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笑娘去前厅隔着屏风往里窥探时,便见褚慎在与梁公子饮茶。

只是西北的水苦涩,配了茶叶不好饮,两个初来西北的人,都是喝了一口后,便放下难再喝第二口。

没有茶杯挡脸调节气氛,并不熟的两个人闲坐在一起就显得尴尬。

那梁公子虽然天生是个交际的好手,奈何一路舟车颠簸,颠得有些七荤八素的,现在人到了褚府上,方才跪了半天也不见伊人芳踪,又不知能不能见到洪萍的面儿,整个人都有些萎靡,实在不能炒热气氛。

于是褚慎只好做了多舌之人,闲问问梁公子的近况,免得二人相顾无言。

于是梁云生老实回答,特意提及一件事,他已经跟蒋氏回了外祖母家,改姓蒋了。

莫说屏风后面的笑娘有些出乎意料。

褚慎也是没料到竟然有这等事情,当下端起了苦茶猛喝一口压压惊,顺便掩饰下有些控制不住的表情。

可又挨不过好奇心,他便放下茶杯,细问了缘由。

梁云生知道褚慎与崇正小郡王的关系,倒也是没有隐瞒,只照实道:“是小郡王与我深谈一番后,劝我改回蒋姓的。”

笑娘听得心念一动,心道,这霍随风让人改姓是走了哪门子路数?

原来这霍随风受了笑娘的嘱托,就派人去查了武德司的那条线索,倒是很快在一个私交甚熟的宦官那知道了,原来二皇子授意武德司的心腹,搜罗些洪爷的罪证。

原来洪爷当年曾经得罪二皇子的一位宠妃。如今他虽然因为谋害国储不成,而被万岁远远发配出京,却还记得得罪过自己的人。

便睚眦必报,叫人知道,就算他二皇子不在京城,也并非落入浅坑的骁龙。

洪爷便在这二爷宣泄被发配郁气的名单里,被武德司的一干人等盯梢上了。

而洪爷的许多的货物都是由着梁家的商行托运。于是武德司便拿了梁函做了筏子。

这梁函喜欢背着蒋氏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武德司的太监头子便投其所好,弄了个貌美的舞姬钓那梁函。

这梁函在酒局上邂逅了苏怜芳,便是惊为天人。再加上苏怜芳立意恭维,直夸梁函写的词底蕴十足,当下谱曲演唱,生生地将个油腻中年眠宿暗娼给演绎成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桥段。

梁函便是只恨自己晚遇了这女子,只觉得这女子的一颦一笑无不美极,倒显得家中不善打扮的蒋氏越发的不堪。

于是一来二去,便做成了熟客。美人易求,可更难得的是有颗懂自己的心。

那苏怜芳甚会察言观色,自己高兴时她能翩翩起舞,自己悲伤时她也潸然泪下,和家中永远强硬的蒋氏实在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于是彻底地被她迷住。

只要有时间,就会来这里,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纳回府里。

苏怜芳却总是拒绝,说两人现在这般便很好,若是进了梁府,怕是要被蒋夫人欺负得无有活路。

最后苏怜芳说到若是他赚足了银钱,便可以离开蒋氏,将她风光的娶到宅里,从此长相厮守。

梁函心中意动,却是发愁没有赚钱的门路。苏怜芳又言道她听姐妹说起现在有种被朝廷禁止的鹤仙膏在富贵人家非常流行,比那五石散可受用多了,又极好赚钱。

她可替梁函联络了门路,夹带在他运送的货物中,只需几次就能赚足两人下半辈子生活所需。

梁函自然应允,恰好梁家的商船正在运输洪爷的大批货物,便准备趁机混在洪爷的货箱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夹带一批鹤仙膏。

随风查得这些事情后,暗中派人直接找到了蒋氏,将这些事一一告明。

那蒋氏听了梁函背地里睡人的时候,倒也还能沉得住气,可是听闻了梁函背地里夹带鹤仙膏的勾当,那是勃然大怒。

其实类似苏怜芳这样的事梁函早前已经发生过多次,蒋氏早就对梁函失望已极。可想着年岁大了,总要看着儿子女儿都成家立业才安稳些,若是能忍,也就再忍忍了。

可是如今梁函干的事情不光是诛灭九族,更是连累了相交多年的友人。此等不仁不义的逐利之辈,再叫人不能忍。

那梁函自己作死,她拦不住,可是自己的儿女和母族她可要维护周全。

当下,蒋氏派人连夜清查了货物,清理干净了鹤仙膏后,便领了两家族人去了那暗巷子跟梁函闹和离。

她的儿女里,除了老大梁云生不是自己亲自带大的,其余两个小的都是蒋氏从船行歇下来自己亲带的。

蒋氏和离,他们自然跟了蒋氏出了梁家。那蒋氏手里拿捏着梁函偷运鹤仙膏的把柄,梁函就算不同意儿女改姓,也不成。

可是梁云生是嫡长子,按理不该跟蒋氏出去的,他原来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洪爷后来也不知听了谁的话,快刀斩乱麻便给梁家解了亲。

梁云生心里一下子就空落落了。他为人虽然油滑,可是却真心喜欢洪姑娘。小时没有长在娘亲的身边,这长大了,不知为何总是想找个跟娘亲一般能干的姑娘。

洪萍的爽利劲儿,让人一见就爱。

他当初溺水被洪萍救起时,便立志此生非她不娶。

可那洪萍跟着褚家走得像一阵风一般。他心里愁苦,只能寻了洪萍的师弟霍随风消愁。

当时也是酒喝得多,梁唐僧一个没有绷住,哭得稀里哗啦的,只喊着洪小姐去了西北,像是给他的心也一并扯走了一般,疼得叫人不想活了。

也不知是哪句引发了小郡王的共鸣,倒是好心给他指了条明路,那便是赶紧跟梁家断了关系,随了母亲蒋氏,然后请蒋氏出面,再跟洪家议亲才可。

梁云生酒醒之后,倒并不觉得这点子好在何处,若是随了蒋氏,岂不是要背离了父亲?更是放弃了梁家嫡子的身份啊。

可是眼看着父亲竟然大张旗鼓地要娶那苏怜芳入门,平时要好的许多王孙公子都是面露调侃的神色,言语间暗示着自己也曾是他后娘的入幕之宾,若论这辈分,该当他的叔伯时,梁云生着实恶心着了。

加之在船行里,他又受了那两个梁家堂兄弟的挤兑,处处受制于人时,当下决定随了母亲蒋氏,离开这乌烟瘴气的梁家。

蒋氏自然愿意自己的三个儿女都在自己的身边,她自己的家业可比梁家大得多,只是从来没有在儿女面前显露出来。

梁函更是不知她的嫁妆在这么多年里,除了填补梁家的窟窿外,又翻转了十几倍。

若是儿子想娶洪小姐,她自然是同意。可如今梁函做了那么缺德的事情,恐怕小郡王也将梁函差点害了洪爷背负偷运禁品的罪名的行径,告知了洪爷。

依着她看,洪家是不肯将宝贝千金嫁给她的儿子了。

不过眼看着儿子吃不下饭,整日叹气,蒋氏决定让儿子姑且一试,便去了西北寻人,看看能不能遇到飘忽不定的洪爷向他当面谢罪,这才有了此前的府门一跪。

这番家丑,如今已经改姓的蒋云生说起来,都有些难以启齿,但既然来请罪,自然也要说得清楚。

笑娘躲在屏风后面将这些来龙去脉听了一遍后,后脖颈都冒冷汗。

她此时无比确定,洪萍一定就是原书里的洪恨。

在原书里,武德司应该也是这般的下套,陷害了洪爷,然后为了抓住行踪不定的洪爷,威逼利诱那梁氏父子配合,借着婚娶的名义,抓捕了洪爷和他的一干手下。

而洪萍则不知什么缘由逃脱了这劫难,却是落得孑然一身,眼看着慈父送死,性情大变,成为暴虐的女魔头……

如今,因为随风通知了蒋氏,让她及时验船,搜出了那些个害人的鹤仙膏,一股脑儿扔进了江水里,解了武德司下的套子。

又因为梁函与蒋氏闹和离,解了洪家的婚书的缘故,让洪家自然而然地不再找梁家承接漕运的事宜。算是终止了原书里的血染嫁衣,由爱生恨的悲剧。

而蒋氏这么干净利落,大约也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巧妙安排这一切的,想来便是她的那位好弟弟随风。

虽则是她及时通知了随风帮忙查证此事,可是小郡王的行动力如此迅速,也是叫人刮目相看。

笑娘心里头一次隐约觉得,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小郡王,跟她记忆里那个躺在她床上要糖吃的熊娃子,对接不上了。

☆、第77章 第 77 章

原来蒋氏和离的背后竟然有这么对的隐情。一直蒙在鼓里的洪萍也才恍然大悟——若不是笑娘拜托了小郡王查明了真相, 也许洪家就要面临一场滔天大祸!

到时候若是梁函倒戈, 与武德司口径一致,自己爹爹岂不是要招致杀身大祸?

虽然洪萍不介意未来公公私德有损的事情, 可是此事却牵涉到了自己爹爹的身家安危。

陡然知道隐情,洪萍忍不住气急攻心, 那位梁公子, 不见也罢!

云生公子一听急了, 表示自己并非梁公子,而是蒋公子!他此番前来就是赔罪的,若是她一直避而不见如何能赔罪?

蒋公子无计可施,只能央着褚家大小姐代为帮忙, 替他周全一二。

可是笑娘却觉得蒋公子的德行有待考证, 她不想做和稀泥的, 让洪萍一不小心被粪泥糊上身。

蒋公子无奈, 便决定在西北暂居一阵, 待得洪萍气消了,看见了他的决心,肯见他才罢。

失意之余,蒋公子突然想起了小郡王嘱咐的差使,给笑娘递了封书信,还有一个小盒子。

笑娘展开书信一看, 这信里的笔迹倒是认得, 可是那话却有些滚烫。

只是说她走得匆忙, 未及送行。待她离开之后, 京城的山水也不再灵秀,鸟儿的叫声也不再恰恰婉转,每天总是忍不住望向西北,惦念着西北有风还是无雨,伊人的心中又是晴天还是雨日……

笑娘两辈子都收到过情书不少,可是点评写得文笔优美意境绵长的,当属这位霍贡生拔得头筹,字字句句都犹如散文一般优美,也不知他是不是站立在挤满了书本的小几上,一字一句斟酌着写下这书信。

情书写得美,便引得人忍不住又看了两遍,可看完后,笑娘将它叠起收藏到了书架上的闲书里,就此扔甩在脑后,并不打算回复这封字句滚烫的书信。

她相信霍随风此时的感情必定真挚而美好,那字字句句敲打时,也走了心肺。

可是再好看的鞋子,不是她的鞋码,穿上也不会舒服。她实在是受够了姐弟恋,也不打算再陪着一个小男生一路成长了。

褚慎倒是知道随风给笑娘写信的事情。那个孩子从小就是个主意正,不听劝的主儿。他软的硬的都说尽了,可是眼看着那孩子不见回头,只能是让笑娘早些嫁人,叫他自己死了心才好。

而且笑娘的年岁实在是耽搁不起了。虽然京城里没有适宜的人选,可是在西北若是稍微降低那么一些要求,应该也有合适的。

可是翻检了一下西北的豪绅的儿子们,有年龄相当的,去相看时,发现不是肚大腰圆,就是通房妾室一堆。

最后倒是有那么一位没肚子又洁身自好的,可是说话却结结巴巴,看上去脑子有些不灵光……

褚慎的心里憋火,真想冲着在座赔笑奉承的豪绅们怒吼:“家里这么多的钱银,怎么就不能培养出个优秀的儿子,好让我嫁女!”

笑娘见爹爹成日跟娘亲翻来覆去的研究这几家,忍不住开口道:“爹,我真不是很想嫁人,若是将来您肯,我想自立了女户,然后侍奉在您二老身边一直照顾着你们。”

她说得的确是真心话,可是褚慎听了却觉得这是笑娘感到绝望才说出的丧气话。

想到乔伊嫁得甚好,可是到了笑娘这里却如此一波三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偏私亲女,而薄待了笑娘呢!

爹爹难为啊,听了笑娘说这话的第二日,褚慎的嘴上立时起了个大血泡,唬得胡氏连忙给他熬煮败火的汤水,连服用了几天后才渐渐下去。

胡氏也觉得女儿的话有些不懂事,私下里申斥了笑娘,又不是寡妇带孤丁,好端端的姑娘家立个什么女户?

笑娘却知自己并非玩笑,不过想立女户,得有大笔的钱财傍身。

她私下里的买卖经营得越发红火,除了洪爷提供的部分货物外,她还另辟蹊径,借着蒋公子来赔罪的功夫,跟蒋家的商船签署下了合约,将西北的特产的短尾羊运往京城去卖。

虽然此前也有不少人卖短尾羊,可惜路途遥远,入了京城后,肉资抵不过运费,是赔钱的买卖,加上价格高昂,有些卖不出去,渐渐的,贩卖的人也就少了。

可笑娘却是有门路的。她在京城里结交下的手帕至交还有闺蜜,可都是通联无数达官贵人的人脉啊。

于是笑娘先洋洋洒洒写了数封书信,里面便是浸透了销售精华的小软文,只说到来西北之后,身子乏力,可是吃了当地的短尾羊后,便觉得精神大好了许多,那羊的肉质竟然跟中土大不相同,原来以前的那些羊都是白吃了呢。

有了这番铺垫之后,笑娘又雇了几个挖地窑的当地人,和善于烤全羊的熟手,将他们连第一批短尾羊打包入了京城。

于是这西北手法特殊的地窖焖烤全羊,先是在卓夫人的寿宴上大出风头,引得吃得人纷纷询问之后,第一批短尾羊每一只都卖出堪比牛的价格。

毕竟这不光是羊的价格,还有上门挖地窖加工服务呢。而且除了笑娘的朋友圈小软文外,长袖善舞的蒋公子也是出了大气力。

他当初出了梁家,无傍身之财,看母亲的意思,在他成家前也不会给他分些家产。他如今也略显落魄,连讨好洪大姑娘买些像样酒食的钱都不宽裕。

于是借着笑娘贩卖特产的功夫,他也是出了大气力,凭借自己的人脉,还打通了京城贵公子们的圈子。

待得打开了门路后,笑娘又紧着运出了第二批和第三批。等得这短尾羊的销路大畅,一时引得西北商人纷纷效仿,往京城运羊时,笑娘又换了渠道,开始卖起了防止吃羊肉太多,而上火起的西北秘制凉茶,当然每份凉茶也是价格不菲,而蒋蒋公子那边,则是据闻有壮阳功效的西北花油……

这些看着不起眼的买卖,却是利大而本少。赚得沟满壕平,小金库日益膨胀的吴笑笑表示:若能回到现在,经济公司可以收摊了,经营了这么多年的24k金朋友圈里卖保健品才是人间正道。

也许是察觉到了笑娘旺盛的事业心。小郡王倒不再走打动文学女青年的文艺路线。那些热情而滚烫的字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简单粗暴的问询,譬如:“漠北的牛皮质地很好,要吗?”一类。

笑娘觉得霍随风的热情因为自己的冷淡而消退,心里也是略略放心下来,不过照样不搭理他。

漠北路途太远,沿途又有许多的游牧民族,经商的风险太大。笑娘如今只想赚些太平钱,攒够了自己将来立女户,过着独守深宅大院,没事逗逗猫撩撩狗的日子,想想美甚。

可惜这西北要塞,却从来不是太平之地。当缺水的冬季渐渐过去。便迎来了草水变得丰茂的春季,南北商客变得多了的时候,那些在深山里熬度了一个冬天的刀客麻匪们也渐渐露出头来。

西北之地匪盗猖獗,甚至有前任地方长官死在乱匪刀下的骇人之事。

虽然朝廷几次派重兵围剿,奈何这里山地环绕,地势复杂,熟谙地形的山寇们可以轻而易举凭借地形躲避官兵的追击围剿。

而褚慎到了任上之后,也要面对此地盗贼横生的乱象。

当开春时节,三日内便发生八起盗贼拦路蛮抢,奸掳女眷的事件后,褚慎勃然大怒,立刻组织官兵沿路设卡,保护过往客商的安全。

可惜的是官衙里的许多官兵都是跟盗匪互为勾结,通风报信,拿了褚慎的命令也是令箭当了鸡毛,根本不放在心上。

若是京城里派来的纨绔,面对这样的情形,当真是要手足无措,不知从何处入手了。

可惜褚慎是个在战场上磨砺过,领兵打仗刀刀见血的汉子,哪里能容得下这些个养废了的兵吏?

当下便是杀鸡儆猴,暗中部下人手,抓住了个要给盗匪通信的小吏。

这通匪的罪名在西北诸镇都是重罪,甚至不必三堂会审,若是带有军籍的,直接就能被将军杖毙在营下。

褚慎身为将军,一连下令杖毙了五人后,才算是勉强止住了这股子歪斜之风。

可是如此一来,褚慎便堵住了好些人的生财之道。

这些人都是胆大妄为惯了的。所谓流水的将军,铁打的小吏。

眼前这位褚将军虽然看上去有模有样的,可惜无人能在西北这块烫人的烙铁上稳坐太久。若是不知变通,非要到西北搞什么政绩的,那个被斩杀在盗匪刀下的前任将军,便是前车之鉴。

甚至有人私下里调侃着褚慎的家眷,那将军夫人乃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而将军那位迟迟没有出嫁的大小姐更是貌美如花,蓬门未开。若是这位褚将军再不识时务,非要逆流而上,只怕是要横死在这西北。

到时侯,就不知道褚将军如花的家眷能不能安然离开西北了。大约也是要被掳到山里,轮番做压寨夫人的下场……

这些不正经又隐含着恶毒之言,辗转流于坊间,又从笑娘的伙计那一不小心,传入到了笑娘的耳中。

☆、第78章 第 78 章

笑娘对这种包含恶意的幸灾乐祸并不陌生, 毕竟她是经历过网络暴力的人,跟现代网络通讯的那种密集轰炸相比, 这些个流言蜚语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这几日, 因为匪患太甚, 她的买卖一早就终止了。可就是这般, 一个伙计探亲回城时,还是不够谨慎, 被匪徒劫掠了。

这样的事情, 在当地太稀松平常了。大部分跑商的伙计,若是被抓, 东家也不会拿钱赎。最后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开膛破肚, 被扔甩在山下;要么落草为寇,跟着山匪下山杀戮妇孺, 递交投名状。

笑娘舍得银子, 当下拿钱去赎买。可是那些盗匪听说那伙计竟然是給褚家跑腿的,竟然连钱都不要,径直杀了,半夜时摸到城门低下,用绳子挂在了城门楼子上了。

笑娘要去看,却被洪萍拦住了,只说那情形太惨, 怕她看到了会吓出病来。

可是笑娘派人拦住了那伙计的哭得快要晕过去的妻儿后, 还是坚持亲自去城楼收尸去。她是东家, 伙计出事,她避无可避!

当着人前,褚大小姐一点都没有露怯。只镇定从容地安排人事,处理善后。

等仵作将那尸体清理干净,穿衣入馆后,才给家眷送过去。笑娘承诺,以后他们孤儿寡母皆由褚家大小姐一力奉养,大笔的银票子也送到逝者府上。

那日忙完了一切后,笑娘回府就狂吐了起来,任何的肉食连闻都不能闻。

胡氏急坏了,一边哭一边道:“洪小姐都劝你不能去,为何这般执拗?那场面连个老官差都顶抗不住,你为何要去?”

笑娘极力地给自己做着心理纾解,想要劝自己不过是幻境一场,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经常开解自己的制胜法宝,可以让自己抽离出复杂的人事,做个旁观者。

可是这一次,真的不管用!那伙计的惨死,还有他家眷的悲切,都让笑娘再次深切体会到她所处的这个世界无比的真实。

而且,悍匪的意图很明显,屠杀伙计,就是在警告他们褚家。身在西北这种恶寒之地,若是爹爹一个不小心,出了意外,那么褚府的孤儿寡母被悍匪劫掳就要成为事实。她们的下场并不会被那个被吊挂城门的伙计要好到哪里去。

所以笑娘觉得应该提醒着爹爹,身处在这种环境下,一定要拿捏住雷霆手段的火候,才可步步为营。

于是便趁着给爹爹送温补鸡汤的时候,她略略引了话头,准备进言几句。

褚慎知道他这个继女可不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无论见识谋略都是高人一等的,而且心思细腻,竟然连自己也不及。

比如上次梁府出事,笑娘便事先提醒了他与洪爷,可是两个男人都没有将她这小姑娘的话放在心里,若不是她事后又嘱咐随风暗访,洪爷可能会折在这武德司部下的陷阱里。

而前些日子,她店铺的伙计出事,笑娘丝毫没有推脱责任的意思,只亲自料理了那伙计的身后事,这般胆识,叫他汗颜,更是自责自己的失职,不能立刻剿灭匪徒,还百姓清明。

同时心里愈加感到,笑娘越来越像他的女儿了,有情有义,有胆有识,这样的姑娘,的确是难找男儿来配!

当他看到笑娘放下托盘却并不走,似乎有些话想跟自己说时,便放下了手中的笔道:“你说什么,但说无妨。”

笑娘原本担心褚慎会申斥她逾越妄言军务,现在看爹爹态度温和,便说道:“前些日子,爹爹严惩了私通匪贼的内奸,固然是整治了军威,严明了军纪……可是此地军心涣散,匪患横生,并非一朝一夕,只怕爹爹如此一来,虽然打死了露头的蛇鼠,但是有更多的蛇虫也被爹爹此举吓得蛰伏,只趁着入夜咬人,叫人防不胜防。”

其实笑娘此言,也是褚慎心内的忧患,最近兵卒里虽然无明显通匪的事情,然而兵卒怠工消沉的现象日趋明显,显然是有人暗中动撼军心,跟他这个外来的京官唱反调。

听了笑娘说起后,他倒是想听听笑娘有什么良方。

吴笑笑当年在学校时,历史政治都是满分,而后来经营着偌大的公司,手下少说也百十来号人。

犹记得创业之初,也遭遇到了实力雄厚的经纪公司挖墙脚,吴笑笑都凭借了高超的手腕安抚了人心。

吴笑笑认为治理地方与经营公司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带着员工赚钱,公司自然上下一心。可若是公司连年亏本,作老总的有再大的脸,也不好让员工燃烧青春卖着情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