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遇见你。

☆、81Chapter 81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

她觉得很难受,视线一片模糊,身体在疼,仿佛血肉销蚀又重新组建那般地翻滚疼痛,面前的书页哗啦啦自己翻动,无数金色符文随着书页镂空流溢出来——一枚一枚钉在她身上。

她艰难抬起头,隔着屏障,她隐约看见小魔捂着脸跪下去了,那个蓝袍少年冲了出来,台下好多血族都倒下去了,她隐约听见了哭嚎与嘶吼,重重叠叠,与身体的疼痛一并若黑色的潮水般漫上来,漫过她的四肢,她的头顶。

她没有力气,跪了下来,没有再念咒了,可是咒语符文仍旧不停从古书中飞窜出来,无数鲜红荆棘由地面上破土而出,张扬舞爪疯狂生长,直至贯穿天顶交织在整个银白大殿的空间。

…怎么回事…

噗通。

她心里一跳回头,身后那具棺材里的漆黑,动了。

黑色血色在她脚底盘桓成一张小型魔法阵,诡异的纹路是她从未见过的,尚未出口,眼里有什么热热地流了下来,她用手一摸,是血。

视线也变成鲜红的了。

紧接着嘴角和鼻孔里也流出来,她震住了,恐惧与惊惶瞬间控制了她的心神,她四下一望,再收回目光时,棺材里倏地伸出一只漆黑的手,血淋淋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渐渐收紧。

她无法呼吸,身后古书渐渐翻完,结界也渐渐薄弱。

快失去意识时,黑色手臂被一股力量切断了。

“傻妹妹啊,是那个男人让你做这般危险的事情的?”

银发血族出现在她身旁,指尖力量势如破竹冲向棺材,“你想吃掉它,它正在做垂死挣扎,想成为始祖不是那么容易的。”

菲特模模糊糊抬头,心血冰凉,皇子已经是满身鲜红,露出的肌肤上是瓷器破碎一般的裂纹,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

“哥哥…”

皇子对她笑了笑,用了最后的魔力,光爆席卷而去轰隆作响,狂随怒卷的大风将他们的银发吹得翻飞交织。那棺材里飞出了无数漆黑的蝙蝠,从她头顶上贯下来,脚下黑色法阵绽放出竖直光束,包裹了她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漆黑的旋风,从她脚底生成。

身后那本自千年以来便传承的古老□翻下最后一页,失却了光泽落到地上。

书页上已是一片空白。

血族起源之地,银白大殿里鲜红荆棘肆意交错盘虬,旋风刮起狂暴的力量嘶嚎着将一切吞噬,那是地狱里深黑的泥淖,冥间的幽魂一只只从幽邃黑暗中萦回飞出,巨大的声响中她的意识渐渐不清,只记得有许多东西一遍一遍冲刷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的最后视野中,她的哥哥对她露出了无奈宠溺的微笑,零零碎碎碎成齑粉。

雪白的粉末极快地消失了。

人间的天空此时一片血色。

深红与黑暗交织,笼罩了整片大陆,天际隐隐乌云翻滚雷声阵阵,浓稠的黑暗中时不时有刀锋般冷光掠过。

边关荒原,一轮硕大的红月,几乎侵占整片天空,静静停在那里。

身后的国王军鸦雀无声,只有指挥官发出令喝。

逾万支附魔箭的银光划开夜空,带走先谴队一半以上的性命。此时距离尚远,只有**的气息隐隐约约传来。

“防御——”

一轮剑雨并不能完全抵御下第一波攻势。吸血鬼拥有远超过人类的单兵能力,官方的数据是一对十八,而在实战上,这个数据可以提高到三十五——没有任何军队能承受被他们冲入阵营的代价。

骑士们拉起厚重的盾,准备好承受四周和上空的撞击。这需要强大的臂力和意志,只要一个人出了纰漏,整个小队都会死去。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见证这一刻。

如果我没有遇见你。

想象中的重击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力度,血液倾盆而下,顺着盾牌间的空隙淅淅沥沥留下来,闻起来好像坏掉的奶酪。

“解除。”

雅兰的声音在荒原上响起。

骑士们顺驯而疑惑地放下盾牌,于是,他们来到了地狱,并且自此终生无法忘记。

目之所见皆是盛大的死亡,耳边是血液被灼烧发出的滋滋响声,鼻端,是腐烂的味道,混合着硬土的腥气。

冲锋的血族敌军正在自毁,犹如此刻那轮红月变成烈日。断肢沉闷地落地,腹腔被剖开,内脏下落的声音则带着一份粘腻。在浓墨重彩的血色里,军队震惊看见,蝙蝠嘶声力竭的尖叫,却没有声音,一如他们的将军——在一轮红月下,那身姿平静得难以描摹。

那笔直的背影,好像与荒原合为一体。

“那的确是将自己成为始祖的□,可谁能理解‘始祖’的真正含义呢?血族里最古老的禁术,能开启使用的,大抵只有当今纯血帝王亦或——千年圣杯。”

帝都“夜莺”服装店里,赫莲坐在桌子前,望着眼前的虚无开口。

窗户外天色暗沉而赤红,血腥铺满天空。店外拥集了大量行人,帝都人民走到大街上,纷纷惊叹于这一奇异景象。

“所谓始祖,便是世界唯你独一无二,将所有血族之力纳为己用。”她低头慢慢道,这件事,她也参与在其中,□的真正所在地和召唤□法,那是她从血帝的眼中读出的分毫,这一切是不是命中注定呢,她默默想。

“她之所以被称作是圣杯,实现任何愿望之物,而人类的愿望,一直以来不正是不老不死么?世界两大定理,时间不可超越,生死无可超越,而这正是超越光阴和生死的最终根源的达到。”

有谁动过痴心妄想,力量永恒,于是有了这个法术,被封印在血族禁地里,而那位公爵,只是将它做了另一个用途。

消灭血族。

赫莲转开了目光,低头望向倚在桌子旁喘息的蓝袍少年,他,不,应该被称作“她”全身淌血,血肉仿佛有无形的虫蚁噬咬吞食,寸寸腐烂。

阿染的面孔几乎分不清楚,她几乎是在哭叫。

“求你…救他…”

“你走吧,我帮不了你,阿染,我救不了他。索斯拉也好…克林尔顿也好,再强大的血族,都会因她而化为尘土白骨。”

那是以全世界同族为代价而获得的力量永生,超越世间一切限界。

可怖如此的禁术,那是血族里最古老的机密,从古传今,那是人类口口相传的传说中不老不死永葆青春的秘密。

也是无数血族所向往的最强力量的拥有。传说总归美好而诱人,蒙蔽了其中的最悲惨的现实。

不老不死,青春永生,怎么可能毫无代价。

赫莲再看去时,桌子旁已经是一堆肉末,燃烧焚化。

“所有血族都消失,就算只剩她一个,战争也算是结束了。”

这就是那位公爵策划好的结局。

***

直至数百年后她都记得那般的场景。

她再睁开眼时,花了好久视线才聚焦。

成片的漆黑中,她见得分外清楚,大殿似乎已经崩塌,巨石荆棘,她缓缓爬起来看了看,没有感到疼痛,如往常那般。

“醒了?”

银发血族一身血污,靠在岩石壁上躺着。

菲特望过去便一声惊叫,那是血帝,她的父亲,华美的袍子残破不堪,下半身已经砂化。她惊得浑身颤抖,踉踉跄跄爬过去。

“父王…?!”她声音已经不完全了。

血帝定定望着她惊惶惨白的脸,无力闭了闭眼睛。

“父王…这是怎么回事?”

血帝拿他那双已经污浊的眼看着她,唇边逸出一声笑,幽幽叹息:“好你个‘风隼’,原来最终赢的竟是你,是我低估了。”

“父王!父王!”菲特吓得眼泪都出来的,哆哆嗦嗦摸到他的□,白砂从她指间簌簌落下,她手抖得厉害,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画面,完全震惊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我撑不了多久了,原来这就是血族的命运,”血帝叹了一声,“这样便是终结么?”他活了那么久,原来等到的是这样的终结,“菲特,他骗你,利用你,我现在再把这句话说一遍,现在你该是相信了罢…整个血族葬送在你手上了,你可知足了?”

他说完,不等她失措的回答,垂下眸,砂化风雪覆盖般蔓延到了上身,漫过了头顶,只剩那曾经精美的刺绣长袍摊在那里。

她一直记得的。

望向大殿时所看到的,她尖叫着跑到地面上看到的,她推开血族城市一扇扇房门时看到的——

何为人间地狱。

毫无生息,唯有她一个的人间地狱。

血族的天空再也没有了厚重的乌云,阳光灿烂普照大地,第一次照亮了这座居住着夜行生物的华美糜烂城市。玲珑空寂时光回廊,宁静而安详。在那刺眼的阳光中,她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只是仰着头,第一次直视阳光,眼前一阵一阵发白。

白砂灰烬血肉模糊的空城。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她不记得了。

后来她走了很远,多久她不知道,她来到了血族与人间的边境,大片的荒原上都是密密麻麻白骨头颅,她从气息辨出了是血族。

数以千记的血族埋葬于此,他们不是纯血种不曾砂化,只有尸骸。这应是战场,荒原间有马蹄交错踏过的痕迹,凌乱得宛如听见他们的嘶嚎与战栗。

他们未曾拔刀便已消亡。

所以她真的听见了,那些同族死前的哀叫,他们绝望的面孔挤在她面前,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声声诅咒。

蓦然她明白,一切只是一个局,他步步为营设计好的局,其间他是不是动过真心已经不再重要,他要的是结果,将世间所有血族归于尘埃的结果,天下从此太平的结果。

刚烈阳光下她赤着脚走在无边无际的荒土上,被白骨贯穿了脚掌,那一瞬间的疼后,血肉自动生长,淌开的血液回流,那个血淋淋的窟窿顷刻消失,她低头看着她的脚,光洁柔白的脚背,不带一点淤泥。

夹杂着沙砾的风,干裂地吹起她的长发,银光抖动如匹练,闪烁在这片满目疮痍的荒原上。

☆、82Chapter 82

据后世史书上记载,血族与人类战争将近千年,于克莱什皇历七五零年春结束。//

人类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在后世的记载中这场战争记载得非常简略而模糊,只将取得重大决定性胜利的那场战役被称为“白蔷薇之夜”。因为那日正是帝都所有白蔷薇开花的花期。只不过那胜利的具体过程,史书上却呈述得寥寥。

从那之后的数百年,未有任何一人亲眼再次目睹过血族,吸血鬼在历史和人类的舞台间终于殆尽。关于他们的去踪,有的书上说去往另一个时空,有的说他们还存在,用结界蒙蔽人类来避世生活,而更多的说法是,那年战争中血族已经被人类军队消灭干净。

真相被埋于时光罅隙中再也看不见。

翌年,克莱什皇历七五一年,春。

今日阳光极好,将华美壮观的王宫映得闪闪发亮。蓝天万里无云,帝都人民沉浸在欢庆之中,彩带和礼花在天空炸响流泻,白鸽成群在人们头顶哗啦啦飞过,家家户户的窗棂和阳台上都缀上了白蔷薇花团。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街道间。

天空大教堂的小神官阿瓦达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欢闹人群里挤出来,一手捧着经书,另一只手抱着一大把彩带束着的白蔷薇花束,急急忙忙爬向大教堂雄伟大门前的洁白阶梯。

走到门前回头望望,人声鼎沸,无数人挤在教团前,脸上洋溢着笑容,为即将成婚的新人送去祝福和他们的祈愿。人数太多,以至于王宫不得不派出更多的士兵来把守维持秩序。

阿瓦达叹口气,拖着长长的神官袍子走进教堂。

今天,克莱什的英雄将在这里与“克莱什瑰宝”之称的金发公主将在这里接受净水洗礼,为三日后的婚礼进行祈福。

“今天也太热情了吧,我怎么不记得帝都又这么多人?”

阿瓦达咕哝着将花束送到教堂大祭司手上,新上任祭司身着蓝白相间的祭司长袍,将那头火红的头发衬得更加耀眼。

祭司无奈笑笑,“因为他是英雄啊,结束了战争,带领国王军消灭了血族,取得了胜利。.

“我知道啦,约瑟夫祭司大人您都说了好多遍了。”

“英雄结婚,自然是要浩大点的。”

约瑟夫没有收回笑容,只是望着还是小少年的阿瓦达。

他说了好多遍,同一句谎言,那么多次,去年他们在边关掩盖下来的真相,那些士兵他按照计划进行了记忆改造,然后处理战场和其他工作,准备工作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进行了,将一切做得完美无缺,好似真的是他们厮杀消灭了血族一般。

他现在都觉得那已不是谎言,那就是真相,历史的真相。

“啊呀呀,说起来,阿瓦达你以前很讨厌他呢。”红发祭司恢复以前大大咧咧漫笑的模样,揉揉本来梳好的红发,阿瓦达愣了愣,脸红了,“那、那是以前呐!雅兰公爵大人是英雄,我怎么会讨厌他呢?约瑟夫祭司大人您真是乱说!”

约瑟夫挂上嘿嘿嘿的笑容。

“听说艾莉蒂公主殿下和雅兰公爵大人是青梅竹马呢,他们很早以前就两情相悦了!”阿瓦达仰头想了想,“过会一定要看看呢,公主殿下的美丽容貌我一直想看来着。”

“你这小东西,净想着看漂亮姐姐!”约瑟夫拿经书扣了扣他的头,“好好做功课,今天要你背的《圣枢·公约》第十五章你背完没有?”

“哎~~~?”小男孩发出了一声哀嚎,“祭司大人您今天就给我放个假吧~~”

两情相悦。

那抹银色,大抵也成为了被人遗忘的尘埃。

那天帝都一片欢腾,绚丽的礼花和欢呼声在四周,人民夹道欢迎,前方后面彩对马队阵仗十足。

黑发绿眸的青年身着一身精致大气军装,骑在威风凛凛被缎带和宝石装扮的雄马上对人们挥手致意。英俊的面庞上有着温文得体的笑容。

娇媚的金发公主眨着水灵灵的湛蓝眸子坐在他怀里,打扮得貌美动人,正开心地笑着,绽放出令人惊心的光彩,队伍在城市主道上进行的很慢,向伫立数百年的大教堂缓缓靠近。她又惊又喜地四下望着,对人们那些敬仰而惊羡的目光感到十分满足。

“雅兰。”她侧过头问温柔护住自己的青年,“你说我们今天就结婚好不好?”

“傻姑娘,”男人当众点点她的鼻子,露出宠溺的笑容,“也不急这一两天的不是?”

“可是人家…”艾莉蒂公主羞涩地扭扭身子,“人家好想和你在一起的说。”

“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嗯?”

听到承诺她露出开心又得意的笑容,小红嘴一撅,“哼哼哼,答应我的不许反悔哦~~!我可是公主哦,反悔了要你好看!”

马上俊男美女,天生一对,耀眼的不可直视。

大道两旁的建筑里,柱子后的银发少女一身披风裹住自己的脸,一双血红的瞳孔静静望着喧闹欢腾中的他们。

末了,她闭上眼,转身离开。

克莱什英雄,结婚的那天自然是隆重而盛大。

深夜,白日的过分喧闹欢乐被透支干净,归于沉沉寂静,浓稠的夜色被清朗的月光拓开了一圈一圈柔白,银辉澄澈地落满寝宫的白石雕花柱阳台,晕出了朦胧的色泽,雪白的落地纱帘因风而轻轻拂动,被月光填充得通体透明。

新婚之夜,一切是寂静而美好。

男人坐在金丝软帐大床边,单衣长裤,没有点灯,只有那玉兰花瓣一般的光晕铺撒在地板上,他的轮廓却是埋在阴影里的。

金发公主睡在床上,呼吸均匀。

他静静坐着,坐了许久,毫无声息,房内的熏香即将燃尽,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到房间一边,身旁即是阳台,银白光芒下他点了一支烟,垂眸抽着,吐出了的云幕似染在水中的墨浅浅散开。

星点的光落上他黑长的眼睫,风拂过,他抬起眸子,望向阳台。

她站在月光下,一身辉煌。

风掀开了纱帘,她倾世容颜绽放于他面前,银发血瞳,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纯,月色里极盛繁华宛如梦境泡影,她一身长裙缀满钻石细光,亭亭玉立地站在阳台边缘。

菲特凝望男人,对他展开一抹惊艳绝伦的明媚笑容,盈盈俏丽,发丝与她鬓边飞扬。

男人修长的身体立在原地,指尖烟云袅袅。

“雅兰,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她满面笑容地说,声音柔软,眼里全是细细的光,“你放心,我不会杀人类来泄恨的,这不是复仇,这都是我自找的,”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声音轻了,似乎不是讲给他听,“虽然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