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骄眉头皱的更紧,又问:“那就是你们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也摇头。

其中还有一个四十岁上下闲汉模样的男人腆着大脸笑道:“大人真是说笑了,俺刚过来,离得怕不是有十丈远,又没长着顺风耳,哪里就听清他们说什么了?”

说吧,几个人竟都如同听了什么乐子一样,吃吃的笑了起来。

“放肆!”小八上前喝道,“刑部办案,谁同你们嬉皮笑脸!”

他素来是个沉稳和气人,但此刻发起怒来也甚有威慑力。

晏骄瞬间变脸,厉声道:“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谁给你们的权力在这里胡乱非议、扰乱办案?还不速速退去!”

几个人先被小八吓了一大跳,亦不曾想到她这么个年青貌美的女子翻脸如翻书,回过神后才想起来此人身份,登时一阵后怕,忙缩着肩膀跑走了。

尹丘被众人请进来时恰听见晏骄正毫不客气的对围观百姓训诫:“丑话说在前头,此事人命关天,容不得一丝玩笑诽谤,若是谁有货真价实的线索,即刻来报;可若是谁妄图胡言乱语,莫怪本官手下无情!皆以散布谣言罪论处!”

众人讷讷称是,果然安静许多。

尹丘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暗暗点头,面露赞许之色。

“尹大人,”庞牧率先瞧见他的到来,忙示意他上前来看,“凶器和疑犯皆已在此。”

“下官见过定国公,见过夫人。”尹丘先行了一礼。

他乃正四品台首,晏骄却还有个正一品诰命在身上,倒也当得这一礼。

“尹大人快快请起,”晏骄上前虚扶,又将案件已知情况说了,“既然大人来了,那我们也可以放心了。”

孩子还托付在廖府呢,移交完毕他们得赶紧过去,不然小胖子生气久了可不好哄。

“晏大人且慢,”晏骄一听他换了称呼就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尹丘邀请道,“左右此案稍后还要报与刑部知晓,且国公爷昔日也屡破奇案,这一事不烦二主,不如贤伉俪且稍住,与下官一并审理、交接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对彼此的想法和态度心领神会,心中有了计较。

尹丘说出这番话实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倒也符合他的为人。

他们夫妻喜欢查案子不假,但今天还真不适合随意掺和。

第11章

晏骄想了下,干脆利落的跟尹丘坦白道:“实不相瞒,今日本是我与外子得了太后恩典,提前结束命妇祭祀宴会,带着犬子来这边玩耍的。事发突然,我二人不得不先将犬子送往别处,方才分别时已约好一起用午饭。尹大人为官多年,经验丰富,想来也并非定要我二人在场不可。若是协助,自当应该,至于其他的么,下官只好先谢过大人美意。”

尹丘非昏庸之辈,为人又稳重可靠,这种程度的案子必然是手到擒来,完全没有必要大材小用的将三个人都堵在这里。

对方之所以邀请他们一同查案,恐怕也是觉得“人家都插手了,若贸然撵走恐有抢功之嫌,不妥”,所以才顺水推舟罢了。

她这番话可谓粗暴直白,开口就将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摊开来说了个清清楚楚,光明正大的告诉大家他们两口子要赶着去接孩子混饭,倒叫习惯了一句话拐三个弯儿的尹丘微微错愕。

庞牧跟着点头,大咧咧道:“孩子虽小,也不好糊弄,说过的就得算数。”

尹丘怔在原地,看西洋景儿似的将他们两个上上下下打量一回,突然有些啼笑皆非,心中莫名轻松许多。

“也好,就依两位所言,以午时为限。”他笑道,旋即话锋一转,“不过午后还得劳烦晏大人来一趟,不然再去刑部请别的捕头过卷宗又要从头来过,着实麻烦。”

晏骄和庞牧相视而笑,“自然。”

三人快刀斩乱麻的将权责归属划分清楚,尹丘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主导,晏骄和庞牧很自然的从旁协助。

案发现场是一家开了六、七年的驴肉面馆,因做得一手劲道拉面,又有浓白骨汤做底,滋味醇厚,而老板素来舍得给料,端的物美价廉,生意一直十分火爆。

现下临近正午,城内外许多食客纷纷前来大快朵颐,店内拥挤不堪、热闹非凡,便是不认识的也有好些拼桌,一开始还真没人注意到案件相关的三个人。

与这女子邻桌吃饭的是两个进城卖货的,好不容易手头宽裕点了,结伴来吃驴肉面,谁知冷不防就被溅了一身血,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真是吓人,”略壮实点的男人苦着脸回忆道,“我正挑了一筷子面要吃,突然就见斜对面那妇人神色惊恐的看着门口,”他指着地上已经停止挣扎的凶手道,“然后就看见他举着棒槌,劈头盖脸的打起来。”

另一人接道:“最初都没反应过来,那妇人对面的后生都给砸懵了,挨了又四五下还是六七下来着,嗨,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挨了几下才回过神来,捂着头就跑。”

“瞧,地上还有血迹哩。”说到这里,他停了下,努力回忆了下才继续道:“店里人多呢,他跑的也不利索,还被这人又追上去打了几下,然后又折返回来打这女子。”

他穿的是一件簇新的靛蓝褂子,如今被从侧面溅上去几滴血和混乱中泼洒的一片油乎乎的面汤,擦也擦不干净,眼见着是毁了。

兴冲冲吃面,谁知竟遇上当街杀人的,还白白搭上一件衣裳……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晏骄和庞牧交换了下眼神,追问道:“你们是说,他一开始打的是那个青年?”

两人齐齐点头,“是呢。”

晏骄微微蹙眉。

单纯这么看,倒还真有几分像偷情被捉……

“那厮好似聋了哑了一般,”看过凶手的尹丘拧着眉头过来道,“问什么都不说,看来得押回大堂好好的审一审。”

审案子不怕嫌疑人话痨,最怕遇上这种死咬着不开口的,因为极有可能意味着他抱了同归于尽的想法,配合调查的可能性极低。

凶手不开口,受害人之一昏迷不醒,另一人下落不明,为今之计,也只好先查明这二人身份,从他们的家属身上入手了。

正午春光暖意融融,街边栽的几棵茶花叶片绿的发黑,大团紫红色花朵开得正艳,煞是美丽。可面对一堆新鲜出炉的烂摊子,谁都提不起兴致来欣赏好韶光。

“大人,”小六领着满手是血的大夫上前来回话,“瞧这样子不大好。”

“下手可真狠啊,”那老大夫一边擦手一边摇头,“怕是伤到脑子了,能不能醒过来都不好说。”

“植物人!?这就麻烦了。”晏骄脱口而出。

见尹丘和庞牧都面露疑惑,她忙解释说:“分明还活着,却不能说不能动,但极有可能还有意识,不正如外面的花草树木一般?”

两人一听,果觉十分贴切,不禁又唏嘘一回。

好在坏消息过后总算来了点好消息:有人认出行凶者和那妇人身份。

“这男人是城北曲水巷子李家木器的小掌柜李树,专卖一应木质家具。”一个老汉说得着急了些,嘴巴周围的白胡子上都溅了唾沫星子,“那是个老店了,原本是他爹操持的,前些年才传给他,草民家里闺女的陪嫁床都是他爹打的,认不错。”

旁边也有几人跟着点头,也不知是真知道还是跟着凑热闹。

尹丘指着地上那女子问:“此二人乃夫妻关系,没错吧?”

“正是,”老汉点头,“成亲那年,草民还和浑家去吃喜酒来着。”

尹丘又问:“听起来你跟他家倒是相熟。”

老汉叹了口气,“都是那一片的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知道谁?”说着,又看了看地上两人,摇着头满脸惋惜,“早前听人说这小两口常在家争吵,可谁家不是这么吵吵闹闹过来的?也都没往心里去,谁知,嗨!作孽呦!”

随着证据渐渐增多,案件起因好像也越发往感情纠葛的方向倾斜。

庞牧忍不住小声在旁边申辩:“我们可从来没吵过。”

他爱都爱不过来,哪里顾得上争吵?

晏骄伸手掐他腰间软肉,尹丘无奈瞅了他一眼,好脾气的没说什么。

尹丘派手下得力干前去请“李家木器”的人前来核对信息,又问了李树几句话,可对方依旧像是死了一样,眼神涣散,半点反应也没有。

“暂且带回去收监,”尹丘又抬头看了看天,估算了下时辰,对晏骄和庞牧道,“天色不早,两位大人先去看看小郡王吧,咱们未时过半在衙门汇合如何?想来那个时候李家人也都到了,或许第二名伤者也有消息了。”

未时过半就是下午两点,不仅足够吃完午饭,而且还能简单的休息一下,倒是很合理。

廖府据此地不过几百米,但庞牧一路上罕见的心不在焉。

晏骄歪头看着他,在他看回来的瞬间揶揄道:“闲下来不适应吧?”

庞牧噗嗤一声,拉着她的手苦笑:“还真是,天生劳碌命。”

顿了顿又道:“我还是喜欢前两年跟你在外边一起查案的日子。”

之前晏骄有孕,后头孩子又小,他忙于这些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孩子渐渐的大了,他们也松快些了,突然就觉得生活空荡荡的,一颗心没着没落。

这才多长时间呢!他也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若以后还继续在京城这么呆着,他觉得自己非憋出病来不可。

可也不能真顺了圣人的话去领麒麟卫啊。

晏骄忽然就有点替他难过,低声道:“找个机会咱们再出去吧。”

京城繁华天下无双,可终究这么大点地方,处处都是人心纷乱,她都时常觉得憋闷,更何况常年在西北野惯了的庞牧?偶尔看着他,都叫她不由自主回想起后世那些被圈养的雄狮来。

他是雄狮,是雄鹰,天生应该在广阔的天地间驰骋,屈身京城也不过权宜之计,终有一日还要放归山野的。

“知我者,你也!”庞牧把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下,带些狡黠的嘿嘿笑道:“放心,回头我再带着平安进宫几趟,估计圣人就巴不得撵我走,撵的越远越好。”

其实他跟圣人的关系一直都颇稳定,并没有外界猜测的种种阴谋诡计,圣人把他留在京中,一来是为了有个帮手,二来也确实想替他后半生和子孙后代打算,奈何……显然自由对庞牧的吸引力超过一切。

见他早有打算,晏骄也放下心来,替圣人默哀之余不由得对未来的日子多些期待:“你有什么具体的去处没有?若没有的话,回头我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案子,咱们以钦差的身份出去调查一下也好。”

只要能出了京城,一切好说。

庞牧略一沉吟,视线不由自主的往西北方飘了过去,“九月初七是爹的忌日,十一月初八是大哥的忌日,回京这么些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两眼一直紧紧盯着西北方,视线是少有的辽阔和沉重,好像轻而易举的穿透了这几千里之间隔着的重峦叠嶂,里面太多太多晏骄可能永远无法切身实地体会的感情。

“好,”她点头,故意语态轻松的道,“丑媳妇儿总有见公婆的时候,我还没见过父亲和大哥呢。平安也该去看看祖父和伯伯了。”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觉得心中空前宁静。

世道太平、圣人体恤、活着的家人互敬互爱,他们实在已经足够幸运,不该有太多不满了。

夫妻俩都是说做就做的性子,既然有了这个打算,当即便开始筹谋起来。

“既然带着娘和平安,到时候必然要坐马车走官道,从京城去西北一带也有将近两月的路程,若中间再遇上什么插曲就更慢了。咱们若要赶上忌日,最迟六月底七月初就要出发,如今已是三月中,”庞牧缓缓吐出一口气,眼里闪过一抹光,“时间不多了。”

按理说拜祭,圣人不会不放人,但也恰恰因为圣人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一旦出了这京城门,很可能就再也不会乖乖回来,所以才迟迟不肯放手。

所以……下次究竟要从圣人哪儿抢点儿什么才能令对方跳脚?

庞牧想了下,大约也觉得有趣,突然笑了,“陛下也是不肯吃亏的主儿,如今咱们要出京,少不得也要替他办上一两件差事。”

哪儿有只赚不赔的买卖呢?圣人这两年也够迁就他们了,如今自己送上把柄去,傻子才不接!

晏骄笑道:“这有何难?难不成不出京就不办差了?左右都是闲不住的命,忙活点儿心里更踏实。”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他们两个的思想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责任心更重了:

他们有了儿子,将来还会有孙子、孙女,所以便会本能的想去做更多,想给子孙后代创造一个更美好的太平盛世。

想好应对之法后,两人顿觉心头一阵轻松,说说笑笑来到廖府,竟又在里头碰见本该在西山大营的白宁。

“小白?!”晏骄惊喜交加的看着已经许久未见的好友,上前拉着她左看右看,“你不是年前带着熙儿去西山大营陪雅音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熙儿和雅音呢?”

熙儿是白宁和图磬之子,比平安大不到一岁,是个相当俊秀的小子。

谁知一说起这个,白宁就满面风霜愁苦,一副备受摧残的模样,连连摆手道:“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多难带,每天一睁眼就满地乱跑,嗖嗖的,跟着他的奶娘和丫头婆子都一个劲儿的跌膘。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丢下他们爷俩儿自己折腾去,先回城歇一阵子。”

难,她真是太难了,成亲之前怎么就没人告诉自己带孩子这么累!

说罢,又满面艳羡的看着董夫人怀中的平安,上前捏了捏他的小手,得了个光辉灿烂的无齿微笑后不禁唏嘘道:“孩子果然还是小的时候好玩儿,会跑会走之后真的太折腾人了。”

猴子都不带那么闹腾的!

她这还是有一大群人帮着带,真是难以想象平民百姓家中自己拉扯会是何种模样。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已经开始张着胳膊要抱抱的胖儿子身上,突然一阵头疼。

可好歹是自己生的,跪着也要养大啊。

两人被白宁这个小前辈一敲打,心情就有点复杂。

董夫人捂嘴儿一乐,笑道:“你们也有怕的时候?”

两人齐齐抬头,尴尬一笑,“有。”

董夫人和白宁都跟着笑起来,“熬过这几年就好了,怕也是白怕。”

听见耳熟的字眼,平安立刻仰头大声道:“爹不怕!”

众人哄笑出声。

庞牧:“……”

真人不说假话,老子还真怕……

正说笑间,廖蓁就从前院转进来,见晏骄和庞牧也在,面上不由浮现出一点喜色,又上前行礼,“小姑姑,姑父。”

晏骄拉着他看了一回,大力夸赞道:“又长高了,越发是书里头写的翩翩君子了。”又想起来什么,“榛儿不在么?”

董夫人道:“被几个小姐妹拉去文会去了,若是知道你们今儿过来,保准后悔。”

晏骄从她怀里接过平安,低头蹭了蹭他的小脸儿,“儿砸,想娘了吧?晚上回去娘给你蒸奶糕!”

“糕!”平安一听,眼睛都亮了,两只肉呼呼的脚丫子踩着她的大腿上跳来跳去,浑身上下都写着想吃。

晏骄口中的奶糕是用五谷杂粮磨成细粉后以牛奶调和,反复按压成一指粗细的长条,然后入烤炉烘烤到软硬适度,平时既可以当点心,又能做磨牙棒。别说平安爱不释手,就连老太太也喜欢,隔三差五就打着孙子的名义没事儿人似的拿几条回自己屋里……

廖蓁坐下之后,庞牧隐约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便往那边靠了靠,低声道:“可是有什么不痛快了?告诉姑父,姑父给你出气。”

十五岁的少年最是心思细腻多变,偏廖蓁自小便少年老成,难得能从面上看出点儿什么来,故而庞牧分外在意。

廖蓁神色微微松动,也顺势侧了侧身体,才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略有些丧气的道:“罢了,没什么。”

不过是自己一点小心思,何苦晾出来给旁人平添烦恼?

可他越是不说,庞牧就越觉得问题严重,反而追问个不停。

这小子前几年就中了秀才,不过廖无言觉得他不大够火候,接下来恐不得好名次,便压了三年。今年八月乡试在即,若心里存了事儿影响发挥就不好了。

廖蓁给他问的没法子,况且这些日子以来也着实烦闷,踌躇再三之后,到底还是趁吃饭的时候说了。

“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超越父亲呢?”

父亲?廖无言?

一听这话,庞牧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可能”!

天下还有人能超越廖先生吗?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但当他对上少年这双澄澈真挚又饱含期待的眼睛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咳,”他一边后悔为何多管闲事给自己弄了这么个无解的难题,一边绞尽脑汁的想说辞,可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话,“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孩子,你是多么想不开啊,超越谁不好,偏偏想超越你爹?这不要命呢么!

廖蓁的眼神忽然就有些暗淡,闷闷道:“因为似乎不管我多么努力,不管走到哪里,大家一听我的名字便会说哦,原来是廖先生的公子,难怪……”

父亲确实是他此生最为崇拜和敬仰的人没错,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家在意的好像始终只有父亲,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成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只是因为他是廖无言的儿子,所以才会如此……

久而久之,种种复杂的情绪便化为大山,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胸口,每每想起便觉喘不动气。

庞牧半晌没说话,良久才砸吧下嘴儿,“还别说,以前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

他父亲本就是一代名将,自己长起来那会儿恰是名声如日中天的时候,兼之头上还有一个同样优秀的兄长,用来对比的对象比廖蓁还多一个,可不还是这么过来了吗?

廖蓁盯了他半天,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吐露心声找错人了。

这位姑父分明就是个天塌了当被盖的,胸怀宽广,又怎么会像自己一般耿耿于怀?

“哎呀,你不能这么想,”坐在庞牧另一边的晏骄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开始努力浇灌鸡汤,“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人无完人,你要善于发现自己的闪光点!”

平安正窝在她怀里吃的满脸鸡蛋渣,闻声抬头,想也不想的学话说:“光!”

刚还郁郁寡欢的廖蓁被他逗得一笑,隔着庞牧帮他抹了抹嘴角,又稍显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姑姑的意思是,父亲也有缺点?”

明显这孩子的关注点有点跑偏,已经绝望到寄希望于对手变弱上了……

晏骄想也不想的点头,“自然!”

廖蓁的呼吸都急促了,“什么缺点?”

活了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父亲也非完人,也有缺点。

晏骄自然不能辜负美少年的期待,于是绞尽脑汁的开始想,然而……

一段漫长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过后,晏骄终于选择了放弃。

她面带沉痛的拍着小少年的肩膀说:“对不起,你爹、我哥、我的偶像,他实在是太完美了,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他的哪怕一个缺点。”

啊啊啊,廖先生,哥!他就是个神!哪怕嘴巴毒,也毒的那样出色!

廖蓁:“……”

第12章

安慰失败后的姑姑、姑父秒怂,再也不敢随意开口,直到目送廖蓁透着萧索的背影离去。

然而董夫人却云淡风轻的叫人换了热茶,“他一路走来也太过顺遂了些,若连这个坎儿都过不去,日后难成大器。”

血缘是一辈子都割舍不断的联系,他确实承受着压力,但同时也从出生之日起就享受着父母、家族的名望所带来的巨大便利,这是不争的事实。

得益的时候无所谓,受影响的时候却又觉得不自在?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见众人还是难掩担忧,董夫人笑道:“无妨,此事老爷已经知晓。”

“廖无言”三个字自带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大家一听便放下心来,各自去休息不提。

廖府上下皆将晏骄视作正经姑奶奶,她出嫁前住过的院子也还留着,以作频频过来串门的一家三口休憩之所。小孩子本就需要大量的睡眠,再加上饭后容易犯困,闹腾了大半日的平安很快便睡熟了。

晏骄盯着他的小脸儿看了会儿,忽对庞牧笑道:“也不知来日他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也如今日棘儿一般对父亲的威名又爱又怕。”

庞牧挑挑眉,才要说话,却又突然一笑,“我好像有点儿对廖先生感同身受了。”

毕竟还有案子牵绊着,两人睡也睡不踏实,胡乱躺着眯了几刻钟就去了衙门。

尹丘此时正在二堂与师爷说话,见他们这么早过来还有些惊讶,又命人奉茶,“怎的不多陪陪小郡王?”

现在不是正经过堂,尹丘直接下了主位,与他们在下首两排座椅上对坐。

庞牧笑道:“睡着了,我们心里揣着事儿倒待不踏实,索性提前过来瞧瞧。”

显然尹丘一中午都没捞着休息,手边的浓茶近乎黑色,用力眨眼的次数也多了,闻言便直戳重点道:“第二名伤者已经找到,人还清醒着,已经带回来了。”

晏骄和庞牧惊喜交加,忙问道:“可知其身份?李树为何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痛下杀手?”

很多老百姓杀只猪都怕,更别提杀人了,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尹丘道:“此人名叫金财,是那女伤者金葵的弟弟,大夫还在替他包扎,其他的暂时还没问出来。不过我已派人前往城外金家,或许会有意外的线索也未可知。”

“弟弟?”晏骄刮茶梗的动作停在空中,下意识追问道,“堂弟?”

庞牧和后排站着的几个侍卫也都竖起耳朵听,脑海中各色难以言喻的黄色画面肆意奔腾:毕竟这年头堂表亲之间最容易暧昧不清。

尹丘出乎意料的摇头,“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原本预定的情感纠葛突然变为家庭伦理,巨大的转折直接就把众人甩懵了。

“对了,”庞牧眼中的茫然一闪而过,“那李树的家人可曾叫了过来?”

尹丘叹道:“李家人就住在铺子后头,李老头儿前些年自觉身子不好,提前叫了儿子接班,两年前就去世了。衙役们去时家中只剩一个七岁的小姑娘,问过伙计才知道当家娘子金葵一大早便出门了,老太太和李树头晌抱着连续两日高烧不退的孙儿去了城中医馆。他们只知道李树中间回来了一趟,得知妻子尚未归来便又急匆匆走了,却不知他已犯了大案。”

李家的小儿子至今高热未退,老太太焦心不已,似乎随时可能崩溃。眼下真相未明,衙役生怕把她儿子、儿媳的事情说了之后再把老太太折进去,故而没敢擅自行动,先回来禀报。

“儿子重病,七岁的女儿独自在家,金葵这个当娘的既不照顾儿子,又不担心女儿,反而去面馆与二十多岁活蹦乱跳的弟弟碰面?当爹的又去杀人……”晏骄将目前所知的线索顺了顺,越发觉得奇怪,“莫非他们对这两个孩子毫无感情?”

“倒也不是,”尹丘道,“据说倒也颇疼惜。”

这家人的操作过于迷幻,了解之后更说不通了。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听外面一阵嘈杂,好似有个男人大声嚷嚷着“赔钱”之类的话。

“大人,金财醒了,得知自己在衙门后闹着要告姐夫李树杀人。”一个衙役进来回禀道。

伤者遇袭报官很正常,不过尹丘显然更在意另一个细节,“他伤势如何?”

照目击者描述来看,金财挨打次数和力度丝毫不逊色于其姐金葵,可为何金葵至今没有意识,金财竟然还能告状?

“回禀大人,那几下几乎全被他挡了下来,头上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实则没有大碍,倒是右臂格挡时被打断了,没有三两个月好不利索。”衙役道。

庞牧唔了声,习惯性的屈起食指一下下点着桌面,若有所思,“普通人在突然遇到袭击时是很难有反抗之力的,而且我记得案发时他是背对面馆入口,那么就更难了……”

这个金财很有意思啊。

座中三人对视一眼,“叫他进来。”

都说相由心生,那金财一进门,屋内众人便本能的反感起来。

他穿了件紫红色袍子,拱肩缩背满面油光,一边捂着头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进门之后先就把眼珠子钉在晏骄身上,脑袋上缠的纱布也挡不住面上轻浮油滑。

庞牧瞬间黑了脸,身体前倾挡住媳妇儿,面无表情的喝问道:“来者何人,竟胆敢见官不跪!”

金财被他看的一哆嗦,双膝一软就噗通跪下了,才回过神来就浮夸的哭嚎起来,“小人金财,要,要状告那李树光天化日的杀人,真是没有天理王法了,大老爷,您可要给小人做主啊!”

他这一套动作可谓行云流水,十分熟练,俨然是做惯了的。

“你可知李树为何杀你?”尹丘问道。

哭声一顿,金财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梗着脖子道:“他疯了呗!”说罢又干嚎起来,“大人,您看他差点把我打死了,这,这少说也得赔几十两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