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厚生轻叹了口气:“也难为了你们林东家,你知不知道,以前他小时候被戚大年抱着来盐场,我们这些老辈子都不敢跟这孩子开玩笑的呢,一逗他他就会气鼓鼓的不理人,逢年过节有时候碰到,给他个红包,也就轻轻鞠一鞠躬算是还礼了。他父亲八面玲珑的一个人,生个儿子这么硬气不过那天他可不一样了,在我家宗祠以孙辈之礼行三跪九叩,以他这么高傲的性子,还真是难得,回去有没有跟你闹别扭?”

怪不得那日静渊身上有那么大的香火味,他爱面子,脸皮薄,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为了自己要这十几根木头,竟然到别姓宗祠磕头叩拜,七七心中惊讶之余,亦终不免震动,神色倒是平静,勉强笑了笑:“既然是徐伯伯家的规矩,我们作为小辈的有求于您,自然得按照您的要求来。”

徐厚生点头道:“你们小辈懂规矩,我们老辈自然更得懂规矩。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的,尽管来找,只要别嫌我老不中用就行了。”

七七面露喜色:“徐伯伯说哪里话,侄女感激不尽”

徐厚生微微一笑,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反而脸上有了一丝惆怅,顿了顿,说道:“你一个妇人家,如今在盐场里做生意,难免会受一些委屈,这一次我也不瞒你,孟老板确实跟我打过招呼,让我不用把木头给你,我猜想他可能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也是体恤你之故,我亦是当父亲的人,我能明白他的苦心,希望你也别跟你爹太过计较,要理解他。”

七七早知道父亲在其中阻拦,因此也并不惊讶,便道:“侄女理会得,徐伯伯放心。”

也不敢太过耽误他的时间,略再说了几句话,便告辞。

走了几步,徐厚生忽然叫住她,七七回头,徐厚生道:“侄女,我看静渊不似以往那般狂戾,老段和我之前的事情,他虽然负点责任,但我相信他也是被迫为之。我们都是商人,明白有时候利益所致,人不能自主。这几年我也想过,其实他为清河也做了不少好事,当年官仓的那把火,虽然都不能放到台面上明说,我们这些老老少少,都受了他的恩惠。如今战事说来就来,清河盐场需要他和阿飞这样的年轻人挺住,你就好好帮帮他。人和人之间没有解不开的恩怨,我和老段从此不会再跟他刻意为难。”

七七心中暖流涌动,朝徐厚生深深一礼:“侄女替静渊多谢了。”

徐厚生摆摆手,长叹一声:“唉,别客气了,生在乱世,大家各自保重,做好本分就行了。”

车子在清河岸边缓缓行驶,七七取出静渊送给她的一个镶嵌着珍珠的小小怀表,轻轻打开,里面嵌着那天他们一起的合影,相片很小,但静渊的笑容却是灿烂的,她轻轻抚摸着相片,他的过去,他并不太完美的童年,正在她的脑海中一点点勾勒出画面。他什么时候真正的快乐过?在乱世里,谁又能真正获得内心的平静和愉悦呢?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雾蒙蒙中,却依稀能见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紫云山修防御工事的士兵和壮丁们散坐在茶铺外头,神情呆滞疲惫,眼睛愣愣地看着道路,而清河,混沌一片,仿佛未知的将来。

行至韭菜嘴,绣坊外头却停着静渊常坐的那辆车,走进去,果然他在里面,坐在里屋,因绣坊里多是女子,为避嫌,他便叫来一个打杂的年轻后生跟他说话。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盐场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可不信。”七七道,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来。

静渊道:“我的效率向来是高的。”

七七想着徐厚生说的话,静渊为自己去磕头下跪,她心中感激,屏退下人,给他重换了一杯热茶,柔声笑道:“林东家是大老板,自然和我们这些小商小贩不一样,林东家辛苦了,为妻给你斟茶了。”

静渊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七七见他眉间隐有忧色,柔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心念一动,“你去了盐务局?出什么事了?”看了一眼外面,见几个绣娘都在埋头做工,她便把门轻轻带着上。

静渊伸出手放在她手上,微笑道:“你现在真是个鬼灵精,我眼珠子一转,你就猜到十之八九。”凝视着七七,爱怜横溢,“真希望我们的安稳日子过得越久越好,不等后天了,明天就带着宝宝去峨眉山吧,郭剑霜告诉我,北方的日本人现在不断滋事,跟他们这场仗,最迟下半年肯定会打起来。趁内陆现在还太平着,我要赶紧还你和女儿一个心愿。”

第二卷孽海第二十六章妒花天气(1)

第二十六章妒花天气(1)

他说得极是诚恳,七七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容,忍不住伸手紧握着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的伤口边缘轻轻抚摩,有一刹那,她差一点想说:“要不然把文斓也一起带着。”

可终于还是忍了下去。

静渊察觉她脸色有异,轻声问:“你还有事没弄完?”

“不是,”她摇头,轻轻抬眼,微笑,“我没有事了,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宝宝要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静渊温然一笑,额头上那道浅浅的皱纹似微微变深,七七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只当没有看到,要拉他起来:“你回去吧,我这边还得再盯一会儿。”

“我再坐一会儿,你这里的茶好喝。”静渊坐着不起,反而伸手到她腰上一揽,七七微微一挣,却顺带坐在他腿上,由着他低头在自己唇上飞快一吻。

“你高不高兴?”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七七心里一酸,搂着他的脖子点点头,终还是又低声补了一句:“要不晚上我陪你去一趟玉澜堂?”

静渊似有所动,想了想,却摇摇头:“不用了,到时候你帮他买点东西就可以了。”

七七不由得看着静渊,他摸摸她的额发和脸颊,淡然笑道:“等我们回来,接他去晗园住一阵子就好。”

七七便笑了笑。

静渊问:“你一会儿做什么?要不跟我回去收拾东西。”

“今天郭夫人会来看她订的座屏,我等她走了,还得去找一下四哥,他送了我两根楠木救了我的急,我要亲自去道谢。”

静渊皱起眉:“让小武或者老古去不就行了,你如今是有着身子的人,别跑来跑去的。”

七七在他脸上轻轻吻了吻,左颊梨涡浅现:“林东家又在喝干醋了,这怎么得了啊。”

他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柔声问:“胸口还闷不闷?昨天晚上你翻来覆去睡不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软软靠在他的肩头:“只是有些渴,起来喝了水就睡了。怀宝宝的时候我害喜得厉害,又极能吃,吃了又吐。这个孩子还好,至少现在没怎么折腾我。”

静渊默然半晌,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我们曾经失去的那一个,七七,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高兴的是如今我总算能好好照顾你和这个孩子,让他平安生下来,让他好好长大。可是我心里却一直很难受,假如时间能回到以前,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看到她眼中涌上泪珠,他们紧紧拥了一会儿,终还是她把他轻轻一推:“好了,我们再这么腻腻歪歪的,今天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静渊也忍不住笑,跟着她站了起来,仍旧把小桐和小蛮腰叫来叮嘱:“小孙开车要稳当些,小桐要一路扶着,一定要把大*奶给我看好了。”

七七抿嘴笑道:“哎哟,我又不是老太太,现在哪里还用得着人扶?”

小桐笑道:“东家放心,大*奶走到哪里我都看得紧紧的。”

静渊正色道:“有什么闪失,你们就等着拿命来抵吧。”

小蛮腰听到这句话,亦忍不住憨憨地笑了起来,小桐捂着胸口,做出很怕的样子,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等郭夫人过来看了座屏,陪着她说了会儿话,送她出门去,就已经快过了午了,绣坊里给七七煮了粥,备了点细菜,她略吃了几口就饱了,自己也觉得奇怪,怀第一胎的时候拼了命想吃东西却没得吃,如今要什么有什么,反而胃口不好。打算收拾下就去高桐镇找赵四爷,小桐看着外头,雾散的差不多了,日光白晃晃洒在地上,便道:“大*奶,歇息下再去吧,外面太阳毒着呢。”

七七笑道:“这哪儿叫毒太阳,还没到端午,连暮春都不算,这太阳晒了好。”

话虽这么说,也觉得神思困倦,便倚在里屋一个软榻上睡了一会儿,朦朦胧胧间听见外头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睁开眼,却见三妹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走到她面前,微屈膝道:“给七小姐问安了。”满脸调皮的笑意。

七七揉揉眼睛,坐起身,脸上露出微笑:“还以为你回江津了呢,怎么想着到我这儿来?”

她微微一侧身,那块镶着照片的怀表从衣襟里落了出来,三妹忙用手接着,赞道:“好精致的小东西”轻轻一打开,见到里面的照片,仔细端详了一下,轻声道:“七姐,你们一家人早就该这样了。”

七七理了理头发,幽幽地道:“我心里总还是悬着,他能迁就我一时,谁知道这一时究竟有多长时间。”

三妹不解:“这话怎么说?”

七七苦涩地道:“我让他违心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有意让他冷落他的儿子,他心里不愿意,却也答应了。”

三妹叹了口气:“七姐,那是因为姑爷真心爱你,他跟那个欧阳小姐并没有感情,小少爷虽然无辜,但被那欧阳小姐和亲家夫人利用来牵制姑爷,冷落些下也好。”

七七眼眶一红:“我知道静渊舍不得我才答应,但他心里是不情愿的。迟早会因为这件事厌烦我。我也没有办法,如今只想留住这些好日子,留得越久越好,不光是为我自己,也为了宝宝还有我肚子的孩子。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说着落下泪来,三妹眼圈儿也红了,握着七七的手,取出手绢儿给她擦眼泪。

七七自觉不好意思,便转开话题:“怎不见你儿子?”

三妹笑道:“在外头玩儿呢,姑爷也在外头。”

七七奇怪:“他回晗园了呀,怎么还在外头,我不信,你诓我呢。”

三妹指指外面窗户:“你自己去瞧瞧。”

七七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果见静渊站在外面,却抱着三妹的儿子在那儿逗弄着,罗飞亦站在一旁,见七七看过来,便朝她一笑。

她被罗飞笑迷糊了,更觉得静渊素来跟罗家人不睦,他们这样站在外头,实在太过诡异。

更诡异的是,静渊抱着三妹的儿子,口里喃喃有声,竟是:“乖儿子,爹爹的乖儿子。”

七七看出一身冷汗,回过头对三妹道:“他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三妹嘴角一撇,轻笑:“姑爷失心疯了呗。”

七七只觉得不对劲,后背发凉,忍不住胸口一闷,脑子里昏昏沉沉,直欲往一旁倒去,罗飞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见她脸色不好,忙上前扶着她,顺手将她拥到怀里,热切地道:“七七,别怕,有我在。”

当着静渊的面,她只觉得尴尬万状,忙要将罗飞推开,罗飞却不放,口里只道:“七七,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瞒不了我,也骗不了自个儿,如今他不要你了,我要你,我永远都要,一辈子都要你。”

她只觉得浑身火烫,脑子里乱成一团,奋力将罗飞推开,他却消失不见。窗外突然出现一片火海,静渊依旧抱着孩子,可那个孩子却变成了文斓,静渊的眼神凶狠冰冷,狠狠瞪着她:“七七,我好后悔,我后悔爱上了你。你这个祸水”

他眼中再也看不到对她的爱,只有憎恨,失望,伤心。

他慢慢转身,那背影孤独而坚决,就似要永远将她抛下,再也不回头。

“静渊……,”七七叫他,惶急无措,奔出门去,静渊抱着文斓越走越快。

七七追在后面叫:“静渊,回来,回来”他只作不闻,竟跑了起来。

七七待发足疾追,可锦蓉却不知道怎么窜了出来,脸上全是鄙夷的笑,伸手把她猛地一推。

七七吃力不稳,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肩膀却撞在一面墙上,然而并没有感觉疼痛。只是房子被火烧得轰然作响,一根梁柱倒下,她只觉得烈火扑面而来,晃得她什么也看不见,脸上身上全是火焰灼烧的热度,耳边却突然响起宝宝的叫声,她在凄厉地呼喊着妈妈。

宝宝

她无心再去管静渊,只想找到女儿,可前方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依稀就是宝宝,七七又急又怕,双脚却怎么也挪不动,不论怎么使力,连小小的一步也迈不开。

她急得大哭大叫,眼见大火越少越大,变成了一面火墙,女儿的影子再也看不到,她只觉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正眼睁睁地消失,人生再也没有什么希望,绝望压倒了一切。

她猛然间惊醒。

原来一切都只是梦,可醒来后却依旧在抽泣,软榻上的小枕头湿了一大半。

梦里的压抑与惊惶让她好一会儿都还在兀自心悸,起身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怔怔地坐了半晌。

七七轻轻抚平自己衣服上的皱着,深深的呼吸,让心神渐渐恢复宁静,

忘不了,抛不下,躲不开。

窗外是人声喧喧,春意盎然,而所有隐藏的不安与动荡,就以这样一个的梦魇侵入了她的灵魂。

可她并不惧怕,她知道将要面临未来充满着危机,可她不怕。

“小桐,”她往外叫道,“给我备车,我现在去高桐镇。”

是的,七七心想,如今我并非无所依傍,我一定会守护好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目沉如水,执拗地闪出一丝光芒。

第二卷孽海第二十七章妒花天气(2)

第二十七章妒花天气(2)

火车驶过成都平原,有绿野如屏,茵茵麦田中间杂金色的油菜花,远山的峰峦被白云截断,岷江壮阔,孕育丰润的土地。

他们次日清早出发,一路走走停停,从清河一直玩到成都,再从成都转火车前往峨眉。

宝宝终于如愿坐上了火车,兴奋极了,也开心极了,拉着静渊问这儿问那儿,又问静渊:“爹爹什么时候带着我去坐大轮船?”

静渊尚未回答,七七正和小桐忙着给他们父女俩削水果,听到女儿这么问,忍不住笑她:“真是个贪心的小丫头。”

静渊点了点女儿粉嘟嘟的额头,笑道:“等你再长大一点,爹爹一定带你去坐大轮船,看大海。”

宝宝十分向往,嘻嘻一笑,抱住父亲的胳膊:“爹爹千万不要忘了。”

“我不会忘的,放心吧。”

七七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宝宝,却给她使了个眼色,宝宝会意,马上递给静渊,甜甜地道:“爹爹先吃。”

静渊心中温馨,让女儿拿着,自己低下头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微笑道:“我们俩一起吃。”

宝宝只觉得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便是这样,乖乖咬了一口苹果,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美景,金色的海洋一般的油菜花田,从高山上川流而下的飞瀑,黑瓦白墙的农家小院,在水塘里打着盹儿的大耕牛,她小心捏着苹果的两头,一只小手指轻轻翘起,悄声感叹了一句:“要是小dd跟着我们一起来玩就好了。”

这段时间和文斓接触得并不多,偶尔文斓到晗园来,姐弟俩一起逗兔子、玩松鼠,或者听七七讲故事,倒是很开心。文斓沉静了许多,不像以前自己在璧山初识的时候那般可亲活泼,宝宝在心里其实很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从文斓手中夺走了父亲一半的爱,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和文斓一样,需要父亲,依恋父亲,可她却依旧感激喜爱这个小dd,因为或许没有他,自己永远也见不到这个如此疼爱自己的父亲。

她心中纯洁无猜,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连小桐的心里都跳了一跳,不免看了静渊和七七一眼,七七将头微微低下,抓了一把花生剥着,静渊倒是神色平静,轻轻搂着宝宝的小肩膀,手指抚弄着她的小辫子。

宝宝回过头,见父亲眼中隐约有丝哀伤,她忙又举起苹果:“爹爹再吃一口。”

静渊微笑道:“这次宝宝先吃。”

他很快地看了一眼七七,从她手中拿过一颗剥好的花生米,放进嘴里,七七这才缓缓抬头,静渊便朝她温和一笑,她将剥好的花生米全倒入他手中,嫣然道:“你慢慢吃,不够我再剥。”

他却轻轻勾住她一根柔腻的手指,柔声道:“歇一会儿,别累着了。”

这温情如此动人,仿佛能将她一生的幸福都浓缩在其中,她几乎要沉溺,只好送给他一个美丽的笑容,心中却有丝淡淡的怯懦与不安,微微一侧头,鬓发轻扬,她弯下身子,给女儿平整被春风吹得飞起的衣角。

有悠扬的歌声从临近的车厢传来。

那是三等车厢。

有人在唱歌,却是清扬的彝族音调,高昂亮丽,婉转动听,听不懂歌词,有一群年轻的声音在用欢笑附和着,静渊和七七微笑听着,让这欢乐的歌声平复一切,也遮掩住一切。小蛮腰在车厢里晃荡了一圈儿回来,一只手拿着一小袋子煮好的茶叶蛋,另一只手执着一小把彩色的芭蕉扇。

他把茶叶蛋放在静渊和七七面前的桌子上,小扇子送给了宝宝。

那小扇子是用彩纸所制,鲜艳夺目,极是可爱,宝宝晃动着一双小脚,用白嫩的小手搓着小扇子的竹柄,让它舞成一团彩色的光晕。

“爹爹妈妈快看,真好看”她笑得如此灿烂。

小蛮腰站在一旁,对静渊和七七笑道:“这是那边车厢里那些学生给的。”

“嗯……他们那儿好热闹。”静渊侧头细听,

“有一对学生要结婚呢,正好有要过路的彝人,学生们便求着他唱歌,这彝人倒是不谦虚,还说自己是族中有名的歌手呢。”

七七大感兴趣,和静渊微笑着对视一眼:“去看看?”

他起身,携着她和宝宝的手,兴冲冲走到那列车厢,车子轻微晃动一下,灯亮了,窗外一片黑暗,原来列车钻进了一个隧道,铁轨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响亮,仿佛蒙在一个大坛子里,处处都是回声。

不一会儿外头又亮了,已经开始进入山区,列车走得很慢。车厢里的学生有七八个,簇拥在一起,满面青春与幸福,很友善,给静渊和七七让了两个座位出来,静渊把宝宝放在自己的膝上,七七微笑着看了学生们一眼,猜到坐在中间的那对眉目甜蜜的恋人,或许就是小蛮腰说的要结婚的那一对。

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眼波如水,闪耀着动人的光芒,女孩子粉色的嘴唇微微颤动,头轻靠在恋人肩上,短发飘拂,沉浸在自己幸福的期许之中。

七七看得细致,这对恋人手指上各自系着一只彩色的草编戒指,和那小芭蕉扇同样的风格,那女孩子见她看过来,展颜抬手,眼光朝彝人歌手一瞥,对七七道:“这是那位彝族大哥送给我们的五彩戒。”

静渊听到,亦往他们手上看了看,悄声对七七道:“一会儿我们也找这个彝人要,看他还有没有。”

“嘘,”七七小声道,“听他唱歌吧,多好听。”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听得懂这歌谣,宝宝只觉得旋律悠扬,拍着小手给这个彝族歌手打着拍子,那彝人见到如此光鲜亮丽的一家人,也极是高兴,尤其喜爱娇艳可爱的宝宝,不住地朝她微笑,歌声不停。

这歌声像是在歌唱一对恋人,缠绵悱恻,动人心魄。

一曲唱毕,四座皆热烈鼓掌,七七见那彝人光着脚,脚上全是伤痕,甚为可怜,在他休息的时候,让静渊带着宝宝坐好,自己起身回到他们的车厢,找来列车员,列车员平时兼卖货物,有草鞋袜子,七七估摸着那彝人脚的大小,给他买了一双草鞋,一双袜子,包在纸里拿去送给了他。

那彝人万没料到这个衣饰富贵的美貌太太,竟然会如此好心送给自己新鞋新袜,怔怔地捧着纸包发了会儿愣,呐呐地要向静渊和七七道谢,静渊微笑着看了眼七七,转头对彝人笑道:“别客气,你的歌唱得这么好听,就当是我们的谢礼。”

有学生问那彝人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叫阿山,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叫阿月。

他眼珠黝黑,眉毛英挺,倒是个很俊俏的男子,七七便笑道:“你妹妹一定很美。”

阿山笑着点头,从自己腰上挎包里取出纸做的小扇子和一堆草编的染色戒指:“这是我妹妹做的。我去五凤坡看我的叔叔,阿月让我在路上挣点茶水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