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恩典,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瞅了机会,带着碧珠进了殿,笑着道:“母后今天心情大好,老远就听见笑声。”

太后娘娘仰身一笑,对我招招手,“快过来,哀家正要跟你说呢!”

我走向前去,看了看跪地那人,惊讶的叫出声,“哟,这不是福公公吗?”

“正是奴才。”他对我磕了个头。

“免礼。”我笑着道,转身看向太后,“母后,这是怎么回事呀?”

太后深深看我一眼,笑着道:“宫倾之日,福公公遭奸人陷害,被打入狱,今天彻查情楚了,本宫做主,还了他清白。”

我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太后点点头,“嗯,他先还一直说想要见你呢?从前他也常奉皇上命去中宫殿传旨,想必你们也是熟悉的。”

她转身问我,我没有否认,却并不承认皇上常常有旨去中宫殿的说法,只笑着道:“是呀,福公公那时是宫里的红人,臣妾怎么会不认识呢?”

然后又转身对福寿道:“难为你,还记得本宫。”

他将头低了一低,不敢哼声。

近一年下来,他己老了很好,原本胖胖的身子己经瘦了许多,现在再看,只觉得清瘦,想必,是受了不少苦。

我不禁心酸,别过脸去,“母后,你打算怎么安置福公公呢?”

“哀家刚才己经说了,让他还到皇上跟前服侍。”

我低头想了想道:“母后,福公公大难不死,身子还没恢复,皇上身边事情繁杂,若是母后成全的话,臣妾想让福公公去臣妾那里当差,也好轻闲些,您看呢?”

她听后,良久不语,笑吟吟端着茶盏喝茶。

“殇国夫人想要用他,也没什么不可以,毕竟是老熟人……”

她话里意有所指,我避而不谈,笑着道:“那就谢谢母后了。”

她轻笑,放下茶盏,“好罢,就算是对你的补偿罢。”

补偿?她未说明,我却笑了。

我们讳莫如深,都对上次的事避而不谈,她何其聪明,当然知道我早己猜到了是她,我们选择不说,不过是为了往后的天长日久,长路漫漫。

“谢母后。”我装作不知,仍旧笑着。

她满意的点点头,环视殿堂四周,唤道:“来呀,去把哀家珍藏多年的青蚨剑拿来。”

她突然命人去取剑,我心下冷冷一哂,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

“行了,你先退下罢。”她对福寿道。

福寿谢了恩,又对我拜了拜,然后恭身退下。

片刻后,一把宝剑被人捧了上来,太后娘娘连看都没看一眼,笑着道:“这是给你的,拿着罢。”

“给我的?”我微微惊讶。

“是呀,前天日子听说你去皇后娘娘那里求剑……”她话至一半,便不再说,有些埋怨的道:“傻孩子,什么东西,就算哀家这里没有,你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向皇上要呀,何必又去麻烦皇后娘娘,这把青蚨宝剑,乃是先皇御赐,有消灾避邪之用,你拿去罢!”

太后关怀备至,让我不能拒绝,笑着命碧珠将剑收了。

“那就谢谢母后了。”我向她福了福身。

“不必多礼。”她笑着对我点点头,命人赐了座,奉了茶,闲话了半天又道:“哀家己经把华阳公主交给玉昭仪代为照看了,你……听说了罢。”

“是,臣妾听说了,这次就是来向母后道谢的,母后年纪大了,又有诸多事务,还得帮我照看小公主,真是……辛苦了”我说得情真意切,如果不是心里的恨太浓,我真得快要以为自己己经完全原谅她了呢!

“没关系,谁让我是你母后呢,照顾孩子是个费神的事,何况你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肯定力不重心,就先放到她那儿罢。”她微笑的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莺莺笑魔里,几乎分不清彼此谁真谁假。

我紧紧握着双拳,努力微笑。

恨意,充满全身每个血管,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谢母后。”

她点点头,“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罢,哀家昨晚睡的不好,现在倒困了。”

我笑着点头,起身行礼退下。

五月郁蒸,出了门,一阵风吹来,还是扑面的热。

我穿一身淡蓝织纱宫装,默默出了长生殿。

福寿己经等在门口了,见我出来,忙俯身行礼,“奴才见过殇国夫人,夫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亲手将他扶起来,“福公公不必多礼。”

他仰头看着我,未语泪先流,“夫人……”

“不必说了,先回宫。”我打断他道,转身吩咐碧珠召来轿子,我脸上神色凝重上了轿,缓缓往广濪宫去。

碧珠捧着剑,侍轿而行,我隔着轿帘看了她手里的青蚨剑一眼,不觉笑了。

太后娘娘方才那些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提醒我,不要去招惹皇后娘娘,看来,她并不是深居长生殿,外面的事,我的一举一动,她还是知道的。

可是,她越是这样,我就越要反其道而行。

皇后娘娘这条大鱼,我是要定了,不,是平西王那三十万大军。

我眸光越来越深,紧紧握住双手,如果真得会死,那就让我万劫不复好了。

看到福公公,陈仲同我一样惊讶。

“福公公,您……”他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福寿对他一笑,“皇上庇佑。”

皇上,自然不是说现在的皇上,我们彼此明白,不言明。

“你们都下去罢。”我转身屏退了其他宫人,只留碧珠,陈仲,福寿在侧,又赐福寿坐下,才开始说话。

“福公公,这半年来,你在哪里,为什么本宫一点你的消息都没有,连香墨…陈仲都不知道。”提到香墨,我不禁鼻头一酸。

福寿看出我的异样,笑着安慰道:“夫人,香墨的事,奴才己经听说了,夫人节哀顺便。”

我点点头,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泪,他接着道:“长生殿后院的偏房里,有一处暗室,奴才也是前几天出来时才知道的,被关进去时……己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说的讳莫,而我己然全部明白,不觉又红了眼眶,“你受苦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奴才还能活着出来,还能有机会见到夫人,就是天大的福份了,从前的事都过去了。”

他年过半百,却十分乐观,遭遇如此大劫,还能笑对人生,我不得不开始佩服他。

“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关押你……”这句话刚刚问出口,我便笑了,自言自语的道:“我也糊涂了,她关着你,还能为了什么?”

宝玺,如果说除了皇上自己,还能有谁更清楚宝玺的下落的话,那就是他了,天皇的帖身大总管,从小时起便开始照顾皇上起居,自然不会比我跟皇上的感情少。

反言之,如果皇上什么话都没留给别人的话,那么他,就一定全部知道。

太后娘娘的这张王牌,果然是张王牌。

我看着他,不由的笑了,“福公公,你现在,在此时此景看到本宫,不觉得好笑吗?”

他低下头,小声的道:“不觉的。”

“为什么?”

“本该是这样的。”他不卑不亢的道,我脸上笑意更浓,眸子里浮现几分兴趣,再问:“为什么?”

我有太多的为什么,都等着从他这里得到答案,看着他,仿佛就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他抬头看我一眼,复又低下,小声回道:“因为……皇上希望这样。”

我的心跳漏掉了一拍,他希望这样,他怎么会希望这样呢?

见我不语,他又接着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必走的路,夫人现在可能想不明白,日后,奴才会慢慢告诉夫人。”

我良久不语,突然道:“碧珠,福公公年迈体弱,你着人去后院准备一间厢房出来,让他好生歇着,调养调养,晚几日,再来侍候。”

碧珠怯懦的看着我,“夫人,这么快吗?”

我知道,她一定觉得我还有更多的事要问,这么快就让他下去休息,她不解,陈仲却懂得我的心,笑着道:“是呀,福公公刚刚出狱,是该好好调养几日的,来,奴才带您去休息。”

福公公始终都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对我福福身,转身跟着陈仲下去。

他们走后,碧珠仍不死心的道:“夫人,福公公刚才说的话让您生气了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她,我怎么会生他的气呢?我只是……想起了香墨的话,她说我沉不住气,可是现在,正该是沉住气的时候,我要稳重,不能因激动而乱了阵脚。

时隔三天,皇后娘娘终于来了,说是来瞧瞧我,瞧瞧广濪宫的优雅景致,我忙笑迎出来,“皇后娘娘大架光临,臣妾有失远迎。”

“免礼,你现在身怀有孕,不良于行,又何必自己来迎呢?”她笑着将我扶起来,满脸和善。

我低下头微笑,“才三个月而己,不妨事。”

她缓身进了门,抬头看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雪松,赞道:“真是好景致,难怪道,来广濪宫的比去中宫殿的多。”

她言下之意,我又怎么会不懂?我淡淡笑着,避重就轻的道:“还好,这里原本是一处废宫,被重新改建后,倒也算是不失所望。”

她看我一眼,笑而不语,在宫女的掺扶下进了殿。

她四下打量一翻,回身在上首位置上坐下,笑着道:“布置的真雅致。”

“哪里,皇后娘娘那里的布置才堪称得上是一流,我一直身子不好,这些也都是她们去办的,凑合着能看罢!”我谦虚的道。

她低头一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好端端的挂把剑干什么?”

屋子里屏风,翠羽,宝扇……什么没有,可是她偏偏注意到了挂在墙上的那把青蚨剑,我不由的笑了,“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太后娘娘说这把剑可以为我驱魔避邪。”

我故意加重了语气说,她淡淡哦一声道:“那本宫不知是魔不是妖啊?”

她用玩笑的口吻道,但脸上却丝毫不见玩笑意味,我冷眼瞧过,笑道:“皇后娘娘说哪里话,您是臣妾的贵客,福星……”

她莞尔一笑,端起旁茶盏轻轻吹着。

“这是竹叶青……”我介绍道。

她尝一口,笑着说:“好茶,入口甘、柔……殇国夫人品味不凡。”

“哪里,还是娘娘会品。”

“你也坐啊!”她笑着道。

我福了福身,回身在椅上坐下。

闲话了一会,便有宫人来禀燕淑妃来访。

我微微一笑,看向皇后,“刚好,燕淑妃来了,不如皇后娘娘留下来中午一起用膳如何?”

她一笑,没有拒绝。

我转身吩咐陈仲,“让燕淑妃进来,另外,皇后娘娘今天在这里吃午饭,你下去吩咐一下。”

“是。”他转身下去,与正要进门的燕淑妃打了个照面,恭身一福,“奴才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她笑着嗯了一声说“免礼。”

“臣妾来的不巧,妨碍皇后娘娘与殇国夫人说悌己话了。”她笑着道,走过来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玉体金安,殇国夫人长乐无极。”

皇后扭头看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免礼。”

我不动声色,命人赐座看茶,又道:“淑妃娘娘现在身子不便还来看望,真是有心。”

她的孩子与我的不差几天,现在应该也是三个多月,但她的肚子己经十分明显了,行动就要人来扶着。

她缓身坐下,挥退一旁扶着的宫人,“挺长时间不来看夫人,怕失礼。”

自从上次,我从她那里把易子昭抢回来之后,她对我就更好了,没事就要上门来说两句,却对那晚的事只字不提,我几次要对她说抱歉,可是看她态度好像并不介意,于是我也没有提。

我还投接话,皇后倒笑了,轻轻用帕子掩了口。

意识到问题所在,我不由的暗暗叹气,这位嘴巧伶俐的燕淑妃,原来也有失口的时侯。

我笑着,转身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近日病着,臣妾们想去请安,也不敢去。”

一句话,提醒了燕淑妃,她连忙起身解释道:“是呀是呀,臣妾想要去的,可是听说娘娘最近身子不适,不见外客,所以……”

皇后久久不语,只等笑够了,才摆摆手道:“你坐,本宫笑的不是这个,而是殇国夫人好大凤威,把人吓得这样。”

我心下冷冷一哂,原来还是冲着我来的。

燕淑妃诺诺的坐下,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脸上笑意不减,抬眸看着她道:“皇后娘娘说哪里话,淑妃娘娘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您就当真了。”

“是呀是呀,臣妾说的是玩笑话,殇国夫人平时对我们很好的。”她连忙附和着道。

不说还好,越说越描得黑,皇后娘娘脸上笑意更浓,忍都忍不住,我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由的沉了脸色,皮笑肉不笑的道:“皇后娘娘跟我们开玩笑的,不必认真。”

燕淑妃见我神色凛然,惶惶的点头应是,不敢再哼声。

我笑着道:“皇后娘娘以后也该常出来走动走动才是。”

她止了笑道:“嗯,本宫以后会常来走动走动的。”

那天,皇后娘娘并未留下来用午饭,只说困了,便早早离去,我也没有强留,等她走后,燕淑妃就走到我面前,低着头道:“夫人,臣妾说错什么话了吗?”