情扎堆,他就没有再来。

其实也是压抑着的,偶尔会想她会不会想他,只可惜他不在她过得很好,她不在,他只会过得更不好。

浴室回来时她背对他躺着不知睡了没,床空了一边,他发梢滴着水珠于她身侧躺下。

她身子一动,翻了过来,蹭到他胸膛上。

“哎,你刚洗完澡,借我凉凉,我热的慌。”

他没动,她像只八爪鱼似的黏住他,脸颊贴上他的肌肤,海藻般的卷发软软地扫过他脖子,他把她长发拢好了收到一边,拉上被单睡了。

她睁开眼睛,睫毛长长的,黑眼睛里的光像星星。

第二日傍晚赫伦才回来。

“忙到这么晚啊。”

“嗯。”

“哎哎,等等,我先把菜热热。”她端了两盘往厨房里走,“每次回来也没个准儿的。”

赫伦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吃饭的时候提到了血族战争。

“你和那公爵要去边关来着的吧。”她夹了一口菜,“什么时候?”

赫伦抬头看她,其实他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她会真的在意吗。

赫莲见他不说话不满皱皱眉,正欲开口,赫伦忽然望向她身后的窗户,无声搁下了筷子。

窗外一阵风掠过,树影抖动。

“赫伦?”

“别出门。”

他站起来,四下一望,感知到了气息,拿起了靠在桌沿上的配剑,赫莲见他神色冷峻,也不好再开口。

赫伦转身向门外走,走了几步一停,又回身将碗中最后一口菜吃完,迅速出了门。

门外黄昏沉沉,血一般的颜色蔓延在天际,长街被铺上匹练浓郁鲜红。赫伦捕捉到了气息,来自血族的味道,身子迅影一般掠向了人烟稀少的豪华住宅区,隐进了树林间。

杀气扑来,数十道血刃迎面刺来,他一一挌开后一个抽身瞬步到更前方,身后树木噼噼搫搫断裂,急速行动中看清了对方面貌。

果然是血族,那鬼魅一般的嗜血神情,共有两只,如他所感知到的气息那般。身法段数不低,周身灵压有在掩饰。

他抽剑凌厉迅猛地劈过去,瞬息收回,再刺,血族速度极快,一个眨眼已近至眼前,只不过黄雀在后,身后那高大霸气的雄狮兽眸凛凛,一声嘶吼,一掌将其拍飞。

赫伦将剑收鞘,拍拍狮头,“记住不要吃进去。”

它呼噜一声,表示不想听。

“嘿嘿嘿…骑士团团长么…”

对方幽幽站起,那身体扭曲变形,正向一猛兽的形态发展,剃刀般的尖叫声中血族的獠牙与指甲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身形一分为二,二分为四,零零种种包围了赫伦,树林间叶片四散枝桠碎裂,凶暴的攻击四面八方铺天盖地,仿佛陷进汹涌波涛的漩涡中一般。

而另一只血族,招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蝙蝠群,夕阳中在天空形成一条暗黑的河流,朝这边扑朔吱吱而来,那叫声如同婴号。

赫伦打了个响指,身边一圈火焰突兀乍现,渐沉的夜色中火光映了他冰冷的脸。

再抽剑时,红莲一般的火焰若簇拥的枫叶旋转分散,那燃烧着的是一张张哭号的脸,嘶叫扑向兽化的血族,周身树木焦黑坍塌,烟尘中赫伦持剑掠去,剑锋纯白劈开了哀绝的黄昏幕布,披风上的雄狮族徽闪着跳跃的光。

轰——

窗外远处一方森林群鸟惊叫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