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蓁又笑了一回,这才满脸好奇的问道:“小姑姑,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他生的斯文,办事也讲究,吃个知了猴也一点点剥皮,连腿儿都不放过。最后一个吃出两个:一个肉,一个皮,一字排开还怪好看的。

“小孩子家家的别问这么多,”晏骄往他脑门儿上按了一把,“好奇心害死猫,同样也会害死人。反正秋闱结束前你们都把皮子紧起来,离那些人远点儿。”

大家族里出来的孩子天生政治敏感度高,很多事情根本不必细说,点到即止即可。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果然没有再多问,老老实实的应了。

“对了,”庞牧敲了敲桌面,“你们好好回忆一下,平时跟苏墨走的近的都有谁,一个不漏的写下来。”

“这个法子好。”晏骄赞赏道。

官宦子弟都是人精,往往小团队也是根据家中长辈在朝廷上的组合来的,只要能找出苏墨的跟班,就能顺藤摸瓜将胁从犯抓个八九不离十。

白熙揉了揉耳朵,小声嘀咕,“一会儿说小屁孩儿不准问,一会儿又来问小屁孩儿,晏姐姐你这也太反复无常了。”

“你说什么?”晏骄眯着眼睛看他,刚拧过耳朵的手指在空中蠢蠢欲动。

“没啥没啥,”白熙疯狂摇头,眼珠一转就开始卖惨,“那,那我们俩也算立功不?管饭吗?”

晏骄都给这个活宝气笑了,“家里人难不成还饿着你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白熙摇头晃脑道,又指了指廖蓁,“两个半大凑起来就是一整个了,那肯定吃得多。”

庞牧哈哈大笑,竟带了几分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多吃,来日才能长得高。”

白熙给他一巴掌拍的一个趔趄,疼的龇牙咧嘴,都快哭了。

晏骄给他们逗得笑出声,只觉得这两天的憋闷之气也随着消散了些,当即站起来活动下手脚,豪爽道:“想吃什么?”

白熙跟廖蓁飞快的交换下眼神,十分兴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十多样。

晏骄无语,干脆利落的一挥手,“申请无效,我自己看着办吧。”

白熙和廖蓁:“……”

大人就能说话不算数吗?

一场秋雨一场寒,夏天的雨越下越热。

分明昨儿才透透的浇了一场大的,可今儿太阳一升起来,照样晒得流油,叫人不禁怀疑之前下的是不是火种,如今风一吹,就着了。

因之前白宁想吃烤鸭没捞着,晏骄特意吩咐人备了好几只,现已腌制入味,正好刷上酱汁入烤炉。

“这只最肥美的你们不要动,”她忙制止道,又麻利的挽了袖子,“要送进宫去请太后品尝的,我亲自来。”

众人慌忙撤了手,看向一只鸭子的眼神中也带了敬畏。

天热又逢大案,令人心烦意乱,越发胃口不佳,厨房里备了凉皮和凉面的材料,随时可以用。

“凉皮还是照原样做,面筋多加些,”晏骄吩咐道,“凉面的话,用鸡丝吧,三碗的面条先用加了冰块的水过一遍。花生碎还有吗?”

夏天么,就要来一碗加了足量蒜醋汁儿和麻汁、辣油的“凉”系列,开胃!

“有的,”厨娘道,“额外再加虾仁冬瓜汤、苦瓜盅、肉酱茄子和几个小凉菜可好?”

“就这么着吧。”晏骄点点头,“对了,蛋挞的材料也准备起来,等会儿烤鸭得了先给各府送过去,饭后再送蛋挞,放久了该不好吃了。”

廖蓁和白熙两个人头挨着头边讨论边写,反复修改之后,最终交上来一个六人名单。

午后烈日炎炎,天上下火一样,烤的树上的知了叫声都有气无力的。两人用过饭就被晏骄送到客院午睡去了,她自己则带着名单跟庞牧继续讨论,琢磨着该从谁下手比较好。

直接打苏墨就意味着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直面苏玉暖,显然不容易,倒不如从走狗帮凶迂回下手。那些人本就因利而聚,谈不上什么忠诚,离间的可能性比较高。而如果能从外围撬开缺口,人证物证就一下子齐全了,苏墨再想逃脱也难。

平安中午吃了两个去皮烤鸭卷饼,极其满足,睡梦中还舔嘴抹舌的。

庞牧托着下巴看了儿子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圆鼓鼓的肚皮,百思不得其解道:“那苏太傅老谋深算,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来,怎么生的孙子就成了这个熊样儿?一般年轻人不都挺喜欢猫猫狗狗的么?别说杀了,看它们遭点罪还难受呢。”

自家傻儿子还喜欢往厨房那边跑呢,偶尔有活的大鹅、鸭子什么的就能开心好久,想摸人家的羽毛还小心翼翼的。

晏骄皱眉道:“其实他们从根儿上就跟正常人不一样,就像前几年橘红色连环案的小女孩儿,他们缺乏正常人该有的感情,很难产生类似于同情和怜悯之类的情绪,施虐反而会带来满足感。”

“在我老家那边有很多关于连环变态杀人犯的研究,有相当充分的证据表明,很大一部分杀人犯都是从虐杀动物开始的。一旦没人及时制止,他们很快就会不满足于此,然后逐渐升级。”

猫狗马这几种常见的动物都非常聪明,可以说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最接近于人的,也正因为此,苏墨等人通过虐杀它们所获取的快感也是难以估计的。

但“接近人”,毕竟也还不是人,想要却又得不到的某种东西越发令人难耐。

晏骄现在无法判断苏家对苏墨虐杀动物的行为是否知情,但没有人及时有效的阻止却是显而易见的。

于是体能逐渐成熟的苏墨终于将魔掌伸向活人。

杀动物苏家人可能不知道,但杀人,绝对瞒不住,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成功从无关者转为帮凶。

如果在第一次案发后,苏家人当机立断的跳出来大义灭亲,那么后面一系列惨剧本可以避免。

然而很遗憾,护短的优良品质被苏家人用错了地方。他们非但没有及时扭转苏墨的品性,反而在暗中为他提供庇护。

也正是苏家人的纵容,导致苏墨终究成长为游荡在这鲜活人世间的恶魔,肆无忌惮。

晏骄长叹一声,“已经不算是人了。”

庞牧想了下,“我记得你说原生家庭往往对一个人性格的形成起到决定性作用,莫非那苏家内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

现代社会信息大爆炸,消息流通极为便捷,晏骄听过、见过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突破人类下限的恶性案件,对什么“人之初,性本善”早就不抱希望。

“也不是绝对的,”她道,“有的人天生就坏,但就目前我们的推测来看,苏太傅这个人的立场也不怎么样。”

他只想保全苏家的孩子,那别人的孩子呢?难道就不算人?

如此种种,哪里配得上“帝师”的名誉!

正歇息间,小金悄悄进来回话,“宫里来人了。”

晏骄和庞牧忙一骨碌翻起来,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才行走如飞的往前去了。

来的是太后跟前的大宫女清芬,正小口小口的吃着国公府特色之一:冰淇淋。

这道甜品清凉味美,奶香浓郁,几口下去暑热都褪去不少,她一看他们进来便带了三分笑,开门见山道:“太后夸大人您有孝心,那烤鸭皮酥肉嫩,卷成小饼十分可口,果然比宫中雕饰过度的更香甜淳朴。圣人听说太后进的香,亦是龙颜大悦。只是那凉皮……”

晏骄问道:“凉皮如何?”

清芬捂嘴儿一乐,低声道:“我瞧着太后倒是喜欢,若不是我们拦着,那一大碗都用了呢。只饭后又是欢喜又是懊悔,说有味儿,直接把接下来两天的请安都免了。”

晏骄了然,也小声问:“那以后?”

清芬回了个你懂的眼神,还特意点明:“太后说就是那料多了才痛快。”

凉皮里面又是醋又是蒜,吃完口气确实不大好,以往何曾有人给太后进过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所以她老人家初时还有些不适应,但尝过之后,反而莫名生出一种混杂着迟来叛逆和委屈的复杂情绪:

哀家谨小慎微了一辈子了,这不许那不许,如今贵为太后,难道连吃点儿可口的东西都不能如愿么?这日子过得还不如街上的老百姓!

偏要吃!

送走了来去匆匆的清芬,晏骄又抱着太后赏的几样首饰和衣料看,“还是她老人家懂我。”

皇后给的那都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庞牧看着她看,闻言笑道:“如今你也越发财迷了。”

顿了顿又感慨:“不过太后确实待你甚好,常进宫的几个命妇,也没见她隔三差五就念叨谁。”

晏骄干脆换上太后新给的翠玉小荷叶耳坠,闻言笑道:“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她们大凡进宫必有所求,我三天两头就去给太后说故事,也从不主动求什么,她老人家反倒越发想给了。”

“确实好看,”庞牧退后两步细细打量,“有太后照顾,我也安心。”

晏骄一挑眉,“那是。”

这根大腿她可得抱结实了,指不定来日就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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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刚结束应酬回府的帝师却沉了脸,“叫清之去我书房!”

不多时,苏墨过来叩门,“祖父。”

他身穿绣着四君子纹样的白色锦袍,头戴青莲玉冠,腰系芙蓉团花玉佩,面容清俊身材挺拔,行走间闲庭信步,端的是一位超逸脱俗的佳公子。

然而他所经过的地方,一众小厮、丫头却都拼了命的低下头,如再细细看时,竟微微颤抖,显然怕极了。

“进来。”苏玉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可等苏墨刚到书桌前,他就抬手将一盏热茶砸了过去。

“混账!”

价值千金的茶盏落在地上化为碎片,滚烫的茶水瞬间隔着衣服将苏墨的胸膛烫的通红,然而他却眼都不眨一下的跪了下去,就跪在那些碎片上。

“你明知裴以昭简在帝心,却偏要在京城动他,今日圣人特在朝上问起此事,引得朝臣关注,此事必不能轻易收场!”苏玉暖面露阴沉道,“现在案子交到定国公手上,你竟在这时瞒着我杀人灭口,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苏墨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原来您老人家也会怕。”

苏玉暖回望过去,面沉如水,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若只是庞牧一人势单力孤,他尚且不惧,然而那什么第一女捕头深得太后宠爱,与圣人跟前的心腹王公公亦交情不浅,图家、白家、廖家甚至是董家,还有那从几十年前就讨人厌的邵离渊也都不是好相与的。如今这些人勾连成片,惹到一个就相当于惹到一窝,令人防不胜防。

苏墨的讥笑逐渐化为冷笑,“我就是瞧不惯裴以昭疯狗一样咬着不放的模样,装的什么圣人似的,他简在帝心?我就偏要杀杀他的气焰。不然日后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踩到苏家头上作威作福,难道祖父果然忍得?”

这几年苏家没少对裴以昭明里暗里的拉拢,可那厮竟装听不懂的,着实令人不快。

他们苏家什么时候对人有如此耐性!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做不得朋友,那就是敌人了。

苏玉暖冷哼一声,“逞一时之快,糊涂,如此难成大事。”

苏墨微微垂了眼眸。

什么大事,他不稀罕。

苏玉暖叫人重新上了茶,小厮进门后俱都低眉顺眼,对里面的场景显然见怪不怪了。

苏玉暖端着茶盏,一下一下的刮着茶梗,待氤氲的热气散了些去,却又不喝。

眼下面临的僵局空前严峻,一个闹不好,苏家大厦必然倾颓。

他需好生筹谋……

苏家不会倒,更不能倒。

半晌,苏玉暖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盏,“来人,去传个口信给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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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过后,夫妻两人拿着六人名单去找邵离渊商议下一步行动,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他脸上黑的跟滴水似的。

事到如今,除了极少数几件事之外,恐怕已经很难让邵离渊如此震怒。

“穿云死了?”两人异口同声问出可能性最大的一个。

邵离渊压着怒火将一份文书丢到桌上,“昨日我与何明交涉,他同意放归明辉回来治伤,却借口本案是单纯嫖客与妓女之间的斗殴,且明辉又在刑部任职,刑部上下理应回避,便将人带走了。我今天一早就派人过去询问,谁知对方说穿云昨夜已畏罪自杀。”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晏骄和庞牧齐声怒道。

不过这么一来,也证明苏墨确实着急了,以至于顾不上暴露的可能而来了一手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们去查查穿云前些日子都见过谁,”邵离渊道,“一定有人指使。”

庞牧把那份名单递了过去,“正好我们这边也有需要您查的。”

他把想法跟邵离渊简单说了,后者听完沉默半晌,良久才道:“若要办成此事,还需联络吏部和御史台。”

时间紧迫,他们没法心平气和的等凶手自己暴露出来,所以只能从侧面主动出击:先断掉苏太傅的手脚。

“能成吗?”晏骄也是第一次玩这么大,心跳都加速了。

“人非圣贤,”邵离渊将那名单在桌上点了点,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怒意,漫不经心的口吻中都透着胜券在握,“若真要细细追究起来,没有几个官员不落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听来残酷,单看怎么用,用的好了,却也不失为妙计。

晏骄不死心,突然指着庞牧道:“那你们两个也有把柄?”

邵离渊嗤笑一声,丢给她一个“你还太嫩”的眼神,显然懒得解释。

庞牧倒是笑了几声,见缝插针的促狭道:“这老头儿嘴巴太毒做事太绝,当年在御史台就得罪了一大群人,排除异己、结党营私,怎么不成?”

顿了顿又顶着邵离渊的大白眼道:“若我有朝一日失了圣心,当年的 “将在外有所不受”和“指挥得当”,也可在瞬间摇身变为目无国法、枉顾君上,有不敬不臣之心,啧啧,都够抄家灭族的了。”

虽然知道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但晏骄还是本能的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邵离渊难得没挑刺儿。

庞牧咧了咧嘴,又道:“我们两个若贸然去惠云楼很容易打草惊蛇,而且恐怕那些窑姐儿也不会轻易开口。”

晏骄闻弦知意,马上接道:“所以需要一位值得信赖又身怀绝技的勇士。”

邵离渊皱眉,“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谁?”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嘿嘿。”

邵离渊的眉毛越扬越高,显然已经猜出答案。

第31章

人都是贱骨头, 打着不走,撵着倒退,男人尤甚。

说来那惠云楼平日里生意也算好了,但因京城百花齐放, 还有其他几家一并竞争,从未如现在这般独领风骚。

皆因这几日爆出一个大消息,说那惠云楼里的姑娘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风流妩媚,就连鼎鼎大名的裴以昭裴捕头都把持不住, 被三朵金花之一的穿云姑娘勾了魂去。只没想到那厮却是个名不符实的, 青天白日不给银子就欲行不轨之事, 穿云姑娘当场喊叫起来还无意间弄瞎了他的眼睛, 结果反被以殴打官员之名下了大狱, 当夜就在狱中绝望自尽了。

裴以昭在江湖和朝堂之间混迹多年,人送诨号铁和尚,可见其性情耿直不解风情。

可如今连铁和尚都被拽入凡尘, 众人不禁好奇, 那惠云楼的姑娘到底有多美啊?

纵使穿云姑娘没了,可不还是有与其并列的另外两朵金花吗?不去看看,实在可惜。

一时间,惠云楼上下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衬的其他诸多同行黯淡无光, 不得不在背地里说酸话:

“哼, 我们家可不做那发死人财的腌臜事儿!”

就连许多进京赶考的学子也按耐不住躁动的心情, 纷纷偷跑来看热闹。

一座青楼名头竟压过了即将到来的秋闱, 真是惹人发笑。

今天惠云楼尤其热闹,好像满京城逛窑子的人都挤到这里来了,因怕里头人太多影响口碑,老鸨索性打发一干打手守在门口,要客人先交银子才给进。

许多人嘟嘟囔囔的不满,还想理论几句,结果没等张口的就被后来者抢了先。

如今世道太平,京城又汇聚天下豪商巨贾,多得是不差二十两进门费的人。

不多时,打从街角晃悠悠溜达过来一个青年,着道袍带木冠,神情慵懒,在一众打扮的光明璀璨又满脸急不可耐的嫖客中显得尤为突出。

他好似闲庭信步的透着逍遥自在,仿佛来的不是青楼,而是什么清雅的名胜古迹一般。

“嘿,这小子谁呀?打哪冒出来的?”

“就是,瞧穿的这寒碜样。”

“呸,逛窑子穿道袍,他怎么不牵头牛来呢?”

两个外地来的富商同样因为来晚了,没能挤进去,正懊恼间突然看见来人,瞬间有了共同话题,当即调转枪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起来人,殊不知旁边几个本地客人看他们的眼神活像看傻子。

“哟,好热闹光景。”那青年松垮垮的抄着两只手,倒不着急往前挤,只站在门口懒洋洋笑道。

守门的龟公就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忙擎着灯笼定睛去看,不消片刻,便欢喜道:“哎呦呦,这不是先生吗?许久不来,我们都想死您了,贵客贵客,您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竟等不及对方主动上前,当即殷勤地将他拉了进来。

门外那两个死活没挤进来的富商见此情景,惊得目瞪口呆,下一刻便出离愤怒,“怎么回事儿?凭什么他能进我们不能进?以为大爷没银子吗?”

瞧来人也不像什么人物,走后门也没有这样明目张胆的。

两个护院守在门口,只穿着一件没袖子的坎肩,抱着胳膊鼓起两边结实的肌肉,居高临下的嗤笑道:“还真叫你说对了,他什么时候都能进,你们就不能。”

那俩个夯货还要继续分辨,却听后面众人终于忍不住哄笑出声。

“这可给人笑死了,哪里来的傻子?”

“连他你都不知道,还号称吃遍青楼楚馆饭菜的?”

“好叫你们知晓,他非但什么时候都能进,而且逛青楼从来不必掏银子。”

“非但不用掏钱,还多的是名妓老鸨自掏腰包,巴巴儿请他来还请不到哩!”

那二人越听越满头雾水,“这到底何方神圣?”

京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咋连逛窑子都有一霸?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最开始说话那人道:“月下娇,红绫手,春日笑……”

他一口气说了十多个曲名儿,又斜着眼问,“可曾听过?”

两人有些羞恼,泛着油光的脸都微微涨红,“莫以为我们外地来的便没有见识!”

这十多支曲子都是历年来红极一时的名曲,几乎每一首都捧红了一位名妓,哪怕时至今日,下头诸多府州县也都还在日日勤修苦练,希望借它们揽客呢。

那人点点头,云淡风轻道:“做这些曲儿的人,刚刚被请进去了。”

那两人先是一愣,然后便慢慢睁大了眼睛,“你说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临清先生?!”

再说那龟公刚拉着临泉进门,便喜笑颜开的朝着里头大声喊道:“妈妈,姑娘们,先生来啦!”

在这惠云楼内,本就只有一人可称先生。

原本喧闹不已的惠云楼内蓦的一静,继而迸发出热烈的欢呼和尖叫。数十位花枝招展的美丽女子或呼啦啦冲上前,或急不可耐地奔至二楼三楼围栏处,不顾仪态的努力向下张望,待看清来人后又是一阵尖叫,拼命挥舞着手绢喊道:“先生,先生!”

环佩摇动,轻纱飞扬,不消片刻,临泉就被一众莺莺燕燕包围了。

这一干女子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扭着腰肢裹挟着香风袭来,瞬间将来人围得密不透风。数十只纤纤素手按在临泉身上,将他晃的左摇右摆,娇声软语中就将人拉到了大堂内。

“先生瘦了!可怜见的。”

“先生怎的如此憔悴?奴新学了几样指法,不若楼上入内揉揉?”

“先生一去山高水长,可是将这里的姐妹们忘了?奴新排了一支舞,配先生神曲尤为精妙,可愿一观?”

“哎呦我的先生!”穿着一身大红裙子的老鸨闻声赶来,满头金钗在烛火映照下闪闪发亮,满脸堆笑的喊道,“您这一走七个月零二十天,端的无情,可把姑娘们想死了!今日既来了,可就别走了吧?”

说罢,又朝楼上喊道:“将一直给先生留的屋子再好生收拾一回,先生最爱的流云香点上!”

楼梯口一个伶俐的小伙计哎了一声,乐颠颠的跑着去了。

临泉轻笑一声,环顾左右人群道:“瞧着妈妈生意如火如荼,我来与不来大约也没什么要紧的。”

“要紧要紧,要那天大的紧!”老鸨拍着大腿道,一边引着他往后头雅间走,一边吩咐道,“快快快,快将咱们楼里最好的酒菜端上来,先生来了,先生来啦!”

“上酒,上好酒!”与穿云姑娘齐名的另外两个女子分别挤在临泉左右,闻言忙追加道。

在觉察到对方说了跟自己一样的话之后,两人本能的对视一眼,都生出几分敌意。

那穿玫瑰色衣裙的女子便如开的轰轰烈烈的花儿一般艳丽逼人,当即用力挺了挺胸脯,示威一样扫了对方一马平川的胸前。

哼。

穿鹅黄衫子的姑娘生就一副楚楚可怜的弱柳扶风姿态,虽身在青楼,但偏偏有种浑然天成的纯净无暇,最是惹人怜爱。

她无声冷笑,越发扭得好看了。

今儿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若能趁临清先生酒后文思如泉涌求得一首新曲,赶明儿弹唱起来,京城第一花魁可不就是自己了?

好些姑娘原本在招呼其他几位客人,结果此时一见临泉到来,纷纷撇了他们投他而来。那几位客人先时还不满,可待看清来人后却又瞬间没了怒气。

原来是他呀,难怪。

昨儿就听说这厮回来了,不过当天就被他师兄廖无言抓了家去,少不得一顿臭骂。原本众人还在暗中下注,赌他到底能熬几天,没成想,今儿就见着了。

果然是他,不愧是他。

临泉冲众妓笑笑,忽然问道:“那穿云姑娘果真?”

老鸨顺势抹了一把眼泪,手帕子半分没湿,“可不是嘛,真是红颜薄命。”

临泉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颇有几分唏嘘,“原本我还特意想来瞧瞧她,没想到当日一走竟成永别,佳人已逝,人间再无香云矣。”

他这么说来,老鸨只是陪笑,其他几个姑娘心里却都泛了酸。

那狐狸精有什么好的,死了还叫人念念不忘,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话: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

尤其左右两朵金花,当即酸溜溜道:“听听先生说的,难道我们就不好吗?”

有一个开头,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起哄,佯怒道先生也太偏心了些,难不成天下只穿云一个女子?她们真就不行?

“是呀,先生上回临走的时候还说再来就给我做首曲呢,可不能说话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