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兄弟不是吸血鬼世家的传人吗?怎么一个消化不良,一个食物中毒?迭戈满头雾水。

阿瑟族人开始欢呼雀跃,迭戈后悔,在没有见到亚马逊人之前,他本不应该这么嚣张的。

“达马,你看热闹看够了吧?”迭戈回头,既然已经动上手,不如拖大家一起下水。

达马晃悠悠从一侧的丘陵缓缓走了下来,脸上是胜券在握的微笑,差不多了,不能把那个少年逼得太急,终究还是自己人。

索利芒斯腰挺得笔直,一种落入圈套的强烈直觉涌上心来,达马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这场突袭……这一切不是冲着阿瑟部落来的,他们真正要消灭的,是他。

他凝神去听丛林间清风和枝叶传来的讯号,那是隐隐的:索利芒斯,快跑!

达马举起左手,对着天,砰地放了一枪。

索利芒斯几乎同时感到筋骨碎裂,摇摇欲坠的巨大疼痛顺着足踝猛冲大脑,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他耳朵里同时是一声斧头楔进木头的沉闷顿挫声。

达马揣摩着索利芒斯脸上的神情——难以掩饰的痛苦从眼睛里流出,连身体都忽然虚幻了一下。

“看来我猜对了,杉树先生。”达马吹了吹枪膛,继续填充火药,“告诉我亚马逊人的入口,你还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里。”

索利芒斯象一头被激怒了的豹,横冲上去,右手闪电般捏住达马的手腕,用力一拗,达马的左手像是风中的枯枝一样断了。

迭戈斜冲,用肩头用力一撞索利芒斯的胸部,他扑了个空,两个人速度太快,以至于分不清是索利芒斯的身体虚幻,还是闪得太快。

但是所有人立即扭打成一团,迭戈要救下达马,因为亚马逊的秘密;而西德劳瑞和薇娅要救下迭戈,因为被窃去的曼图亚纯血,有着太多利益纠葛的打斗注定混乱,反而是索利芒斯无所顾忌,横行无忌地摧毁一切血肉之躯。

跌落在地上的枪很快被扭折,达马落荒逃出战局,索利芒斯一声怒吼,冲了过去。

“拦住他!”迭戈指挥。

数百名吸血鬼一拥而上,像是无数蝙蝠冲向火堆,索利芒斯双脚稳稳立在大地上,低声地吼,丛林几乎为之颤抖。

风起了,鲜腥的泥土气夹着树精的鼓舞声吹向村落,那些苍白的,隐蔽的吸血鬼们忍不住要惊叹了——这是如何的暴力和蛮力,如此粗野又如此鲜活,人群中的年轻人有着洪荒初开般的粗犷,雨林的生命力在他全身肌肉游走,黑色的军团甚至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索利芒斯几乎是拖着整个吸血鬼军团,一步一步向前走。

“一切该结束了。”达马回过头,伸手,身后的随从递过另一枝枪。“砰——”第二声巨响,山河破碎,随之响应的是丛林中的又一次挥斧。

“拖住他拖住他,他快要死了。”一阵窃喜的私语声。

筋断骨折,说不出的剧烈疼痛,所有的力气好像流水般泻进土地,发青的利爪在身上撕扯,躯体被扯碎,随之复合。“酋长——”阿瑟族人在惊呼,但吸血鬼刚才的震慑力实在太大,他们还是不敢踏出药线一步。

这是达马最喜欢的场景,对于一个足够强大的对手,此刻,他有足够的掌控力。

索利芒斯再也忍耐不住,他倾力一抬手臂,整个躯体凌空而起,大声命令:“退——去黑色沼泽——”

他落地,一个踉跄,单手用力一撑,急不可待地从半湿的地面汲取一丝力量,然后开始狂奔,族人们似乎刚刚清醒过来,向着村落南方的大沼泽退了过去。

索利芒斯在跑,在炼狱中跑,在地狱中跑,身后是黑色的极速飞舞的死神,体内是一记又一记利刃劈砍的疼痛,从未有这样的体验,好像是多少年须臾不离的大地母亲弃他而去。狞笑声,脚步声,黑袍在风中的烈烈追捕声,男女老少的哭喊声,大火余焰的毕剥声,还有被吸血蜘蛛夺取生命的惨叫声……无数声音令他头晕目眩,生命力在极速流失。

一扭头,一个妇人抱着初生的孩子瑟瑟躲在一角,用力蜷起腿来,好像已经不能动弹,孩子徒劳的、闭着眼睛声嘶力竭的哭泣,但是在混乱中微渺得不值一提。

索利芒斯叹了口气,弯下腰,把那对母子抱了起来。

“啊,酋长,您又救了我。”女人喃喃,她的丈夫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索利芒斯没有回答,开口说话是需要力气的,平日里抬脚可及的大沼泽变得遥不可及,而每一步迈出,几乎都要拼尽全力。

手上加了一个人,脚步越来越沉重,而吸血鬼们的追击也越来越紧。“嗤嗤”几声轻响,索利芒斯的后背又多了几道创口,他一痛,猛窜了几步,但是几乎与此同时脚步一沉,小半个小腿没入了黑色的淤泥中。

这是雨林中常见的沼泽,地势低,降水和渗水聚积,腐叶和动物的尸体密集,各式各样的苔藓和虫豸展示着欣欣向荣的生命。

即使是生长于此的土著居民也并不熟悉熟悉沼泽里的每一处凶险,但是索利芒斯吸引了绝大多数吸血鬼的攻击,阿瑟部落的族人有勉强充足的机会涉足沼泽,搜集木板树枝和草垫,向更为安全的沼泽深处爬去。

好熟悉的气息啊……沼泽的一侧,水涡清浅,大叶莲的巨叶遮天蔽日,各种蛙类和蜥蜴唱着自己的歌。索利芒斯一头扑倒在地上,拦腰砍断般的剧痛让他再也无法动弹半步。

“蛇!蛇!”尖叫传来,一个女人狼狈地跌进泥水里:“就是那条大蛇——”

一条黑花巨蟒从王莲叶片下电一般窜出,由于速度太快,甚至在沼泽表面留下无数圈三角的波纹。它巨尾一甩,先是挑开一个正要抓住索利芒斯的吸血鬼,接着卷住索利芒斯的腰部,向沼泽深处飞速游去。

索利芒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可以遇见旧相识,他抬头,“秋风?”

那正是塞壬的伴生兽巨蟒秋风,因为主人一直没有发出重返亚马逊的讯号,它也就一直悠然自得地在雨林中闲逛。

迭戈气急,正要命令手下追击,达马已经捧着手臂赶了过来,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沼泽里黑压压的人群,唇线不由自主地挑起一个弧度,他向身后命令:“放火。”

简单的抛石机设备,装满了黑色火油的木桶……多么有趣又刺激的游戏,达马挥手——“放!”

木桶被抛出,黑色厚重的火油顿时漂满了水面,阿瑟族人又开始慌乱起来,前方的沼泽更深,一脚踩下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回头,那些吸血鬼们正满眼血光地盯着他们。

“不!”一个中年男人惨叫,然后在泥浆里翻滚起来,他的大腿上,叮着一条手臂般长短,黑色的响尾蛇。

达马笑笑:“可怜的人,还是我来帮他的好。”

他稳稳举起右手臂,瞄准,扣动了扳机。

铺天盖地的大火顿时席卷了小半个沼泽,数千人变成了魔鬼饕餮的晚宴,他们嘶喊,滚动,有人死在火里,有人却陷入没顶的泥浆……悠然生长了数百年的虫豸生灵们也急匆匆地四下奔跑,那一刻,无数条生命化作焦焰。

11,亿万尺水下

元老会一夜之间全部殉国,亚马逊王国的战斗力降低到建国以来的最低点,女王重伤,废黜公主的呼声日益高涨……希亚这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压力。

“我觉得,国人目前的自由状态完全不适合应战。”希亚敲敲桌子,按捺着声音中的怒气:“每个人都试图要求政府负责,这是不可能的。”

苏歌拉娜平静反问:“那么,以公主殿下的意见呢?”

希亚鼓起勇气说出了酝酿许久的话:“我们必须把所有权力回收,马上组织正式军部,把全国组织起来——”希亚的长篇大论没有进行下去,她发现三个老狐狸都在一脸微笑的看着她,那种表情几乎在嘲笑她的幼稚。希亚不由得沮丧,这是她想象中最有效的方案,但是显然连身边的人也不赞同。

苏歌拉娜示意她坐下:“希亚,你说的没错,但是——我们用什么方式收回权力?又用什么方式取得公民们的认可?暴力吗?不,军队在王国没有统摄作用——退一步说,即使我们都支持你,那么请问,由谁来代替女王陛下主持大局?”

由谁?希亚被问倒了,难道不应该是公主?唔……好像不应该,公主并没有做过什么令王国上下信服的事情,篓子倒是捅了不少。她气焰低了几分:“嗯……你们三位一起,可以吗?”

苏歌拉娜又笑了:“好像不可能,希亚,我们都不是主管王国内政的人,不要激动,我知道你的意思——在现在的情势下,公民生活,公共行政,艺术文化……这些都是可以取缔的东西,但是你的子民不这样认为,她们迫切需要一个政府来恢复这一切,而不是打破这一切,不要小看几千年习惯的力量。”

希亚冷笑:“等我们恢复这一切……亚马逊王国也就不存在了吧?”

兰戈和星云对视一眼,苦笑摇头。

苏歌拉娜又说:“公主殿下,您应该明白,在王国行政这一方面,根本就不存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唯一的衡量标准,是如何让公民接受。”她站起来:“希亚,我们会扶佐你成为女王,但是不要着急,真正成熟的领袖不仅要学会应时而上,还要学会暂时的退避。你得学会得到民心。”

“您的意思是……我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自动废去王储的位置,是吧?”希亚看着苏歌拉娜,眼神复杂,她发现,那个心灵象水晶一样单纯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猜疑和怨恨第一次填满胸膛——苏歌拉娜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了谁呢?元老会不存在了,自己如果再被废黜,那么……真正的当政者,应该就是这位引导者了吧?

她们的目光在斗室里交锋,空气似乎变得炙热起来。希亚必须判断,这个时候退避,还有没有复出的机会——她转过身,恭敬地看着兰戈:“首领,您的意思呢?”

兰戈站起来,战士的身姿挺拔:“亚马逊战士的天职是只对王国效忠,我并没有什么个人意见。”

兰戈是力量争夺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放弃表态,有三种可能,一是单纯的天性,二是无心介入政治漩涡,三是……希亚看了看兰戈手中的长矛,好像和王杖的外形也没有太大区别。

希亚转向星云祭司:“大祭司,您呢?”

星云摇了摇头:“神的时代过去了……我这样的祭司,也早就是废物了。不过殿下,我支持您和引导者、首领二位共同主持大局。”

这一次,希亚连分析都懒得分析了,她发现自己唯一需要的,只是判断力。

“啊!陛下——”兰戈忽然站了起来,门口,特拉洛克女王脸色很是难看,伤口处的血液还在向外渗着。

“陛下……我们……我——”希亚窘迫地想要解释。

女王只是静静说:“有人发现卢巴安塔姆之门那里有奇怪的声音,但是找不到人回报……四位,大敌当前,有些我的后事,你们稍后再讨论吧。”

连苏歌拉娜也窘迫起来,女王的话说得太重,而且显然是有所误会。

女王喘了口气,抚着胸口命令:“兰戈,你去把所有公民集中到王国广场,王国和居民区不要留人——必要的时候,动用武力。苏歌拉娜,你拿着我的王杖,去检查所有出入口的封印,尤其是冥河入口,多加几道;兰戈,你去守住大剧院,不许任何人进入,记住是任何人,看着那个俘虏还有塞壬。至于你……希亚,带着你的卫队,和我守在王宫里。”

“陛下!”兰戈惊呼。众所周知,卢巴安塔姆之门就在王宫会议室下面。

特拉洛克女王挥挥手,疲惫地:“执行吧。”

“等一下,首领。”希亚拦住兰戈:“我这里有两件利器,炽天使之剑和冥王杖,你挑一样带走吧。”

兰戈惊疑地看了看希亚:“炽天使之剑……谢谢您,殿下。”

待三人都走了出去,女王赞许地看着希亚:“做得很好。”

希亚急切地解释:“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女王笑了:“我是说,以我刚才听见的一切,你做得很好。来吧希亚,我们时间不多了,我要你尽快知道全部的事情。”

女王胸口的创口神奇地愈合,由于速度太快,甚至闪现出一溜儿金色的火花,但希亚知道,这种法术只能愈合表面的皮肤,身体内部的创伤反而会加速恶化。

女王伸手制止希亚开口,“我们去会议厅。”

会议厅的地下,有着金属撞击钝物的声响,伏地一听,刺耳又聒噪,好像什么东西一路扭曲着耳道直入大脑。

希亚犹豫着:“这是……挖掘?”

特拉洛克女王点点头:“卢巴安塔姆之门的封印可以阻挡一切灵界的力量,即使冥王复活也不能打通这道门,但是,它对人是无效的。”

希亚眼前几乎立即浮显出梅迪纳当日嚣张跋扈的神态,是他么?居然选择了这种最原始的手段——避开卢巴安塔姆之门,重新开掘甬道。

“去,希亚。”女王双指点着希亚额环上的水晶,“把门打开。”

“打开?”希亚正在想着如何加固的措施。

“去吧,一道门能挡住的,往往只有属于历史的东西。”女王的目光似乎穿越那道古老的大门,达到某个永恒静谧的彼岸:“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吧。”

“遵命。”

梅迪纳承认自己低估了那群女人的勇气,面对訇然中开的大门,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但那吃惊只是一瞬间在心头掠过,他稳步走了出来,一手提出了他的俘虏,索利芒斯。

希亚看见索利芒斯的时候,整个心被揪得痛了起来——这个树族精灵中的佼佼者,昔日郁郁葱葱的生气去了哪里?索利芒斯就像、不,就是一根被截断了根脉的木头,死灰色在脸上身上流窜,奄奄一息。

梅迪纳不应该有这样的实力——又或者,这短短的时日里,地面上的世界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

梅迪纳开门见山:“二位,我没有开战的意思,这个人在我手里,只是想找你们换个人而已。”

“塞壬”两个字已经在唇边滚了一圈,希亚还是问:“你要换谁?”

梅迪纳的部下蜂拥着涌入会议厅,转眼就把这空间占据得密不透风,他笑笑:“炽天使之剑的主人,好像还在你们手里吧?女王,公主,你们把斐帝南给我,我马上走人。”

这一次希亚真是出乎意料了一次,梅迪纳已经获得了冥界的力量,斐帝南对他来说,好像已经并没有多大的用处——除非,炽天使之剑真的还有别的秘密。

梅迪纳一眼看穿了这个年轻女子的心思,眼里掠过一丝不屑:“剑你们留下好了,人给我。”

希亚讥笑:“瞧不出,你也懂得什么叫做友情。”

梅迪纳冷笑:“少废话,要么放人,要么动手。”

特拉洛克抢在希亚前面开口,谨慎但是坚定:“那么就动手吧,梅迪纳。”

希亚猛地抬起头,长发甚至甩到了眼睛上,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她依然不敢置信——岩石,全是岩石,女王的神情雕塑般冷漠,梅迪纳的唇角巨岩般冷酷,连索利芒斯的神色也是冷淡的,地宫里的空气稀薄到了极点,那些平原上来的雇佣军们已经开始大口的呼吸,呼——吸——呼——吸——亚马逊人不需要氧气,但希亚的胸口也憋闷起来。

“殿下……您的意思呢?”梅迪纳脸带嘲讽,也渐渐布满了杀气。

希亚费力地喘了口气,一寸一寸地吸入力量,她竭力让自己也变成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她说:“女王的意思已经很清楚,我们不会为了树族的精灵做什么。”

她并不逃避索利芒斯睁大的眼睛,对不起,她用心默默说道,你知道的,我们没有选择。

不管这个年轻人为她做了多少,不管在此之前他们如何的同仇敌忾,只要他们的种族未曾结成盟友,就绝不会有人愿意牺牲本族的利益。

希亚说,“我们”,她没有回应那个“您”。索利芒斯的目光渐渐平静,他和希亚只有一步之遥,但他们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好像许多年前,河水中的文静女孩和书上的调皮男孩遥遥相望,清清盈盈的一道河水,是永生不可跨越的距离。

索利芒斯忽然笑了起来——多么可笑,什么生生不息,什么亚马逊同盟,什么拜疆王子的使命,什么月光大会的结合……这么久以来,他在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啊?

什么东西,“铮”的一声,断了。

梅迪纳一脚踢开索利芒斯:“进攻!”

特拉洛克按住希亚的手,微微摇头,任由那些人类欢呼震天地从她们身边冲了过去。

黄金,到处都是黄金,除了这个灰色的冰冷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会议厅,整个王宫,不,整个世界都是黄金!

知名的不知名的宝石堆积成宫殿,铺砌成地面,比任何一个人一生梦见过的所有财富都要多得多,那璀璨的珠光宝气好像毒药一样,令人迷狂痴醉起来。

他们背井离乡是为了黄金!

他们吃苦受累也是为了黄金!

他们舍弃了家人和快乐,忍受着上司的斥骂和毒打,他们卑贱地死在雨林里,死在沼泽里,死在敌人的手里,死在疾病和饥饿里——全是为了黄金!

现在他们的“敌人”无动于衷地远远站在一边,而那个驱迫他们来到此间的怪物居然说——进攻?

让他去死吧!

两万雇佣军在一瞬间失去了纪律和服从,他们欢呼狂吼着把大把的宝石塞进衣袋里,靴筒里,他们举着长矛和刀剑撬开一块块金砖,肆无忌惮地塞到任何一个可以容纳的空间,他们把最大的钻石含进嘴里,但转眼又吐出来含进另一颗夜明珠。

梅迪纳确实失算了——在这个王国里,人,已经完全失控。

他的计划虽然还刚刚开始,但他们的天国,已经到了。

“起来!拿武器——这地方迟早是你们的!”梅迪纳吼叫,但当他发现达马也脚步迷狂的、伸手把祖母绿和红宝石塞进背囊的时候,他彻底放弃了。

或许……只有杀了他们?不行,刚刚死去的亡灵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更何况他的召唤术还并不纯属,谁知道能召出什么灾难来?

梅迪纳恶狠狠转过头,发现特拉洛克女王的双眼有着深不可测的寒意。

他只能向着那几百名吸血鬼下令:“去,把斐帝南给我找出来!”

特拉洛克女王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对希亚说,“好了,希亚公主,关上卢巴安塔姆之门——梅迪纳,战斗开始了。”

有一种什么声音,忽然消失了。

疯狂的拾金者们没有觉察,甚至梅迪纳也感觉不到,但是任何一个亚马逊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好像是从出生到死亡伴随着他们运转的世界忽然停顿了一样。

没有人经常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没有人时常可以感觉日月星辰的转动,当一种声音、一个循环已周而复始了几千年,那么它必将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只有在缺失的时候才令人疯狂。

五十一万亚马逊人几乎同时在广场“咦”了一声。

苏歌拉娜生平第一次握在手中的王杖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星云祭司数百年不动声色的面孔突然扬了起来,血液冲上大脑,一阵旋晕。

兰戈却猛地跺脚:“糟了!”

特拉洛克女王缓缓坐在地上,被幻力封住的创口忽然被血液冲破,连嘴角和眼睛里也流出血丝来。

希亚甚至无法伸手去扶尊敬的女王陛下,她自己也被那种安静压迫地窒息——那是红巨星爆炸前一刹那的、庄严而可怕的平静。

“啊——是——”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抬头向着五芒星喷泉的方向看去。

那个巨大的喷泉,天神的创造物,七千年来亚马逊人进出的唯一激流通道,忽然之间,停止了运行。

这个星球上的第一大河,挟着亿万尺的落差,轰然落下。

河水倒灌的开始还勉强算作平静,但是随着落差的增大,激流竟然把岩壁生生刮下一层,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第一道水流砸在白玉的基座上,将房屋大小的巨石猛烈炸开,巨大的反震力下,巨浪砰然撞击到王国顶部的岩层,水流挟着的巨石将岩石撞出深深裂缝,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混在洪涛之中,向各个方向四射开去。

首当其冲的血肉之躯,在眨眼的功夫被激流和泥石碎成齑粉,而其余的人类,转眼间被浪头湮没。

洪峰吞下社区,吞下房屋,顺着街道吞噬一切可以肆虐的空间,那些黄金的墙壁象孩子手里的碎纸片一样被撕扯抛洒,冥灵吸血鬼甚至是亚马逊人,一起被洪水卷了起来。

然而亚马逊人毕竟是水族的精灵,更何况大多数人都早已适应了激流的冲撞,一个措手不及,她们很快再次集结。

“大河之魂。”端坐在王宫正中的特拉洛克女王静静念出咒语。

得到召唤的河水更加汹涌澎湃地倒灌,亚马逊河面上顿时显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甚至河道两边的河床也露了出来。

水面迅速上涌,那些抓满了黄金和珠宝的人类跌跌撞撞地试图爬起来,但是身上的负累把他们死死拖在水底。有人反应还算灵活,扔下所有负重,向高地逃命,但更多的人抓着他们一生所拥有的最大财富,然后,便抛弃了这些黄金,连同他们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