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一步行了一礼,恭敬道:“晚辈并非故意打扰,只是遭人暗算才坠入这地下幽谷,还望前辈见谅。”

老者面上蓦然浮现一抹迥异的神色,问道:“暗算你的可是苏家的人?”

苏波闻言迟疑,也不知这老者与苏家是敌是友,倘若自己答错难保不会引起此人杀意。

老者等了一瞬不耐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做什么犹犹豫豫?难不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苏波只好把心一横道:“正如前辈所言,暗算晚辈的乃是苏家少庄主。”

老者眼中精光毕露,冷哼一声道:“苏家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尽出些暗算别人的宵小之辈!”言罢也不再理会他二人,转身朝树林的另一方向走去。

苏波听他此言似是与苏家素有仇怨,难道……他也是被苏家的人暗算至此?她连忙追上去:“前辈请留步!”

她连唤了几声前面的人都全无反应,待她唤到第四声时,那老者突然回头,眼中杀意毕现,二话不说就一掌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苏波本想避开,最后还是周身运功,纵身跃起当空接了他第二掌。这一掌不比前一掌,她接完只觉得全身都在震痛,身体亦凌空飞起狠狠撞到后方的树干上。

她心中想的是:避得了这一掌,未必避得了第二掌,不如索性接了这一掌,或许可以打消此人骤起的杀意。

嘴角渗出血丝,她挣扎着依靠树干站起来。

那老者此时面上也现出讶色:“你还当真是不怕死,不过能承受住老夫这全力一击的,普天之下恐怕也没有几人。女娃,你究竟是何人?师承何处?”

苏波勉力道:“晚辈名叫苏波,是慕容山庄九少的贴身侍卫,家师不过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强行运功的缘故,此时只觉得周身血液沸腾如在火海之中焚烧一般,“前辈如果想要晚辈的命,晚辈绝不反抗。只求前辈可以告知,此处通往外界的通道究竟在何处?”

那老者冷笑道:“你命都不要了,还想知道出路干什么?”

苏波转头看一眼霍思卿,面上神色坚毅:“晚辈可以任由前辈处置,但是我的朋友——”

老者侧头凝视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他是你的心上人?”

苏波敏捷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惆怅,到口的否定生生咽了下去,沉声道:“不错,还望前辈成全。”

她与老人离得并不远,此时的谈话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传进霍思卿的耳中,他面上神色不变,心下却一阵怅然。

那老者摇头叹道:“情之所钟,虽死犹不悔矣。——纵然一生都出不去,你二人便就在这幽谷之中朝夕相对白首到老,又有何不好呢?”

苏波一惊:“前辈的意思是——”

老人平淡道:“这处秘道原本是苏家先人所设,本意是在日后不测之时以作避难之用。山谷之外原本有一处出路,只可惜,我四十年前落下时才发现,这唯一的出路也被山上巨石坍塌所封住,所以此处早已是死谷了。”

苏波心下黯然,不过她一早也有所预料,所以并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以苏远瞻此人深重的心机,在下手之前想必是早已经调查清楚了没有出路的。

只是,难道他们当真要在这处了此残生?

她心下百转千回,一时想到,如老者所说,自己并无未了的心愿,也已没有需要供养的亲人在世,所求的无非是平静安乐的生活,那么在何处生活又有何区别?

却又有另一股抵抗的情绪在心头躁动,那是她不敢想亦不愿想的影子,一直深深埋藏在记忆的某个角落,在这最后的关头忽然间都跳了出来,说不清道不明是些什么,只感到茫然无力和不甘。

这两种情绪在心头纠缠,让她原本就燥热不堪的身体更觉难以负荷,思绪一团混沌,有什么在体内奔腾叫嚣着快要爆发!

她忽然仰天狂叫一声,牙齿咬住唇畔鲜血淋漓,残存的理智痛苦地跟体内的欲望做搏斗。

对面的老者也已经看出不对劲,眼神一凛,疾速伸指点了她周身几处穴道。

测探过昏迷那人的脉搏,他面上很惊讶道:“这女娃好深的内力!”

他的手担心地抚过她额头,面颊。所幸热度已退,呼吸也平稳下来。

手指要撤离的瞬间,忽然被昏睡中的那人握住,她即使在睡梦之中也皱着眉头。

霍思卿离她很近,将她的呓语听得清楚分明,她口中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他静默半晌,长指抚过她额前碎发,柔声道:“放心,我不会走。”

昏睡中的那人似乎可以听到他说的话,眉头慢慢舒展。

他摸索着从暗室出来,秘道中的老者一见他问道:“女娃可好些了?”

“应该无大碍了,多谢前辈出手相助。”他其实心中也不知是感激还是怨恨多些,刚才是他运功帮阿苏压制内力没错,但如果不是他先出手相逼,阿苏也不至于差点走火入魔。

这个人亦正亦邪,可以不顾武林道义对小辈狠下杀手,感觉很难捉摸。

玄火仙丹

老者冷道:“你不必急着谢我。这女娃体内有股很不寻常的内劲,我救得了她这一次却未必救得了下一次。如果无法驾驭这内力,她走火入魔不过是迟早的事。”

霍思卿闻言沉默,这他与阿苏如何不知道。莫非真是天意——武功与性命之间只能选择一样?

老者似是看出他心思,又续道:“若我没有感觉错,此内力乃是一股很罕见的纯阳之气,这女娃性属阴,原先大概修炼的也是偏阴的武功,因此体内尚有另一股内劲在起牵制作用。如果我们强行将她武功废去,只会加速她走火入魔的进度罢了。”

霍思卿闻言面色剧变,一时又惊又慌又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阿苏……难道到最后我仍是救不了你……他心中怆怆想着,只觉一片茫然疼痛难忍。

老者又道:“你倒也不必这么悲观,我也没说没有办法救她。”

他激动难抑:“前辈有办法救她?”

老者深思道:“现在说能不能救还为时过早,需得等这女娃醒过来,待我弄清楚她体内这股内力的成因,或许有办法应对。”

现如今阿苏的性命悬于一线,除了选择相信眼前这人,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霍思卿神色踌躇辗转,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吐露实情:“阿苏体内不寻常的内力,应该是与玄火仙丹有关。”

“玄火仙丹……”老者震惊道,“你说的是江湖传闻中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密药玄火仙丹?据说此药可让死人回阳,若习武之人服用,最起码可增加两甲子的功力!虽然从未有人见过,但江湖上对此深信不疑的人并不在少数,数百年来更有不少人苦心寻找,可是到最后都一无所获。你说这女娃的内力竟与玄火仙丹有关?——难道,这世上当真有此药存在且她还曾经服用过?!”

霍思卿点头道:“不错。其实我原本也不相信这世上真有玄火仙丹的存在。直到……那一次阿苏在生死之间徘徊,”当时她从悬崖上摔下来五脏重创经脉尽断,在床上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毫无苏醒的迹象,所有看过的大夫都说她活下来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就算侥幸不死,日后也是终年缠绵床榻与废人无异,“我在万般绝望之下想到有关玄火仙丹的传闻,当下就决定:无论多荒谬都好,只要能救阿苏,就算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尽力一试。后来我便在江湖之中四处明查暗探,”一月当中散尽万贯家财,“说起来也是因缘巧合,”也或许是老天有心相助,“最后在祁阳的海口我终于打听到,两年之前曾有一行出海归来的船员宣称,在海上航行过程中曾经途径一处无名小岛,岛上的居民都信奉一种特殊的宗教,教内的圣物乃是一枚赤红艳丽的珠子,传说是他们的天神昔日飞升之前所留,除了可保族人安宁康乐,还有起死回生的奇效。我那时便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这无名岛上的圣珠正是我要找寻之物!

随后我立即与一位好友一道出海,海上方向难辨,因此虽有那几位船员的陪同,仍是耗时半年多才找到那处无名岛。经过一番波折之后取到圣珠,回来之后确认过,那果然是一种赤红的丹药,至于是不是传闻中的玄火仙丹,就得等病人服下之后才知功效。幸运的是,阿苏服下那药之后,竟然很快便有了气息,一个月之后更奇迹般的苏醒过来!她在床上休养了半年,不仅身体完全复原了,武功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之后这四年里,我虽说没有时刻陪在她身边,然而关于她的动向事无巨细都很清楚,她并没有显示出任何内力上的异常,一直到这一次在墓雪山庄前的寒冰谭试剑。苏庄主说,大概这股内力一直都潜藏在她体内,直到这次她全力一击才引致反噬。——这样不同寻常的深厚内力,再加上刚才前辈又说这是一股纯阳之气,我想可以确定是玄火仙丹的功效无异了。”

老者沉吟一刻道:“如果是玄火仙丹的功效,这女娃或许就有救了。玄火仙丹乃是圣物,至纯至阳,与其他内力相比更容易疏导吸收。何况这谷中还有另一处寒冰谭,再配上我独创的内功心法……接下来成与不成,就看她的造化了!”

“多谢前辈!”他至此提了很久的心才放下一些,半晌又道,“今日我与前辈所说的话,还望前辈可以代为保密。”

老者目光渐渐转为深邃:“这么说,这女娃并不知道你为她所做的一切?”

他缓慢摇头。

老者皱眉道:“这女娃有心于你,你也待她情深意重,心意相通的两人之间何必遮掩隐瞒?老夫平生最恨不够光明坦荡的人,无法答应于你。”他说到最后一句,言语中隐有不屑。

霍思卿面上浮现一丝苦笑:“晚辈并非有心欺瞒,只是……玄火仙丹乃那异教圣物,怎会轻易让我们拿到手?当时我们浴血奋战,在与异教教主的最后一战中,虽然最终获胜,但晚辈双眼亦被他剑气所伤……阿苏这个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亏欠别人人情,如果我的眼睛一辈子都看不见,岂不是要让她一辈子心怀愧疚?”他叹一口气,柔声但坚定道,“除了隐瞒,我别无选择,还望前辈成全。”

身边深潭烟雾缭绕,三丈之内冰寒入骨,连吐纳之间的气流都快要冻结起来。

寒潭边上坐着一人,静气屏息打坐。这寒潭彻骨的冷意似对她毫无影响。

她从清晨到这处,静坐了有两个时辰之久了。

苏波穿过层层树林,在小河旁边找到另两人。

霍思卿面前架着一处木架,人蹲在火堆边烧烤,老者背靠一块大石头躺着,一边指挥他:“快翻!这边要焦了!左边一点,对,右边再一点!”

鼻间飘进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她微笑着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串烤的木架:“我来吧。”

霍思卿转头笑道:“练好功了?今日感觉如何?”

“感觉比前几日更好,体内似有一股说不出名的气流在运行,气达百骸通体舒畅。——前辈,您的内功心法果然有奇效!”

老者冷哼一声:“那还用说?”

“不过……”她有一处疑问,在心中困惑了很久,却也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她犹豫的样子悉数落入老者眼里,当即不耐道:“有什么说什么!吞吞吐吐做什么?”

她便顺言道:“前辈所传授的这门心法,前四句与苏庄主曾教予我的静心诀完全一样……不知晚辈当下所学的,与苏家绝不外传的内功心法有何关联?”

老者嗤笑,言语间尽是不屑:“什么苏家不外传的心法?全是胡说八道!苏无暇教你的,不用说,一定是当年我写给他看的那四句心法入门的口诀了!这厮也太没用了,这么多年自己都没能再接出来几句?”

苏波惊讶道:“原来这心法乃是前辈所创?那怎么会在……”她素来心思缜密,此时不由想到,这老者与苏家似是相熟,更知道苏家秘道的由来,联系到之前苏天青教她心法时曾说过,“如若大伯尚在世,一定能够找到办法帮助姑娘”,难道——“恕晚辈冒昧,前辈是否就是苏老庄主的兄长,苏无愿苏老前辈?”她这么问,其实心中已有九成九的把握,之前也曾听十七小姐讲过江湖秘史,四十年前,当时苏家的当家人苏无愿忽然失踪从此下落不明,世人都猜测他是因为妻子死后受不了打击,所以才放逐自己消极避世。

原来,他竟是在这处秘谷生活了四十年。

抉择

老者,苏无愿坦然道:“你这女娃倒也聪明。不错,我正是苏无愿,苏无暇的大哥。”

苏波和霍思卿听他言谈之中,每每提到苏无暇三字,都有毫不隐藏的轻蔑反感之意。看来此二人虽是兄弟,然而之间必定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二人也只是心中想着,并不方便出口询问。还是苏无愿主动问道:“我在这山谷中四十余年,爹跟娘想必早已经过世了。暮雪山庄如今可还是无暇当家?”

苏波明了他的意思,摇头道:“苏无暇苏老庄主已在三年前过世,如今是其子苏天青当家。”

老者闻言沉默,面上神色微有些惆怅,良久道:“天青吗……这孩子不错,打小就沉稳能干,暮雪山庄交到他手中,确可以让人放心了。”

苏波道:“我前日还听苏庄主提起过苏老前辈,若他知道您还在世,一定十分高兴。”

苏无愿沉思一刻,神色郑重道:“女娃,若你有一日能出得这个谷去,记得替我转告天青:江湖地位这些对暮雪山庄来说都是虚名,最重要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牢记苏家祖训:堂堂正正地做人,俯仰无愧于天地。”

苏波听到这处不由道:“前辈被困此处四十年都不能脱身,我们……”她神色黯然,“还有可能出得去吗?”

苏无愿却道:“原本是不可能。但如果是你……或许可以一试。”

苏波讶道:“前辈此话何意?”

苏无愿看了一眼霍思卿,回头慢慢道:“这谷中其他地方我都已仔仔细细检查过,——只除了一处。”他顿了顿道,“此处冰寒入骨,寻常人根本下不去,不过女娃你体内有股不同寻常的内力,或许就是个契机。”

“前辈说的是……我先前练功的寒冰谭?”

“不错。你在寒潭之旁,可有感到体寒?”

苏波想了想道:“并没有。我反而觉得先前体内那股灼热感都消退,有种很舒适的清爽。”

“这就对了。”她体内有至阳至纯的玄火仙丹内劲,所以冰寒伤不了她,相反还可以压制她在运气之时所引发的燥热。先前自己让她在寒冰谭边修炼内功心法,也正是出于此考量。

“你再修炼一段时间,待能熟练控制自己体内内劲,便可入谭一试。不过……”老者语气突转为凝重,“女娃,寒潭内境况不明凶险难测,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吧。”

月光投在湖面,湖水清澈如镜。

夜幕下这片山谷,美得更似是不在人间的仙境。如果能在这处生活一辈子,未必不是一种幸运?

她在河畔盘膝而坐,脑中想着白日苏无愿所说的话。

月色下的湖面波光粼粼,在一片恍惚的心神中,湖水中央慢慢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来,轮廓眉目笑靥渐次清晰。

蛊惑的气息在周遭蔓延,她着魔一般伸出手,却在手指触及到冰凉的水面时,幻象在摇曳的水流中瞬间消逝。

她回过神,却没有收回手。

原本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在六年来将那人的身影和所有的过往放在不可触及的地方。可是原来逃避不代表遗忘,不去触碰也不代表就能无动于衷。

在走火入魔的时候,她眼中心中所见到的,都是同一道身影。

理智可以控制感情,那么在她失去理智的时候,所见到的是不是就是心中真正所想?

她不知道。

长指搅动着水流,月下那人凝视着湖面的眼眸幽静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前辈。”

苏无愿微笑摇头,示意她不用起身,自己也跟着在旁边坐下。

“前辈这么晚了还未休息?”

苏无愿笑道:“年纪大了骨头太硬,三更半夜还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女娃呢?你不睡,是不是不知道该作何决定?”

苏波面色晦暗,先点头,又摇头,然后再点头。

苏无愿道:“曾经我也与你一样,经历过这样的烦恼。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一身的雄心壮志,脑中反复想的就是如何在江湖上闯荡出一番名声。十八岁那年我出外游历,然后遇到了她。第一次见面,我们就拔刀相向,也可说是不打不相识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一起结伴行走江湖,开始时我存有很深的偏见,可是长久的相处下来,我才发现她跟江湖传闻中的很不一样。然后……我成功地在江湖上成名,也回暮雪山庄继承了庄主之位,之前所盼望的一切都已得到,可是我的心里却并不开心,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到她。我心中很清楚,我与她是绝不可能的,我是白她是黑,正邪势不两立。如果要与她在一起,除非我永远与暮雪山庄划清界限。人最苦恼的大概就是,永远不知道在理智与情感之间选择哪一样才对。我挣扎了很久,最后为了断了自己的念想,很快娶了小师妹为妻。她的性子很烈,在我跟小师妹成亲的当晚归还了我当年送她的绢巾,上头只写了四个字:恩断义绝。从那以后,她真的完全从我的生活中消失,而我却越来越思念她。到了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荒谬,人怎么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呢?强行压抑也只会适得其反。我万分后悔,却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渐渐麻木,与小师妹貌合神离地过了十年。十年之后,小师妹因病去世,我唯一的羁绊终于解开。那时候我就在心中下定决心,要放弃暮雪山庄的一切去找寻她。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一定要找到她。”

苏无愿说到这里忽然停下,面上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良久他续道:“我暗地里安排好一切,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临走前一晚,无暇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我们约在藏宝楼的密室,孰料他竟暗算于我……”

苏无暇暗算了苏无愿之后,自己当上了暮雪山庄的庄主,或许他长久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妻子的死亡正可以给苏无愿的失踪一个合理解释。可是,其实所谓的解释也并不是很重要,如果苏无暇要除去苏无愿,之前的十年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动手。以江湖中人对苏无暇的评价来看,此人为人正直刻板,对苏家名声看得非常之重。或许……在他看来,掌门人与黑道妖女有所牵扯的丑闻是苏家所无法忍受的?

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经随着苏无暇的死再无人知晓了。

“我在这山谷里独自生活了四十年,对于人世间的名利权位感情早已看淡。只是心中一直有个期盼,希望能在临死之前再见她一面。”

苏波闻言怅然道:“事隔五十年,或许那人已经过世,也或许……她早已另嫁他人。往事如隔世,就算前辈见到她又能如何?”

老者叹道:“我不是想要求个结果。只是想看一看她,不管她是生是死,是不是还记得我。我只想再见她一面,了断五十年来的牵念。”

只想再看一眼吗……曾经她也有一个很类似的故事,一段正邪不两立的过往,一位温柔狠心,爱之恨之的小公子,如果再见他一面,是不是就可以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苏无愿看着她道:“女娃,入寒潭事关生死,你务必考虑清楚。虽然我很想出谷,但绝不会勉强于你。”

苏波沉默片刻,双眸清明湛亮回望他:“前辈,我想清楚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要尝试一次。”

不管是继续还是放下,如果不能坦然面对自己,她永远都无法摆脱过去。

待苏波离开,老者对湖畔后方的树林道:“可以出来了。”

一人从林后阴影中慢慢走出,微一躬身道:“多谢前辈。”

苏无愿道:“我虽是应你所托,但所说也是实情,你无需谢我。”只是若他不开口,他也是断不会拿自己的过往对女娃施压的,“你既然希望女娃出谷,为何不自己跟她说?”

那人淡淡道:“前辈有恩于阿苏,如果是前辈所愿,那么阿苏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尽力达成。”

他倒是了解那女娃得很,不过,“我看得出来,你对那女娃用情至深,你就放心让她去冒险?”

那人抬头,清冷月辉落在他俊美面容,更显温和落寞。

“我自然不放心。”可是,她连昏睡中都念着一个人的名字,若要她一辈子待在这谷中,必定心有不甘郁郁寡欢,“与其不开心地活着,我宁愿她全力一试,虽死而无悔。”

离别

苏波从寒潭入水后已有三天,霍思卿便在落下的那机关洞口下坐了整整三天。

苏无愿途中几次拿了些水果来给他,他都只摇头道:“阿苏生死未卜,我实在吃不下。”

到了第四日头上,终于从洞口上方传来机关作响的声音,跟着两边的木板缓缓分开分出一道裂缝来,一条绳子从上方垂下,有人焦急道:“下面有人吗?”

霍思卿喜极:“阿苏!”谢天谢地,她平安无事!

等到苏波将他二人拉上来,苏无愿问道:“女娃,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莫非寒潭内发生了什么意外?”

霍思卿不由屏息细听,苏波道:“前辈放心,那寒潭原是与山庄外的试剑池相连的,我很顺利地便出来了。不过出来之后,等到天黑才方便去见九少。待我将事情始末对他说了,我们二人商议了一下,觉得必须想个万全之策让苏远瞻现形,所以就又耽搁了两天。”

苏无愿道:“那现在事情已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