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却容色温和,脸色的笑容不改,只把七七轻轻往边上一推,然后顺手端起那碗猪血,递到至诚面前:“三哥,请。”

至诚却不接,把眼睛看着静渊,似乎不可置信。

至聪也有些慌了,道:“妹夫,咱们玩儿归玩儿,三弟刚才也是开个玩笑,咱们别太当真了。”

静渊笑道:“三哥刚才可不是开玩笑的意思。”他人虽笑着,眼中的光芒却分外凌厉。

皓天见静渊赢了至诚,早在心里乐开了花,忍不住起哄:“孟老三,要不这样,你若喝了这碗猪血,我就脱衣服给你看,好不好?”

至诚脸颊旁青筋直跳,一咬牙,接过了静渊手中的碗,七七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想去拖开他的碗,静渊却将她一拉拉到身旁,就这会子功夫,至诚已经咕咚咕咚将猪血喝了下去。

围观的公子哥们虽觉得恶心,但也佩服他的硬气,鼓起掌来。

静渊微笑着看着至诚,道:“三哥真是利落爽快。”

至诚哼了一声,用手抹去嘴角血迹,突然朝皓天吼道:“你不是说要脱衣服吗?脱!”

皓天原本以为至诚会耍赖,全没料到他竟然真会喝掉这碗猪血,这一下自己将了自己一军,只臊得满脸通红。

“脱!”至诚脸容扭曲,眼睛泛出血丝,嘴张开,里面血红,皓天看得心悸,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混账!”却听得善存一声怒斥,不待众人回过神,他已走了过来,伸手就给至诚一个耳光。“一天到晚不思进取,吊儿郎当,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去!”

至诚脸颊上登时起了个五指印,低着头,咬着嘴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的媳妇淑云正在外屋和秀贞她们打牌,听到里头吵嚷,也进来看热闹,没成想见到这一幕,愣在人群里,直窘得手足无措。

“生下你这个不中用的纨绔儿子,真是家门不幸!”善存兀自生气,秉忠忙劝道:“老爷,三少爷只是闹着玩,您何必生这么大气。”

至诚不发一言,转身便朝外屋走去,淑云生怕公公连自己一带训斥,迈着小脚快步跟着丈夫离去。

静渊走到善存面前,低声道:“爹,都怪我不好,我这就去把三哥叫回来。”

善存温言道:“愿赌服输,这是他自找的。早该有人挫挫他的锐气了,自以为是,这个不中用的家伙!”轻轻拍拍静渊肩膀,转身回到座上,笑着对清泉道:“见笑了。”

吕清泉忙笑道:“您老也别太生气了,毕竟孩子还年轻嘛。”

秉忠看着静渊:“姑爷,您也太不给三少爷面子了,家里除了大少爷,几个哥哥里,三少爷可是跟小姐最亲近的。”

静渊淡淡一笑:“罗伯伯是在怪我吗?”

至聪见情形不对,七七还在旁边,怕妹子难过,忙对秉忠道:“罗伯伯,三弟最近玩得太疯了,静渊收拾收拾他也好。”

秉忠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朝静渊深深地看了一眼,回去坐到善存身旁,至聪也忙跟了过去。

静渊见七七在一旁站着不吭声,走过来,碰碰她的手臂:“我们也去那里坐会儿。”

七七冷着脸把手一甩。

静渊低声道:“你父母都在这里,不要任性!”语气中暗含一股命令。

七七还是不理他,想去外屋找秀贞,静渊嘴角一沉,一手抓着她,将她拉到身旁,“走!”也不顾她暗自用力挣扎,只不放手,直到走到一张椅子旁将她按下去坐好。七七心里愤懑无比,碍着人多,却不好发作,手被静渊刚才用力拉扯,痛得一阵一阵的,静渊待她坐好,又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张俊秀的脸虽温和地看着她,眼色却似乎并不温和,他轻声道:

“你哥哥在这里丢人,你若想给你爹娘留点脸面,就高兴点。”

她忍不住想还嘴,他的语气如此平静,每当他生气的时候语气总是这么脾平静,她怕自己会点燃一场让大家的难堪的战火来,所以生生忍了下去。她冷冷地把脸转开,看着外面,外头走廊上的露台,年轻的女眷们一起坐着嗑瓜子吃点心,欢声笑语的聊着闲天,她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抽一抽的。

静渊轻轻把手围在她的腰上,低头凑向她耳边:“我改天去给你三哥赔罪,笑一笑,你不想让爹娘担心吧?”

她觉得他如此陌生,忍不住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睛,里面似有一股蛊惑人的力量在逼使她,她木然地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容转瞬即逝。她自与他结婚以来,从未做过任何违拗他的事情,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可是这个时候,自幼带来的一股倔强从脚尖蹿向了头顶,她极为冷淡的再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朝秀贞她们走去。

她看到他眼里的光芒熄灭了一下,不知为何,她心里竟然隐隐有丝高兴,

午饭时分,宴席开始,一道道菜上桌。吕家的厨子在清河是大有名气,这一天立冬,特意熬了几大锅补药汤,汤里有几十味中药合着山鸡、蹄膀一起炖,汤一上来,满室飘香。

清河的盐帮菜分为盐商菜、盐工菜、会馆菜三大支系,以麻辣味、辛辣味、甜酸味为三大类别。富甲一方的川南盐商,就其所食而言,珍馐美味,并不亚于宫廷;排场阔气,更不逊于官府。他们食不厌精,挖空心思变换花样,好像不如此便不能显示自己的豪富。

吕家的厨子叫黄光头,祖上世代都是名厨,擅长做私家大宴,尤擅水煮与活渡,善用椒姜,料广量重,选材精道,煎、煸、烧、炒,自成一格;煮、炖、炸、熘,各有章法。这一天,除了奉上炖了两天的补药汤,更拿出几道绝活。

开胃菜里一道小碟田鸡肚,就得用上百只青蛙,剖腹取肚,先后用猪油麻油爆炒而成。一小碟炒豇豆,实际上是把豇豆掏空,用剁得极细的拌和着蛋清及佐料的碎肉灌进去,用麻油煎炒而成。就连一道空心菜,也挑选每根顶端两片如雀舌大小的嫩叶,若干斤空心菜才能做上一碟,用麻油炒,鸡汤烹,称之为“鸦雀嘴”。

运丰号虽然近年来蒸蒸日上,气势渐长,但善存向来过得简朴,在吃喝用度上更是绝不铺张浪费,七七从未见过吃东西能吃出这么多花样,心道:“都说盐巴公爷穷奢极欲,无所不用其极,看来所言不虚。”七七心里有气,并没有食欲,看着满桌佳肴,却对一向勤俭的父亲陡然升起敬意。

接着又上了一道爆炒鹅掌,香味四溢,秀贞给七七夹了一筷,她只好尝了尝,香脆无比,酸辣适度,极是美味。

清泉对静渊笑道:“这还是当年黄光头在玉澜堂学会的菜呢。”

善存也笑着点点头:“伯铭兄在世时,也最喜欢这道菜。”

七七心中好奇:“咦?怎么会跟他家有关系呢?”恍然大悟,林家祖辈里原本就有一个御厨。

清泉道:“不过这个菜做起来可是麻烦得不得了,要做得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力。”

众人都不解,忙问之端详。

清泉却不答,问静渊:“玉澜堂可还做这道菜?”

静渊道:“家父过世后,母亲便吩咐厨房不再做了。”

清泉连道:“可惜,可惜!”

杜老板忍不住道:“林东家,这菜究竟有什么讲究?”

静渊笑道:“就是做的繁琐些。得有一空置的仓房,铺满粗糠,点燃了,让火一直微微烧着,把十几只活鹅放进去,鹅在糠壳地上乱跑,脚掌被烧痛,便会口渴难忍,再用太原井晒醋喂给鹅喝,人在一旁等着,待鹅掌上烫起血泡,当即砍下鹅掌,用热水浇洗干净了,烹调成菜。”

众人一听,连声称奇。七七听了,却是毛骨悚然,觉得此种吃法太过残忍。本要再夹一块,生生把手收了回来。

杜老板也是连连摇头,道:“不光繁琐,也太狠了点。”

静渊一笑,忽道:“记得当年黄师傅到我家来,除了这爆炒鹅掌之外,还学了一道菜,今天又听说杀了猪,可是我们都有口福了?”

清泉哈哈大笑:“静渊啊静渊,似你这般聪明伶俐的后生,可上哪儿找啊!”

杜老板皱眉道:“难道又有什么刁钻古怪的菜吗?”正说着,佣人捧着托盘,上了一道菜来。只见热腾腾一大碗红油,里头冒着切得极顺溜光滑的猪血,血片被煮的透了,光亮无比,但纤维间似有气泡。众人尝了,个个眼睛发亮,大声赞好。

静渊坐在至聪旁边,微微侧身,见七七拿着筷子发呆,便柔声对她道:“你尝尝吧,味道很好的。”

七七心道:“谁知道又是怎么残忍的做法。”却不动筷子。

孟夫人也在一头笑道:“七七,你吃吧,没错的!”

她不好不听母亲的话,只好吃了,虽然有些辣,但确实鲜香脆滑,虽然调料的味道重,但嚼到后来,竟然有股清香味。

七七忍不住道:“怎么会有糯米味儿?”

静渊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不错,是有糯米。”

清泉笑道:“贤侄啊,你便再把这道菜的做法说一说。”

静渊微微一笑:“这道红油血旺,做法倒没有鹅掌费事,不过却要多费点力气和时间。猪要养了一年的上等香猪,用玉米喂,待长大后出了膘,便将它四蹄捆住放倒,用楠竹筒把煮得滚开的糯米稀饭,撬开猪的嘴,将稀饭灌下去,必须极快,免得稀饭温度凉了,然后立刻杀猪,开膛剖肚,取下猪的口腔、食道、胃里被烫起的血泡,然后再以佐料烹炒。”

在座的女眷们忍不住念声阿弥陀佛,杜老板笑着连连摇头。

七七脸色渐渐苍白,心里难受无比,胃里跟着翻腾起来,放下筷子,捂住了嘴,起身离席,往外头冲去。

众人相互看看,均有些讶异,目光中却带着一丝隐晦的笑意。孟夫人看着善存,眼中又惊又喜。

静渊的脸色变了,忙站起身来,朝七七的方向快步走去,向来遇事冷静的他,此刻的脚步却有些发软。

第一卷洪流第四十一章暗战(2)

七七蹲在天井的台阶上,只不停干呕,却什么都没呕出来,一张脸变得青白,额头上全是冷汗。静渊跑过来,蹲下身,摸了摸七七的手,七七慌乱间,亦觉得丈夫的手冰凉无比,她难受之极,抓住他喘气道:“我不舒服!”忍不住流下泪来。

媳妇们围了过来,有的说赶紧去找大夫来看看,有的忍不住格格笑道:“哎哟!看什么大夫啊,这明明是在害喜嘛。”

静渊脸心跳加快,饶是他冷静清明,此刻脑子里却如一团乱麻,又担心什么,又害怕什么,又或许期待什么。七七又是窘,又是难受,只抓着静渊的手不放:“回家去,我想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静渊声音竟有些发颤,把七七抱了起来,对赶过来的秀贞道:“大嫂,劳你去跟岳父岳母说一声,我带七七回家休息。”

秀贞虽满心好奇,见七七满头大汗,痛楚难当,也不敢耽搁,便道:“记得找大夫看看。”

“小孙!小孙!”静渊朝外头叫着,司机们、跑堂子的伙计都在院子最外头的一个瓦房里候着,小蛮腰正和另外几个司机玩着双陆,听到东家叫,把骰子一扔,慌慌忙忙出来。

静渊一脸焦急,正抱着七七大步朝院外走去,见小蛮腰出来,只道:“赶紧去把车开来!快点!”饶是小蛮腰生得肥胖,被静渊一吓,一着急,一路小跑去车库,竟然身轻如燕。

静渊把七七抱上车,让她稳稳靠在自己怀里,小蛮腰一面开车,一面忍不住回头,只见静渊脸色铁青,眼中却有一丝无措。

车子在路上飞驰,遇到坡坎一抖,七七更觉得翻肠搅肚,只不断干呕,静渊拿手帕给她接着,她却只呕出些清水来,头昏脑胀,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静渊只好把她抱紧了,像抱着一个小孩子,轻轻在她的身上拍着。

七七本郁闷半天了,此时一哭,便再也收不住,只不断啜泣,把静渊胸前的衣服哭湿了大片,她哭着,嘴里似乎喃喃说着什么。

静渊想听她说些什么,低下头,却登时僵住了。

七七泣道:“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她的手用力握成小小的拳头,放在身下磨蹭着衣服,她边哭边说:“你怎么是这个样子?”

静渊心里却道:“我是什么样子?我是什么样子?”

心绪震荡,只将嘴唇放到她的柔丝之上,“我是什么样子?”他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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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么回事?这算什么?”林夫人声音低沉。

楠竹神情紧张,一脸无措:“没,没有漏掉一天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林夫人哼了一声,狠狠瞪了楠竹一眼,楠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目光投向静渊。静渊坐在一旁,默然无声。

林夫人朝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我们总得再想个办法。”

“不行。”静渊脸色冷然看着母亲:“不行。”

林夫人把手往身边案桌轻轻一拍,手上念珠在桌上凛然作响:“孟家巴不得她赶紧给你生个儿子,多一个控制你的把柄!别说现在孟家的东西你一分一厘都还没有捞着,你现在才刚刚起步,你也不想想你究竟有多少实力,你拿什么去跟他们拼?”

静渊紧抿着嘴唇,脸色越发白了,眼中却闪着倔强的光:“孩子也是林家的骨肉,母亲不能这样做。”

林夫人冷冷地道:“你爷爷是被孟家害死的,你父亲是被孟家气死的,如果真让那个孩子生下来,你说吧,你怎么对他?”

静渊不语。

林夫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叹了口气:“我已经为你想好了,我们也说好了,至衡可以生孩子,但决不能生下你的长子,有一个她还不够,再添个孩子,这会是你最大的绊脚石。不要怪娘,娘希望你能有出息,只有先把你放在火上烤,这样你才会变得强大。”

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丝,静渊的手靠在桌上,此时攥成拳头,指甲已经全部变成了白色。

林夫人还待说话,却听外头响起敲门声,黄嬢的声音传来:“太太,东家,大夫出来了。”

林夫人立刻站了起来,楠竹飞奔过去开了门,静渊的手微微颤抖,竟不敢回过头去。

黄嬢领着一个大夫进来,那大夫进来,跟林夫人和静渊行了一个礼,道:“东家奶奶并非喜脉,估计是近日天气转凉,饮食上过于油腻,以致肠胃不调。”

林夫人脸上极是失望:“唉,害我空欢喜一场!那就烦劳苏大夫开几副药,给我媳妇调养一下。”

苏大夫笑道:“太太望孙心切,东家奶奶年纪还轻,来日方长。”

林夫人点头道:“是,这件事急是急不得的。黄嬢,让小孙把苏大夫送回府上。你再找个人去一趟亲家公那里,他们定然也担心得很。”

黄嬢应了,苏大夫告辞离去。

待黄嬢等人走了,林夫人方看了一眼静渊,他还纹丝不动地坐着,脸色木然,可额头上却已渗出细细的冷汗。

似有意似无意,林夫人轻声道:“我看,那天来的那位欧阳小姐人倒是挺好,她和至衡又是朋友,以后若要在一起相处,倒不是难事吧。”

静渊似轻轻颤抖了一下,那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了。林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慢慢走出屋子。

静渊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似乎时间已然停顿,这间书房朝西,午后的阳光正照了进来,在多雾、阴沉的清河,这样的阳光是如此珍贵,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光晕雕刻得如此孤独落寞,如此惆怅,如此心灰意冷。

他慢慢站了起来,竟然有细微的晕眩,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南边的厢房是他和妻子的卧室,北边的厢房是母亲的卧室,走廊朝东尽头是通往大门的路,他定了定神,出了书房,朝南边厢房走去。

七七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头侧向一边,眉头微皱着,睡得像个孩子。

他看得清楚,枕头套上是她绣的胖娃娃抱鲤鱼,她把枕头套换上那天,他看着上面那个苹果脸、梳着小辫子的胖娃娃,心中却只是酸涩。

一直以来,他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为了自己心里那份野心,也为了躲避她的真情。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好好陪伴过她,一次也没有带她出去玩过,她是那么活泼爱热闹,可自嫁给他以后,却变得越来越安静,像个征夫之妇,整日盼着他回来,怀着那天真的希冀。

他从来不敢直视她那双眼睛。

佛说:三世之后,世间再无你,也就再无等你的我。一辈子,是那么漫长,却又那么短暂。他要和她过一辈子,难道就这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凝望她,如在隔世,如在梦中吗?

心隐隐作痛,嘴边却浮起一丝笑容,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脸,竟似痴了。

第一卷洪流第四十二章暗战(3)

运丰号总号,孟至聪、孟至诚,正恭敬地站在善存面前。善存向秉忠微一颔首,秉忠从一旁桌上拿了两个信封,各自交到至聪和至诚手上。

“打开看看。”善存对两个儿子道。

至诚手快,先打开了自己的信封,里面是一张银行汇票,他看着那数额,忍不住睁大眼睛。他满脸讶异,看了眼父亲,又看看长兄,至聪的信封里也是一张汇票,他也是一脸不解和惊讶。

“两位少爷现在手上各有三十万黄金,”秉忠道,“这是运丰号近几年收益的现钱大半。”“爹,这是干什么?”至聪满腹疑窦。善存笑道:“你们不是爱玩爱赌吗?这是爹送给你们的赌本。”至诚宛如手被烫了一下,连忙把汇票放回桌上,摆手道:“我可不敢,这要输了可就是倾家荡产,我没这胆子。”

至聪也笑道:“三弟在这外头瞎玩,也是您让他放出的烟雾,难不成真弄假成真不可?”

善存微微一笑:“我这六个儿子里,就你和老三、老四有心在生意上做点事。老二是军队里的,我现在也管不了他了,这个世道不太平,只怕今后我们家里还有许多需要他照应的地方。老四的木头生意在云南,清河这边的事情他鞭长莫及,老五是教书匠,老六呢年纪还轻,虽在政府里混着,指不定何年何月才能出头。我看准了你们的性子,才放心把这些钱交给你们哥俩。想当年前清的时候林家当了皇商,一下捐了数十万两黄金,在慈禧皇太后那里谋了个虚衔,被扬州的那些盐商知晓,耻笑为儿戏。我们四川的人如今要搞实业,论规模、论实力,更根本拼不过晋商和淮商、徽商。这些钱虽然看来不少,跟那些大城市的商人相比,只怕零头都还不够。”

至诚道:“父亲,既然如此,你让我们拿着这些钱做何用处?”

至聪心思一动:“爹,你前段时间让我去威远看煤矿,可是因为……?”

善存点头道:“不错,当时我让你去用低价收购好煤,如今我还要你先去盘下威远的煤炭转运站,之后我再会同你二哥他们以前的师长,一同合资再办个煤矿,我们运丰号盐井所用的煤炭,在近几年一定要做到自产自销。你从小做大,运丰号一定鼎力支持。”

至聪恍然大悟,精神不由得一振。

善存看向至诚,至诚笑道:“爹,我向来不正经的,您知道,全清河也知道,您不会也要我去弄煤矿吧?”

善存哼了一声:“你爱玩,那就从你爱玩的地方入手,你不是喜欢手表、汽车吗?你拿着这笔钱去一趟美国,先探探底,两年也好,三年也好,我要你让清河每一个盐商家里,都有从你那里买的洋货。”

至诚沉吟道:“余老板的三公子,现在就在美国开了一个贸易公司。”

善存点头道:“余老板是我们自己人,你去美国之前,可以先跟他打声招呼。”转而正色道:“你们两个听好了,事情没有做得十拿九稳之前,不要四处张扬。”

至聪笑道:“爹,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