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客气的。”我笑着道。

她一一掀着盖碗,听我这么说,突然停了手中动作,脸上笑容有些讪讪的,“其实,真得很谢谢你。”

我垂眸一笑,语声淡淡的道:“不用谢。”

她这声谢,我真的无颜接受,明明是我打乱了她的生活,现在她居然反过来谢我,我突然发现,这个女人也是个善良无辜的人。

她干笑了两声,也不知再说什么好,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秋香手脚利落,己经将碗筷都摆好了,“二夫人请用。”

“哦,快吃快吃。”诚王妃附和着道,夹了几样菜放到我的碗里。

“谢谢。”我小声的道,低着头吃起来。

这…算是最后的晚餐吗?我有些恍惚,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口一口吃着饭菜,直到…再也吃不下去。

我搁下筷子道:“我吃饱了。”

诚王妃尖叫着道:“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如数饭菜,满满一桌子,我只动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我心里很乱。

“已经饱了。”我说着站起身来,往外殿走去。

她跟着过来,“你要多吃一点才是,在路上哪有什么东西吃。”

我转身看着她,苦笑,“你用不着这样,真得不用关心我,会让我更加内疚,这里原本就是属于你跟诚王爷的地方,我是时候该走了。”

她看着我,唇瓣翕合,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叫了一声:“清尘…”

“不用再说。”我打断她道,转身离开。

我与诚王妃的约定是一一她永远都不准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而我,永远都不会告诉诚王爷是她逼我离开的,亦不能再回来。

要走,就得走得彻底。

并没有用家里的车夫,她另外雇了一个外面的车夫送我出城,我已经将东西全部收抬好,只等三更一过,就立刻离开。

诚王妃陪在一侧,显得比我更紧张,坐立难安。

我以为会见不到如月最后一面,没想到她居然赶在我走之前回来了,进了门看到诚王妃与秋香也在。她一阵诧异,将还未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躬身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诚王妃淡淡的嗯了一声,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

我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没关系,我跟她说。”

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怕如月会告诉诚王爷,必竟,她是他的侍妾。

“那就麻烦夫人等会再来。”我轻声道,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秋香随在身后出去。

“二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们一走,如月就焦急的问道,十分担心地看着我。

我对她笑了笑,安慰道:“没什么事,如月,你跟我进来,我有东西给你。”

我挺着腰,艰难的站起来。

如月连忙过来扶住我,“娘娘小心。”

她脸上写满疑惑,想问又不敢问,只得扶着我进了寝室,当看到床上放着的包袱后,她再也忍不住,拧眉问道:“二夫人,您准备包袱是要干什么?”

我微微一笑,道:“我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服侍王爷。”

“你要走了?你要去哪?”她惊讶得看着我,难以置信。

我在妆镜前坐下,将沉沉的首饰盒推到她面前,“这个送给你,就当做是我谢谢你这么多天日来都细心照顾我。”

她精心服侍我,我总该给她些回报。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些金灿灿的首饰,重新将它推还给我,“我不要,你不能走,王爷走时交待过奴婢,一定要好好照顾二夫人,如果你就这么走了,奴婢怎么对王爷交待呢?”

“你什么都不用说,他会明白的。”

我想,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不留只字片语,他应该就会猜到我的心思罢?从前,我住在山谷中不愿回来,后来,我借着身体不适常常睡着,躲避着,不见他,其实只是因害怕面对他,也怕面对诚王妃仇恨的目光。

他对我的感情过于炽烈,那份爱,太过沉重,我承受不了。

我的心里己经被伤痛塞得满满的,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

既便今天诚王妃不来求我,我也要走了,再住下去,我怕会一发不可收拾,我怕他将来会恨我,奋力拼博一场,到头来,终是玷污了我们之间那份纯纯的爱。

不值得。

就这么留着罢,留着他对我的眷恋,得不到的遗憾…

我轻轻叹息。^橘园.青囊花开^

“我不管,王爷只吩咐让我好好照顾二夫人,总之,你不能走。”如月痛苦的看着我,极力想要劝我留下来。

“二夫人,您知道王爷不能没有你。”她甚至试图用他的爱来感动我。

我轻笑,垂眸,“你不爱他吗?”

人家不都说爱是自私的吗?怎么她的爱却这么宽广,豁达,她深深爱着的男人爱着别的女人,而她,甚至可以去服侍那个女人。

如果这不是大肚的话,那应该说是蠢吗?

不,我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她是善良的。

“你怎么不说话?”我盯着她道,眸中流波照人,笑意越来越浓。

她脸上微红,低着头,不敢看我,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奴婢…我,王爷喜欢二夫人,如果二夫人走了王爷会伤心的,可是奴婢不忍心看见王爷难过。

她的这份宽容让我无言以对,与她比起来,我就算得上是一个真真正正自私的女人了。

我的爱容不下一丝杂质。

说完,她神情显得很落漠,接着道:“其实,在二夫人没来时,奴婢就己经知道您了,因为王爷喜欢在每天夜里把自己灌醉,喝酒之后,他就会一直叫着二夫人的名字。

怔怔的坐在那里,听着说着这些我不知道的往事,突然间,我觉得心好痛。

“傻瓜…”我喃喃的道。

“二夫人…”如月突然向我跪下,“二夫人,奴婢求您不要走。”

她眸中己有泪光闪烁,一天之内,有两个女人给我下跪,口口声声说是求我,却无疑是在逼我,而我又能做什么呢?

看着她,我真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良久才道:“如月,不要这样。”

我费力地将她扶起来,累得气喘吁吁,“你姐姐可母子平安了吗?”

我故意转开了话题。

她仍有些落漠,脸上犹带泪痕,点点头道:“嗯,托二夫人的福,姐姐己经顺力产下了孩子,爹娘还有姐姐一家都让我谢谢二夫人呢?”

听到顺产,我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好像做了母亲后,我就特别容易感动,犹其是关于孩子的事,“那就好。”

如月也变得开心起来,“是呀,还是个儿子呢?”

儿子?

听到这个词竟然让我心尖一颤,如惊雷炸耳般,脸上笑容瞬间湮去。

她一句话提醒了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太蠢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一直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产期越近我就越感到不安,我以为自己瞒天过海骗过了所有的人,大家都以为这孩子是诚王爷的,可是,我竟忽略了,原来,除了诚王妃,与诚王爷,还有一个人知道这孩子的秘密。

那就是易子昭,他曾说过要用我孩子的血来报当初弑之仇,现在,也该是时候了。

我霍然坐起身来,紧紧蹙着眉,神色凝重。

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个低级的错误,这些日子以来,我只顾着伤心,连这样的大事都会忽略掉,真是太不应该了。

他当初饶过我,并不是因为怜惜我,不舍得,而是…

他在给自己留条后路,因为,如果我生女儿,他就可以就此罢手,犯不着与我结仇,可…如果是儿子呢?

我骇然,不敢再往下想。

走,必须马上走。

我于慌乱中做出决定,立刻转身回去拿包袱,一边吩咐道:“如月,你去叫诚王妃过来,我有事交待。

恍惚中,我已经觉得要迟了,好像四周已经埋下了易子昭的的伏兵,只等我出门,便要一举而上将我控制住。

如月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紧张,也不敢多问,转身出去叫人。

我一个人站在窗边,抬头仰望,夜澜中星子如萤,月至中天,己经快到三更了。

我额上不断涔出细碎的汗珠,头疼欲裂,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弥补,因为有些事情是无法用人力来挽回的,我不是神仙,说生女儿就能生女儿。

还有,如果真生女儿的话,那夏侯君曜会原谅我吗?他希望后继有人,能够为他挽回江山,继承王位,而不是一个柔弱春水的女儿。

我心里矛盾不堪,眉心一跳一跳的疼。

不一会,诚王妃匆匆赶来,刚刚进门便道:“清尘,怎么了?这么急找我?”

她担忧的看着我,并不是担心我出了什么事?而是怕我反悔。

我转身迎过来,笑着道:“放心,我既然说要走,就一定会走,不过有件事还想要麻烦你。”

“什么事?”她问。

我附到她耳边说了几句,她骇然,吃惊得看着我道:“你这是…”

“不用问,照做就是。”我冷声打断她的话,接着道:“马车备好了吗?

我要现在就走,如月,怕还要跟着我一段时间,等过些日子一切都稳定后我会再让她回来的,你转告诚王爷…”我想留给他些话,可是临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都惘然。

“算了,还是不用了。”我尴尬的笑笑,低下头去。

诚王妃也有些讪讪的,“你放心,那件事我一定会帮你办好,诚王爷那里,我也会按你说的办,如月跟着去侍候你,我也放心些,你就带着她走罢。”

我转身看着如月,轻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得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不能强人所难,为了要服侍我,她己经很久都没有与王爷同榻过了。

她默默的点点头,不说话。

“你若不愿意可以留在家里,没关系的,我可以再用人。”我强调道,不希望她勉强跟着我。

她抬眸看着我,摇摇头道:“不,奴脾愿意跟着二夫人。”

她眸中流露出真诚的光茫,我心头一热,将她抱进怀里,“好如月…”

原本,我可以不带着她,可是现在不同,我需要有一个忠心的奴婢在身边,我需要她。

“时辰不早了,要走就快走了,免得夜长梦多。”诚王妃催促道。

如月回去收拾了几件简单衣物,随我一起上了马车,马车从后门出去,除了我们四个人,再没有别人知道。

漫长的夜空下,我再次上了路,这一次要奔向哪里?我不知道,只是命运的安排让我不能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待下去。

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未完成,我要替夏侯君曜保住这个孩子。

“你觉得怎么样了?”如月担心的问道。

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巨大的压力还有马车的颠簸下,我感觉肚子开始阵痛,一张一合的痛。

“是不是要生了?”她再次问道,用帕子为我擦去额上汗水。^橘园.青囊花开^

我深呼息一口,缓和了一下道:“没有,羊水还没破。”

这些产前的必备知识,我己经陆陆续续的从郎中口里学了来,可是我还担心如果真得要生了怎么办?这里,绝不是生孩子得好地方,况且没有稳婆。

“如月,让车夫再快点。”我道,声息孱弱。

如月仰头看着我,不禁拧眉,“二夫人再快的话你会受不了的,这样的速度已经很颠簸了。

“不…让他快点。”

“二夫人…”她还要再说什么,我己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握着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表示坚决,她才住了口,撩帘吩咐车夫再快些。

就这样,我们一路狂奔出了武陵郡。

原本,我还想要走得远远的,可是刚刚出了城我的羊水就破了,不得已经,我们只好敲开了一户农家,给了她些银子,求她让我们临时住了下来。

那户人家是很朴实的村民,不仅让我们住了下来,还好心得帮我找了个接生婆。

躺在粗糙的床褥上,感受着下身一阵阵强烈的阵痛传来,那一刻,我真的体会到了做母亲的喜悦,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小姐,热水来了。”如月端着热水进来,为了怕泄露行踪,我们已经彼此改了称谓,她叫我小姐,我叫她阿月。

接生婆是个年龄很大的老太太,她先用热水洗了洗手,笑着安慰我,“看来,你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怎么在这个时候出门呢?太危险了。”

我虚弱的对她笑笑,没有接话。

如月帮我解释道:“是呀,娘家出了点事,我们小姐急着要赶回娘家,没想到在路上羊水就破了,只好停留在此,幸好碰见了你们这些好心人。”

“哦,原来是这样,大家都叫我张婆婆。”她自我介绍道。

“张婆婆。”我叫了一声。

她走过来将我被子掀开,在我肚子上摸了摸,沉吟道:“是要生了,你别紧张,是头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