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义父发难,霍随风不急不躁,只道圣旨上写得明白,待国丧一结束,即刻成婚,他并非猴急,而是恐怕时间上有耽搁,岂不是违背了圣意?

褚慎被家里这一个个的孩子历练得散发出佛般的淡定,只和颜悦色地跟义子道:“你若是急,便算准了时间回京成礼完婚。至于怕耽搁了时间被圣上责难,我现在也可去宫中亲自去请罪,恳请圣上收回成命,再赐给郡王一个家在漠北的,免得耽搁了郡王你缔结良缘……”

霍随风一抱拳道:“这不是让我忤逆不孝?怎么能让义父去迫得万岁改了金口玉言,承受雷霆之怒?既然这样,我便再回京接笑娘便是。”

于是霍随风将褚家姐姐打包一起带走的念想就此宣告夭折。

褚家的奴仆上下打包行李,准备马车船只,不日启程返还老家修盖祠堂去了。

临行前,霍随风邀约了笑娘去游湖,笑娘干脆带了晟哥和小妹一同去。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闹个不停。

霍随风见她一手拎一个,竟是意味深长地笑,寻了空子挨着笑娘问:“可怕我又拉着你站在墙根儿下?”

笑娘将一绺碎发掖在耳后,也不理他,只顾着逗着他抱着的小妹。

霍随风便在湖边的小贩那买了甜豆糕,哄得两个小的去了一旁的草地长去吃糕,捉蚱蜢,又盘了块光滑的大石让笑娘坐。

丫鬟小厮皆在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倒是得功夫说些体己话。

“我回漠北料理好了,便回来接你,你可要乖乖在义父义母的身边等我。”

笑娘一直有个不解的疑问,她自认为待弟弟妹妹们的态度无异,为何这本该左拥右抱的霍随风却偏偏只选准她一个,趁现在这时候,她便问了出来。

“那么多的姑娘不选,为何死缠着我,你可是心知肚明,我们俩相差了多少,原本好好的姐弟情谊不好吗?为何要平添一对怨偶?”

随风正替她剥豆糕的油纸,闻听她问,他抬起头看看她,眼神地带着些许的深幽道:“你明知我不爱听什么,偏偏就提,你若爱我,敬我为夫君,怎么会是一对怨偶?”

笑娘觉得跟古代的小男人聊些什么心灵契合,以及年龄鸿沟什么的都太深奥了,所以径直问他:“若是我四十岁了,你才而立之年,正是好时候,你想想,四十岁的婶子,你可还爱?”

霍随风恶作剧地拽了拽她拢在肩旁的长辫子道:“你不知京城里的脂粉巷子,有人专爱找半老徐娘,说是比年轻的姑娘知道疼人,前些阵子,还有个十八岁的公子,闹着要纳个四十对岁的做妾呢。惹得他的娘见天在家哭,说是哪里是纳妾,分明是又认了个娘回来。跟他们那一对比,我俩的年龄甚是相衬,不过差了二岁……”

笑娘听他拿脂粉巷子里的风流事来类比,恼得拍了他后背道:“都是些什么龌蹉事情,你可是去了?再说,我俩何时又只差了两岁?你当我是傻子,算不出数来”

随风最爱看她生气的样子,看褚家姐姐的脸鼓起来,他才哧哧地笑:“我哪里有那等子功夫,回府里看你的时间都不够呢。就是听兵司的那些个同袍们闲聊时说的。”

那日游湖后,霍随风倒是叮嘱着她这些日子,莫忘了给他写信,内衣也要再给他做,

笑娘没有吭声,头也不回地领着一对弟弟妹妹回府去了。

当笑娘坐在船上,看着碧波激浪,两岸红枫深树时,自从赐婚以后压抑了甚久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最起码,离京之后,远离了勾心斗角,呼吸下乡间的稻香果味,总算是恢复到她甚喜的乡村田园风,而乔伊也是满心的欢喜,直喊着笑娘,让她拿网捞水里的大鱼,小妹和晟哥也是叽喳地笑着,闹着两个姐姐快些捞鱼给他们吃。

不过单纯的返乡探亲到底是惊动了地方,朝中的一品大员还乡,自然成了乡里一等一的大事了。

当地的知府县丞,都是远迎数十里,恭候褚将军及其家眷的归来。

褚慎少不的要与这些父母官们应酬一二。

也许是因为当初胡氏身世差点泄露的缘故,褚慎老早就做了回老家守着田地收租子的准备。

是以他选买了老家的大片田地,又在靠近逸湖的地方买下了一处庄园,派了可靠的管事不断修缮,早已经是旧貌换新颜。

乡人只知道有京城里的大官相中了这片宅院,但并不知这主人家姓甚名谁。

直到最近,褚家有先回来搭理琐事的管事指挥着仆役进进出出。不时能看到穿着整洁新衣的仆人一趟趟地往宅院里搬运气派的泛着漆光的崭新家具。

乡人们耐不住好奇,多方打听,才从雇请的仆役那听闻说,原来选买此处的竟是从这里出去到京城做官的褚慎!

要知道乡间闭塞,一年里进京买卖的商贾都没有几个,就算偶尔有去,也想不起打听褚慎做官几何啊。

而褚家大房那边,褚慎虽然是年年派人送东西,却是礼到人不到。是以身为大哥褚谨,也不知褚慎现在发达到了何等地步。

当宅院的主人乃是当朝的一品将军褚慎的消息被传开时,当地的百姓惊得瞪圆了眼。

去过那褚家庄园送货的回来,还要特意绕一圈,再看看褚家老宅里那道分家的粪墙。

如今分给褚慎的那间房已经草木丛生,连窗扇子都掉下来了。

乡人们以前是替褚慎抱不平,现如今说起褚家老大两口子对待老二的苛刻,就只能笑话着两人的鼠目寸光了。

为了几件瓦房,竟然豁出去了兄弟情谊,真是不要脸面了。

姚氏如今已经不出门了。前些日子老二的事情刚传开时,老邻居们一个个都在她面前夸赞起老二的好,说当时就看出老二不是凡胎。她知道他们都是在嘲笑自己,她自己也是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想想她当初厚着脸皮给胡氏伺候月子,又是言语得罪了老二,竟敢连家书都没有几封了。

此后两家便是这般冷淡了下来。

其实褚谨后来也是着人打听了褚慎的近况,只听说他被调到了西北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匪患横生,做了那里的地方长官,都不见得能活着回来。

而且能派往那里去的,都是得罪了万岁,被贬官去了西北。

姚氏听了吓得不行,生怕以后老二家的犯了事情,连累到自己家。不由得又是庆幸着两家早早分家。

既然老二去了西北,倒也不用惦念。

她连忙让褚谨给褚慎写信,交给送来东西的人,大概的意思是告知褚慎以后不必再送,家里什么也不缺,既然分了家,各过各的便是了。

褚慎收到信后,还真如兄长信里叮嘱的,不怎么往老家送东西了,只是在最后的一封家书里说,自己的钱垫了军饷,大约以后还要变卖老家的田地云云。

姚氏觉得老二家真是傻过头了,竟然自己往军中垫钱,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啊!

看来二房这是翻身无望。

算一算,两家其实有一年多没有通信了。

谁想到,这褚慎突然衣锦还乡,还是成了朝中的一品大员!

☆、第93章 第 93 章

这着实要姚氏懊丧不已。

不过幸而当初不过是信里婉拒了二叔给的东西, 并未曾撕破脸, 也还有回旋余地。

于是少不得让自己家里的,去那庄园看看, 顺便联络一下兄弟之间的情谊。

褚谨向来是遇事缩头,惹了事便要骂姚氏短目的。如今二弟荣升一品大员, 又要还乡这么大的事情, 居然事先都没跟自己打招呼, 可见是恼了自己的。

都怪这屋子里的妇人挑唆,闹得褚家兄弟分心,若不是她,岂会有那道明晃晃的粪墙在打他的脸?

少不得又是一阵吵闹, 怨毒着姚氏误了他的前程。

姚氏也是哭哭啼啼, 直道为了他们褚家, 她还落得满身的不是。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少不得儿子褚满的媳妇钱氏来劝。

褚满的这个媳妇乃是乡里秀才家的小女儿, 当初也是听闻了褚慎成了禁军副指挥使,褚家又是当地的富户,这才嫁过来了。

她自嫁过来后,便没见过显贵的二叔,于是只劝慰着自己的公公婆婆,二叔回来本是好事, 为何要吵闹不休, 想着怎么见了二叔, 联络亲情才是道理。毕竟褚满连考了几次, 回回落第,眼看这举不上功名,若是能在二叔身边当差,岂不是不用忧愁前途了?

经过儿媳妇这一提醒,姚氏立刻振作了精神,直叫褚谨莫再在家里逞能,快去认亲才是道理。

于是家里准备了鸡鸭和蛋,就此拎提着去了那湖边庄园。

可惜他们到那时,褚慎一行人还没有到,管事的看上去就是个势利眼,只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行人,虽是有礼可并不热络道:“大老爷且坐,只是将军和家眷都在路上,眼看着就要到了,庄园的下人们都紧着打点,恐怕要怠慢了,若是来看将军,过几日再来稳妥些。”

姚氏眼见这庄园甚大,一眼都看不到头,那庄园里的游湖上居然还能泛舟,俨然是传说里皇宫的模样,看得实在是眼热。

二叔此番探亲,必定还是要走的,落下了空落落的庄园岂不是可惜?待她让褚谨跟老二说,等他走了,让她们大房搬进来替他看护庄园便两全其美了。

所以那管事客客气气地赶客,她只当没听出来,端着主人家的架势道:“我是褚慎的亲嫂子,哪里有兄弟回来,我们却过几日才来见的道理?给我们收拾几间房,我们就在这里等!”

管事的一早可就得了大姑娘的吩咐,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势利眼儿的大房。

于是便挥了挥手,派人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房。

只是姚氏原以为会给他们安排内院的主人房,谁想到,那个管事的居然说内院还没有收拾出来,要委屈着他们住在外院的杂役房子里。

屋子小不说,这新房里竟然隐约有老鼠的半夜磕牙的动静,吓得胆小的儿媳妇钱氏一宿未睡,只让褚满下地打鼠。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微亮,老鼠不折腾了。他们正要合眼睡,院子里的杂役们却纷纷起身要清理花园,修枝剪叶了。

这哗啦打水洗脸,吃粥说话的动静不断,一个个还大呼小叫的。

褚满在家里被姚氏宠成了少爷脾气,哪里受过这等气,只扯着脖儿冲着院里喊:“还让不让人睡了!都给我闭嘴!”

可惜杂役仆人们都急着上工,不是找锄头,就是跟管事领差事的,一个个忙得都没功夫抬头看褚满。

好不容易等杂役们走干净了,那瞌睡虫也被他们吵得烟消云散。

到了午间事,褚谨有睡午觉的习惯,可是吃过饭,刚睡下,那些上工又回来休息,哇啦哇啦的又是一顿吵,于是午觉也落了空。

往复两日,褚家父子都耐受不住了,只嚷着要回家。又不是相隔着十万八千里,待褚慎回庄园上时再来,也是来得及的。

姚氏无奈,只能跟着丈夫儿子和儿媳妇一起回转了。

就这么的,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在五日后等到了褚大将军的车马到达乡里的时候。

姚氏少不得再次准备鸡鸭,这次还带上了女儿女婿,一家老子,浩浩荡荡地往庄园上赶。

可是到了那庄园,这次门口的车马居然排成了长龙。附近的豪绅官员纷纷前来拜谒褚将军,刷个脸熟。

再加上他们带来的仆役小厮,真是人欢马沸,吵成了一片。

这次虽然见了褚慎,可是褚谨还来不及说话,便看见三五成群的官员赶着跟褚慎到招呼。

褚慎分神唤了一声大哥后,便再也没功夫跟他寒暄,只一路跟着那些官员去了前厅吃茶清谈。

褚慎一介布衣,看了地方官老爷们便发自内心的打颤,再不好凑前去。

而姚氏则看准了时机,拉拽着儿媳妇和女儿褚满儿赶着跟刚下马车的胡氏打招呼。

说心里话,胡氏虽是好脾气,可也恼了大房家。

当初自己的男人被贬去西北时,家里省吃俭用,全供了军饷。可饶是这般,褚慎还惦念着大哥的生日快到了,给那褚家上下老小都预备了东西,可是几大车的物件送到了老家去,却遭了那姚氏的白眼,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如今他们二房得罪了万岁,万万莫牵连的大房,既然分家,以后能不联系便不联系吧。

那送东西的管事也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径直去问褚家大爷,可是褚家大爷只给了他一封亲笔的书信,让他转交给褚将军。

当褚慎接到信时,一看内容就全明白了。铮铮铁骨男人,那夜里无人时,竟然走出寝房,坐在内院的树下呜咽哭了。

他辗转着未睡,胡氏自然也没睡。怕他着凉,拿着披风出去时,正好听见了褚慎散碎在风里的哭声。

胡氏的心也被哭得碎了,只是再不好靠前,让他宣泄出对兄长的失望。

如今再看大房一家,当初被男人哭碎了的心,也变得硬冷起来。跟下人都没有急过眼的胡氏看到姚氏一脸堆笑的靠前时,连瞟都未飘,只唤了那个当初送东西的管事,让他当着姚氏的面儿,再重复一下当初姚氏跟他说的话。

那管事记性好,一五一十的又说了一遍。姚氏的脸儿都要挂不住了。

胡氏先前得了女儿的面授,只说这次回来,那势利眼的大房说不定又要靠前,若是给他们半分颜色,少不得又要赖在庄户上不走,爹爹如今伤势刚好,正在内养,不必跟这种薄情的亲戚耗费心神,将他们呛走便是了。

是以胡氏只紧绷着脸,当着下人们的面儿道:“当初我家老爷被左迁到了西北,你们生怕老爷得罪了上峰连累你们,又是捎话又是亲笔写信,说是不要再联系,如今我们才回乡里,你们便来,难道不怕受了牵连?”

姚氏以前只当胡氏软弱可欺,没想到今日给大房下马威的居然就是这好说话的胡氏,自然有些措手不及。

她期期艾艾地道:“弟妹莫怪,我眼皮子浅,一时想错也是有的,可是我家男人可是惦念着他的二弟的,没少埋怨着我,前些日子,想得大病一场,后来听说二弟要回来,他才见好,嚷着要见一见二弟呢……”

就在这时,笑娘接了披风正递给一旁的丫鬟,接话道:“我爹爹你们也是见了的,他今日刚到,府上的应酬甚多,各处的官司大人们都是远道而来,总不好叫了他们空肚子回去。只是国丧在即,不能开宴。想必要吃一顿简餐,饮一饮请清茶,聊一聊地方政务。这些个我大伯父也插不上嘴,你们留下,下人们又没空招待,倒落下个我们怠慢亲戚的不是,所以伯母你们还是会去吧,有了空再来便是。”

这么直接开口撵人,再不走得是多厚的脸皮?

可姚氏却觉得自己这是被两个外姓人给哄撵了,只恨恨道:“大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着褚姓的还没有说话,你们倒是先撵人了!”

就在这时,褚家的炮仗二踢脚也下车了。乔伊坐船时总是呕吐,一路走得都不畅快,以至于心情也不爽利,看见大伯母夹枪带棒地嘲讽笑娘,她第一个听得不顺耳了。

虽则她总爱跟笑娘比个高下,可是一家子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胡氏和笑娘是个怎么样的她又不是不知。

更何况爹爹被大伯父气哭的事情,胡氏私下里跟她和笑娘都偷偷讲了,让她们不要当着爹爹的面提大房,免得爹爹累心。

是以褚二小姐一听姚氏的话,气不打一出来,瞪眼道:“笑娘是我家的嫡姐姐,胡娘子是掌家大娘子,怎么倒成了你这个粪墙外的嘴里的外人?她们可是一直陪在我爹爹的身边照顾我们一家子,从来没有因为马高蹬短时,闹着跟我爹爹分家占便宜……大伯母,站在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们大房那点子破事,若是无事还请走吧,我们家可没有秋风让你们家来打!”

这下褚谨都挂不住脸了,只阴沉着脸申斥着姚氏:“还不快走!让几个小辈训话成什么样子?”

那钱氏也没想到二房家的这么不给脸,顿时也是羞臊得拉着褚满要走。

褚满和褚全眼看着爹娘吃亏,气得张嘴便要骂,却被迎面走来的几个健硕的侍卫掩了嘴便往外扯。

胡氏见了,心里有些不安稳,对笑娘道:“这……这么合适吗,毕竟是亲戚,怎么好拉扯?”

笑娘笑着扶着她,故意大声说给要撒泼的姚氏听:“就是看他们是亲戚,才让他们少挨一顿板子,我如今是万岁亲封的县主,岂容些乡人口无遮拦破口大骂,到时候我是打还是不打?打了伤亲戚和气,不打便是污了圣上的亲封,所以这嘴还是一开始便堵住的好……”

姚氏听了惊疑不定,心道这一个继女,怎么还封了县主的名头?

☆、第94章 第 94 章

笑娘这么一敲打, 大房的人终于怏怏回去了。

这一路也是疲累, 笑娘懒得跟势利眼的亲戚消磨,因为庄园太大了, 管事已经备了几顶小软轿,恭请夫人小姐们坐稳, 让人分别抬着去了各自的院中。

下人们一早便为夫人小姐们烧好了水, 撒了花露, 让主子们温泡着去乏。

笑娘在换衣的时候,猛地想起一件事,喊人去告知乔伊先别泡澡,让郎中问一问脉。

这一路上乔伊吃什么都不对味道, 又总是嗜睡的光景, 还是看一看妥当。

结果不一会的功夫, 寒烟便喜滋滋地来说, 那郎中诊出了喜脉, 单姑爷乐得都团团转。

笑娘也觉得心里一宽,只让寒烟再去告知母亲,待得父亲饮酒回来,好叫他知道。

第二天时,乔伊也是面露喜色地来寻笑娘。

笑娘刚吃了早饭,乡间早晚凉意甚浓, 所以她披了夹裘的背子, 正盘腿坐床边, 在小桌子上打着算盘。

乔伊走上前去, 一下子就撤了她的桌,道:“都是县主了,竟然还如铺子里的账房一样支算盘,我的事儿,你可知道了。”

笑娘无奈地一手举着笔,一手拿着账本,紧着记下刚算好的那一笔,然后道:“昨日是我唤的郎中岂有不知?你也是要为娘的了,怎么可这么毛躁?快些将桌子放下,仔细抻着了。”

一旁的跟着乔伊的小丫鬟赶紧将她家奶奶的小桌接过去,原样给褚家大姑娘放好。

笑娘收拾了一下账本道:“虽则前段时间,万岁恩泽,责令户部补发了拖欠西北的军饷,这家里的库银总算是宽裕了,但还得当省则省,祠堂的林林总总需得算明白了,才能免了下面欺上瞒下,亏空银子。”

乔伊很明显还沉浸在昨日的骤温喜讯的欢愉里,只坐在笑娘的身边,用肩膀拱着她道:“你寻的那个妇科圣手还真灵!几副药而已,便有了,要是早些请,我的孩儿都该满地跑了。”

笑娘一脸正色道:“那位神医可是说了,你当初小产,有些损了根基,若是早些,有了孩儿你也遭罪,不若这么将养几年再要来得稳妥。若是早知你会怀有身孕,当初就是你跟爹爹哭死,他也不会应下你回乡下。这前三个月最要紧,就在庄园里养着,哪儿也不准去……”

听了这话,乔伊面露犹豫之色。笑娘知道她定然一早就跟岳家定下了探亲的日子,准备带着单姑爷去见亲母。

虽然知道乔伊不爱听,可是看在爹爹的情分上,笑娘也要将话说透:“当初你怀孕,那位岳夫人可是去了你婆家好顿折腾。她虽然是你亲娘,一心为你好,但终究在乡间生活的太久,许多的想法,未必是对的。你是上过女学的闺阁小姐,如今身在的单家更是时代书香门第,你仔细想想你公婆的为人处事,跟你的娘亲可是在一路上?去母亲家看看,尽尽孝道未尝不可,但若是听你母亲的话,反过头来跟姑爷闹,那我看你在京城里的见识算是白长了,倒不如回了乡下喂猪,见天寻几个不顺眼的婆娘,隔墙对骂,过一过嘴瘾……”

这番话,可谓是一针见血。乔伊耳根子再软,也听得明白。其实仔细想想,她未尝不知母亲岳娥眼皮子浅的毛病,不然她当初也不会舍了爹爹这般的,而去改嫁个乡间的地主老儿。

是以回想起自己听了母亲的话去闹,惹得她与公婆、夫君犯口角,生了罅隙。此番若不是爹爹高升,恐怕他就要同意了婆婆的意思,要纳了妾室了。

所以笑娘虽然说得不留情面,可是因为都说在了乔伊的心结上,她竟然难得没有反驳。

只默默听着,然后迟疑地跟笑娘商量:“可是母亲先前捎信给我,让我领着姑爷回去看她,她也好脸上有光……总不能不去见母亲吧?”

笑娘想了想道:“若是你肯听我的,告诉她需得怀孕养胎,只送去东西和钱银便好,她在那姓汪的人家里,似乎钱银也不衬手,你送去钱银,比你自己去都管用。至于单姑爷……你还是莫领去的好。他原本就跟你母亲不睦,何必凑去生出是非?”

乔伊因为失了一次孩子,如今也紧张自己的肚皮,便难得乖巧地听了笑娘的话,就此去安排人给岳家送钱银去了。

虽然乔伊不能出庄园,可是也不能阻碍了她衣锦还乡的心思。

当初在女学里的一众小姐们都得了请柬,被邀到湖边庄园里赏玩游乐。

只是当初的同窗们,如今都是嫁人生子,不再是当初一起嬉笑的葱茏少女们。可是回想当初在一起求学的乐事,也都是津津乐道。

不过众位同窗聚在一起,独独少了盛家的盛妍雪小姐。

其实在座的也皆知缘由,盖因为盛家与褚家解除了婚约,再见也是尴尬,所以大家心知肚明,谁也不提。

乔伊心里倒是有些好奇,趁着笑娘更衣的功夫向相熟的同窗打听盛轩的情况。

一个小姐嘴一撇道:“要说盛公子貌比潘安,又有才学,在我们这里可算是光风霁月的人物了,后来他去了京城,又与你姐姐订亲,大家还都道他此番必定前途无量,没想到他再返还时,不但没有及第,还带着叫璧环的妾室,我们才知他已然与褚大姑娘断了亲事。

乔伊听了冷笑道:“盛公子的那等子人物,我家姐姐可高攀不起,只是好好的公子,不娶妻,先纳妾,当真是秀玉在外,败絮其中……”

其实说起来,这些小姐们都知道褚家大小姐二十有三了,却一直未嫁,又加之不知有没有许配人家,所以一直贴心没有去问。

现在笑娘不在,有人实在憋不住好奇,便问乔伊这大小姐可曾许配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