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骄笑而不语,“八个蹄儿,咱们可是十多号人呐,到时候只有抢不上的。”

红焖羊蹄、羊排,都烧的嫩嫩的,入口即化,砸吧嘴儿还粘牙。

烤羊肉串要肥瘦相间的,炭火上架起炉子,签子滚几圈儿均匀洒满香料,烤的边缘焦黄,表面滋滋冒油,肥肉透明瘦肉细软,一口下去噗嗤喷出来烫口的油!

羊杂或卤或白切或拌,虽然没有大块大块的厚实肉,但下水另有一番独特风味,劲道着呢!

再来个羊肉炖萝卜,敦实的萝卜都煮烂了,筷子一按就透了,干脆放在碗里用勺子挖着吃,滋补又顺气,美得很。

剃出来的大骨头也不用扔,煮一大锅白汤,香浓的骨髓都浮在上面。汤汁烧的滚滚的下几把面,或是烤点白馍掰碎了,撒点芫荽,切点肉片,货真价实的羊肉面、羊肉泡馍,唏哩呼噜连汤带肉一起吃下去,下雨天出一身汗别提多舒服了。

这顿饭所有人吃得都很尽兴,除了……两个小的。

羊肉到底燥热,夏季吃太容易上火,两个小孩儿都只略喝了几口雪白羊汤,抿了点儿骨髓,然后就抱着碗吃鱼肉蔬菜粥和三鲜笼包去了。

平安素来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好打发得很。倒是熙儿略大些,小家伙初步展现出了自主选择的倾向,还主动要求跟爹妈谈判。

“我是大孩子,”熙儿本能的模仿着父亲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一抹没来得及擦的油脂,一本正经的说,“不上火,还能吃一根肉串。”

晏姨做的饭真的好吃,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抱着羊蹄啃两口。

图磬的视线落到他桌下两条前后晃动的小短腿儿上,明晃晃表示怀疑。

熙儿飞快涨红了脸,抿着嘴儿把腿收回凳子底,据理力争道:“祖父说了,要多吃肉才长得高!”

白宁给他夹了一个小笼包,怜爱道:“乖儿子,等你什么时候能学骑射了再说吧。”

个头儿不大,野心倒不小!

第73章

之前的案子太压抑, 而连绵的雨水又使外出也变得不便, 众人懒得动弹,便都窝在衙门里写话本。

都是第1回 干这个, 最接近的奏折和报告也跟话本差了十万八千里,一群人难免头秃,一连几天就觉得任泽尤其面目可憎。

【任泽:……】

雨天湿热,牛毛细雨并不能凉快多少,晏骄和庞牧就将把地砖擦得锃亮,先往地上铺一层羊毛毡,然后再把凉席放在上面, 一家三口乱没形象的趴在凉席上绞尽脑汁。

“这可给我愁死了,”晏骄咬着笔杆叹道,“银子可真不好赚。”

“真不好赚。”埋头苦“写”的平安听见了,有模有样的跟着叹了一声。

两口子都给他逗乐了, 隔着袜子捏他的小脚丫, “小屁孩儿家家的, 叹什么气?赶明儿成个小老头儿了。”

平安尖着嗓子又叫又笑, 从凉席这头滚到那头, 又用湿漉漉的毛笔尖去抹庞牧的脸,都玩疯了。

平安两岁多了, 与行动能力一起提升的还有模仿的意志力,他见周围的人这几日都纷纷抓了毛笔, 也闹着要。庞牧给他闹得没脾气, 特意请人专门做了一支细的, 让他自己蘸水在地上划拉。

这会儿爹妈一左一右的琢磨着写话本,他就全神贯注的用毛笔蘸水在地上画小鸡,还一本正经的介绍说:“这是鸡爹爹,这是鸡妈妈,那是鸡婆婆、鸡公公、鸡伯伯,这个是我,小鸡……”

晏骄和庞牧被他的童言童语打动,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可感动过后看着那满地大球接小球,觉得要夸奖的话实在有些丧良心。

人活一辈子,天赋这种事不服不行。

大人就不说了,之前熙儿这么大的时候,画东西的笔触虽然稚嫩,但那孩子就是天生会抓取关键特征点,叫人一眼望去就知道想表达啥。

可平安?

庞牧深深地吸了口气,爱怜的摸着自家儿子圆滚滚的脑瓜子,含糊的说了声好,“儿子,以后还是跟着爹练武吧。”

瞧瞧这天生比别家长一截的小身板,瞧瞧这娘胎里带出来的蛮力,妥妥一员虎将,干啥想不开非要去学人画画?那跟廖先生想不开非要挽起裤腿来下田种地有什么分别?

平安傻呵呵乐了一阵,果然爬起来跟着亲爹练姿势。

庞牧对练武素来严谨,哪怕现在只着家常里衣、散着裤腿儿、光着脚,气势也丝毫不弱。

他朝儿子招招手,双腿左右分立,上身缓缓下沉,“要学武,先要把下盘练稳了……”

话音未落,平安就已经原地摇晃几下,咕咚一声仰倒了。

晏骄一愣,继而伏地大笑。

凉席下垫着毛毡,很软,平安自己仰面躺着嘎嘎笑了几声,肥嘟嘟的腰身一扭,已经很利索的爬起来,又过去抱着庞牧的大腿,抬着脸望着他傻乐。

庞牧失笑,将他捞起来放到肩头,满屋子乱窜。

“走咯,飞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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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一点不错,别看平时那些整瓶不满半瓶晃荡的书生一个个大言不惭,什么视金钱如粪土的,事实证明,那都是嫌钱少!

因得了赞助,卫县令难得大手笔了一回,特设奖金三等:头等五十两,次等三十两,三等二十两,余者告示表彰若干。

于是投稿者蜂拥而至,不仅有本县的,还有约莫三成外县人来凑热闹。

转眼到了八月十三,卫蓝、任泽和廖无言三人做裁判,将送上来的书稿一一过目,预备今晚之前就筛一遍出来,明日定出前三甲,也好叫大家能安心过节。

晏骄等人的“大作”也混在里头,基本上一眼就看得出来:

“且不说字,这篇文采斐然,偏有浩然之气,又带着武将特有的杀伐决断,必为雅音所作。”

廖无言笑着将其中一篇传给卫蓝。

大家在一起打了十多年的仗,连脚步声都能分辨的清清楚楚,更何况字?

卫蓝跟着笑了一回,把封皮上糊着的名字揭开来看,果然正是图磬。

那头任泽也看了一篇,“铁画银钩笔走蛇龙,字里行间透着舍我其谁的霸气,公爷偏来这里默写兵法……”

因送进来的书稿质量参差不齐,三人原本还叫苦不迭,只觉伤眼伤脑,如今倒也觉出几分趣味。

“凶案纪实?”卫蓝只觉一双眼皮都跟着狂跳起来,迟疑着翻了两页看后,立刻又合上了,“过于真实,若果然流传出去,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朝廷列为□□。”

任泽挑了挑眉,大大方方塞到自己袖子里,“咱们自己瞧瞧,说不得来日用得上。”

卫蓝怔了怔,略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也就默许了好友假公济私的行径。

“《我与鸽子二三事》?”

“《劝架心得》”

“《火如何烧得更高更亮》……”

卫蓝又硬着头皮念了几篇,心中瞬间将作者和作品对了号,只觉头上冷汗直流。

尤其是后者,若真公布出去,是要在民间培育一批纵火犯吗?

他无奈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任泽正拿着一个小册子看的津津有味,不禁好奇的凑过去一瞧,“《十一只小狼崽》?”

难不成是哪个猎人写的?

真是一根棍子搅下去,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冒出来了。

《十一只小狼崽》很短,统共不过薄薄十来页纸,任泽阅读速度惊人,很快就看完了。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拿在掌心轻轻敲击,表情有些复杂。

卫蓝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也来了兴致,从他手中抽过来后细细品读起来。

《小狼崽》的遣词造句算不上华丽,甚至可以说极其质朴,更没有任何引经据典的地方,仿佛真的就只是在讲十一只小狼崽艰难求生的故事。

“时年大乱,火烧四野……小狼崽们或为父母所弃,或死里逃生……”

卫蓝读着读着就品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下意识看向廖无言,后者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读下去。

故事说的是一场大火烧毁了原本动物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有十一只小狼崽因为种种原因四处流落,后陆续被头狼捡到,并教授本领。

后来有外面的恶狼入侵,头狼带着其余的成年大狼殊死抵抗,死伤惨重……后来小狼崽们长大了,踏着那些大狼们的血浇灌出来的土地,继承着它们的遗志上前厮杀。

最后小狼崽们赢了,可它们没能全身而退,还是有七只狼崽永远的留在原地……

故事讲完了,在场三人也都懂了,那十一只小狼崽其实就是侍卫团,而老狼王则是长眠于镇远府外的庞老将军。

廖无言怔怔的看着外面阴霾的天空,视线有些涣散,似乎在看天上的乌云,又似乎在透过乌云看别的什么。

良久,他轻轻摇了摇扇子,“当推此篇为榜首。”

结果公布后,众人都沉默了,然后下意识看向小五。

这么多年来,好像他永远都是最安静最不起眼的一个。

让所有人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然后随时准备化身为另一个全然陌生的身份……这些都已经成为本能。

他是侍卫团成员,也是最优秀的探子,最成功的隐形人。

而或许正因为他时常转换身份游离在外,反而更加珍视曾经那段最艰难最宝贵的岁月,也拥有无比细腻的内心。

小五愣了下,显然有些意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庞牧抬手重重捏了捏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五随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家都在写,我也……胡乱凑个热闹。”

顿了顿又道:“卫大人,这个就撤了吧,想来也没人会看。”

他知道自己没读过多少书,腹内文采有限,本也没想到会一举夺魁。

卫蓝摇摇头,“堆砌辞藻容易,以情动人者难,这是大家伙儿一起推出来的榜首,名正言顺。”

小五抿了抿嘴,嘴角止不住的上翘,双眼亮闪闪的点了点头,“好。”

“你小子!”齐远作势上前勒他的脖子,一开口却带了点鼻音,“不声不响干了这样的大事!”

小四、小六和小八也都大笑着扑过来,争先恐后的往他背上跳,小五被压得连连踉跄,眼中温和的笑意渐浓。

正如卫蓝所说,以情动人者难,晏骄看着他们闹,鼻腔也跟着泛酸。

没想到平时最不声不响的小五,腔子里却藏着这样一颗温柔细腻的心。

排名前二十的故事都得到了刊刻印刷的机会,不过在这之前,都要在城内外的几处布告栏内公示三日,以显示公平正义。

《十一只小狼》的反响是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强烈。

原本百姓们一听这个名字,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搞不懂想讲个什么故事,结果听人念完之后:

“他娘的,奇了怪了,老子到死都想不到竟然会为了几只狼崽子掉泪?”

“虽说是狼,可也太戳心窝子!”

“禽兽尚有如此义气,更何况人?”

“唉,也不知是不是老了就爱多想,总觉得跟回到了前些年打仗的时候似的……”

遥想当年,国家危难,多少男儿争先恐后奔赴前线,老的打没了小的上,十不存一马革裹尸,岂不就恰恰像极了这十一只小狼崽?

小五连着几天都爱往街上跑,他什么都不干,就是去说书人最多的地方坐着安安静静的听,听说书人的感慨,听百姓们的唏嘘,回忆那些回不去的岁月,然后就觉得空落落的心里重新被一点点填满。

不管是死去的狼崽还是狼王、大狼,都不该被遗忘。

转眼到了第三天傍晚,众人正闹着让得了奖金的小五请客时,有人跑来衙门告状,说得第二名的那个话本是旁人窃取的他的。

第74章

听到这个消息后, 晏骄心中顿时冒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熟悉的是他们这群人实在是劳碌命,偏又爱管闲事, 不管走到哪儿都清闲不了多久;

陌生的是……

“说起来, 这还是咱们接手的第一起不牵扯身体伤害的案子吧?”齐远摸着下巴道。

晏骄立刻就明白了那陌生的感觉源自何处:

见的死人多了, 冷不丁冒出来个活人打官司, 还真有些不适应。

因原被告都没有性命之忧, 晏骄等人当即决定退居二线,暂且窝在隔壁小厅静观其变,听候卫县令差遣。

原告二十来岁年纪,十分清瘦,穿一件略泛白的棋盘格蓝袍子,头戴同色逍遥巾,进门之后便郑重朝卫蓝拜下,口称大人。

卫蓝私下颇好研究相数, 如今已略通皮毛, 见他倒也有几分书生气, 只唇薄下压、眉眼略窄,平添几分阴沉, 心中先就对此人性格有了大致猜测。

“下跪何人,有何冤屈?”

那人做了个揖, 神色激动道:“学生吕楠, 那告示上的《侠客记》本是学生所作, 然而昨日却见署名成了方正, 学生要告他剽窃之罪。”

《侠客记》讲的是书生赴京赶考途中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野道士, 因好心给了对方一口饭吃,对方便一路护送他到京城。后来书生科举失利又阴差阳错看破红尘,两人一起云游四海斩妖除魔的故事。

这个话本一举打破了当下书生必遇佳人、远游必有风流的套路,书生十分狼狈无用却又常在关键时刻有惊人之举,且后面斩妖除魔的故事也颇有新意,往往超出人们的预料,所以呼声很高。

而偏偏就是这本希望之星卷入了剽窃风波。

历来读书人对自己的印记十分看重,哪怕别人创造出来的新字体,在还没完全独立流行开之前,想要写也要先经过对方的允许。简而言之:你可以没有本事,但不能没有风骨,毕竟本事可以慢慢学,但骨子里歪了,那就真没救了。

所以吕楠告的这一状不可谓不重。

如果告成,那方正必将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

如果告不成,吕楠本人则会因诬告学子而施以重刑,这辈子也毁了。

卫蓝问道:“既然是昨日所见,为何今日才告?”

吕楠答道:“学生与那方正乃是旧相识,现如今,现如今学生便与其他几人一并居住在他家中。学生本不愿相信,故而昨日先去找了方正对峙,又要求他立刻秉明大人,及时纠正,谁知方正非但不承认,反而倒打一耙,说是学生胡言乱语,意图毁坏他的名声。学生无法,这才来了衙门。”

隔壁的晏骄等人听见之后都是疑惑,“他嘴里的方正是谁,怎么听着好像收容了许多人似的?”

“培安县大面上不成,却也有几户殷实人家,”廖无言摇着扇子不紧不慢道,“东街口有个方家,听说也有三二千两的身家,家中大小素来皆是乐善好施。”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义不明的笑了笑,“又信佛,每年都捐个几百两香油钱,乃是本地上数的财主。”

众人都是了然:

经历了泥塑佛像的案件后,整个大禄朝的寺院庙宇都受到了空前冲击,许多本就经营不善的小庵小庙纷纷关门,大规模的也是收益锐减、门可罗雀。那些原本出手大方的大善人大财主早年有多么痛快,现在就有多么恶心,别说继续捐香油钱了,只怕改了信仰的也比比皆是。

庞牧嗯了声,“很熟悉的做派。”

晏骄点头,“典型的土财主风格。”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想起来曾经赵大善人的事。

所以说职业病真是可怕,见多了社会阴暗面后,他们很多时候都会本能地从最龌龊的角度切入,感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逐年锐减……

廖无言又慢悠悠道:“方正在本地略有薄名,因出手大方且极擅交际,友人众多。他时常做东举办文会,又把投缘的外地朋友留在自家居住,时时讨教,想来吕楠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廖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许倩难掩好奇道。

廖无言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瞬间卫蓝和任泽同时附体,“闲时听来的。”

若非出于多年来对他的尊重,大家当场翻白眼的心都有了:你咋那么会听?听了咋就能记住?

外面大堂上,吕楠也已简单的把自己和方正的关系说了,果然与廖无言讲的一样。

“你可知覆水难收?”卫蓝问道,显然是在向吕楠做最后的确认和提醒。

吕楠重重点头,“学生知道。”

卫蓝又问:“那你可有证据?”

“学生有!”吕楠飞快的从怀中掏出一沓书稿,双手呈上,“这是《侠客记》的头两遍稿子,学生三月间就写了的。”

卫蓝示意下面的人将书稿呈上,略一翻看便微微蹙眉。

纸张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青竹纸,任何一家书铺和贩卖文房用具的店面都能买到。这种纸纸质坚韧又够便宜,往往五六十文就能买一刀,常作寒门学子习作之用,根本无法作为什么独特的物证。

至于字迹,从三月至今也不过五个月,纸张和墨迹发旧有限,并不能精确地判断写作时间。

退一万步说,这只是吕楠一面之词,谁又能保证方正在这之前没有写过呢?

见卫蓝久久不语,吕楠已经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出声喊道:“大人,求大人为学生做主啊!”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卫蓝将书稿放在手边,先压平了他的情绪再耐心解释道,“办案讲求人证物证俱在,且铁证如山无可辩驳,仅凭这一沓书稿就要本官判方正剽窃之罪,实在是难。”

吕楠一张脸涨的血红,才要说话,却见卫蓝将惊堂木一拍,随手取了一支令箭交给下头的人,“你速速去传本案被告方正过堂对峙。”

那人抱拳领命,带了两个捕快去了。

吕楠闻言讪讪闭了嘴,略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膝盖。

卫蓝倒也不干晾着他,又详细问了他和方正的求学经历,得知两人年纪相仿,但家境却如云泥之别,且方正已经中了秀才,而吕楠却依旧是白身,所以见官还需下跪。

晏骄等人在隔壁细细听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猜测。

“别是讹人吧?”齐远低声道,“这吕楠家里又穷,至今又一事无成,还寄人篱下,天长日久的,很容易想不开啊。”

这种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许倩立刻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大人说过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人模狗样的事儿多着呢,谁知道一层肚皮后头隔着的心是红是黑?多的是人无利不起早,没准儿还是那方正养了一群替他捉刀的人!只不过这回条件没谈拢,所以就鱼死网破了呗。”

齐远失笑,“那大人还说过大胆推测小心求证呢,我不过说了几句,你倒巴巴丢出一车篓子来。”

许倩哼哼几声,“你不能看人家穷就瞧不起人啊,天下多得是人穷志不穷的呢。”

齐远自知失言,也不过多分辨,忙将自己的热茶倒了一杯,双手捧过去,“是我胡说八道,姑娘息怒,谁敢跟我比穷啊!”

在座诸人谁不是泥坑里爬出来的不成?

他这么想着,没留神竟也真就说出口了,现场先是一静,继而众人的视线便默契的集中到了廖无言和图磬身上。

廖无言和图磬:“……”

祖上有钱怪我们咯?

众人:“……这该死的有钱人!”

大家低声笑闹一阵,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忙收了话头,齐齐趴在格子窗纸后面朝外看去。

齐远起身急了些,不小心踩到了谁的脚,一抬头就见许倩龇牙咧嘴的,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抬拳便打:好啊,说不过我,这会儿改暗地里下黑手了?

齐远想解释又怕闹出动静,忙将她的小细胳膊捏在手中,又单手做了个告饶的动作,往嘴巴上横着划了一下,无声做着口型道:姑奶奶饶命!

许倩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巴,可露出来的眼睛里还是沁了笑意。

齐远松了口气,朝窗子指了指,两人这才蹑手蹑脚的趴过去看,然后就觉得后脑勺火辣辣的。

谁,谁在暗中窥视?!

旁边晏骄和庞牧带头做鬼脸,小六在齐远身后做了个杀鸡抹脖的动作:

呸,这对光天化日眉来眼去的狗男女!

外面公堂上又多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打扮可比吕楠讲究的多了,而且眉目舒朗举止大方,且不说腔子里的心脏到底啥色,反正肯定过的挺顺风顺水的,跟一旁苦大仇深的吕楠简直对比鲜明。

“大人,”他并未下跪,只是站直了朝卫蓝一揖到地,大大方方道,“学生方正,见过卫大人。”

律法规定,秀才即可见官不跪。

卫蓝嗯了声,“你可知本官传你来何事?”

方正点点头,居高临下的看向满脸激动的吕楠,正色道:“回大人的话,这吕楠乃是一派胡言!”

“你撒谎!”吕楠的情绪一直不算平静,这句话更像是直接捅了马蜂窝。

他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脸上涨的猪肝一样紫红,右手哆哆嗦嗦的指着方正喝道,“三月里我同你说起这个本子,你说不错,要我誊写了,找识字的丫头念给老夫人听!我那般信你,可你竟然将这本子据为己有,还敢在大人面前颠倒黑白!”

方正冷哼一声,似乎对他的指责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上前一步朗声道:“大人,学生要告吕楠欺诈之罪!”

第75章

方正上前一步, 从容的神色中又带着几分痛心疾首,“大人, 学生两年前与吕楠相识,因爱他才学, 怜他家境贫苦, 念在都是读书人的份上, 特邀请他来家中同住, 就连他的寡母也一并接了来,在寒舍做些缝补的轻省活计。”

堂上众人一听, 下意识看向吕楠,都没想到他竟然是拖家带口寄人篱下的情况。

方正略平复了下呼吸,又道:“吕楠性格孤僻,不大爱与人来往,与同住的其他几名学子关系也很尴尬, 甚至数次发生争执,都是学生居中调和,又加以抚慰。”

“其实学生做这些本不求什么回报, 可一腔热血总不能被当做驴肝肺,到头来反落得个出力不讨好的下场吧?”

说到激动处, 方正也不禁微微涨红了脸,额头青筋一条一条的露出来, 显然怒极。

“你, 你颠倒黑白!”吕楠似被戳中痛处, 眼神慌乱的看向四周, 待发现众人眼中不自觉带了谴责和怜悯之后,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

“我虽穷可志不穷!每日衣食住行所需所耗都是清清楚楚记了账的,我也曾多次向方家老少保证过,待来日出人头地,必然十倍偿还!”

“吕兄,你又是何必?”方正叹了口气,无奈道,“住在我家的也不止你一个,若我贪图那些,一早也就不做这样的打算了。”

吕楠紧了紧牙冠,倒是没反驳,只是继续坚持道:“一码归一码,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说到做到!”

他深深地看了方正一眼,又怒道:“可你既然不缺银子,就不该如此欺我辱我!”

第二名的奖金足足有三十两,只要他能拿到银子,不仅可以从方家搬出去,结束眼下寄人篱下的日子,甚至还能租一间小小的屋子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