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取出一把小扇子,送给了宝宝,那些学生亦喜欢宝宝活泼可爱,正把她拉过去逗着玩,宝宝对一切都很新奇,但仍然自豪地说自己也是学生,已经快上三年级了。

七七和静渊微笑着看他们,那彝族人另取出一对五彩戒指,双手捧着递给静渊:“这戒指上加了我们彝族人的咒语,会保佑先生和太太幸福平安一生。”

静渊又惊又喜接过,忙拿起一个要给七七戴上,孰料火车又一个轻轻晃动,这戒指刚刚圈在七七右手的无名指上,微微一扯,竟然扯断了三股细线。

他们心中都掠过不祥的预感,那戒指虽然并没有断,可实际上已经不能戴了,七七默然将戒指脱了下来,勉强微笑了一下,看着静渊幽深的眸子,安慰他:“没关系,我再把它重新编起来。”

静渊心中微颤,看向阿山,阿山轻轻咬了咬嘴唇,眼中似乎颇有复杂的神色。

静渊问:“你说这戒指上有咒语,对不对?现在它成了这样,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阿山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静渊还待再问,七七忙拉着他的衣袖,轻声道:“别问了,越问心里越别扭。”

阿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太太,您不用再重新编这戒指了,它已经断了,断掉的东西不能再接起来的。”

静渊太阳穴青筋一跳,眼中闪出一丝怒容,七七心中凄然渐起,怕静渊对阿山有所冒犯,依旧紧紧按住他的手。

阿山凝视着七七:“太太,你不要担心,戒指断了,只是说因缘中有一个结被解开,也不一定会是坏事。”

七七轻轻一笑:“阿山,你是个歌者,说话却像哲人。”

阿山并不太明白什么叫哲人,只说:“我从四岁就开始唱歌,族中老长老教给我的这些歌谣,有的是用在嫁娶,有的却是天堂路上行走的亡灵听的,但亦有些歌谣,加入我们祈福咒语,太太,你这么善良美丽,会有神鬼护佑的,别害怕,我现在就唱一首给你祈福。”

他又要开始唱歌,众人远远听到,都慢慢聚拢了来。

阿山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说是祈福,但音调却如此悲凉,可这一次,歌词却是汉话,一词一句,清冽如泉水,透过了众人的耳鼓。

第二卷孽海第二十八章妒花天气(3)

第二十八章妒花天气(3)

歌者本是个男人,却唱出非常凄婉清丽的音调。

“竹林生竹笋,慈母养子孙。天上彩霞飞,江水在鸣琴。山河孕育了两朵花,阿哥是金花,阿妹是银花。天上云有千万重,阿哥阿妹在相恋,海誓山盟成了亲。夫妻双双去采金花和银花,穿过白云九层,穿过黑云九层。金花银花飞进了阿妹的肚子,母亲的五脏是绿叶,六腑是花瓣,绿叶花瓣护着花心,阿哥阿妹掐着手指算日子。一天天,一夜夜,美丽的花朵要开放,金花银花满地开。严寒过后春来到……春天过去又秋来,姑娘像妈妈一样美,儿子像父亲一般高。树长根,草发芽,蚂蚱死在草坡上,蚂蚁死在路中间。人一生不能像江河一样长,阿哥阿妹的爱却比天高。做人只是借来做,总等到回归那一天。瓜熟蒂落花开谢,草木入冬又一春。这道关口总得过,水井下的水最冰冷,惟独人心不会冷。”

他凄婉地唱着,唱到最后,歌词陡转,重新变成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嗡嗡有声,阿山闭上双眼,竟是在念咒。

念毕,空气中回荡着铁轨的声音,和他的咒语。

众人都觉得似有一股神秘的值得敬畏的力量在身边,不由得都静默。

静渊紧紧握着七七的手,眼中隐含着泪光,她心中确实也是一团泪意在升腾,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里却是干干的。

宝宝悄悄走过来,她小小的心中竟也陡起一丝哀愁,把软软的小身体紧紧依偎着母亲。

阿山伸出手:“太太,把那断了的戒指给我吧。”

七七很平静地交还给他。

阿山的手飞快一动,车窗半开着,那戒指划过一丝五彩的光影,被他投掷在这陌生的旅途。

“太太,记住,断了的东西,不要去接上,像我这样扔掉它,这样才不会心疼。”

他重新拿了一枚戒指,又朝静渊一笑:“先生,这戒指只是我们这些山里人的小玩意,拿着玩玩可以,若有好的寓意在上头,也就取个吉祥的意思,没有咒语永远灵验,不好的咒语是这样,好的咒语亦是如此。祝您和太太白头到老,情意长存,金花银花开满山,子孙绵绵。”

将戒指放到静渊的手中,静渊不敢再轻易碰这戒指,只将它收在掌心里,紧紧攥着。

彝人好酒,他们给阿山买了一斤米酒,又请学生们吃了顿饭,阿山笑容满面,拿起酒瓶子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列车在一个小站停下,阿山跟他们告别,穿上新草鞋,背着他的背篓,脚步稳当当地下车去了。

当列车再次缓缓开动,两间厢房里,一间是宝宝和小桐,宝宝已经枕在小桐的腿上睡着了,小桐早就睡得头歪在了一边,小蛮腰在过道上抽着烟,见静渊从另一间厢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皱着眉头,指了指他手里的烟,小蛮腰憨憨一笑,忙识趣地打算坐远了一些。

静渊这才满意,将门缓缓拉上。

七七倚在静渊的肩头,他的手放在她柔软的腹部,两个人将那五彩戒指都戴在了自己的手上,静渊轻笑:“我们像不像一对俗不可耐的游客夫妻。”

她嫣然:“我们本就是夫妻,也本来就是游客,至于是不是俗不可耐,盐巴公爷一向是俗的,为妻想免俗亦无能为力了。”

她言笑晏晏,让他心中略微有些平复,贴着她温香柔腻的脸庞,低声道:“我刚才很害怕。”

她笑他:“如今你越来越胆小了。”轻轻一叹:“可我不怕,阿山不是说了吗,好咒语也罢,坏咒语也罢,都不会永远灵验。”

手指交缠,互相摩挲着,呼吸可闻。

“静渊……。”

他看向她,等待她说话,她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他俊秀的眉毛,浓密的眼睫,“你觉得阿山像不像一个神仙?会唱我们听不懂的美丽的歌,会念咒语,会预言,还会喝酒……你说我们在这路上遇到他算不算命中注定?”

“也许算,也许不算……,”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如此澄净,眼白中略带着一点蓝,那乌黑的眼珠子像两丸黑色水晶,浸润在两汪碧水之中,他微笑:“他不是神仙,你才是神仙。”

她颈侧忽然一热,静渊薄薄的嘴唇滚烫地贴在她的耳畔,她把身子往后一缩,笑着轻斥:“别胡闹了。”

他嘿嘿一笑,顺势将她按在床铺上,劈头盖脸亲了下去。

“放开,不要被人看到”

“哪里来的人?胡说八道。”他话是这么说,却飞快起身,把门上的锁别上。

“唔……静渊……不要在这里……。”

“我等不及了……,在这里……在这里也好。”

“你真是有毛病”她一面笑,一面躲,他却使劲凑了过去:“我是生了病,我一见你就生病,这病一辈子也治不好。”

“那就轻一点。”她屈服了,最后只好这么告诫。

“放心,我比你更小心……。”

他吮吸着她的嘴唇,手伸进她的衣服,摸到她柔滑的皮肤,顺带将她的衣服一解,光洁的锁骨如蝶翼展开,静渊心中情热如火,一下子烧到最旺的地步,炽热的唇舌,夹杂着模糊的呢喃,沿着她的脖子一路倾覆了下去,七七被他死死按住,躲无可躲,挣扎了几下,也就由着他去了。

他的背撞到桌子底板上,砰的一声,没有收拾的一个苹果核抖落在他的头发上,她在他身下看到,忙伸出手,要把苹果核从他发中拿下来,可它却极为顽强,她在浓密的头发里探寻着,好半天才捉住了这个调皮的苹果核。

他生气地啃咬着她的嘴唇,将她的手臂一按,夺走了她手中这个干扰他们的小东西,扔到了车窗外,她终于还是呼出了一口长气,抓着他的肩膀格格笑了起来。

他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也笑了起来,低低地笑着,更像是喘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笑成这样,却不要她笑,她的嘴唇只要一扬起弯弯的弧度,他就会轻轻咬她。

可他越咬她她就笑得越厉害,正厮磨着,听见门上有轻轻敲击声,是宝宝的声音:“妈妈,你和爹爹在玩什么……?”

可她却没说完,像被谁蒙住了小嘴,小桐在外头轻声道:“小姑奶奶,你给我再睡会儿去,别捣乱爹爹妈妈在休息呢。”

宝宝急道:“我明明听见他们在笑,还扑通扑通响。”

小桐窘得不行了,只好又要捂她的嘴,宝宝像小鱼一样极力挣扎,小桐轻声道:“求你了小小姐,现在车厢里人们都在午睡,你别吵了。”

最后还是小蛮腰走过去,把宝宝一把抱起:“走,小小姐,叔叔带你去看火车头”

“我不要看火车头,我要跟爹爹妈妈一起玩”

小蛮腰不管她,把她抱着就走,估计是走得差不多远了,小桐像是报信似的,在门口轻轻咳了一下,自言自语:“哎呀,这小姑娘总算是走开了。”

终还是忍不住,格格笑了一下。

七七在里面羞得满脸通红,僵着身子,瞪了静渊一眼,低声道:“都怪你”

他脸上也闪过一丝窘意,白皙的脸颊也烧红了,她的嘴唇浓艳红润,他终还是没有放过她。

过后,他枕在她温软的腹上,嘴唇轻轻贴着那柔滑的肌肤,轻声呢喃:“那歌声里唱金花银花,我们有了宝宝,有了一朵银花,那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一定是一个男孩。”

她耳边回响起那动人的歌:“一天天,一夜夜,美丽的花朵要开放,金花银花满地开。严寒过后春来到。”

她心中慢慢变得安稳,金花银花遍地开,严寒过后春来到,他们一定会有一个好结局。

即便有那歌词的下一句,可她独愿记住那最好的一句,不去管那断掉的五彩戒,不去管其实“春天过去又秋来。”

一生中像这般甜蜜的时光并不多,足以让他们铭记终生,铁轨温柔地在脚下响着,火车穿过春风四月的密阳光照,这浓情蜜意,这是借来的时光,抑或是上天还给他们的时光,她轻轻哼着阿山的歌谣,而他,却在心里念着一首猛然从记忆中翻起的诗词:“为问封姨,何事却、排空卷地。又不是、江南春好,妒花天气。……甚天公不喜惜愁人,揽一霎,灯前睡,听半晌,心如醉……总随他泊粉与飘香,真无谓。”

关于这一次出行,记忆最深的,怕就是火车上的这一段插曲。

后来终到了峨眉山,七七和小桐在山下一间旅社里安顿了下来,静渊带着宝宝和小蛮腰一起爬上了金顶,在山上住了一宿,看了佛光,方慢慢迂回下山。

下山和上山走的不是一条路,途中经过猴群密集的地方,宝宝的小包被一只小猴子抢到了树上,静渊和小蛮腰要去给宝宝夺包,包没有抢回来,却被猴群围攻,主仆二人拾了些山上的芦柴棒做武器,小蛮腰甚至还舞出十八般招式,无奈依旧没有用,还是附近寺庙的僧人听到宝宝的哭声和猴子们得意的嘎嘎声,方执着木杖赶过来给他们三个解了围。

等他们下山和七七、小桐会合,山下的两人吓了一大跳。父女二人连同车夫,被猴子戏弄得狼狈不堪,宝宝的绣花鞋踩进了一堆马粪,鞋子重的连脚都抬不起,静渊的衣服被撕破了,头发乱得像鸡窝,估计是被母猴子调戏的,小蛮腰是唯一挂彩的一个,胖胖的脸上被刮出了三道深深伤痕。

宝宝却很高兴,光着小脚趴在父亲背上,给父亲理着一头乱发,静渊提着她的一双小鞋,里面全是马粪,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七七怕脏,笑着捂住了嘴。

第二卷孽海第二十九章妒花天气(4)

第二十九章妒花天气(4)

静渊眉间眼角都是笑意,把女儿的小鞋子往七七身前一凑:“你看怎么办?”

一股臭气扑面而来,七七立时就反胃,忍不住打了一个干呕,退开两步,避到一旁蹲下身子便吐。静渊这才觉得玩笑开得过了,脸色都变了,忙把鞋子往地上一甩,将宝宝从自己背上放下来,也不顾女儿还光着脚,几步做一步奔到七七身边,给她轻轻拍着背,额头上冒出细汗,焦急地问:“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逗你玩呢没事吧,啊?”

七七早上并没吃什么东西,闻着静渊身上有一股股浓烈的尿骚味传来,忍不住接连吐了好几口酸水,过了半晌,摆摆手喘了口气,扶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只是他身上味道实在太重,她忍不住皱眉,避开了一步,见到他鸡窝般的乱发,和平时雍容温雅的样子迥异,却实在不能不觉得好笑:“你的头发……怎么成了这样?宝宝鞋子里怎么这么多马粪啊?你们去这一趟不是参禅拜佛吗?究竟是干了些什么?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静渊皱眉道:“那些猴子把宝宝的包给抢了。被一群野畜生给欺负,我和小孙实在看不过去,便把那群家伙教训了一顿。”

小蛮腰在一旁补充:“大*奶,别看东家平时文文静静的,打起架来身手好生了得简直是那个……那个呼呼的……风。”他不善表达,词不达意。

小桐在一旁猜测:“是虎虎生风?”

“对,虎虎生风把那山里最厉害的猴王都给打得跳到树上不敢下来。”他磕磕绊绊把他们跟猴子打架的情节给编了一遍,静渊忍不住挺直了腰板,面露得意之色。

宝宝在一旁歪着小脑袋听了一会儿,忽道:“妈妈,你知不知道,爹爹被一只大猴子抱着亲嘴嘴,太好玩了。啵,啵啵啵”她嘟着小嘴,做出亲吻的样子,手舞了舞,学着猴儿的神态,惟妙惟肖,滑稽之极。

小桐正在给小蛮腰脸上抹药,药瓶子差一点从手上掉下来,小蛮腰极力忍住才算没笑出声来,牵动脸上伤口,疼得嘴里“滋儿”的一声。

七七忍不住离静渊又远了半步,先叮嘱宝宝坐到小板凳上,把脚抬起来,不要被石子硌疼了,然后聚精会神仔细观察了一下静渊,果然见他的嘴角右边红了一小块。她眼睛瞪得不能再大,指着他的嘴角:“你……真跟猴子……亲嘴?”

静渊白净的脸皮刷的一下子红到耳根:“没有亲嘴,那猴子只是搂着我的脖子拿头撞我,被我几下给甩得老远。”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是公猴子,不是母猴子。”

他这么一说,倒似要证明什么,七七脸却也红了,啐了一口:“什么公猴子母猴子,越说越难听了。”

小蛮腰作证:“大*奶,这是真的,东家把那猴子给甩开了的。”其实他这话不尽实,猴子确实被静渊甩开,可并不是几下,怕是费了几十下的功夫。峨眉山的猴子几乎都成了猴精,比人在山里混迹的时间还要长,早成了几个类似地头蛇一般的社团组织,平日成群结队向游客讨吃的,若是碰到不给的,就群起而攻之。万物皆有灵,连山里的喜鹊都会不时从树上飞下给游客捣乱,更何况这群猴子?见到漂亮姑娘和小伙子,遇到势单力孤的游人,它们时常无事生非前去骚扰。

搂着静渊的猴子其实并不是公猴子,是一只正在发*期的母猴,见静渊唇红齿白,好生俊俏的模样,估计是被撩动了春心,起了调戏之意,一下子蹦到他身上熊抱一番,搂着他死命不放,静渊越是挣扎,它越觉得有趣,嘎嘎怪叫,很是高兴,忍不住真在他嘴上咂摸了几下,静渊又惊又怒,只好捡那猴儿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使劲胡捏痛捶,那母猴子吃痛,这才算放开了他,小蛮腰偏巧那时也赶过去帮静渊的忙,母猴子气急败坏,泄愤似的在小蛮腰脸上呼扇了两掌,也活该小蛮腰倒霉,脸上被抓得差点破相。要不是山里的僧人前来相助,他们指不定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来。

静渊试图再解释一番,可宝宝却在脑海里将父亲和那猴子周旋的样子又回想了一下,越想越是乐不可支,忍不住从小板凳上跳下来,手舞足蹈地开始表演起来,什么抓头,拍背、捏屁股,嘴里学着猴子嘎嘎叫着,静渊窘得几乎要地遁,把女儿一抱起,埋着脑袋就进了里屋。

却听里头宝宝叫道:“爹爹把头偏偏,爹爹你好臭”

“胡说,我哪里臭不要扭来扭曲”

“爹爹身上臭,嘴嘴也臭爹爹嘴上有猴儿味道”

“……”

“爹爹你干什么?”

“……。”

“爹爹地上好冰,我的脚凉了,抱我起来。”

“等等,我找水漱口把你的小脏手拿开都是为了你”他语气愤怒中竟然隐约带有一丝哭腔。

七七和小桐你看我,我看你,愣了愣,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小蛮腰也不顾脸上伤疼,笑得一抽一抽的,不时捂着脸哼哼两声。

七七强忍了一会儿,定定神,对小桐道:“把宝宝那双鞋给扔了,难为他一路背着她回来,手里还捏着这鞋,真是臭死了,你赶紧再吩咐柴房多烧点水,让他们好好洗一洗。”

小桐低声笑道:“那双鞋是您一针一线亲手做的,是东家在帮您心疼呢。”

里头静渊正四处翻着水杯,越慌乱越找不着,宝宝跟在他屁股后面走来走去,手不时伸出要拉他的手。

七七摇头叹气,捏着鼻子走进去,把父女俩都撵了出来:“一大一小两个脏猴子,赶紧出去熏坏了屋子晚上就去别的地方睡”

话虽这么说,还是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杯子,端到外面水井接了水,静渊抱着宝宝坐在小院外头一张长凳上,垂头丧气。

七七把水杯递给他,救命似的,他赶紧接过,往嘴里急灌了一口水,来回涮了起来。

七七看得好笑,知道他要面子,不愿意再开他玩笑,见宝宝睁着一双大眼睛笑嘻嘻地左瞧右瞧,便皱眉轻斥:“你这个小捣蛋,是你挑的事儿是不是?你的鞋子怎么回事?怎么那么脏?”

宝宝平日极爱干净,只是偶尔调皮起来会不管不顾,听母亲责备,忙解释道:“我是为了要帮爹爹,才踩到了脏巴巴,鞋子陷进去拔不出来了,后来和尚叔叔们跑来救我们,爹爹方把我抱了起来。”

小桐打了盆热水,招呼宝宝:“小小姐,到这儿来洗脚。”

宝宝哦了一声,生怕母亲再责怪自己,连忙跑到小桐那里。

静渊见那双脏鞋被小桐扔到了垃圾筐中,脸色沉了沉:“我好歹从那堆马粪里翻了半天才把鞋子弄出来,你倒好,把它甩手一扔了事。”

七七道:“那你洗吗?要洗我就去捡。”

静渊嘴皮一动,讷讷地不再说什么。

七七看了他片刻,轻声叹了口气:“东西是小事,人才是要紧的,若是受了伤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了,从来不让人省心。”

“你最好,你最让人省心。”静渊头一扬,猛地反驳一句。

七七一怔,倒不知道怎么回应他这句话,转身就要走,静渊伸手,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她以为他又要说什么不着四六的话,孰料他却紧紧握住她的手,把乱发蓬蓬的头靠近她,在她耳边柔声道:“七七,我好高兴,从来没有的高兴,谢谢你。”

声音虽小,语句虽短,却似饱含了千言万语,如海深情。

七七眼眶一热,抬起头,亦是含情脉脉看向他,却见静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闪动柔情,表情极是诚恳严肃,可惜那头乱发、满身猴骚味实在太过煞风景,她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他被她笑得生气了,板起了脸,她瞅了他一眼,用力捏了下他的手:“赶紧去洗干净,你瞧你,满手马粪,都干成壳了。……我……我……,我也很高兴。”

这话一前一后搭起来极没有逻辑,可两个人心中却是默契相通,都涌动着丝丝暖意和温情。

他凝视着她:“七七……。”

“嗯?”

“七七……。”

“怎么了?”

“没什么……。”他温然一笑,站起身来:“我去洗澡。”

她仰头看着他,眼中却不再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