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干燥的热炕头不好吗?

有两个下头的侍卫贪稀罕,傻乎乎的上街逛了两天,结果转头就把手给冻了,肿的跟菜窖里的蔫儿菜似的,就此歇了心思。

“太冤了!”其中一个一边疯狂挠着一边欲哭无泪道,“我年年跟着主子去东北,大雪围城二三尺厚,滴水成冰,外头尿尿没提上裤子都能给冻在地上!就那么着我也没冻过!”

谁成想呢,偏来了江南了,一年到头恨不得连个冰碴子都不见的地儿,他就把手给冻了,回去之后哪儿还有脸面对同僚?

冯大夫嗤笑着开了药方,直接甩到脸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抱着棉被窝在火炕上吃冻牙的甜品,听晏大人说叫什么“缤纷水果罐头”的。罐头具体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不过没想到各色水果加蜂蜜、砂糖煮过之后放凉了再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特别适合火炕的样子。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总算老天开眼,竟然下了点小雪。

田夫人就笑,“到底是你们有福气,看来老天爷也心疼你们一片孝心,巴巴儿的赶了来,这不,凑趣儿的来了。”

临泉也是唏嘘,语气难免有些酸溜溜的,“我上次在这儿见雪还是四年前,你们一来就有了。”

晏骄毫不留情的回敬道:“那是你人品不行。”

众人哄笑,纷纷表示这条评语过于精准了。

不管怎么说,过年总要下点雪才够味儿,不然心里空落落的,跟缺了一块似的。

钟维就在后面抱着手炉哼哼,很有点屈辱的道:“大过年的,还不让点菜吗?”

大家就都笑,非常恭顺的道:“您点您点,过年嘛,都听您的。”

钟维哼哼两声,虽然竭力想要做出不屈不挠的高傲模样,但实在耐不住馋,张口就报了一大串菜名。

天可怜见的,他前头几十年刀光剑影都熬过来了,没成想临了临了的,竟连口喜欢的饭菜都得求人……

这些菜品都有专门的厨子准备,倒也没什么,偏晏骄技痒,提前老些天就预备了年夜饭,这会儿准备工作都弄好了,只等开火。

南方毕竟远离主战场,又是鱼米之乡,经济发达,恢复起来也快。单说牛肉吧,北方民间还是时有时无,供应不稳,可萍州这边已经有固定的牛肉铺子了。

之前晏骄得知消息后兴奋地了不得,脑子里信息爆炸似的窜出来无数牛肉菜肴,可最后统统都给她否了。

既然是过年,就要搞大场面,那些精细菜且放到平常日子慢慢做吧。

昨儿一大早,屠户那边就现宰杀了一头活牛送来,要多鲜嫩有多鲜嫩。

牛的体型毕竟太大,完整的烤看着是壮观了,其实并不能最大程度的将牛肉的美味发挥出来。晏骄就提前带人砍成合适大小,分别腌制,这会儿都将近一天了,十分入味。

至于那些牛杂什么的,煎炒烹炸卤煮涮,怎么不香?

铁盘、木架,甚至是光滑的卵石都烧的热热的,挨挨挤挤摆满了一溜儿走廊,甚是壮观,钟维和田夫人都看呆了。

稍后火起来,肥嫩的牛肉慢慢变色,尤其是那边缘的部分渐渐变得焦黄金灿灿,大颗大颗的油脂滴落,在柴火煤炭间扑簌簌的爆裂开来,浓郁的味道香飘万里……

牛骨头也没浪费了,全都加了冯大夫开的药材包一并丢到大锅里熬煮,清汤慢慢变成浓白,汁水裹挟着滑嫩的骨髓上下翻滚,香煞个人。

钟老头儿开心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又有点被晃点的不满,“你们都有准备了还叫我点菜?”

这不欺负人嘛!

第93章

“我还是第一次在南方过年。”庞牧看着天空中飞舞的雪花, 百感交集道。

曾经大家无数次对着西北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咒骂, 现在回想起来, 竟也有了几分不舍的追忆。

“我也是。”晏骄跟他并肩而立, 伸手接了一片六角雪花仔细端详片刻后笑道,“廖先生观天还真有一手。”。

从初来大禄的茫然不安, 到现在的坚定泰然,中间经历了太多事情,精彩程度超过前面二十多年人生的总和。

不过, 南方下这么大的雪不太科学吧?

今天是大年三十, 萍州城里四处张灯结彩, 纷扬的大雪中大红的灯笼映着在人们喜气洋洋的脸上, 叫人心里不自觉透出暖意。

大约是五六天前吧,廖无言忽然在饭桌上宣布,经过他连续数日的夜观星象, 断定不日将有大雪。

当时大部分人都是半信半疑, 因为根据晏骄体感推测,那会儿的气温应该还在零上八度左右, 根本不可能成雪。

结果当天下午开始就突然降温,次日阿苗更在屋外的小池塘里发现了冰碴, 惊讶的不得了, 大呼小叫的喊了满院子人来看。

等到了腊月二十九,下雪了。

时隔六年的冬雪, 令廖先生再次成功捍卫了自己半仙儿的尊严。

私塾里的孩子们放了假, 临时兼任教书先生的临泉也没闲着, 被钟维打发着带晏骄他们四处逛去。

田夫人叮嘱道:“别忘了回来吃年夜饭,要守岁的。”

临泉乖乖哎了声。

其实他挺怕冷的,本懒得出门,可这份不情愿在维持乖徒弟人设面前显然不堪一击。

晏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三条街,终于在庞牧强烈的好奇眼神中幽幽叹道:“我怀疑他人格分裂。”

庞牧:“什么裂?”

平安也仰着脑袋满面疑惑的问道:“什么裂?”

晏骄顺手揉了揉他的小脸儿,“这是个深奥的问题,你现在还听不懂。”

她又看了看酷似移动草垛般衣着臃肿的临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本正经的跟庞牧分析道:“就是这儿异于常人的一种表现。”

庞牧一挑眉,“单论才情和品性,他确实异于常人,不过我总觉得你还有话没说完。”

听着也不像什么好词儿。

晏骄丢了个你懂我的眼神过去,小声道:“你看呐,他平时在外面勾三搭四多带劲呐,谁能想到还是一干师长眼中的乖宝宝?一位资深嫖客教书育人什么的,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可怕吗?”

庞牧还没说话,前面的草垛就停下了,扭过脸,面无表情道:“我听见了。”

晏骄才要开口,右手边的桥上就跑下来一个满面风霜的男人,老远就冲着临泉喊道:“先生,先生留步!”

单看容貌和微微弯曲的脊背,来人似乎至少五十多岁了,可再看手脚、听声音,却又觉得可能才三十岁上下。

他那浆洗地几乎看不出本色的衣裳上至少有大大小小七、八个补丁,伸出来的双手也满是裂口、冻疮,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非常干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连指甲缝里都瞧不见半点污垢。

原本要上前拦人的齐远朝后一摆手,微微摇了摇头,决定静观其变。

说实在的,方才没看清来人时,大家第一反应都是临泉又在哪儿惹了桃花债,如今被债主打上门来了……

那人一路小跑到了临泉跟前,先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同样打着补丁的干瘪的钱袋,“先生,去年您借我的三两银子,如今总算凑齐了。”

临泉的手还缩在暖袖里,“哦,是老李啊,令爱可好了?”

老李闻言不禁露出一点喜色,用力点头,“托先生的福,好了,都好了。”

说罢,又惭愧道:“当时说好了半年就还的,实在是,实在是……”

临泉这才接过钱袋,将里面的一小堆碎银粒倒在掌心里,“即便你半年想还,我也不在这里。”

他又随手捡了一粒碎银丢回去,“小姑娘体弱,莫要疏忽了,还需要生调养才是,哝,这是压岁钱。”

老李本能的接了,略一掂,约莫能有四五分银子,不由十分惶恐,惭愧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哪里能要。”

临泉懒洋洋道:“我给杏儿的,与你何干?”

说着,也不理老李,径自擦着他的肩膀过去了。

晏骄来了兴致,紧走几步赶上草垛问道:“哇,你那么穷,竟然也借钱给人?他是谁呀?”

临泉是真的对外物不在意,名下一穷二白没有任何私产不说,书画双绝的本事也只有在他想攒钱四处游荡时才会凸显作用,所以名扬天下的临清先生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穷鬼一个。

“不知道,”临泉漫不经心道,“萍州城的百姓,一个叫杏儿的小姑娘的爹吧。”

随后赶上来的庞牧和晏骄一同诧异道:“不认识你还借人钱?万一是骗子呢?”

“银子在我手里也没什么用,”临泉懒懒散散的走着,压根儿没有当导游的觉悟,半句对周边景物的讲解也没有,“随他去好了。”

众人齐齐沉默。

良久,齐远和晏骄异口同声道:“借钱!”

临泉头也不回的丢出来两个字,“滚蛋!”

新年的庆贺方式因地而异,像都城望燕台就是烟火和庙会,边城镇远府则是祭祀和军歌,而萍州则是舞狮和河灯。

萍州的河流一年到头就没几天结冰的,这两天的雪势头固然惊人,但也只是中看不中用,落地没一会儿就化成水,再给往来行人一踩,弄的地上满是湿漉漉的黑泥。至于河中,也只是边缘部分略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冰碴,哗啦啦的流水声依旧不停歇,而萍州城的百姓们便会在大年三十当日放河灯,祈求来年的好运。

临泉好像终于记起来自己是个导游,当即很不耐烦的朝乌泱泱的人群一指,“河,放灯。”

钟维和田夫人本来就不大爱凑热闹,且年纪也大了,就跟岳夫人一同留在家中。

庞牧跟卖灯人多要了些,写了自家人之后,略想了想,也替圣人求了一回。

相较之下,晏骄的工作量就很大了。

好像每当遇到类似祈福的场景时,晏骄都是最忙的一个。

从亲朋好友到太后,还有关系好的同僚、上官,她简直恨不得把所有不是仇人的名字都塞进去。

而每当这个时候,大家看她的眼神也格外柔和。

对生活顺遂,暂时无所求的人而言,放河灯不过凑热闹罢了,但对那些正处于困境中的人来说,丝毫不亚于救命稻草。

晏骄环顾四周,毫不意外的发现了几张充满虔诚,甚至是焦灼和绝望的脸。

尽人事听天命,当人力已经无法再做更多时,将希望寄托在一切虚无缥缈的事物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哎,骄骄,你看那边。”白宁忽然凑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神游天外的晏骄。

晏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距离这边约莫一丈开外的河边上正有两个少女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因周围人声嘈杂,她们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可单看神色也知必然不是小事。

晏骄瞬间明白了白宁在意的地方:

大年夜一起出门的以家人居多,假如真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祈祷的话,也多由长辈代劳。

簪钗耳坠、项圈手镯一样不缺,衣裳料子也是今年流行的颜色和缠枝莲花纹样,从穿衣打扮来看,眼前这两个容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小姑娘应该都出自殷实之家。

要知道逢年过节也是各路罪犯猖狂的时候,正常人家都不会允许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单独外出,可现在她们却不带随从就挤在人堆儿里祈祷,这就有点奇怪了。

“她们提到了阿软,好像是病了。”一直未发一言的图磬忽然道。

“朋友?”晏骄从不怀疑他的耳力。

“大约是吧。”白宁道。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交际有限,生活中除了家人就是同龄好友,值得她们在大年夜还挂心的,恐怕也就那么几个人。

“有人来了。”庞牧抱着平安过来道,顺便还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时,正见几个青壮汉子从人群中挤过来。他们穿着两种款式的衣服,明显来自两家。

来人一路走来都伸着脖子四处看,不多时,就有一个人发现了河边两个小姑娘的踪迹,然后拼命朝同伴打了手势。

原本分散在人群中的家丁们迅速朝河边聚拢过去,不多时就来到两个女孩儿身后。

见她们完好无损,家丁们先松了口气,可等打头的两个看到下面河灯里写的字样之后,登时脸色大变,竟顾不得会落入水中的危险,猛地扑过去将河灯捞起来丢到地上踩碎了。

两个姑娘不由大怒,谁知朝他们高声喊了几句眼泪就下来了,引得周围百姓纷纷侧目。

两边为首的家丁也怕出事,当即招呼人护住自家小姐,迅速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若说一开始白宁只是喊晏骄看稀罕,那么现在大家就真的起了好奇心。

两个家境良好的小姑娘为何会在大年夜偷跑出来,又是为什么要替人偷偷祈福,那个叫阿软的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家丁看到这个名字便神色大变?

主人公已经离去,自家的河灯也放完了,没有继续留在这里跟人挤的必要,晏骄一行人沿着原路退了出来。

雪还在下着,落入河水中的来不及庆贺就被卷走,而屋顶、树梢、道路已染成白色,无数灯笼随风晃动,在雪地里晕开一片片的红,看上去既喜庆又诡异。

“公爷,河灯。”小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而复返,手中还举着一盏被人踩得稀巴烂的河灯。

庞牧拿在手中翻看两下,从掰开的骨架中取出一张沾了黑色雪水的纸条。

上面的墨迹已经化开,可仍能依稀分辨出“何阮”的字样。

原来是“阿阮”,而非“阿软”。

“萍州城内有姓何的大户人家吗?”庞牧下意识看向临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两个小姑娘家世不差,想必往来的也是同类人。

既然打听本地情况,自然要问一个对此地最熟悉的人。

然而临泉果断摇头,“不知道。”

庞牧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厮连借钱人的身份都懒得打听,城中大户人家什么的,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沉默良久,纷纷对其怒目而视,“要你还有何用!”

第94章

一群人兴冲冲回到钟家时, 三位老人还吃了一惊,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田夫人瞧了瞧墙角的铜壶滴漏, 提醒说:“再过半个时辰就是舞狮了, 我们还准备出去瞧瞧热闹哩,你们怎么反倒提前回来了?”

倒是钟维往他们脸上一扫, 了然道:“有案子了?”

庞牧停下拍打雪花的动作,笑道:“到底瞒不过您。”

晏骄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他们可还一个字都没说呢。

钟维哼了声, 圆润的肚子也跟着微微抖了下, “你们还嫩着呢。”

他也不说到底, 卖完关子就重新低下头去,眉梢眼角都带着点儿风水轮流转的雀跃。

廖无言摇头失笑, 对晏骄道:“问不出来的。”

过去几天老头儿被大家拘束狠了, 怪委屈的,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炫耀的机会, 怎么可能轻易开口?

倒是岳夫人盯着他们看了会儿,点点头,“是不大一样了。”

这群孩子前些日子虽然也是嘻嘻哈哈的,可总觉得缺点儿什么,一旦闲下来就开始两眼放空, 好像不知该如何打发闲暇。

可现在, 瞧着一个个脸上都泛了光。

晏骄下意识抬手摸脸, “真这么明显啊?”

岳夫人笑着点头, “是呢。”

晏骄砸吧下嘴, “天生劳碌命。”

累的时候确实累,可也是真充实,什么额外的事儿都不用考虑,只管埋头一个劲儿往前冲就好。反倒是眼下这种没有压力,类似混吃等死的日子,没着没落的,令他们没来由的焦躁不安。

这么说或许对受害人有点不太公平,听起来也过于变态,但……哪怕眼前摆着的是人家的私事呢,他们也已经克制不住地想要偷偷调查一番了。

侍卫团主动请缨出去调查“何阮”和另外两个小姑娘的身份,其余人也没闲着,直接就着雪地划拉起来,将几种比较常见的可能情况一一罗列。

夜色渐浓,街上的行人却越发多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了火药味,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远远近近响个不停,伴着大人孩子响亮的欢笑声、奔跑声、舞龙舞狮的敲锣打鼓声汇成一道无形的洪流灌入耳中。

漆黑的夜幕中不时有五彩斑斓的光亮划过,在半空中稍作停顿,然后骤然炸裂,将墨汁般浓烈的黑夜照的纤毫毕现。那些硕大的光的花朵稍纵即逝,犹如流星般光辉灿烂。

众人不自觉停下手中的细竹棍,仰脸朝天望去,随着花开花谢惊呼连连。

年龄的增长总是伴随着诸多悲欢离合,大人们看烟花时,脑子总会无端浮现出许多曾经以为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而孩子们的世界永远纯净。他们只是纯粹的惊叹于烟花那令人窒息的美丽,然后手拉手在雪地里蹦着跳着,欢呼着。

庞牧和图磬将白日里采买的烟花爆竹都抱了出来,满满当当一院子,平安和熙儿早已忍耐不住,扯着嗓子喊着让放。

两个当爹的便将他们抱在怀中,将一根长长的香放入稚嫩的掌心,捏着孩子的小手飞快的点一下,然后在引线嗤啦啦燃烧的瞬间跑远了。

“轰!”

“砰!”

“啪啪!”

于是欢声笑语也从这座院落中诞生,潮水般肆意流淌。

钟维已经许多年没跟这么多人一起过年,胖乎乎的脸上都泛着笑意,忽然觉得吃素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又拿出一大堆红包挨着发放。

“娘!”平安尖叫着跑过来,小炮弹似的撞到晏骄怀里,擎着一张兴奋到发红的小脸儿喊道,“您看见了吗?我放花,这么大这么大的花,轰隆就开了!”

他努力张开两条短胳膊,尽可能大的比划了一个圆,叽叽喳喳的说着,犹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黑黢黢的眼睛亮闪闪的透着愉悦。

晏骄笑着亲了他一口,“真棒!”

临泉在那边叫了他一声,娘儿俩闻声回头,就见临泉手里捧着一个约莫一掌高的迷你小雪人。雪人鼻尖还用红纸卷了个筒做鼻子,瞧着怪好玩的。

“堆雪人!”熙儿激动地朝着平安招手。

平安撒欢似的冲过去,留下欲言又止的晏骄。

临泉给她看得浑身发毛,“你这什么眼神?”

晏骄比划着他手中的雪人,嗤之以鼻,“你那充其量是个雪婴儿吧?”

临泉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脸就来气,再回想下记忆中曾在北地见过的一人多高的巨大雪人,心中忽然涌现出淡淡的羞耻,于是抬手就把雪婴儿砸了过来。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晏骄瞬间感受到一股冰水顺着脖子肆意奔流,她嗷的叫了一嗓子,然后……

一刻钟后,晏捕头将临清先生按在雪地里反复摩擦。

侍卫团回来时,齐远这个侍卫头子稍稍落后,正跟许倩娇俏地打着雪仗,嘈杂的背景中清晰的传来两人“哎呀”“呦嘿”的甜腻喊声,前面的数字四人面容扭曲,步子越来越大,步频也越来越快,显然都想尽快摆脱后面那对狗男女。

回到院子后的齐远和许倩本能的收敛许多,四人齐齐松了口气,开始汇报结果。

“未出阁的姑娘娇贵,尤其是富贵人家就更讲究了,”小八说,“名字不方便问,只好从年纪入手。”

放河灯的两个小姑娘瞧着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想来那位何阮姑娘也大不到哪儿去。

萍州城原本是由几个村落发展起来的,其中就有一个何家村,姓何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宅院位于城内,且财力比较雄厚的一共有三家,其中两家都有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儿。

小六抢道:“既然是祈福,想来那位何阮姑娘最近出了什么事,我们大略打听了下,倒是弯月桥东甜水巷的何家有个十三岁的女儿,好像上月开始频频请医问药,本月也曾有大夫出入。”

小四略一勾唇角,露出两个小酒窝,“年根儿底下出了这样的事,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少不得探望,何家人只说是偶然风寒,可渐渐地就有人开始生疑,说若只是风寒的话,这时候也未免太长了些,而且自打那位何姑娘病后,竟无人能见她的面。”

临过年,亲朋好友之间走动多,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既然听说有病人,总会有人近前探望的,怎可能一个人都不见?

小五寡言,小八沉稳不爱出风头,见小四和小六干劲满满,倒也不跟他们争抢。

因此小四一说完,小六就又神神秘秘的接上了,“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话,好像是曾有人无意中看见他家下人倒的药渣子,说那根本不是治风寒的方子,倒像是孕期女子补养的。”

孕期女子补养?

晏骄一愣,突然有些尴尬,“你的意思是,极有可能那位何阮姑娘根本不是生病,而是未婚先孕,何家人觉得失了颜面,所以封锁消息。奈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外头还有渐渐传出来,而何阮的两个小姐妹的家人肯定也听说了,也必然告诫过女儿。

但那两个小姑娘年纪太小了,家里人肯定不可能把这种事情说透,所以那两人产生误会,便偷偷出来放河灯祈福。”

这个年代的女孩子未婚先孕什么的,绝对是普通人家难以接受的丑闻。

众人恍然大悟,白宁一拍巴掌,“这么说的话,那些家丁在看到何阮的名字后那样失态也说得通了。”

那两个小姑娘的父母在听到风声后,肯定担心自家女儿也被卷进去,偏又无法明说,只好嘱咐下头的人。

说到这里,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么说来,还真是人家的私密事了……

本来还打算大干一场的,结果冷不丁搞到个人家庭私事上去,一群人顿时尴尬的不要不要的。

见刚还干劲满满的几个人瞬间成了霜打茄子,廖无言啼笑皆非道:“既然没有案子,也是好事,大过年的,且盼些好的吧。”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笑了。

也是,什么时候他们这些人真的可以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了,什么时候也就天下太平了。

想明白之后,众人纷纷重打精神,认真过起年来,晏骄和庞牧甚至还主动带领大家讨论起来,假如有朝一日真的退休了该做些什么好。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还是开饭馆最靠谱。

然而老天似乎格外喜欢耍弄人,你想要的时候它不给,决定放弃时,它又猛地丢出来一个雷。

初二一大早,新年氛围正浓的萍州城突然就炸了。

“棺生子,棺生子啊!”

一道凄厉的声音骤然划破清晨寂静的天空,将无数人从美梦中惊醒。

晏骄被吵醒时根本没听清外面喊得什么,只是觉得吵得厉害,忙叫人去打听,结果不一会儿许倩就白着脸跑了回来。

“大人,那位何姑娘死了!”

“谁?”晏骄没睡够时脑子转的比较慢,一时间竟没把她口中那位何姑娘对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