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清和控制着眼神不落向念颐,坐着揖了揖手,回应太子的话道:“哥哥怕是误会了,所谓游湖,竟是从何说起呢?”

他说着,眼角里依稀望见念颐竖起了耳朵,便继续道:“大哥也知道我母妃,她只道是表妹在此处,一时说是天将下雨,便使我送伞具过来,我也才过来不久,顺带便地在船舱中避雨,至于游湖,恐怕还是该挑选个好日子,多邀上几个人才得惬意。”

“原来如此。”太子曼声应着,垂眸看向念颐,她摆弄宫绦的手一动不动,显见的是叫须清和的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我们回去吧,你不是怕母后等你么?”当着须清和的面,他忽然亲昵地俯首和念颐耳语。显然是说到了点子上,她旋即变了脸色,“是这话,耽搁太久了,皇后娘娘便再好的性子也难容下我。”

念颐开始时还打算劝太子换一个成亲对象,这会儿这个念头依然没断,只是潜意识里在看到须清和与她表妹一道出现时就把这念头往下压了。她听清了须清和的话,固然是孝珍贵妃叫他送伞具过来,可是为什么这种事要命他堂堂的王爷来做?

孝珍贵妃属意的承淮王妃是谁早已昭然若揭。

她有些落寞,暗想即便今后没有嫁给太子,与须清和结为连理的也不会是她。

思及此,少不得露出三四分的垂头丧气。

那边须清和的手蓦地在轮椅扶手上用力一握,他面上阴晴不定,再不能忍受念颐和须清止走在一处,冷眼挑眉道:“大哥,父皇早起还寻你来着,为的是伏州水患一事,你可知么?”

作者有话要说:表面的和平也要维持不住了,→ →

须须:先把讨厌的第三者支走再说╰_╯

第39章

须清止露出讶然的表情,“伏州水患?”

他是当真在仔细琢磨这桩事,不知为何,但凡是涉及政事他总无法往心里去,或许在他心中朝堂上的事从来都不重要吧,他更在意的是活着于世时自己是否快意。

须清和面上纹丝不动,方元在他身后咽了咽口水,水患之事是真是假他不清楚,殿下眼下这架势他却看了个十成十,合着过去所有谋划都不重要了么,耐着性子同太子建立的融洽关系,只是见太子同顾姑娘稍微亲昵些罢了,殿下便沉不住气了…!

这般任性犹如初尝情愁的小少年,竟还是过去战场上以一当十的承淮王么。

“殿下,”方元低声提醒,“贵妃娘娘还等着您把梅姑娘带回去呢,这——”

“有何妨碍?她自己没有长腿么,要我一个残废来送。”须清和直接望向梅初吟,眼神利刃一般坚硬,话意却是松软的,“我看眼下雨也小了,方元,你送梅姑娘回去,走得慢些,仔细雨天路滑。”

梅初吟登时噎住了,她满以为自己今天终于有了和表兄独处的机会,哪怕时间短暂表哥又是一脸的不耐烦,可是总算是在一起了不是吗,处着处着他必然会回忆起从前,他过去待她并没有冷漠到这般程度。

“殿下,我… …”

她话都没说完,忽然又听须清和道:“回去后见到母妃,表妹当说什么,不当说什么,自己要有数才是。”

梅初吟张了张嘴,说了声“是”,不甘心地在方元的陪同下离开,经过顾念颐时不觉放慢脚步,不是她多心,纵然表兄不欢喜自己,她却自认是有几分了解他的。是以打从第一回见到顾念颐起,这个襄郡侯府出身的嫡小姐就带给她极大的危机感。

哪怕就她所见的他们的一切都在正常范畴之内,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表兄对顾念颐不同。

他看着她时,眼睛里有光,有她看不到的风景。

幸好顾念颐如今已经同太子绑在一起,如若不然… …

念颐被梅初吟看得有点懵,不过梅初吟很快就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应当不是错觉,她感受到她很深的敌意。

蹙眉望向须清和,他半倚在椅背上,红木扶手在黯淡的天色下泛着沉厚的光晕,男人修长的指尖在上面轻点,眼神幽谧。

而念颐身旁的太子仿佛终于是记起了须清和提及的伏州水患一事,一时间倒也顾不得弟弟的用意,临走时还不忘在念颐瘦弱的肩头轻拍了拍,声气和缓地道:“你也听见了,父皇寻我,我不能不去。你…自己一个人去慕凰台,”他意有所指似的顿了顿,“千万不要耽搁,快些去,知道么?”

念颐说知道了,就看到太子大步出了长廊,萧长的背影,很快就走远了。

她松了口气,转过身时须清和不知是何时移动的,已然停在她身边,跟着他的那群内监都远远退在走廊的另一半最顶头,俱是把头埋得极低,谦卑恭顺,就好像生怕听见他们有什么私密的谈话似的。

“你过来做什么?”

念颐皱着鼻子撇开视线,说着“绝情”的话,脚下却不曾挪动分毫,“殿下就不要再假惺惺了吧,你最好每日都与你亲亲表妹一同游湖泛舟,闲时再拿我做个消遣,这样你就最开心了是不是。”

“念颐… …”他忽而道,“不要让他碰你,我怕控制不住自己。”指尖探进她袖拢中,轻轻握住了里面微蜷的,柔软的手指。

念颐毫无防备,一低头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微一迟疑,旋即用力地抿唇,甩开手道:“这是我能控制的么,他是太子,我呢?”她很落寞,对他们的未来不抱希望,望向远处风雨飘摇中的望星楼,“就不应该遇见你的,从前我对未来没有渴望,只希望爹爹和哥哥对我多一些关注,至于日后的夫君姓甚名谁,家世如何,老实说,我还没有想到这样长远。可是你出现,把我变得像现在这样时不时总想着你… …”

“我的错——”

她吸了口气,凝着他道:“你却不能娶我。”

须清和重重拧起了眉宇,眉间的沟壑泄露了心事,沉声道:“念颐,我需要时间。”

“多久?一个月,还是两年?”

她低了低脑袋,看着自己脚尖慢慢地道:“就这样吧,谁没有谁不能活,过去不是都过得好好的么。”

想起太子那些或明或暗的敲打,她为他捏了一把汗,假装轻松地提唇笑笑,又道:“梅姑娘人很漂亮,又知根知底,最要紧是,我看得出她很喜欢你,比我更喜欢你…这样多好,你们成亲,贵妃娘娘也会高兴,梅姑娘会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 …”

没有多愁善感的心,做了多愁善感的事。

念颐把手往外伸了伸,发现在不知不觉中雨停了,正要挽起笑靥和他作别,须清和却道:“你想摆脱我,恐怕我不能叫你如愿。”他不管她怎么想的,究竟是发自肺腑,抑或有其他计较,都不干他的事。

她唇畔的笑花一瞬间枯萎下来,怅惘地扬了扬眉,“兰卿,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

说完再不敢看他,提着裙角奔了出去,跑了好久,直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来,抬眼看,慕凰台近在眼前。

对须清和说了那些话,当时她脑子里又乱又清晰,两个顾念颐在打架。

一个提醒她须清和在望星楼为了救她不惜暴露了他的秘密,至今幕后黑手都不曾揪出来,她不能伤他的心;另一个却不住将太子对他们的怀疑反复剖析,她畏惧须清止的权势,怕他来日御极后对须清和不利。

如果她做一个选择就能化解将来可能的灾难,那么现下即便两厢里都难受些也值得,毕竟目下的酸涩只是一时的,往后须清和会娶亲,不是梅姑娘,也可以是任意的旁人。她也会有自己的人生吧,平平淡淡过下去,他成为记忆里最绚烂的一抹靓影就好。

慕凰台里有宫人出来引路,念颐收回遐思,发现这个宫婢竟然是那一回盯着她瞧了又瞧的小宫女,便道:“我认得你,你还记得我么?”

阿辛受宠受惊,她记得她才叫人惊讶,忙道:“姑娘还记得奴婢?奴婢叫阿辛,一直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

她念了念她的名字,有意无意地扫听起来,“阿辛,你知道太子和先太子妃的关系怎么样么?果真那么那么恩爱?”

念颐想起太子的话,她要是没理解错他的意思,须清止当时是在告诉她,他是喜欢陆氏的,陆氏的心里装的却不一定是他。

阿辛瞳孔略略放大,暗道恐怕这位来日的太子妃是吃陆氏一个死人的醋了,于是也不含糊,只当是卖未来太子妃一个人情,不加细想就道:“这个姑娘就有所不知了,但凡是夫妻,皇家里的又如何,该吵嘴该置气的时候,照样不含糊。”

“你是说,他们关系不若传言中好?”

“也不全是,”阿辛回想着自己听到的各种八卦,再整合她自己一些臆想,笃定地道:“太子殿下对先太子妃情比金坚,平日宠得皇后娘娘都看不惯,至于陆氏,奴婢想既然有这样一个把自己放置掌心爱护的男子,她有什么理由不爱我们殿下呢?”

念颐发觉这个阿辛说话前后矛盾,只好用疑惑的口吻道:“那他们果真是恩爱非常… …”

阿辛撸了把头发,犹疑不决,“还有一桩事,姑娘毕竟是来日东宫的女主人,奴婢在您跟前也就真的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说起来,这还是奴婢的小姐妹从东宫一个侍弄花草的嘴里听来的,您听听便是,是真是假,就不要太当真吧!”

她点头,阿辛就打开了话匣子,道:“有一回,殿下和先太子妃吵嘴,那次闹的动静挺大,万幸,并不曾叫东宫以外的人知晓。陆氏有个黑金纹的匣子,一直锁着藏着不让殿下看,姑娘知道,这人呢都有好奇心,一日两日或可忍住,时日久了心中的好奇却会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呢!”

念颐连连地颔首,深表认同,她不是个合格的听众,听到此处插嘴进去道:“后面我晓得了,必定是殿下他某日趁着陆氏不在,终于打开了匣子,然后就知道了妻子瞒着自己的秘密吧?”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阿辛不忘吹捧她,压了压声音接着说道:“就是您说的这样了,不过…殿下发现陆氏的匣子里是一幅肖像画,画上的人是太子妃,嗯,倒是这幅画儿的落款,着实耐人寻味。”

“怎么说?”念颐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时忘记自己是在慕凰台,仿佛在家里和丫头们谈天说地,捂着嘴眨巴着眼睛道:“是太子妃闺中时的心上人画的吧?殿下便怒了,太子妃回来知道自己的匣子被他擅自打开了也恼了他,于是小两口就吵架了,我说的对不对?”

“全中!”

虽然这些阿辛自己都是东拼西凑听来的,但是顾十二姑娘灵敏的思维还是叫她佩服,她不禁问道:“那您不妨猜猜,那作画之人却是谁?”

这她怎么可能猜得出,念颐摇摇头,“我认得么,见过么…?”

阿辛不卖关子,反正她也是听说的,谁晓得真假,凑到念颐耳边鬼鬼祟祟道:“画上的落款是我们殿下的九弟,承淮王殿下。唉,您说这都什么事,叫人意外的很呢!”

“确定是,承淮王?”

念颐很明显地一怔忪,阿辛看着她,“八.九不离十,昔日先太子妃身为皇后养女,一直是住在宫中的,她与我们殿下和承淮王殿下自幼便相识,奴婢听说后也想过,总觉得,若是陆氏心下对承淮王殿下有意,这丝毫不奇怪。”

她蓦地有点惋惜,“那位殿下过去何等光辉,京中多少名门女子仰慕,多一个先太子妃不算什么。”

“这样么… …”念颐只觉五味杂陈,无意中道:“又是一个青梅竹马,想来承淮王亦是属意于她的,真可惜,所爱之人最终旁嫁。”

阿辛动了动嘴巴,讶异顾姑娘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她不知道承淮王纵然如今表面上温文和气,过去却是个满脸写着“生人勿近”,较之麒山王还更骄横万分的人物么。

正是因着过去的印象太深刻,哪怕是现在阿辛都不觉得承淮王好接近,就拿常进宫在孝珍贵妃身边走动的梅家姑娘来说,她身为承淮王的表妹,也算半个青梅竹马,还曾定下过亲事,如今怎么着,任如何殷勤,不一样被推拒在心门外。

所以说,承淮王还是那个承淮王,冷面冷心,真不像是会喜欢上什么人的人,哪怕是先太子妃貌美若谪仙,他都不见得真如顾姑娘所言,同她有何首尾。

想是这般想,阿辛却不会一股脑把话全倒出来,再说也没这必要,竟是一副感佩的口气道:“姑娘说的是,怪可惜的,奴婢亦是如此想呢。”

远处响起悠长的钟鼓声,念颐扁扁嘴,摸了摸自己的脸,“阿辛,你与我说实话,我的相貌,当真有几分相似先太子妃吗?”

她一提到这个她立马来了兴致,脱口而出道:“奴婢早就发觉了,上回没道破罢了。不过姑娘不全是肖似陆氏的外貌,总体而言,约莫是一种神态上的相像,还有姑娘某些角度,隐隐绰绰的,是真的与先太子妃很像——”

宫里很多人都在私下议论,说襄郡侯府的顾十二姑娘是撞了大运,她六姐姐顾念兮是早前风言被定下的未来太子妃。

可怎么着?

贤妃再在背后用力,也不敌顾念颐一张讨男人喜欢的脸。

“你也觉得我幸运么?”念颐问了出口,却不等阿辛回答,自己加快步伐走了。

她的心情从没有这样糟糕过,她以为至少须清和是因为她是她才喜欢她,结果呢,他和太子殊途同归,为的不过是一个人世间再没有的陆漪霜。

分明她问他时他连眼睛都不眨就说她们不像的——

须清和,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念颐:心塞赛的 Q A Q ~

须须:听窝解释,窝很高冷的好么,怎么可能见一个爱一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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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念颐母亲和大老爷二老爷的往事啊,我看到评论里有筒子关心,说写番外,可是正文进行中这番外插.不进来,于是,我会慢慢融于文中哒,么么哒。

话说今天更了4000字呢 [doge] 我真棒 -//-

第40章

皇后召见念颐并没有什么大事,且她已经提前知晓了太子中途把顾念颐叫走的事,只觉心满意足。做母亲的,最是盼着儿女好,皇后只太子这一个儿子,太子先前却对陆氏用情过深。

这不妥。

为帝王者,可以长情,然不必专情。

念颐被带入暖阁,室内焚香,馥郁的香气里皇后笑容慈和看着她,她也没有压力,只是须清和的事叫她无形之中头顶罩着一团阴霾。好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依然可以在皇后面前表现得端正大方。

聊了些琐碎的闲话,皇后道:“过些日子是嘉娴公主的生辰,这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打小儿她母妃便不在,怪可怜的。你如今也不是外人,有些事情,本宫也好同你通通气。”

念颐迟迟应了一声,心想嘉娴公主会与自己有什么联系,她的事,何须与自己通气?抬眼见皇后表情,她眉眼微扬仿佛大有深意,念颐垂下眼,忽然福至心灵。

怎么偏生忘了,是家中的六哥哥… …他曾冒犯过嘉娴公主,这事情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圣上还在朝堂上问及大伯此事。

现在皇后这样的态度,莫非——

念颐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再看皇后,她竟然微微颔首,附和着她的思路道:“公主年纪也是不小了,放眼京中青年才俊,本宫瞧着,还是你家六哥好。”

究竟是皇后瞧着六哥哥好,还是公主觉得好,这就耐人寻味了。念颐在这事上没有多言语的道理,只是抿着唇轻轻地笑,静待皇后下文。

“嘉娴公主此番十五岁生辰之日行及笄礼,到次日,本宫允她出宫到城外轻舟庵莲台赏莲,”皇后说完这一句忽然停顿良久,接着才慢慢道:“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愿,到底缠了本宫多时… …”

嘉娴公主的心愿想必不止是出宫赏莲这样简单,念颐基本上已经把皇后话里双层的意思咀嚼出来,她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除了待太子好,待不是自己亲生的嘉娴公主也能这般体贴,而且,皇后还曾收养过陆漪霜。

谜一样的大人物,和她理解中不尽相同。

念颐细思漫想着出了慕凰台,自己的事也不去理了,只想着探探顾之洲的口风,千万不要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到时候天家威严压下来,六哥哥还不是得乖乖当驸马,倒不如两情相悦来的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都是值得。

海兰被安排在前宫某个门房里,念颐距离她很有些距离,且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变成一个人走在这偌大的宫苑之中了,脚下不知踩了多少个积水的水塘,身上虽然干了,绣鞋却饱经风霜啊。

毕竟在皇宫住过一段时日,认路念颐还是可以的,不过眼下这个不急。她委实是受不了两只脚都湿答答的感觉,便探头张望了下,寻了个无人的角落突然扶着墙壁把一只鞋子脱了下来。

鞋头倒垂着,滴滴滴往下掉水,她仔细看,鞋子果然是湿了个透,怪不得她那么难受,往常下雨天她从不会在外乱走的,今日当真是个意外了。

脚上的白色绸袜也是湿漉漉的,风一吹觉得脚上冒寒气,恐怕都泡白了吧!这么想着,念颐就把白绸袜一扯脱了下来,人半倚着墙壁艰难地挤水,挤完甩了甩,觉得凑活着能够穿了才弯下腰。

可是就在弯腰的那一刹那她似乎看见了什么人,安安静静的人影,融于背景中一般,可能已经存在许久许久。

念颐心说不会是什么男人吧,她眼下脚丫子还露在外面呢… …白白的脚趾缩了缩,这念头只是一瞬之间,她马上就想到这是在皇宫禁院之中,除了宫女就是去了把的内监,即便是被瞧见了,至多觉得她形象上受损,名誉倒是无碍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念颐单脚跳了跳以便更稳地扶住前面的石柱,然后挨着石柱的边沿一点一点把目光延伸过去——

那里井边一袭轻纱广袖之人,安然端坐于轮椅间,不是须清和,却还能是谁?

念颐握拳在石柱上捶了捶,又把脚向后缩,浑然一副压根儿就不曾瞧见那里有个他的架势。

她装模作样起来很有一套,何况心里恼他喜欢的人分明是陆漪霜,偏生隐藏得如此之深,他对她好都是为着另一个人,她还傻呵呵当了真,真是越想越不值当。

念颐一跳一跳地去够自己起先放在墙根的鞋,她有个错觉,须清和坐在轮椅上他便真不能行走,她只要穿上鞋迅速走人就成,她不想再面对他,至少在近期。

手将要碰到鞋边时,身旁冷不防掠过一阵风,然后她的鞋就被须清和拿在手里了。

须清和好整以暇把绣鞋往腰间一别,抬眸时没多大意义地咧了咧嘴角,他并不是在笑,看在她眼中完全是相等于挑衅的表情。

“还给我!”

念颐手臂伸得直直的,恨不得手臂变长直接抓住他的腰带。她白绸袜还未来得及穿上,风吹在脚上虽说很舒服,但是那是在须清和不存在的前提下。

姑娘家的脚怎么能是外男随意瞧的呢?须清和却一副不打算搭理她要鞋这事的模样,脸上波光澜澜,对着她曲起的脚丫看了又看。

念颐扬声又叫他把鞋还给她,也实在是羞愤的不行,就把脚费劲地蜷起来缩进裙子里,只是这样会很辛苦,她又是单脚站着,一手扶着墙壁还要拿袜子,真真“苦不堪言”。

须清和看她辛苦他也不好受,然而她这样倔强,竖起浑身的刺像一只刺猬似的对着他,竟较之先前她进慕凰台尤甚。叫他很失望。

“念颐,”他不着痕迹向前进了一小步,“我们谈一谈。”

她显然没有发觉,兀自皱着眉尖,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要,我现在不要和你说话,我们无话可说——”

他脚下滞了滞,须臾耐心地道:“你乖乖的,我帮你穿鞋,嗯?”

指了指别在腰上的绣鞋,他肩膀线条流畅,轻轻耸了耸,“不穿也可以,那你便这样离开好了。我是不介意。”

念颐面上有顷刻间的松动,但她十分固执,用下巴指自己的鞋,“你给我,我自己穿。”

须清和当然不能同意,他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这样和她磨缠当真只是为帮她穿鞋伺候她,他为的是多一点时间和她说话。念颐对他似乎有误会,便是没有,他也要消除她的疑虑,至少让她相信他有能力解决如今面临的问题。

“你不让我为你穿,我便不还你。”须清和道,笃定的视线把她笼罩着。念颐在心下计较,知道他的性子和手段,为了早点出宫不在此处耗费时光,看来只有同意他了。

“那好罢!”她现在和他说话时早便没有了最初的恭恭敬敬,非但如此,她还有些有恃无恐的“傲慢”凝固在微表情里,呼呼喝喝地道:“这么的,你…你过来,先借我扶一下,我穿绸袜。”

话毕,觑了他一眼,怕他以为她一个人在这里又脱鞋又脱袜的别是有什么怪癖,不禁就解释,“适才下雨下得很是突然,我不曾打伞,脚又踩进水里这才弄湿的,很不舒服… …不然不会躲在这儿脱。”

他没有说话,狭长的眸子里掠过一线灰暗的剪影,缓步过去任由她扶着。

念颐就这么低着头穿她半干不湿的白绸袜,原先是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臂的,后来发现一手穿袜子难度太高自己做不到,干脆就把他视作柱子墙壁似的倚着。须清和默不作声,她头顶绒绒的头发在他鼻间绕来绕去,弄得他有点痒。

抬袖揉了揉后,他问她道:“你今日进宫是面见皇后,如何会与太子在一处。”

念颐好容易在奇怪的姿势下穿好了袜子,直起腰来睨了睨他,信口胡言道:“我心慕太子殿下,我自己找他去的。”

“念颐… …”

他果然很不满意她的回复,一边长眉高高挑了起来,“你非要这么同我说话么,倘若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直说出来。”

她知道他不会信的,可是无形之中却想见到他为她吃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