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杀手来说,武功固然重要,但是很多时候杀人的地点和时机同样重要。

一个人在什么地方防备最弱?床上。

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最没有抵抗能力?

她蹲在房梁上,冷眼看着下方的那男子连佩剑都顾不上解,就开始猴急地撕扯身旁绝色少女的衣服。

粗重的鼻息就在耳畔,男子眼色迷离,口中喃喃唤着什么。

等到那少女被脱光了压到身下,她向来清冷的面容竟难得现出讶色。

穿着打扮,容貌举止明明都是少女没错,为何……“她”此刻裸 露的垮下竟长着男子的物事?

她还未回过神,那“少女”已经被翻过身子,紧跟着男子的巨物未经任何润湿就直接插入!

连她向来阅遍春宫心下也不由一惊。

男子似乎是着了魔,双眼赤红如火,身下凶器凶猛进出,她眼睁睁看着大量的鲜血顺着雪白的臀股流下……

难以想象会是怎样的疼痛,被一直压着的那人却始终一声不吭。

是晕过去了吗?

她忽然眯眼,因为看到那少年一直垂在床铺一侧的手悄悄握成拳。

竟然是醒着的。

身上那人还在疯狂抽 插,口中忽然叫道:“云珊,云珊!”

这少年叫云山?她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想到,听他声音仍是中气十足,看来还得再等等。

身下那人的手紧握又松开,松开再紧握。不知道为什么,却让蹲在房梁上的她心头有些难受。

这少年让她想到当年的自己,即使再痛不欲生,也倔强地告诉自己绝不能掉一滴泪。

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这届的唐门之主不仅擅用百毒,武功也是非同寻常。若非等到他高 潮一刻全力一击,自己绝无取胜的把握。

她反复在心里跟自己重复这原本无比清晰的认知,却还是在看到那少年的身躯慢慢不再动弹之时,脑中一热就提剑跳了下去!

等不了了!再等说不定这少年就要死了!

提前出手的结局早就可以预料,那场厮杀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可怕,让她之后强撑着回到门内足足躺了三个月之久。

甚至错过了小公子的生辰……少女躺在床上的时候不是不郁闷的,但是从来没想过后悔。

因为那日她杀了唐越山之后,探床上那人鼻息发现他还活着时,心中是很欣喜的。

她从怀中拿了金创药给他止血时,那人模模糊糊地问道:“谁……”

她没回答,想了一想临走前还用剑在姓唐的禽兽身上刻了一行字。

这样日后有人追究起来也不关这少年的事了。

门主唐越山,影煞寒烟杀。

谁料歪打正着,自此之后影煞寒烟的名气就响彻了整个江湖。

那个人那段过往对她来说只是昙花一现,时间一晃过去了十年多,若不是唐门的那少年还是穿着女装,恐怕她也已经联想不出了。

当日她一直未看清他的样子,也记不得那时神态,可是眼前这人,谈笑之间一派轻松自如,她却只能感受到深刻入骨的绝望。

他还穿着女装,他不爱男人也不爱女人,他说或许死亡是欢愉解脱。

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一直都站在血泊里没有走出来。

可是,她又能够如何呢?这江湖之上,谁都不可能是谁的救赎,何况就算她有心,恐怕也无能为力。

四川唐门的下任掌门人,江湖第一美男子,风光荣耀众人倾慕的唐清澜。

要她怎么救赎?

她只能起身,告辞:“唐少门主,时辰已晚,苏某先回去休息了。”

“苏姑娘慢走。”

“苏某今晚只在湖边漫步而已,什么都没有看到。”

唐清澜心领神会:“唐某也一样。”

临别的一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其实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如果能放下执念,那必定会开心许多。”

那人竟认同地点头,随即莞尔一笑:“苏姑娘这么说,莫非是有何放不下的执念?那唐某倒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他抬眸看来,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眉目在月色下隐隐透出几许蛊惑的味道。

“执念是对求而不得的人来说,若是强大到足以将这世间万物都牢牢握在手中,那又怎么会再有执念呢?”

一字一句,低沉诱惑如同魔音。

凶杀(五)

她总觉得唐清澜的话必有深意,却又实在想不出有何含义。赵顶天和明镜师太的死,到底与这人有没有关系?

回到竹院,穿过走廊的时候,余光不经意瞥到院内石桌边静坐着一人。

苏波先是讶然,很快明了。

他是担心她,所以才在这处等她。他自己看不见,所以只能等她看见他。那若是她一夜没回来,或者她回来了却没留意到,他便要在这处坐上一夜吗?

心里涌动着某些说不出的感觉,唯有长叹出一口气才能舒心些。

她快步走过去,在石桌边蹲下,伸手温柔握住那人的手。

他的手微抖了下,冷峻的眉目终于略带了笑意:“阿苏?”

她轻轻恩了一声,用力捂着他手,小声埋怨道:“你的手好冷。”春寒料峭,这个呆瓜在这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冷的又何止是手?

他闻言不由笑了。他还戴着慕容十七做的人皮面具,那张脸不是他的,那个笑容却是独属于霍思卿的,让人看了打从心底暖起来。

她心下不由悸动,在有意识之前已经伸手摸上他脸颊,慢慢从耳后往前撕下一张面膜来。

清秀素雅的眉目,温宁平和。

就算这山庄中处处杀机,但只要看着眼前这人,她的心便能从烦躁之中安定下来。

她不由道:“思卿,你说我们是不是前世就认识,所以今生才这么投缘。”

或许他不知道,初见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有种亲近之感。

所以那时在霍家为数不多的几个夜晚,她都会主动在书房陪他。看着那人眉眼之间的疲惫与淡漠,她时常想,这人与自己是多么地相像。

不管外在如何光鲜亮丽,内里永远都是无底洞一样的空虚。

所以上天才会安排他们重逢吧,让两个曾经空虚寂寞的人互相陪伴。

“有时候我想一想,其实上天对我还是仁慈的。”至少跟那少年比起来,她的人生从来没有真正绝望过,从影煞门主到魅影到小公子到慕容山庄上上下下,还有,她握紧手中那人仍有些冰冷的指,还有眼前这个人。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于她而言,却是很重要的存在。

“对了,”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跟你和十七一起的那个小桃是什么人?”

霍思卿略顿了顿,道:“她是玄火教的人。”

“玄火教?她不是中原人?”这个教派闻所未闻。

“恩。”

苏波黑眸微转,话意里不由带了些促狭道:“那她千里迢迢过来,应该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或者人?”

霍思卿神色便有些无奈,良久叹了口气道:“当年我曾在玄火教与她有一面之缘,她那时年仅九岁,便说等长大要来中原嫁我。我还以为只是童言稚语,没想到……她除了我的姓名一无所知,竟然就这么来了中原,幸亏偶遇了慕容十七,十七就带她去暮雪山庄找我。”

苏波不禁轻笑出声:“真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这么有魄力!老实说,你有没有很感动?”

霍思卿求饶:“阿苏你莫开玩笑了!我长了她足足十岁,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待。”

她还是打趣:“谁说妹妹不能变成娘子?再说十岁也不算什么,你这么死板干什么?”

他闻言面色一僵。

她还在继续道:“其实我瞧这孩子不错,长相挺好,人也挺机灵,最重要的是,”她转向他,收敛起调笑的口吻道,“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对你的。思卿,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你不妨重新用心感受一次,不要过于执着过往而错失了幸福。”她最后这一句本是一语双关,一是让他不要执着于自己的成见,二是……她也担心他是因为眼睛的关系才不敢接受别人的心意。

霍思卿完全可以感受到她这番话说得有多真心实意。

真心到,每一个字都好象一根又一根针细细密密扎在他心头。

是,妹妹可以变成娘子,十岁的差距也不算什么,只是他这个人太死板,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执着地不愿放手,所以大概这辈子都跟幸福无缘了。

他苦笑。

“阿苏,你说的话我会考虑的。劳累了一天,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站起身,苏波忙伸手相扶,他却朝旁边让了让,自己撑着拐杖道:“不必了。阿苏也不能搀扶我一辈子是不是?”

苏波伸出的手便停在半空。

她站在原处,目送着他一步一步走回房。那道背影在萧瑟的寒风中,不知为何格外缓慢蹒跚,让她好几次都想走上前去。

最终还是没有动。

他说得没错,她没有办法搀扶他一辈子。思卿这个人这么好,就算看不见,也一定会有慧眼识珠的姑娘喜欢上他,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只是,若到了那天,他们大概再也不能这样无所顾忌地坐在一起谈笑,再也没有人会像他那样在喝她泡的梅花茶时眉眼笑弯,也再也没有人在她晚归的时候坐在院中安静等待,给她一份温暖和心安。

苏波紧了紧衣衫,都说春夜寒彻骨,果然在外面待久了就觉得微微冷了。

这一夜快到五更时才睡下,她在床上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乱七八糟地,一会儿听到安素堂的佛经声,一会儿看到鬼魍神功的鲜红掌印,一会儿是唐清澜绝代风华的脸,一会儿又是霍思卿风中蹒跚的身影,直等到了快天明时才睡着,随后倒是一场好眠,无梦无魇。

睁开眼已经日上三杆了。

苏□开门,看到慕容八少,十七,思卿和小桃围在院中石桌边。

慕容决看到她忙招手:“阿苏!”

她走过去,他说道:“你可算起来了!我本打算去叫你的,可是卿哥哥舍不得,说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他这句卿哥哥是故意模仿小桃的,说完还朝小桃得意地眨了眨眼。

小桃杏眸圆睁,气得狠狠掐了他一把!

“啊!!!”某人惨叫。

苏波坐下,听见霍思卿道:“昨晚又发生命案了。”

“是谁?!”

“灵山剑派的薛掌门。”

她怔了怔:“江湖风传薛掌门剑术出神入化几甄极致,没想到竟有人比他的剑更快!”莫非凶手这次是从背后偷袭?

霍思卿却道:“不是剑。薛掌门被人发现时全身青黑,七窍流血,是中毒而亡。”

不是鬼魍神功?!中毒,难道跟那人有关?

兰月堂的堂主将她拦在门外:“抱歉,盟主有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安素堂内。”

“江盟主人呢?”

“盟主跟少林的空见大师等人在前厅议事。”

苏波心中思忖,要看尸体看来只有夜探安素堂了。

凶杀(六)

半夜,等她蒙面到了安素堂时,夜里守堂的一批人马已经被放倒。看来有人跟她心思一致,且手脚更快。

苏波刚推开门,就有一道黑影从门后扑了出来。这人也蒙着面,身形很快,招式刁钻古怪前所未闻。苏波跟他走了二三十招,等慢慢了解了他的武功路数,瞅了个空门反手扭住他胳膊按在墙上。

那人被按着,不服气叫道:“你有玄火仙丹!胜我没武!”

苏波哑然,半晌道:“你是想说胜之不武吧?”一手怪招,成语又烂成这样,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不过她说的玄火仙丹是什么?

她松开小桃,正打算问个清楚,便听屋内另一人道:“阿苏?”

她也有些诧异:“思卿你怎么也在这里。”

小桃朝她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跑到霍思卿身边,挽着他胳膊得意道:“我是跟卿哥哥来查案的!”

苏波听明白了,应该是思卿想要过来,但是他又看不见,所以才要小桃领他过来。

心下不知什么滋味,她笑了笑道:“早知道都要过来,你还不如叫我领你来呢。”

自从平西镇重逢之后,这几个月都是她给他引路。他昨日才说,她搀扶不了他一辈子,所以现在他就已经找到别人了是吗?

霍思卿没听出她话中别的意思,恐怕就算他听出来,他也只会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他便顺着她话意道:“阿苏是不是怀疑这毒跟唐门有关?”

苏波听他这一说,心思也立刻转了回来,快走几步到霍思卿身边。

平躺着的这具尸体全身青黑七窍流血,死相惨不忍睹,必定是薛掌门无疑了。

跟他一比,赵顶天跟明镜师太都应该感到庆幸了。

“思卿,你看这是不是唐门的毒?”其实自己也只是过来看看,真到了要区分的时候哪儿区分得出来啊。

霍思卿道:“唐门的毒种类之多远超想象,外人也只能管中窥豹。而且若真是唐门中人下的手,用的恐怕也是我们不知道的毒。”

“那岂不是根本判断不出?”

他沉吟一刻道:“其实我过来,不是想验证这是唐门的毒。听说薛掌门的血液有些发绿,我心中便有个猜测,如果能够证实的话,凶手就应该与唐门无关了。”

“发绿?”苏波闻言不由定睛细看,果然是的,但是那颜色是墨绿色的,跟凝固的血液一样泛黑,不仔细分辨还真看不出来。

“现在大概已经很难看出来了。若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在毒发后不久,那时的血液是鲜绿色的,非常明显。”他偏首道,“小桃,你照我先前说的盛点薛掌门的血,找一处亮堂的地方仔细看清楚。”

他们倒是准备齐全,还带了工具来了。

“我来吧。”她本来是想那血液带毒太危险,谁知道小丫头瞪了她一眼气鼓鼓道:“才不给你抢功劳!这是卿哥哥特地让我做的,他没让你做!”

苏波无语。只好等她盛好了血,跟着走到门外月光下。

幸运的是这一夜月光特别明亮,足够她们看清楚——竟然有很多条黑色的小虫,在那血液里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