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系列失踪案告破固然值得欢喜, 但侦办过程中所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也不容忽视, 比如庄瑟这种消极怠工的, 又比如陈四丫老家地方官员避重就轻、推卸责任的, 都需要慢慢处理。

尤其是陈父的事,因年代久远,且相关证人和受害人死的死、散的散, 或者当年各扫门前雪,并未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留下,使得诉讼非常困难。

晏骄只是干着急,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没有DNA检测手段,他们无法断定陈二丫的孩子是否是被父亲强迫后乱伦所出;

陈母已死,诸多嫖客和陈父坚称是她淫乱,四处勾搭,没有证据反驳;

甚至陈二丫、三丫这两名仅存的受害者也始终保持沉默,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糟心的生活。

虽说生活中必然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可每每真正面对时,总叫人难以接受。

唯一可以称得上安慰的,恐怕就是陈父已老,两个儿子皆死无葬身之地:大儿子早年就因还赌博斗殴被人打死了,小儿子陈庆自不必说,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他本人因早年挥霍又不事劳作,如今落得家徒四壁, 唯余仇人无数。且二丫三丫远嫁, 无人照料, 活像生活在垃圾堆里。

陈父是个积年的无赖,之前身强力壮时无人敢惹,眼下身力衰竭,又无儿子女婿帮衬,好似被拔了牙齿利爪的饿狼,再如何嘶吼也掩盖不了日薄西山的境况,憋了几十年的乡邻们都渐渐开始落井下石起来。

新上任的县令正要烧三把火立下马威,正好拿他开刀,今儿有百姓控告陈父如何,打二十板子;明儿有百姓控告陈父又如何,再打三十……

看着最新传回来的消息,晏骄总算微微松了口气,“也算恶有恶报了。”

庞牧点头,“这样的人一刀杀了反而便宜他,好歹剩下一二十年都叫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竟也有今日,不知来日下到地狱,又会是什么光景?

晏骄起来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环视四周,“平安和熙儿呢?”

这都六月中了,天气渐渐热起来,雨水也多了。早起天就阴测测的,吃饭时还飘了一阵牛毛雨,现下乌云还没散,就等着兴致来了再往地上浇一浇。

庞牧笑道:“雅音找木匠给他们搭了个滑梯,才刚还听见大玩大笑呢,”说着倒也觉得奇怪,“这会儿倒没动静了。”

墙边站着的小五闻言道:“才刚任大人过来了。”

夫妻俩明白了,感情是又被美色所吸引。

晏骄心道,那俩小子够有出息的,审美非常可以啊。尤其是平安,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分辨力,真不愧是妈妈的崽。

小六幸灾乐祸道:“老齐这几日情绪晦暗不定,我冷眼瞧着,他看任大人的眼神都不对。”

晏骄和庞牧太理解他的这种心情了。

晏骄一直忙于事业,在家的时间甚至还不如在外多,小家伙基本上就是老太太和庞牧、齐远带起来的,后者自封干爹,情分非常之深。

本以为这种独一份儿的感情会持续到地老天荒,谁成想半路杀出个任泽,生生夺了宠爱,叫齐大人情何以堪?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走,看热闹去!”

天下县衙的格局都是一样的,只在细节有所不同。上一任县令是个风雅人,多年来上山下沟,亲自挖了不少名种兰花来培育,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每每兰花盛开时,县衙便幽香浮动,美不胜收。可惜后来他卸任,也都一并带回老家,连一片兰花叶子都没留下。

然后卫蓝和任泽就包袱款款的来了。

两个小伙子容貌俊美、举止潇洒,内藏锦绣出口成章,看上去简直就是风雅文人的典范,从他们踏上培安县地界的那天起,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就都有了脸。

外部躯壳的影响力是巨大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生活中必然充斥着琴棋书画诗酒茶,朝餐露晚食霞,天盖地庐月傍竹,要多飘逸出尘就多飘逸出尘,并随时准备羽化登仙。

有资深花卉贩子看准时机勾搭衙役里应外合上门兜售,他自诩从业多年眼光毒辣,推荐的尽是一色菊花、兰花、翠竹、老梅等孤高清逸出尘的,当然要价也非常美丽。

温润如玉的卫县令亲切的询问了价格,然后就微笑着让花卉贩子搞点葱姜蒜白菜胡瓜等的菜苗菜种来。

花贩子:“……嗯?”

卫县令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如琢如磨的外表下却藏了一颗火热而坚定的种菜之心,“财政连年亏空,本官亦是囊中羞涩,那花园甚大,所得菜蔬足可供给衙门上下官吏仆从食用还有余。看似不多,一年下来也能有百十两银子呢。”

早年他生活艰难,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能省则省,每日所食菜蔬都是自己门前种的,对此非常有心得。

花贩子:“……大人您可能误会了,小人不是”

任师爷懒洋洋道:“原本还有假山,谁耐烦日日打扫?不若推翻了养些鸡鸭,每日肉蛋也就够了。”

这种规模的假山还不够丢人的,倒不如没有的好。

卫县令欣然应允,“到底是子澈,想的实在周全。”

说罢,又转头对花贩子嘱咐道:“如此,便劳你再送些鸡仔、鸭仔过来。”

花贩子:“……”

呸,穷逼!

于是从那天起,与新任县太爷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的言论一并蓬勃生长的,还有县衙内新栽种的各色菜蔬和鸡鸭仔仔。

晏骄和庞牧等人一路走来,沿途都是被翻开地砖后硬载进去的茄子、芹菜、胡瓜等等。

诸多菜蔬绿叶浓翠迎风招展,左摇右摆刷拉拉响成一片,看上去就十分好吃。

晏骄不由感慨,“真不愧是青空,不曾想连农活儿都在行。”

两个学霸甚至还专门改动了地龙走向,令其中一块菜地冬日无冰,硬生生搞了一个原始版本的反季节蔬菜出来。

话题中心人物从另一端的连廊内联袂而来,微风将朴实无华的棉布衣角吹得上下翻飞,却丝毫无损他们俊美的容颜和出尘气度,从里到外都透着点儿气定神闲,吐出来的字也是掷地有声:

“因为穷。”

两袖清风,他们骄傲!

众人沉默片刻,齐齐抱拳,“失敬失敬。”

卫蓝微笑还礼,“好说好说。”

晏骄不死心的问任泽,“任大家话本恁般畅销,再写一本,不就什么都有了?”

任泽掀了掀眼皮,“因为懒。”

晏骄:“……”

这话还真是没毛病。

“因为懒!”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平安大声道。

斜挎弓箭的熙儿带点新奇的瞅了瞅任泽,见他一副八风不动的派头十分动人,不由激动地小脸微红,顿时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吸引人,“因为懒!”

说罢,又吞了吞口水,面带向往的道:“我也要懒!”

晏骄分明看到任泽的面部肌肉飞快的抽搐了下。

管他多么日天日地,背后跟着两个崽崽也都抖不起来。

“胡说八道,”远远听见儿子宏伟志向的图磬黑了脸,“去把三字经给你母亲背一遍听。”

紧随其后的齐远抓住时机挑拨离间,“听听,好好的孩子硬给他带坏了!”

任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难得主动朝两个小的招招手,“来,我教你们读书。”

齐远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任泽命途多舛,家世白璧微瑕,可任谁都无法否认他的才华。

之前廖无言就曾说:“此子若得科举正道,必为一代权相,留奸臣之后世骂名。”

他的性格过于尖锐极端,行事肆意剑走偏锋,惯爱险中取胜,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

当时晏骄突发奇想,问了一个令所有人印象深刻的问题:“假如当年子澈的家境没有突逢大变,得以顺利科举,他和青空会如何?”

廖无言也不禁微怔,思索再三,道:“非为生死之友,必为死生之敌。”

不过假设终究只能是假设。

见两个小的毫不犹豫跑过去一边一个抱大腿,众人俱都笑了,图磬也是无可奈何。

“这两天你们忙什么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晏骄问道。

说起这个,卫蓝倒有几分兴致,笑道:“还是话本的事。”

眼下案子结了,乡试又与他无关,难得有空,正好就跟任泽详细计划了下一步。

之前任师爷率先打响了疯狂搂钱第一仗之后,部分书生的反应就非常强烈,现在第三批话本已经贩卖出去,获利之余却又暴露出一个问题:

写话本也是个技术活,能叫人心甘情愿的掏钱并非易事,反正截至目前为止,卫大人就只发现了任师爷这么一位老天爷赏饭吃的……奈何对方恃才傲物且懒。

绝大部分人写的还是书生小姐、妖魔鬼怪这两大类,换汤不换药,从根本上就注定了与上流社会无缘。

问题就出在这里:纵使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可刨去各项成本,最便宜的一册话本也要百文上下,对绝大多数土里刨食的老百姓而言也是一笔大开销了。

在场都是聪明人,卫蓝简单说了大概就都了然。

“也就是说,因内容方面创新不大,而且受众面狭窄,销路单一,假以时日,仿版四起,咱们培安县的就没什么优势可言了。”晏骄三言两语总结道。

卫蓝点头,“就是这话。”

晏骄看了看他,由衷感慨道:“真是难为你了。”

都是当官的,人家贪污受贿朱门酒肉,这个不光要自己种菜丰衣足食,甚至还要绞尽脑汁的帮着辖下百姓卖小话本……

第72章

在场诸人都不擅长营生买卖, 何况这听上去就够难的, 因此只是面面相觑。

雨前闷热烦躁, 空气湿漉漉贴在皮肤上,树上的蝉还嫌不够乱的,吱哩哇啦乱叫一气,吵得人头疼。

廖无言摇了摇扇子, 奈何扇出来的风也热辣辣,“那你们有什么打算?”

卫蓝去取了井水里镇着的西瓜,本要亲自切的, 但大家见他那样文弱模样, 手里举着把刀怎么看怎么别扭, 晏骄就冲宋亮一努嘴儿,后者麻利的接了刀, 刷刷几下切开几十份。

这年头的瓜固然不如后世精心培育的皮薄肉厚,好在也不注水, 俱是细密沙瓤,吃在口中十分舒适。

卫蓝慢条斯理吃了一片西瓜, “倒是略有些想法,也不知成不成, 正好先生帮忙斟酌一二。”

廖无言微微点头, 派头挺足, 才要说话却听后面两个小声嘀咕道:

“廖先生搞这事儿真能成?”

“我看悬, 毕竟之前他连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

“前些年我在他家住的时候, 想看小话本还被没收了……”

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之类的风雅事倒也罢了, 但这种基层生计问题?

说着,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正看着熙儿和平安吃瓜的图磬在旁边干咳一声,两人循声望去,却见图磬满脸无奈的使眼色:有你们这么当着别人的面拆台的吗?好歹声音倒是小点儿啊!

两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坐直了,满面肃穆道:“青空真是好想法,这事儿问先生一准儿没错!”

“说的是,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区区话本自然不在话下!”

自家人跟前脸值几个钱?真正的英雄敢于时刻装怂。

齐远第一个放声大笑,噗噗将口中瓜子喷的满地都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其他人也跟着忍俊不禁起来。

廖无言冷笑一声,将手中折扇刷的一声合上,凉飕飕道:“并不敢当,毕竟我连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

卫蓝噗嗤笑出声,任泽也是扎着手满脸看好戏的戏谑。

庞牧干笑道:“人无完人,先生说的哪里话,莫要妄自菲薄。”

廖无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谁妄自菲薄?

见他反应这么大,晏骄试探着问:“那什么,哥,你真能分清韭菜和蒜苗?”

廖无言:“……”

众人笑闹一回,卫蓝才言归正传道:“我们想着,有天分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还需广撒网多捕鱼。可巧农忙也过了,秋闱还没到,正有闲工夫,倒不如就发出告示去,请周边州县村镇的百姓都来试一试。”

晏骄一听这个倒是来了兴致,“可有什么彩头没有?”

无利不起早,何况这样大热天的,在哪儿写不是写?若没点儿东西引着,外头的人谁爱动弹?

卫蓝笑着指了指任泽,“子澈慷慨,愿出十两白银做赏。”

晏骄懂了,这是要来大禄朝版本的官方征文大赛!

众人齐刷刷看向任泽,纷纷称赞道:“真是大户!”

任泽嗤笑道:“你们倒惯会慷他人之慨。”

说着,他就用手中瓜皮指着眼前一个个道:“你们谁不比我有钱?偏又做出这幅模样。”

他连官身都不是,手头统共也只之前写话本那点底子,还要养着一个县太爷,柴米油盐酱醋茶,够干什么的?

偏这些人,超品国公诰命、三四五六品的侯爷等等,哪怕如今都没实权呢,一年光爵位俸禄就多少?更别提以前打仗那些年攒的家底。

穷文富武,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晏骄笑道:“你是肚里有货,哪天治好了懒病,大笔一挥又是几百两入账,哪里就要叫穷了。”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任师爷显然正想找个突破口。

他看向晏骄,重点批判,“尤其是你,圣人倒是慷慨,许你在职四处游走,国公夫人和六品捕头双饷,名下又恁多田庄地铺,亏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官不与民争利,晏骄名下本是没有商铺的,只是白宁却见不得她那么多法子白放着发霉,几年前就盘了一家酒楼,又买了几个厨子签下死契,专门卖晏骄拿手的凉皮、凉面、卤味、蛋挞等稀罕物。因是独一份儿,背后又有靠山,饶是外面许多人眼红也无济于事,头一年就把本钱赚回来,如今只是纯利润,两人每季度五五开分红,都赚的盆满钵满。

被重点针对的晏骄无奈道:“那之前你们也没问过我不是?”

任泽哼了声。

晏骄就觉得卫蓝的视线也火辣辣的充满鼓励,心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么多人你们单挑我一个薅羊毛……

“要多少?”

卫蓝登时笑开了花,万分温柔和煦道:“不多,先给五十两吧。”

“五十两?!”晏骄直接跳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这还不多?”

须知培安县经济衰退,城里普通百姓买卖一日也不过赚得几十文,若论下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年到头见不到钱的时候多着呢!

真要算下来,城中一个壮劳力一年也不见得能挣十两,卫蓝这厮倒好,白长了一张温柔无害的脸,一张口就是五十两,这是明抢啊!

廖无言还是记仇,当即附和道:“平时你买猪买羊,也没见这样小气。”

晏骄顿时就觉得这个哥不亲了,哀怨道:“那能一样吗?就算我买一群羊,最后也都吃到自己肚子里,现在可是往外扔!”

她穷怕了,就是财迷不行吗?

众人都被她逗乐了,白宁拍着手笑道:“罢了,权当为朋友两肋插刀了,这么着,我也出五十两。”

有她起头,大家也不好只看热闹,纷纷你三十他五十的凑起来,就连后院午睡刚醒的老太太听见动静,问明白之后也觉得有趣,打发人送了六十两来。

“这里安静过了,天儿又热,白待着无趣,若有些好话本子弄来瞧瞧,回头再叫戏班子排几出戏也痛快些。”

话本、说书、戏曲等等,本就是相生相伴的东西,只要一样兴旺起来,其他几样也都跟着热闹了。

只这么一弄,竟就凑了将近七百两之巨,穷惯了的卫县令喜出望外道:“一时半刻却哪里花得完?前三甲一百两足够了,余下的便都封存起来,留着慢慢使。”

众人本不在意这点钱,都是不管,由他去了。

卫蓝就笑,“你们都是在外走惯了的,见多识广,不若也来凑个趣。”、

众人微怔,“凑趣?”

嗯……

憋了许久的雨水终于酣畅淋漓的落下来,先前的燥热憋闷一扫而空,天地间唯余水色茫茫,带着股盛夏少有的透彻凉意。

豆大的雨点掉在地上劈啪作响,没来由带着股狠劲儿,砸的水花直溅。屋檐下原本坚硬的砖石也耐不住它们长年累月的敲打,已经出现了一溜儿浅浅的小坑。

大约是好奇心作祟,小孩子似乎都对玩水玩火有种本能的向往,平安和熙儿开始还闹着要玩水,被两边家长训了一顿,登时蔫儿了,撅着小嘴儿垂头丧气的。

老太太看的心疼,好一通软声安慰,又抬手拍了庞牧和图磬两下,嗔怪道:“你们小时候比他们还皮,这会儿倒抖起来了。”

两个爹冤的想去敲登闻鼓,偏又不敢反驳,别扭的什么似的。

老太太满意了,又一手一个摸着俩小孩儿的脑瓜子道:“也是为你们好,别瞧着之前热,这雨水打在身上不是好耍的,回头着了凉又难受,难不成你们还想吃苦苦的汤药?”

两个小萝卜头拼命摇头,小脸儿都皱巴了。

老太太失笑,叫人拿了两个小板凳,又亲自找了大衣裳给他们穿了,一手搂着一个,“坐着看吧。”

熙儿和平安见并不妨碍看雨,且又舒服,还能凑近了看屋檐下一溜儿鼓起来的大水泡,俱都心满意足,果然手拉手排排坐。

图磬哑然,低声对庞牧道:“老夫人这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招数怪熟的。”

庞牧哼哼道:“得看这棒子打在谁身上。”

不管甜枣给媳妇儿还是儿子,反正棒子基本上都得敲在他身上。

忽听平安仰头问道:“爹,娘呢?”

庞牧过去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手,确认热乎乎的才放下心来,又亲了亲他的掌心,道:“你娘带着白姨他们出去买东西了。”

“买东西!”这话平安听过多次,已经将它跟“好吃的”画了等号,一张小脸儿都放了光。

庞牧轻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下巴,笑道:“小馋猫。”

话音刚落,就见不知怎么混到一起去的宋亮和大河冒雨跑进来,见众人都聚在廊下,便又齐齐憨笑起来。

“晏大人买了两头羊回来,说晚上吃全羊宴,叫我们过来问问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式没有。”

方才廖无言说她买猪买羊不心疼,这会儿还真就去办了。

也不知图磬想到什么,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突然扭过脸去憋笑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面上雨水,又低头看装束:并没什么问题啊。

倒是庞牧瞧出几分,噗嗤笑了声,又干咳一声,转身问老太太,“娘,您想怎么吃?”

“骄骄比咱们有数,且叫她看着弄吧,”老太太干脆道,“省的咱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倒添乱。”

庞牧一琢磨也是,本想叫他们进来喝点姜茶,大河却摇头道:“要再去告诉蓝蓝,蓝蓝不知道。”

老太太素来怜惜他身世坎坷,难得还这样知恩图报忠心耿耿,便笑道:“去吧,说完了告诉他一声,过来吃杯热茶,还有热乎乎的枣糕呢。”

大河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摸着脑袋重重点头,飞也似的去了。

宋亮也告辞,却还是对刚才图磬和庞牧发笑的场景十分在意,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谁知他一回头,图磬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亮给他笑的满头雾水,一时走神,险些栽进路边菜园子里去,登时臊的满脸通红,低着头一缕烟跑了。

“爹,您笑什么呢?”熙儿好奇道。

图磬揉了揉他的脑袋,“才刚他们像不像一对兄弟?”

宋亮这两年给周围的人打的没脾气,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势均力敌的大河,又都没什么心眼儿,简直一见如故,基本上天天凑在一处。

都说人和人在一起久了就会越来越像,如今宋亮看着……可真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憨。

不多时,宋亮独自去回话,“其他人倒罢了,只说叫大人您看着弄,唯独廖先生说原先吃过您做的一道红焖羊排滋味儿不错。还有任先生,说早年在家时曾有幸尝过一回西边人做的肉串,上面洒了许多西边来的香料,很是美味……”

晏骄应了,叫阿苗掀开笼屉,从里头割了一大块掺了猪油和蜂蜜做的红枣糕出来,分别切成均匀的小块,叫人送到各处去。

“哝,这是你的。”晏骄道,又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听听,还说不收弟子,我看你们就是前世的缘分,这嘴巴都是一色的刁钻!

那红枣糕蓬松油亮,浓郁的香气伴着水蒸气瞬间溢满整个厨房,宋亮道了谢,也不怕烫,胡乱吹了几下就咬了一大口,美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呼呼,呼,”他拼命呼了几口气,嘿嘿笑道,“真香。”

白宁满脸敬佩的看着他,“你可真是铁嘴啊。”

她刚才吹了老半天都没敢下口。

宋亮只是笑,三口两口将剩下的吞掉,又挠着头道:“大人,我能再吃一块不?”

以前他总觉得这种甜不拉几的东西都是女人和孩子才会吃的,本还不屑一顾,可谁知后来无意中尝了一回蛋挞……老天爷,之前他究竟都错过了什么!

阿苗笑道:“等会儿可有好吃的。”

宋亮点头,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吃得下吃得下。”

众人哄笑。

吃完了红枣糕,宋亮便乖乖留下卖力气,什么剁羊排、穿肉串等等活计全都给他包揽了。

白宁明面上说来帮忙,可实际上大小姐出身的她基本上啥都不会,许倩张了好几回嘴都没好意思说她添乱……

“骄骄,”白宁诧异的看着那八只被收起来的羊蹄,“这个不拿去丢了吗?”

“这可是好东西!”晏骄道,“记得我之前给你做过的红焖猪脚没?香着呢!”

“猪脚肥嫩,”白宁有些怀疑,“可这统共也没几两肉……”

乍一看就是一层皮,真能吃?还不够费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