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答道:“目前尚不知。晋卿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子瞻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这几年他夫人与公子都频频生病,他俸禄微薄,养家兼为妻儿治病耗去大多积蓄,目前生活比较拮据。所以晋卿也想借出书筹一些银钱给他。待书售得差不多了晋卿会亲自携所有书款和诗集样本亲赴密州交给子瞻。”

“驸马慷慨大度,对朋友情谊深重至此,十分可敬。”庞荻说,但想起刚才在大相国寺未见他踪影,心里暗暗感叹道:他对朋友倒是情深义重,但自己儿子生忌也不陪悲伤的妻子去行法事,只顾着为朋友卖书,却不是一个合格丈夫之所为。

公主勉强笑道:“是呀,他对朋友一向很是热情,若有人身处困境他必倾囊相助,两肋插刀也再所不惜。想起来,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庞荻应道:“驸马如此仗义,人又有才,能诗善画,怪不得公主这般倾心。”

“你说的这些固然是他明显的优点,不过却不是我当初选择他的主要原因。”公主浅笑道。

庞荻奇道:“驸马是公主自己选择的?”

公主微微点头,缓缓道出往事:“我自幼深受父母钟爱,父皇在世时一心要为我挑选一个十全十美的驸马,大概是父皇要求太高,选来选去总不满意,直到驾崩也没选好。病重时他都不忘反复对顼与颢说,无论你们谁做了皇帝,都要精心为姐姐选一个好驸马,不要让她受半点委屈。”

说到这里,略有点黯然神伤,但很快又续道:“后来顼即位做了皇帝。他先精心选了十多位士大夫家子弟,然后对我说:他们各有优点,难分上下,不如姐姐自己选择罢。”

庞荻微笑道:“于是公主对王都尉一见钟情。”

公主脸上立时浮起薄薄绯红之色,想起往事,剪剪秋水又漾出一波温柔情意:“那天官家召他们入宫,让我坐在纱幕之后观察他们。但我很害羞,即便身边有母后鼓励仍是不敢抬头去看。官家逐一考问他们经义论策、诗词歌赋,前面几个应答平平乏善可陈,我听得十分失望,忽然,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自一侧响起,他指出适才回答问题的几位公子所答疏漏之处,并从容说出自己的见解,有理有据,分析得很是透彻,听得官家频频颔首,又多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侃侃而答,毫无怯场之意。于是,我好奇之下终于抬头看他,发现他不仅谈吐不俗声音悦耳,而且神情自信意态潇洒,连相貌…也是极好的。”

“他答完所有问题,又朝官家欠身拱手,然后站直,目光居然无所顾忌地直直投向纱幕之后的我。”提起夫君当日风采,公主仿佛又成了多年前那个坐在纱幕后挑选如意郎君的少女,含羞微笑,心情乍惊乍喜:“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大胆,别的公子可是一直垂目而立,态度恭谨得很。我见他这般看我,脸上灼热如有火烧,不知如何是好。而他,竟也毫不退缩,还是盯着我,忽地微然一笑。我从来不知道男人会有如此动人的笑容,温柔、潇洒、自信,却又带有一丝…邪气的一笑。唉,我还是无法准确地形容出他那一笑的味道和给我带来的强烈的触动感,可能你还是很难理解罢。”

“我明白。”庞荻了然地对她说。她怎会不明白,她最幸福的岁月就是看着王雱这种满含着难以名状诱惑力的笑容度过的。

“所以,就是他了。”公主说:“我从小跟着几个弟弟一起长大,本来一直以为世上男人无非就是像他们这样:顼热烈冲动,是一团从内烧到外的火;颢温和稳重,是一泊波澜不兴的湖水;而頵活泼顽皮,是一阵喜欢把所有东西都吹得哗哗作响的风。而晋卿却跟他们中任何一个都不一样,他大度慷慨,又优雅风趣,该怎么形容他呢?他是高大挺拔的树木,是浩瀚无际的大海,是纷纷扬扬飘散而下包容大地的瑞雪。他让我如此惊喜,让我不知不觉间就已沦陷下去,倾我全心去爱他。”

“其实,驸马必定也是很爱公主的罢。”庞荻说。能让公主如此深爱,除了自身魅力非凡外,驸马对公主柔情相待也肯定是一大原因。

公主点头道:“他对我是不错,总有那么多有趣的点子逗我开心。前两年我们过得非常愉快,我甚至觉得,是在认识他之后我才懂得了幸福二字的真正含义。可是…”她迟疑起来,黯然道:“有一天,他问我:我找个妹妹来陪你好不好?”

妹妹。庞荻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所谓的妹妹代表着公主悲剧的开始。

“我能说什么呢?我怎能像一般泼妇那样大喊大叫着反对呢?”公主苦笑:“父皇母后太皇太后精心教育我多年,希望我成为一个集所有美德于一身的完美公主,妒忌这种犯‘七出’大忌的事怎能与我有关?于是,我对他说:很好,这样家里也不会冷清了。第二天,他就带了一个歌妓回来,告诉我说:她叫晓芜,就是那个妹妹。”

虽然此事与己无关,但听到这里庞荻的心竟也似被这话蜇了一下般,有清晰的刺痛感。同是女人,她完全可以理解公主当时的感受,但是她绝对不欣赏公主逆来顺受的态度。“公主,”她说:“如果你当初不答应驸马把晓芜娶进门,或许事情就不会是这样了。”

“不,你不明白的。”公主幽然而叹:“他的爱不可能专注于某一点上。就拿兴趣来说,他既喜欢作画又喜欢填词,热爱蹴鞠却又不会影响到他打猎的兴致。他对任何美好的事物都充满了兴趣和好感,对女人也是如此,在美丽的女子面前,他总是表现得积极健谈。”

说着和善地微笑着看了庞荻一眼。庞荻立时想起那天在宫中初遇他们,驸马与她聊天时好像的确有点过于热情。有点难为情,但细看公主却发现她无不悦之意,似乎并不介意,想来应该是见惯不怪了。

“因此,当知道他有了别的女人时,我只觉难过而不感意外。”公主说:“我劝自己道,或许这也是名士风流的一部分罢。何况,现在达官贵人,又有几个不纳妾呢?”

庞荻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沉默不语。

公主忽然想起一事,微笑道:“我听颢说,你们在杭州见苏子瞻时曾在西湖游舸上听曲观景罢?那天苏子瞻见唱曲的那名叫朝云的歌姬年幼便让鸨母善待她,不要让她经常出来陪客。后来朝云对子瞻十分感激仰慕,与他时有诗词应答来往。去年子瞻移知密州时,朝云一路哭着求子瞻带她同去,子瞻反复向她解释说自己前途黯淡,又家境清寒,她跟着去必会受苦。但朝云始终坚持,誓死相随,最后子瞻终于同意,带她一起去密州了。此事在杭州已传为美谈。”

庞荻颔首道:“这朝云是倾心仰慕苏子瞻人品才华,所以不求富贵、不顾名份也要誓死相随。她的品格性情想来也是极好的,与苏夫人必定也能和睦相处。”话就此打住,却不禁忆起那驸马与公主一同外出时就会号称心痛的晓芜,觉得此女人品很是可疑,必会给公主许多气受。

公主自然能听出此言外之意,笑意隐去,轻颦浅愁之态重又呈出。

此时却听厅外有人朗声问道:“姐姐最近可好?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不疾不缓地走了进来。

丰神隽秀,气度从容,岐王赵颢。

晓芜

颢入到厅中才看见庞荻,两人又是同感意外,但随后立即便微笑起来,像是多年故友重逢,彼此都很愉快。

庞荻起身向他盈盈一福,他依然郑重还礼。

庞荻知道,其实他贵为王爷,只须点头示意即可,他却每次都很认真地还礼,完全是把她视作是与他同等身份的人了。

公主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回答说:“刚到。先来看看姐姐。”

“风尘仆仆地就来了,何必这么急?”公主说着,转头向庞荻解释道:“官家前些日子派颢去西京公干,今日才回来。”

颢微笑道:“因我在西京无意中寻到一个值得一赏的玩意,觉得最适合姐姐收藏,所以赶来送给姐姐。”随即从袖中取出一锦盒递给公主。

公主打开锦盒一看,见中有一块玉印,为纯白玉所制,上有凫钮,琢制得精细非常,凫钮上有鲜明的血红色斑块。横断面长宽不足一寸,上镌篆体“婕妤妾赵”四字。玉印通体光泽温润,握在手中只觉如一块凝脂一般。

公主爱不释手,也让庞荻同看,再问颢道:“这是哪朝的古物?”

颢却不答,依然浅浅微笑着说:“王少夫人学识渊博,又最懂品赏风雅之物,姐姐不如问她罢。”

庞荻忙推却道:“殿下说笑了。我哪里懂得这些。”

而公主已把印递到她手中,温言对她说:“你帮我猜猜。”

庞荻无奈,接过印来,又抬头看了颢一眼,只见他含笑看她,并颔首以示鼓励,便也就低目去细看这枚玉印。

她对古董的确不太有研究,但观察之下觉得此印从细处可见久古之意,应不是本朝手工,“婕妤妾赵”几字说明此印属于一位姓赵的婕妤,而岐王表现得如此惊喜,想来这位赵婕妤应该不是默默无名之辈…

想想后她对颢说:“姑且一猜,如果我说错了殿下不要见怪。此印应是西汉后妃之物,殿下既然这般珍视,必定大有来头…莫非是赵飞燕姐妹或钩弋夫人遗物?”

颢笑对公主道:“我没说错罢?她是一定能看出的。”随后又对庞荻说:“我是自西京一位酷爱收藏古董的雅士那里见到此印,他说是赵飞燕旧物,是他家世代相传的至宝。我费尽心思才说动他把此印转让给我。是否真属赵飞燕倒也不能肯定,不过确是西汉之物,这点我倒能鉴别出。”

庞荻接着道:“西汉有史可查的赵姓婕妤有三位:汉成帝后妃赵飞燕、赵合德姐妹和汉武帝妃钩弋夫人。赵飞燕、赵合德先后做过婕妤,但飞燕后来封后,而合德也晋升为昭仪,只有钩弋夫人以婕妤身份而终,如今想来,此印属钩弋夫人的可能性要大些。”

颢表示同意:“我也是这样想。但赵飞燕艳名更盛,所以世人宁愿相信此印属她。其实也不必深究到底是谁的,这几位赵婕妤都是有倾国之姿的绝代佳人,无论由谁传下来都大有意义。姐姐一向喜爱收集古代美人首饰玩物,所以我一见之下便决定买来送给姐姐。”

公主微笑道:“难得你如此有心,我收下了。谢谢你,颢。”把玉印小心地放回锦盒,搁在一旁几上,再问颢道:“你在西京有何有趣的见闻么?说来听听。”

颢点头说:“我在西京遇见了许多朝中故人…”正说着,不料此时却自后院传来一阵女子歌声,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那女子正朝这边走来,渐行渐近。

唱的是一阕《人月圆》:“小桃枝上春来早,初试薄罗衣。年年此夜,华灯盛照,人月圆时。

禁街箫鼓,寒轻夜永,纤手同携。更阑人静。千门笑语,声在帘帏…”声音柔媚,又刻意带着一丝慵懒娇痴之意。

颢一蹙眉,便止住不说。而那女子已经移步自外面走了进来。

似乎春睡甫醒,钗横髻乱,烟视媚行,一边走一边以手揉着胸口,做出一番西施捧心的姿态。

她走进来后,左右一顾盼,便开口笑道:“原来公主有客呀。”然后袅袅娜娜地走到颢面前,手敛腰侧,轻轻屈膝柔声道:“岐王殿下万福。”

好一个狐媚的女子。庞荻立即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颢只略一颔首,并不多理她。

公主淡淡对她说:“晓芜,这位是王相公家的少夫人。”

那晓芜看看庞荻,竟只笑笑点头,也不行礼,仍旧回头问公主道:“公主,我刚才唱的《人月圆》好不好听?是昨晚晋卿给我填的词。”

颢与庞荻闻言均诧异而大为不快:她身为妾室对主母非但态度不恭敬,甚至还出言公然挑衅刺激。当着客人都敢这样,想来一向是猖狂惯了的。

公主却似毫不生气,回答说:“不错,他填得好,你也唱得好。”

晓芜“格格”地笑了两声,眼神慢慢转着,悠悠地飘到了公主身边的锦盒上。好奇地拿起打开,拈起玉印细看之下惊喜地叫道:“昨天晋卿说要送我一块玉,是不是就是这个?是晋卿请公主先带回来的罢?”

见公主默然,颢便在一旁告诉她:“你误会了,这不是姐夫送你的东西,是我从西京带来给姐姐的。”

“哦。”晓芜大失所望,把盒子猛然关上,然后“啪”地随意扔回几上。

颢微有怒色,正欲开口说话公主却摇首止住了他,然后对晓芜说:“你既喜欢就拿去罢。”

晓芜一喜,忙说:“如此多谢公主了。”又伸手拿起锦盒。

“不可!”颢却出言制止道:“这是我为姐姐精心挑选的礼物,你不能拿走。”

晓芜斜斜地瞟他一眼,道:“区区一块玉印而已,很值钱么?竟让岐王殿下如此介意?”

颢冷冷道:“不错,我是很介意。”

“呵呵,”晓芜冷笑着说:“世人都称岐王温良和善、与世无争,不想今日却会与我一小女子争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物。”

“如果是为我自己,我绝对不屑于与你争。”颢告诉她,语调平静,听起来却有不怒自威的感觉:“但是,为了我姐姐我一定要争到底。这块玉是我送给她的,请你不要碰。”

晓芜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拿起的盒子也不知是否该放回去。

“颢,这玉印你已经送给我了对不对?”公主此刻忽然问道。

见颢点头,她继续说:“那么,它已经属于我了便应该由我处置。晓芜,我把它赏给你了。”

晓芜一笑,说:“谢谢公主赏赐。晓芜回房了。”再得意地狠视颢一下,才心满意足地携印离去。

“姐姐,你为何如此纵容她?”颢叹道。现在倒没有恼怒之意,只为公主觉得悲哀。

“我们犯不着跟她计较。不过是玩物而已,我们又不缺这些,就赏给她罢,免得晋卿回来她向他诉苦,弄得鸡犬不宁。”公主淡然答道。

“可是我不希望我特意给姐姐选择的礼物落入那样的女人之手。”颢说。

公主歉意地看着他,劝道:“玉印始终还是在这府中,这府里的东西始终都还是属于我与驸马的。”

庞荻见状也摇头叹息,但见颢如此不快遂也劝他说:“殿下别看晓芜如此嚣张,其实这只是她极度自卑的一种表现罢了。她出身卑贱,难与公主相提并论,所以想借驸马的宠爱和争这些身外之物来求得心理上的满足与安慰。公主想是可怜她,所以不与她争。再说婕妤虽是皇帝身边之人,但终究仍属侍妾身份,公主这般高贵无须收藏婕妤之印,就赏给那妾室以示恩德倒也贴切。”而且,无论是赵飞燕、赵合德还是钩弋夫人,最后都不得善终,收藏她们的东西也不吉利。这念头一闪而过,但庞荻觉得过于刻薄,所以隐下不说。

公主微微颔首。颢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稍过片刻,公主忽然又唤弟弟道:“颢…”神色迟疑,似有事相求。

颢淡然笑笑,说:“姐姐是否又想让我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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蓓蕾

公主略有些尴尬,但仍说道:“其间道理你也知道。若顼得知此事,以他那脾气,轻则除去晓芜,重则贬惩晋卿,甚至把这驸马府整个掀了。可是,除去晓芜会令晋卿伤心,晋卿遭贬更会沉重地伤害他,而晋卿伤心我也会伤心,伤害了晋卿也就等于伤害了我,你们是我的亲弟弟,怎可借此伤害我呢?”

“姐姐,”颢恳切地说:“你真的不能一味隐忍下去,如果你怕皇上知道后伤害姐夫,我可以暂时不告诉他,但是你必须要强硬起来,设法解决这事,我不想看见你越来越哀伤忧郁,终日活在那个忤逆犯上的妾的戾气之中。”

“有些事,忍忍也就过了。”公主看看弟弟,轻声说:“颢,你以前不也是这样隐忍的么?”

颢一愣,顿时无言以对。默然半晌才说:“那是不一样的。”

公主笑了,说:“我们姐弟俩很相似呢,都会为对方的遭遇愤愤不平出面相争,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懒得理会那么多了。”

颢也无奈一笑,说:“我们的性格在这世上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庞荻见他们姐弟话题越来越趋向私事家事,自己毕竟是外人,不便插嘴发表意见,遂起身告辞,公主挽留不住,只得让下人备轿送她与丫鬟回去。

颢与公主走到门边目送她。待庞荻走到院中桃花树下时,颢忽然唤了声“嫂夫人”,然后快步朝她走来。

庞荻停下,转身等他走近,问:“殿下还有事么?”不待他回答,却自己先想起一事,于是很是抱歉地说:“殿下是想说那钗之事罢?上次回京后外子尚在病中,我便暂时未开口让他找殿下赎回金钗,后来他与我们又有了那样的误会,我怕此时跟他说会加深他的误会,所以…”

“此事嫂夫人不必放在心上,那钗我现在没带在身上,下次相逢时直接还给嫂夫人便是了,至于赎金嫂夫人只等方便之时再还不迟。”颢哑然失笑,全没想到她会以为自己是要她赎钗:“我要说的并不是此事。”

谁知道下次相逢会是什么时候呢?庞荻心中感慨,再问:“那殿下是想说什么呢?”

颢看着她,一个纯净的微笑自心底浮升而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照你上次教我之法培植的玲珑荷花已经长出蓓蕾了,或许不久之后就会开放。”

庞荻也愉快地微笑着,说:“是么?那很好。”

他们相视而笑,立在那已结满粉红蓓蕾的桃花树之下。公主依门看着,只觉此景优美无限:那么美好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天地间仿佛霎时明亮开来,本来天阴沉沉的,此时竟有了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连带着他们温暖的微笑,终于让周围的空气有了煦暖的味道。

送她出门后颢折回厅中。公主笑问他:“你从小到大在女孩面前总显得拘谨沉默,何以与她竟可做到有说有笑呢?”

颢说:“我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跟她聊天是件很轻松愉快的事,有许多话以前是不敢问菀姬的,但在她面前却可以自然地说出。”

公主了然点头,想起庞荻的憔悴之状,又叹道:“可是,她现在似乎很不快乐呢。”

颢怅然道:“我知道。”

“颢,”公主看着他,忽然认真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初听母后的话娶了她,事情就不会是这样了?”

庞荻回到问星楼上,一进门便看见王雱端坐在房中。

回到汴京后每人都自然地搬进以前的房间,也没人觉得少夫人应该搬回公子的房,照旧把她的东西全安置到问星楼上,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还住在她的秦楼上。王雱这几天也从来没上楼看过她,白天出门晚上泡在书房并不准人随便进去,因此他们见面的机会比在江宁时少了许多。

庞荻见了王雱自然是高兴的,解开披风递给绿袖后便走到他身边,笑着问他:“今天不忙么?怎么到楼上来了?”

王雱笑笑,说:“许久不见娘子了,十分惦记。”拉她在身边坐下,然后挥手示意绿袖出去。那丫鬟立即会意地关门下楼离开。

这情景倒像是他们以前恩爱时常见的一般。庞荻脸微微一红,含羞低头。

王雱搂着她的纤腰,悠悠笑问:“你今天去哪里了?”

庞荻回答:“去大相国寺进香去了。”

王雱依然含笑再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庞荻道:“我遇见舒国长公主了,她请我到她府中聊了一会儿。”

“哦?”王雱又问:“难不成公主府中今日请客?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庞荻正欲答说岐王也去了,但转念一想,王雱对岐王很是顾忌,又有了上次的误会,还是不说今日见了岐王为妙。于是对他说:“没有,就我与公主两人,叙谈片刻我便回来了。”

王雱轻轻托起她下巴,端详半晌,再凝视着她的眼睛,笑容开始阴冷起来:“是么?可我怎么听说,公主府门前停着岐王的车辇呢?”

庞荻此时才察觉到他的意思:他分明一早就知道她与岐王见面了,却故意如此盘问,旨在试探她。“你派人跟踪我?”她锁眉凝眸,难以置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