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齐远刚从外面进来,听了这话便脱口而出道:“啊,庄瑟也给人杀了?”

庞牧:“……他被贬了。”

之前庄瑟不过区区六品知州,关乎人命却敷衍了事,圣人连带着一并发落了,那点官衔都不够降的,直接被撵回老家种地去了。

齐远和晏骄齐齐松了口气,竟然还埋怨起庞牧来,“你也不说清楚。”

最近死人太多,搞得他们很有点杯弓蛇影的意思。

庞牧都没脸说他们,径直拿着卷宗进去了。

齐远就在后面跟晏骄嘀咕,“这事儿一出,公爷【地方官杀手】的名号又要重出江湖了。”

晏骄深以为然。

当年庞牧初次去平安县做县令,沿着一路飞速升任知州、知府,乃至三年内重返京城,中间撸掉的大小官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战绩辉煌令人难以望其项背,一干地方官员胆战心惊,一度“闻庞色变”。

众地方官一改寻靠山的念头,转而日夜祈祷,求他千万别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溜达,生怕他老人家吃饱了没事干再鸡蛋挑骨头找出点儿什么不好的来,转头也把自己脑袋上的乌纱给摘了。

如今,地方官杀手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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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的女杀人狂魔陈四丫终于现身,所有人都想在第一时间见识下庐山真面目,就连素来孤傲的任泽也不能免俗,以至于晚到的晏骄和齐远差点没挤进去。

才二十一岁的女人,本是花一样的年华,可众人却没能从她身上看到一点儿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有的生机和活力。

陈四丫很瘦,肥大的衣服外面几乎可以看见清晰的骨头痕迹。她的皮肤发黄而粗糙,掌心和指腹有长年累月做活留下的老茧,手背上更有许多冻疮痕迹和陈年旧疤,几乎找不出一点好皮肉。

她的双眼枯井般死寂,眼角满是细纹,双颊也没有年轻人应有的红润紧绷,反而黑红的开着细小的裂缝,又有许多干皮。

陈四丫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木然的盯着床榻上方,若非胸口微微起伏,几乎要叫人怀疑这是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也难怪分明还大一岁的芸香见了她,也开口唤做“婶子”。

晏骄拉着庞牧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者点点头,除了留下许倩护卫之外,将其余人都带出去了。

晏骄搬了张椅子在床前坐下,“陈四丫?”

连着叫了几遍,陈四丫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微微往这边动了动眼珠。

据大夫说,陈四丫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好皮,加上断了两根肋骨,想翻身都困难。

“是李凡打得你?”晏骄直捣黄龙的问道。

李凡两个字好像魔咒,陈四丫本能的哆嗦了下,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都泛白了。

晏骄叹道:“这里是衙门,他不敢来的,以后他再也不能打你了。”

顿了顿,她又更正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

陈四丫抱着头发着抖,逆来顺受的等待着习以为常的殴打。

可过了好久,她还是没感到疼痛袭来,不由有些诧异的从胳膊缝里露出眼睛,带点儿疑惑的看着晏骄和许倩,似乎在奇怪她们为什么不动手。

晏骄叹了口气,“你把脸上的药都蹭掉了,先不要乱动,我给你重新上上。”

“大人!”许倩下意识挡在她前面,警惕的瞪着陈四丫。

陈四丫被她的突然上前惊到了,连肋骨上的伤都顾不得,猛的缩成一团,喉间发出嘶嘶的声响,却始终一个字都不敢说。

晏骄无奈的看了许倩一眼,意思是她这样怎么伤我?

许倩还不放心,晏骄又道:“她再快也快不过你,何况我自己也警醒着呢。”

她不是滥好人,现下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撬开陈四丫的口罢了。

听了这话,许倩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到底防陈四丫跟防贼似的。

晏骄摇摇头,取了药膏来,半软半硬的掰开陈四丫的胳膊,又一次提醒道:“你不要动啊。”

陈四丫很听话,叫她不动,她就真的不动,浑身僵硬,直勾勾的盯着晏骄的脸,眼神中似乎有什么稍纵即逝。

只这么看着,她可真不像协助主犯连杀八人的女杀手。

“你恨你娘吗?”晏骄忽然问。

陈四丫的手紧了紧,没做声。

“你恨你爹吗?”晏骄又问。

陈四丫的身体忽然开始发抖,疯狂摇头。

与其说是不恨,更像是不敢恨。

晏骄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你想你姐姐吗?”

陈四丫的眼睑抖了抖,眼底缓缓涌出一点名为思念的情绪。

晏骄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为什么要把人做成泥塑?”

陈四丫的身体意外的放松了许多,干涸的嘴唇开合几下,竟说话了。

“好看。”

许倩只觉隐隐作呕,看向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一头怪物。

“是你说好看还是李凡说好看?”晏骄进一步确认道。

陈四丫想也不想的说:“李凡说的。”

“他说好看你就觉得好看?”

陈四丫点头,没有半点迟疑。

“人也是他让你骗来杀的?”晏骄问。

陈四丫点了点头,又摇头,好像习惯了这种环境,语气语调也更轻快流畅了,“他打别人的时候就不打我,做泥塑的时候也不管我,我高兴。”

在她看来,那简直就是暗淡人生中少有的轻快。

晏骄毫不迟疑的追问道:“你最开始是怎么发现的?他为什么会打别的女人?”

或许在陈四丫成长的环境中,打人和杀人都是极其普通的事情,所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竟没有一点儿迟疑。

“那人嫌弃他做的面人不好看,说要砸了他的摊子,就……”

晏骄又针对细节追问了几遍,确认陈四丫口中的那人就是当年失踪的寡妇,并逐渐拼凑起当年事件的起因经过:

失踪的张寡妇性格泼辣,为人处世又很有些抠搜,时常与人摩擦。那日她叫李凡给自己捏面人,捏好了觉得不像,就不想付钱。

因为她年少守寡,偏又生的妖娆,勾搭了许多相好,等闲泼皮也不敢招惹。

奈何李凡不是等闲。

他确实不大擅长制作面人,不过强行接了父亲的摊子,勉强度日罢了,如今被张寡妇大咧咧指出,甚至还在大街上出言讥讽,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当天夜里,李凡就想潜入张寡妇家杀人,谁知却意外见对方要去小树林幽会,索性就半道把人截了。

李凡当着陈四丫的面对张寡妇做了所有能做的坏事,回过神来天都亮了。因不好抛尸,他索性就用捏面人的材料统统裹到张寡妇身上去,做了个等人高的飞天仙女。

再然后,李凡就把张寡妇做的面人拉到城外的破庙。

说来讽刺,他本意是丢弃,谁知反而被几个路过的当成神像跪拜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那破庙地处荒凉,周围时常有野兽出没。那“飞天仙女”外面是香喷喷的面,里面是臭烘烘的尸体,不管哪样都是野兽最爱,没过几天就比拖走分食。

从那之后,李凡和陈四丫就双双得了启发:

素无才能的李凡惊讶的发现,只要有真人打底,做出来的塑像就十分生动逼真;

被打了十多年的陈四丫诧异地发现,原来只要丈夫忙于折磨他人,有这样的事勾着他,自己就是安全的,甚至还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打下手而得几句夸奖!

“我不想挨打了!”陈四丫有些激动的喊道,“他是第一个夸我的人,我,我想要别人夸我!”

晏骄深深的皱起眉头,许倩一脸崩溃,“可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家好好的,你就忍心看她们去死?”

“我不想挨打,”陈四丫坚持这个回答,神情癫狂,眼神却淡漠的令人作呕,“反正我不想挨打。”

过了会儿,她忽然憨厚一笑,“反正我不认识她们。”

晏骄正色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陈四丫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脸色涨红的瞪着她,“我疼,我不要挨打!”

她就是看不惯那些该死的女人笑呵呵的样子!

凭什么?都是女人,自己的日子苦的好像汤药汁子熬出来的,凭什么她们就能得万千宠爱?

晏骄认真地跟她说:“那么你为什么不离开他?为什么不逃走?”

即便一开始陈庆和李凡看得严,可后来她分明有许多大范围单独行动的机会,为什么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去,甚至主动成为他的帮凶?

然而陈四丫却又惊骇的眼神看回来,仿佛在说:“为什么要跑?”

晏骄无语,被噎的胸口痛,隐约觉得在这个世界观内,总会被圈入死胡同。

“他都把你往死里打了,你还不跑?”

陈四丫愣神,良久,喃喃道:“娘说为了我们不能跑,我也要为了娘,娘说不能跑,爹和他也都说跑就打断腿。”

晏骄崩溃,你要是真自己跑到天边去,他们打空气吗?

所以说究竟为什么啊!这都他娘的什么胡说八道。

什么母亲口中的都是为了孩子,都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云云……其实归根结底,都只是母亲的自我感动和自欺欺人罢了。

自始至终她们想要维护的,也不过是自己心底那个所谓的“完整家庭”的恶心的梦。

陈四丫对己方罪行供认不讳,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是她压根儿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犯罪。

甚至就连晏骄说起李凡时,她竟还主动帮忙开脱!

不过这似乎也不太绝对,因为到了弟弟陈庆那里时,陈四丫却又好似什么都懂了,并骂陈庆不要脸、活该云云。

“你跟你弟弟水火不容,怎么又一起出来犯案呢?”晏骄心中已有猜测,但猜测却不能作为证据,最终还是要听人犯亲口说才行。

果不其然,陈四丫恨怕交织的道:“他,我男人看重他,他们两个素来要好,我说了不算……”

晏骄第无数次叹气,“那这次你男人为什么又要丢下你?”

陈四丫的眼神刷的黯淡了,竟带点委屈的道:“他嫌我碍事。”

说罢,却又大声申辩起来,“我替他做了那么多!他夸过我能干的!”

晏骄和许倩对视一眼:这人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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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凡和陈庆的抓捕一直持续到六月中旬白宁和岳夫人等一行人到。

那日他们前脚刚进门,后脚衙役就满脸欢天喜地的冲进来喊道:

“抓到了,抓到了!”

庞牧弯腰提起儿子亲了又亲,由衷赞叹道:“你们可真是福星啊!”

白宁等人在路上也大约听说了案情,闻言亦是唏嘘不已。

晏骄忙追问道:“人呢?情况如何?可认罪吗?”

那衙役道:“我们的人最先发现了陈庆,他跟李凡前后脚进城,两人通过沿途留下的记号联系……陈庆想逃,还打伤了两个捕快,又想泼火油,被当场乱箭射死。倒是李凡反而安静些,为保万一,我们给他挑了脚筋。”

晏骄赞许地点头,只觉心中异常痛快,又特意嘱咐道:“药材珍贵,能省则省,止痛药什么的就停了吧,也省的使人犯神志不清,耽搁审案。”

那衙役心领神会,“晏大人说的极是,其实我们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一路塞着麻核桃过来的。”

若非天气炎热怕伤口感染了把人弄死,他们简直连一点药粉都不想用。

第70章

可巧卫蓝从后面过来,听见这段对话后表情就很微妙。

他对李凡等人并无同情, 可到底律法摆在这里, 即便用刑也需要在收押之后,你们这么正大光明的当着我的面讨论是不是过于肆无忌惮了?

追捕逃犯时射腿是常态, 那样既可以保证对方瞬间丧失逃跑和反抗能力,又不会对后面案件的审理造成阻碍。

不过这有个问题:腿上的箭伤基本能够痊愈,简直太遗憾。

但脚筋断了?神仙难医,人就彻底废了,且痛苦加倍。

论起胡搅蛮缠,除了齐远之外晏骄还真没怕过谁, 当即理直气壮道:“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弓箭手本想射小腿, 奈何准头不好, 失手射中脚踝。”

至于怎么就这么巧的将两只脚踝的肌腱全部射断, 嗯……无巧不成书不是?面对如此累累罪行罄竹难书的罪犯,想来也没人吃饱了撑的去替他们分辨。

来报讯的衙役立刻配合的点头,“晏大人所言甚是, 我家大人也已训斥过那厮,打发他回去勤练箭术了。”

看这熟练应对的模样,想必类似的事情干过不少回。

晏骄丢给他一个充满赞赏的眼神,决定等会儿叫人好好查查这位县令的底细:

如此尽职尽责又灵活变通的官员,简直是人间瑰宝啊。

说实话, 不少人在看到李凡等三名罪魁祸首之后都有些诧异, 因为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近乎平凡无害, 甚至还带着点底层百姓讨生活的那种卑微。

可一旦深入交流之后,他们骨子里的疯狂和扭曲便暴露无遗,叫人禁不住后脊骨发凉。

自始至终,李凡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在赚钱。”

“陈四丫是我老婆,我打她两下还犯法了?拉屎放屁打老婆,衙门管得着吗?”

“正经女人就不该一个人出门,打扮的花枝招展骚给谁看?见人只是浪笑,还能是什么好货?”

就连脾气最好的卫蓝都差点掀桌子,愤愤道:“病入膏肓,无药可医,非极刑不足以平民愤正法典。”

庞牧给圣人递折子,晏骄也顺便给太医院的方院首和张仵作写了封信,提醒他们稍后有“教学模型”到,别忘了签收。

四月下旬她还辗转接到一封来自方院首的信,字里行间都透着激动,开头第一句就是“晏大人,吾等必将名垂青史……”

当时还给晏骄吓得够呛,心道这老头平时挺低调谨慎的,怎么几个月不见就开始吹牛逼,别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谁知看过信之后,她也抑制不住激动之情,冲出去对众人大声宣布由京城太医院和仵作团队联合协作的项目取得重大突破,大家要名垂青史了。

众人:“……”

事情原委是这样的:

自从晏骄带人突破千难万险开启实体解剖之后,尝到甜头的太医院和刑部就开始主动大力推进,现在基本上每个月都能练练手。

多少年的理论积累终于可以进行实践,废寝忘食的研究之下,众人对人体结构的了解和掌控力突飞猛进。

然而谁也没想到实际应用的机会来的这样快:

三月份有位诰命夫人突发肠痈,也就是后世的急性阑尾炎,确诊时已经比较严重,惯用的针灸和汤药早已无用。

若在以前,这就相当于绝症了,家人知道后顿时痛哭失声,又心存侥幸的辗转求到方院首头上。

他乃公认医术第一人,若连他也摇头,那就得立刻回去预备后事了。

方院首听罢,直接就说了实话,“想必由晏骄晏捕头发起的尸体解剖一事诸位早已有所耳闻,实不相瞒,最近一年多来老夫一直在与几位同僚钻研破体之术,已经略有心得,若几位敢叫老夫放手一试,或有一线生机。”

那家人果然迟疑起来。

倒是那位官员着实有些魄力,又舍不得妻子,权衡利弊之后忍痛问道:“不知方院首有几成把握?”

方院首略一思索,谨慎道:“五五之数。”

其实这种病说白了就是体内一块肠子坏了,那位夫人的情况比较严重,若能及时将烂肠切除,病灶一去自然无恙。

他没把话说死,那官员反而松了口气。

世人皆知方院首素来谦逊,既然敢说五成把握,想来未尝不行。

他想了一回,到底不忍擅自做主,转身去找发妻商量去了。

“方院首自己也说了,从未在活人身上试过,并不敢打包票。”

那夫人正疼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叫人直接给自己抹了脖子算完。可她到底才四十来岁,孙子都没抱过一回,一听尚有一线生机,登时万般留恋涌上心头,就不舍得死了。

“割!”要说女人发起狠来真是无人能敌,她狠狠喘了几口气,“左右不割就是个死,如此狼狈,倒不如拼一回,即便不成,也没有遗憾了!”

说罢,又挣扎着起来,要亲自给方院首行礼,并当着众人的面放了话:

“此举前无古人,若有不测,尔等不许为难任何人!”

“待我死后,尸首交由太医院处置,尔等不许阻拦!”

肠痈不算罕见,每年因此而死的人屡见不鲜,若能就此令世人摆脱苦痛折磨,她也不枉了。

且不说她的家人和方院首听后何其震动,就连圣人和太后听说后亦是由衷赞叹道:“世人所不及,真英雄也!”

晏骄把这事细细说给众人听时,所有人都油然生出敬佩之情。

须知此时的尸体解剖虽然也打着“提升医术、推动破案”的旗帜,但因为与传统伦理道德观念相违背,尸体全部由死囚担任,实际外界接受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而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一个被世人忽略的妇道人家却勇敢的站出来,不仅敢于接受大禄朝第一例开刀手术,竟主动提出要捐献遗体以作研究!

别说在封建社会,就是现代社会,有此决心、觉悟者也为数不多。

有了病患的鼓励和支持,方院首自然全力以赴,大禄朝第一例体内手术十分成功,不过一月,那位诰命夫人便已可下床独立行走。

经此一役,不仅方院首再次名声大噪,连带着尸体解剖极其首席推动者晏骄也成了京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讨论中心。

恰如晏骄在开始说的那样,世人最是实际,只有这样活生生得了实惠的例子摆出来,他们才有可能扭转对尸体解剖的印象。

到了现在,世人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排斥解剖,虽然自己依旧不愿献身吧,但再也不是清一色反对的声音。偶然间提及,也会有人来几句诸如“可不是造孽,那是造福世人哩”之类的言语。

“爹,爹,娘!”众人正自感慨,平安就兴冲冲跑了进来,又将手中的小弓箭举给庞牧和晏骄看,“图叔叔做的!”

晏骄细看时,就见那弓箭十分精巧,虽然不过一尺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不缺,边边角角都打磨的十分光滑,一根毛刺都没有,俨然是下了大功夫的。

她看的欢喜,顺手取了配套的小号钝头羽箭拉弓射出,竟也像模像样的出去一丈远,只是没有力气,也不怕伤到人。

后头图磬和白宁带着熙儿进来,后者手中也拿着一副略大些的,两个小孩儿都兴奋的不行。

庞牧笑道:“倒叫我们受用了,难为你这样有心。”

图磬按着儿子的脑袋瓜子揉了揉,云淡风轻道:“左右都是做,多做一副也不过顺手的事儿。”

晏骄见儿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也是欢喜,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儿,往他肉乎乎的屁股上轻轻一拍,“去跟哥哥玩去吧,小心别摔了。”

“哎!”平安脆生生应了,果然跟熙儿手拉手往隔壁小花园跑去。

结果半路上又撞到任泽,两个小东西却将玩耍抛之脑后,争先恐后的向他献宝。

“任叔叔,”熙儿努力将弓箭捧给他瞧,“爹爹做的。”

任泽低头看着这张与图磬五六分相似的稚嫩小脸儿,下意识看了看正主,表情就有些古怪。

后头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说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奇怪,在这之前谁又能想到两个小家伙竟然会对任泽“一见倾心”?

任泽性格孤僻,平时甚少与什么人往来,逗弄孩童之类的事情更是想都别想,所以前几天被两个小崽子一左一右强行拉手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用晏骄的话说就是“认识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子澈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

众人深以为然。

大家都是一并生死线上扛过来的患难兄弟,难得任泽面对如此窘境,众人纷纷表示要看热闹。

齐远就酸溜溜的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到底是年纪小,忒也肤浅。”

那厮不就是长了一张骗人的脸吗?其实芯子都黑透了!

此刻任泽被堵了路,颇有些进退维谷,罕见的头皮发麻。

他哪儿有什么对付小崽崽的经验!

偏平安和熙儿贴他就跟上瘾似的,小壁虎一样亦步亦趋,两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浑身上下都写着“求表扬”。

任泽捏了捏眉心,挖空心思想了半日,到底支撑不住,僵硬道:“甚好。”

话音刚落,平安和熙儿就齐齐笑开了花,又热情而慷慨的邀请道:“任叔叔一起玩吧!”

任泽:“……不了不了。”

看戏的众人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笑。

任泽重新板起脸,朝那边奋力一瞪,然而众人笑的更欢了。

卫蓝含笑打趣道:“小孩子最是敏锐,子澈又何必伪装?”

任泽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可背影怎么瞧怎么像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