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微笑道:“是。”

林夫人道:“我当媳妇的时候,也是如你这般大,对着长辈,那是恭恭敬敬的,从不敢把眼睛四处乱瞟,做出魂不守舍的样子。每天去给长辈请安敬茶,可不是直挺挺站着,要怎么样才能表现诚意和尊重,你应该明白吧?”

静渊忍不住低声道:“母亲,这里下人们都在……”

林夫人不理他,只看着七七:“至衡,茶又快凉了。”

这句话里没有疑问的意思,因此是不需要她回答的,只需要她行动。

七七心道:“我今天若敢跟婆婆在这里僵着,势必天天都得像今天这样尴尬。也罢,既然这是她林家的规矩,我便依了又如何?”

咬咬牙,端着茶,轻轻向前几步,双膝一弯,跪倒林夫人面前,将茶高举过顶,恭恭敬敬地道:“母亲,请喝茶!”

她一跪下,在大厅里伺候的佣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均有些尴尬。

林夫人缓缓接过茶,慢慢喝了一口,笑道:“乖孩子,这是林家教你的第一个规矩,你可要记住了,快起来吧。”

静渊禁闭嘴唇,太阳穴上青筋直跳,手用力握着一双象牙筷子,手指泛出白色。

楠竹扶了七七起来,黄嬢忙给七七拿了热手巾,七七擦了手,一言不发坐到静渊身旁。

大厅里一时气氛骤冷,如在寒冬。林夫人见儿子媳妇愣愣地坐着,均不动筷子,便对静渊道:“你昨天可是惹至衡不高兴了?你记住,以后你要敢惹我这媳妇不高兴,便是惹我不高兴。”

静渊何尝不清楚这话里的意思,面色平静如常,心中却泛起一丝寒意,笑了笑,道:“以后再不敢了。”

“那就好,可不要忘了。”林夫人方展颜一笑,见七七呆呆坐着,笑道:“至衡,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往心里去,听到了吗?快吃吧!”

七七应了一声,顺手端起碗喝了口粥,也许是粥太烫,也许是心不在焉,一下子就被呛到。

静渊忍不住要伸手帮她,然而手刚一伸出,就仿佛被什么力量拴住了似的,终究忍住,硬生生收了回去。

林夫人并不看他们,只轻轻拿着一把珐琅色的勺子,小口小口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七七把碗放下,用手捂着脸,又不敢大声咳,强力想把那排山倒海的难受压下去,胸口窒息,把张小脸憋得通红。黄嬢看不过去,给楠竹使了一个眼色,楠竹连忙走上前去,帮七七轻轻捶着背。

静渊冷然起身:“我吃好了,母亲慢用。”

给母亲行了一礼,看了七七一眼,离席而去。

林夫人放下筷子:“黄嬢,东家吃好了,把菜撤了吧。”

也不待七七起来,佣人们纷纷上前,慢慢将桌上碗筷杯碟收了。

…………………………………………………………

林夫人的起居室在北边,静渊和七七的房间则在朝南的厢房。玉澜堂大堂通各厢房的走廊,镶着一溜儿圆形的廊庑,上半截均满嵌着玻璃,零落的雨水沿着玻璃缓缓流下,映着天上阴云中透出的些微日光,发着淡黄色光晕。

七七有些狼狈地走在走廊上,一路上目不斜视,只不敢看佣人们的眼光。身旁楠竹却安慰她:“大奶奶,太太虽然严厉些,但却向来是个敦厚的人,有你这么个乖巧漂亮的媳妇,她心疼还来不及呢,爱之深,责之切,人们不常说这句话嘛。”

七七苦笑了一下,不接她话,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先前怎么从来没有见到你?”

楠竹笑道:“六福堂戚掌柜是我二叔”

七七哦了一声,笑道:“即是戚掌柜家里的人,定是能干人。”

楠竹手拂着搭肩上的一根乌黑发辫,语声清脆,巧笑嫣然:“家里地被官府占了,找不着什么出路,便把我带了进来,太太觉得我年纪跟奶奶相仿,说姑娘家好相处些,便让我服侍奶奶。”

七七心里忽然想,孟家运丰号管家与总掌柜均为秉忠一人,善存与秉忠关系紧密,既是主仆,更情比兄弟,秉忠也有自家生意,虽依附孟家,财力也甚为雄厚。而这林家,盐号与家宅事务分得一清二楚,管家的是老黄,料理生意的却是那六福堂的戚大年,林家人丁不旺,但人际关系复杂,却远胜孟家。婆婆今天这个下马威,更绝非无缘无故,自己只怕以后不会过得轻松。

她原是喜怒忧愁形之于色的人,想着想着,脸上不由得罩上一层阴云。

楠竹安慰道:“刚刚来,肯定有些不习惯,林家规矩虽然多,奶奶按着规矩来,一样样做好,也就不会有错了。以后天长日久,慢慢就好了,奶奶这么伶俐一个人,太太必然心疼还来不及。”

天长日久,七七想,若天长日久都如现在这般的日子,那可别扭得很了。

“不过只要有他在,”她想起静渊,心中涌起一股柔情,“只要有了他,只要他对我好,即便天天如此,我也能忍受。”

可是,从这一天起,静渊便如往常一样奔走于盐号及盐灶之间,中午几乎没有时间回玉澜堂,有时亦不回家晚饭,甚至夜深时才回来。好还是不好,冷淡还是热情,在这一点上,静渊表达得非常直接。他们没有再吵过,也许是没有机会,因为静渊几乎每天都很晚回家,连话也越来越少,这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他是新婚。

七七每日服侍林夫人诵经、访友、午休,中午和晚上跟着黄嬢看着厨房的佣人布置家宴,午饭和晚饭时守着上菜,和林夫人一起候着静渊回家。静渊如果没有回来,她便先侍奉婆婆吃饭,待婆婆颔首同意,自己方坐下用餐。七七年纪虽小,但行事伶俐,周旋迎待,谨小慎微,多日下来,倒还是没有出什么差漏。林夫人虽然严厉,却也没有过于为难她。

中秋节前两天,至聪和秀贞过来,给林家送了一大箱月饼,哥嫂俩把七七叫到一旁,告诉她秉忠会暂时料理香雪井的事务,七七只装作没有听见,让这件事情不过心。

至聪道:“可是静渊因为这件事情不高兴了?”

她忙说没有,勉强笑道:“哥哥,你不是不知道我,我从小就对爹那些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才多大点,又是女孩子,再说了,这清河哪个盐老板的闺女还真进盐铺里做事了?”

秀贞提醒她:“傻妹子,林家千方百计想要咱们这口贡井,你有了它,就是有了在林家站住脚的基础。这个道理,爹只是没有明说而已。我们都怕你在林家受欺负。”

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受委屈?”

七七摇摇头:“我才来多长时间,受委屈也得有缘由,婆婆对我很好,静渊也对我很好,哥哥嫂子就放心吧。”

至聪知道妹子的性格倔强,不想说的事,便是往死了逼她,她也不会说的。见她神情倒不像撒谎,便也不好追问下去,和秀贞又叮嘱了她几句,便告辞走了。

送走哥嫂,七七站在偌大的庭院里,悄悄叹了叹气。玉澜堂里四处贴的喜字,有些已经剥落了,她便和下人们将残缺的喜字撕了扔掉,红纸被揉成一团团扔进竹筐里,她木然地看着竹筐中破败的落叶和那些红色的纸团,新婚不过十几日,她竟然已全无新嫁娘的心情。

第一卷洪流第三十四章月出(2)

余芷兰带着欧阳锦蓉过来了,欧阳锦蓉中学毕了业,据说考上了省里的一所大学,她的哥哥欧阳松如今也算得半个盐商,正值假期,她也便常在盐店街走动。余芷兰年后也要与她的娃娃亲成亲了,据说那是四川有名的士绅家庭,杰出青年,在政府里做检察官,不日还即将升迁。

七七小心翼翼带着两个女孩子见过了林夫人,林夫人却似乎甚为高兴,嘱咐七七一定招待好客人,说自己年纪大了,就不陪小姑娘们玩了。七七便带着两个女友在玉澜堂转了转,芷兰见到花圃里长的高过一米的鸭拓草,知道那是七七最喜欢的花,笑道:“你夫家待你不错嘛!”

七七不好意思笑了。

“你们结婚后怎么样?”余芷兰眼睛里闪出俏皮的光芒。

“什么怎么样?”七七装糊涂。

“就是,那个,那个……嘻嘻,”芷兰脸红红的,格格笑了起来,却也不好意思说下去。

七七双颊不由得晕红,求助地看了看锦蓉,锦蓉也在笑,不过笑容却有些勉强,眼里有丝七七不理解的怅惘。

两个姑娘随后又参观了七七的新房,锦蓉细细打量着,眼睛里满是好奇,看到外屋摆着一张大书桌,放满厚厚的账簿,奇道:“这是什么?”

七七笑道:“这是盐号里的一些账本,静渊拿回来要看的。”

芷兰道:“你们才结婚几天呐,他也没说带你出去玩玩?”

七七摇头道:“他很忙的。”

芷兰道:“他是盐店街上最年轻的东家,那也难怪,不努把力,怎么拼得过你爹和我爹那些老盐商?”

七七叹道:“就是啊,我又帮不了他什么。”

锦蓉微微一笑,顺手拿起一本账簿随意翻了翻,见里面用红笔黑笔细细勾画批注,字迹俊秀,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芷兰给七七买了些玩物。那些东西被她放在一个牛皮纸盒里,说:“我这次从成都带来好些东西回来,那边洋货多得不得了。”她一一拿出来,有万花筒,有肉色的丝袜,阿拉伯数字形状的耳环,闹钟,八音盒,一打铅笔,一个像梨一样的削笔刀。

七七忍俊不禁,指着芷兰:“我都当人家媳妇的人了,你还把我当小孩子!”

芷兰道:“当媳妇就不会闷吗?你又不能去看电影,这街上又全是卖盐的,有什么意思!”

锦蓉给七七带了些书来,七七一看,有本苏曼殊的爱情小说,有几本北平的诗人新出的诗集,七七连声称谢,却不敢说自己早就不看了。她得闲的时候原有看书的习惯,结了婚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从家里带来的小说,她总翻不了几页便看不下去了。她有时候想,自己还不到十七岁,怎么却变得像个中年妇人般无趣,想来想去,大惑不解。

芷兰笑道:“你没结婚前,锦蓉老跟我说你们是包办婚姻,连连叹气,也不知道是可怜你,还是可怜她自己。”

锦蓉嗔道:“我有什么可怜的?”

七七也道:“芷兰你惯会胡说八道。”

芷兰瞅了一眼锦蓉,又瞅了一眼七七,只微微一笑,却没接下话去。

锦蓉突然问道:“至衡,你跟你丈夫结婚以前认识吗?”

七七道:“算认识,也不算认识。”

“这话怎么说?”

“我们成亲前几个月才见的面,之前倒也见过一次面,不过那个时候我才几个月大。”七七笑道。

“那你们并不了解对方,能相处好吗?”锦蓉很是好奇。

芷兰抢着道:“有一辈子时间给相处,还怕互相不了解吗?”

“可是,”锦蓉沉吟道,“我看过的所有的爱情小说里,包办婚姻都是不幸福的。两个并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你不明白他的喜好,他不理解你的习惯,怎么可能会过得好?从古至今,多少戏文里不也这么写的嘛,外国人的书里也这么说。难道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她这么一说,七七倒觉得很有道理,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和静渊其实也不完全是包办婚姻,至少大家不都很情愿吗?但她心里也有些担忧,她确实对静渊几乎毫不了解。

芷兰见七七秀眉微蹙,轻轻咳了一声,朝锦蓉责备地使个眼色,锦蓉自觉失言,忙笑着把话岔开。

七七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两样:第一,不要在林夫人面前犯错。第二,等着静渊回家。

芷兰还送了她一瓶香水,殊不知七七现在看到香水就头疼。

那瓶Creed,被她藏在银柜子抽屉的最底层,那里放着她从小时候玩的洋娃娃、苞谷籽、一些线头和旧相片(怀德给她拍的照片,她也放在里面),以及几封与朋友们的通信。她拿了好几张手绢把香水包着,因为那香味实在太过馥郁,尽管如此,她从来不敢打开那抽屉,因为总有味道会出来。她知道这味道静渊不喜欢。

她慢慢发现,要讨静渊的喜欢,却也不是很容易。静渊托人从成都给她买了些法国香水,她为讨他高兴,喜滋滋喷了一身,他却嫌香水里有股他不喜欢的苍兰味儿,硬要她换一身衣服,那天他快两更时才回家,她穿着一身新衣香喷喷等着他,闻到她身上的味道,静渊脸上登时露出厌恶的表情。

她被那样的表情吓到了,手忙脚乱地脱衣服,差一点就摔了一跤,他伸手扶了扶她,默默凝视着她,脸上是她捉摸不透的那种复杂神色。

第二天她又换了一种香水,他脸上倒是露出好奇的神色。她有些得意,便在他身前娇羞地扭了扭:“怎么样?香吧?”

他仔细闻了闻,手按在她肩上把她转了一圈,再仔细闻了闻:“怎么有股十三香的味道?”他的眼中掠过一丝隐约的笑意。

那其实是含羞草和茴香的味道,她原本以为他会认可这种像雨后花园的清新香味,可他却讽刺她是块“卤肉”。

她把他买的香水一瓶瓶摆在梳妆台上,亮晶晶的,倒是绝好的摆设。她懒得再用了,即便这是他买的,其实,她也不太喜欢自己装模作样的样子。

她每天都会等他到深夜,缠着他说话,要他讲一天怎么过的,却忘了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每当她缠着他的时候,他的话却更少了。

他只行动,而他的行动,总会让她措手不及。

他的心事很重,即便是在他们最亲密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好尽力迎合,做个温柔顺从的妻子。只是她年轻太轻,又太过笨拙,她的迎合往往弄巧成拙。但毕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对她才似乎没有什么保留。动情时,想起锦蓉的话,忍不住就问他:“你觉得两个互不了解的人在一起会幸福吗?”

或者:“你觉得我们算是包办婚姻吗?”

他惯常是不回答,只用手指顺着她轻软光艳的长发,把那乌黑的发丝绕到他的手臂上,或者干脆就是堵住她的嘴,让她再一次喘息不得。

她很想像个贤妻那样服侍他起床,可她每次醒来的时候,他却早就不见了。不过尽管如此,他却不会忘记每天早上在她的桌上换上一束新的鸭拓草,让她一醒来就看见那娇嫩秀美的小蓝花。

她看着那蓝幽幽的一簇,在桌上投下小小的黑影,又甜蜜,又有些酸楚。

结婚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小蛮腰开车带她去下河滩最好的甜食店金福记买了月饼,这金福记的月饼,是她提前了好几天订的,做月饼的吴师傅是前清的老厨师了,逢中秋节,多少清河的显贵都从他那里买月饼,由于人手不够,他每户能给一提都算多的了,七七天天去他店里磨,千求万求,吴师傅不忍心,才算多给了一份。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七七走在盐店街上,小蛮腰提着月饼跟在她身后,她心中充满着成就感。是的,就这么点小事,也会让她有成就感。

路过运丰号的香雪堂,秉忠正好在,见她一脸喜容,便走出来,招呼道:“七小姐!”

七七见到秉忠,不知为何,脸上的笑容凝结,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被长辈抓住了,心中那股调皮的喜悦被一扫而光,只好灰溜溜站在哪里。

她知道秉忠一直为她打理着香雪井的生意,虽心中感谢,但怕静渊不快,始终没有去过香雪堂,每次路过,均是快步就走生怕遇到他。见秉忠出来,躲也无法躲,只好定定神,尴尬一笑:“罗伯伯!”

秉忠见到她身后的小蛮腰,憨憨地提着两提月饼,便笑道:“金福记的月饼,可不好买。”

七七的头顿时大了,秉忠话说到这份上,她只好支支吾吾道:“罗叔叔,你拿一提回……”

秉忠却打断她,笑道:“老爷早就给盐号上上下下买好了,金福记的人也早给家里送去了一些。”

她脸上讪讪地,她知道秉忠心里必定在想那句俗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秉忠慈爱地看着她:“七小姐,你虽嫁了人,但你在老爷眼里,在我这个老佣人眼里,都还是小姑娘,有空的时候、觉得闷的时候,多回回家里,或者多来香雪堂看看,如果受了委屈,不要忘了,你身边有人。”

秉忠话中似还含着另一番深意,让她捉摸不透,她觉得他目光颇为深沉,而他的话,更是让她心乱如麻,忙告了辞,秉忠一笑,也不多言,转身回了香雪堂。

七七木木然地走了几步,心里憋得发慌,看到六福堂“皇恩浩荡”的大匾,脚步不由自主迈了进去。屋子里除了几个伙计,只有戚大年在账房,见她来了,忙站起笑道:“大奶奶,东家在盐灶上呢。”

七七向他问了声好,便说:我就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就好。她只想和静渊说说话。

等了快一个多小时,直坐得腰都酸了,戚大年见她在这里,既不好不搭理她,又不好落下手里的活儿,便一会儿做做事,一会儿跟她搭搭话。

七七道:“戚掌柜,你不用管我,我就这么坐着打打瞌睡,时间还过得快些。”

戚大年笑道:“是,那奶奶慢坐。”

静渊总算回来,几个伙计跟在他后头,他随意穿着件软软的青色衣服,衣袖挽着,脸上颇有些疲惫。七七坐在椅子上,脑袋微斜,眼皮半垂,目光酸涩,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立刻打起精神,绽出笑颜。

他微微一皱眉:“你怎么来了?”

………………

附预告:今晚八时二更,夫妻俩甜蜜腻歪过后,明日后章节会出现一场较重要交锋。交锋双方:东家---孟家二把手(忠心的罗叔)

第一卷洪流第三十五章月出(3)

静渊责怪地看了一眼坐在外首一张长凳上的小蛮腰,小蛮腰刚从凳子站上起来,被他目光一扫,尴尬地挠挠头。

七七愣愣地看着丈夫,浑没料到他竟然完全没有一丝高兴之意,心里的惊讶盖过了满心热情被浇熄的怅惘,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坐着一动不动,垂下头去,看着搭在膝上的一双手。

静渊见长凳上放着两提月饼,用红纸包着,写着“金福记”三个字,便走过去拿了一提,七七的头虽然低着,目光却一直盯着静渊的一双脚,跟着他那双脚走来走去,见拿起月饼,赶紧抬起头,想听到他称赞的话,哪怕能看到一个称赞的眼神就可以了,她大失所望,静渊把月饼交给戚大年,嘱咐道:“一会儿送到天海井去,”又问:“晚上的酒菜可布置好了?”

戚大年笑道:“早安排好了,到时候就会送过去,我本要去看看,只是……”眼睛朝七七一瞥。

静渊会意,便对小蛮腰道:“把大奶奶带回家去。”

七七的脾气又不识时务的上来了,她把脸板了起来,嘴一撇:“我跟你一起回去。”

静渊道:“我晚上很晚才能回来,你先回去。”语气中已带一丝严厉。

“可是,可今天是……”七七的声音哑了,她轻了轻嗓子。

静渊转过头不再理她,却对戚大年道:“艾蒿滩那口井,瓦斯火管似乎有些堵了,我去看了看,已叮嘱找人来修,一会儿你再去瞧瞧。”

戚大年忙道:“是。”从桌上拿出这天的账目,递给静渊,“这是今天的记录。”

静渊拿起账本细细看着,看了会儿,抬起头看了一眼七七,她兀自还倔强地坐在椅子上,却已经开始紧张起来,用一只手拽着另一只手的衣袖。

她偷偷看了看静渊,正好静渊的目光正投射过来,那其中含义很明显:你怎么还不走?

七七被静渊的目光扫得很没意思,也怕下一次再碰到的目光就不止是冷淡那么简单,终于起身,也没说什么,朝屋外走去,小蛮腰见她出去,忙跟在后头。

她刚要出门,却听静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剩一提月饼,你拿回家去吧。”

听到静渊的话,她的鼻子一酸,既不回答,也不回头,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